第十六章一見傾情

    圍襲翠衣少女群堆裡傷七人,輕傷有九,其餘均怒形於色,一虯髯老者冷笑道:「邢老師必已暗躡翠衣賤婢身後,四個鼠輩讓他嘗嘗老夫分筋錯骨手法滋味!」

    只見一個獐頭鼠目漢子道:「且容晚輩救醒了她們再說!」

    說著取出四粒丹藥,一一餵服口中,並點了穴道,詭笑道:「須臾自會醒轉!」

    片刻,吳姓老者四人果然睜目醒來,只覺渾身酸軟乏力,情知被人點了穴道,不禁面色大變,掙扎立起,目露怨毒之色。

    虯髯老者目注四人喝道:「雷音谷主是誰?速實話實說,若有半點虛假.別怨老夫手黑心辣!」

    四人悶聲不答。

    虯髯老者勃然大怒,鬚髮胃張,五指箕張,緩緩伸出,厲聲道:「老夫錯開你們身上三條主筋,如禁受得住,老夫也就饒了你們!」

    突聞一聲朗朗大喝道:「且慢!」

    不知何時雪地中竟多了一人,在場群雄均未察覺,均感心神猛震,駭然色變。

    吳姓老者認出來人正是全無忌,眼中不禁泛出欣喜神光。

    虯髯老者大感驚訝,道:「閣下來歷可否見告!」

    來人冷漠如冰面色現出一絲笑容道:「在下全無忌,諸位不可一錯再錯!」

    全無忌之名傳遍江湖,武懾武林,在場之人莫不相顧失色。

    虯髯老者目露驚容道:「原來全無忌就是閣下,老朽幸會,閣下為何言說我等不可一錯再錯?」

    全無忌道:「諸位均是武林名門正派宿老英傑,並非邢無弼之黨,在下與雷音谷陌不相識,實不忍見諸位受愚,雷音谷是否為惡武林或惡蹤抓在諸位手中,致以眾凌寡?」虯髯老者郝然答道:「老朽等人應邀助拳,毫不為過,邢無弼說目前武林亂象均因雷音谷而起,更謂閣下亦是雷音谷中人!」

    全無忌揚聲大笑道:「不明偏聽,乃至如此,在下如是雷音谷中人,尊駕豈可在此安然無事,再說在下儘管巧舌如簧,亦未必能使諸位見信,但在下有人證在此……」

    說著目光忽落在那獐頭鼠目漢子臉上。

    獐頭鼠目漢子不禁面色大變,轉身疾竄奔去,那知眼前一花,全無忌已阻住身前,一個收勢不住,竟踉蹌撲向全無忌懷中。

    全無忌冷冷一笑,斜身讓開猿臂疾舒,一把挾實在協下。

    獐頭鼠目漢子只覺被全無忌點了三處穴道,渾身頓生蟲行蟻走,行血逆攻,痛癢交加,額角冒出豆大汗珠,歪嘴裂唇,不禁嗥叫出聲。

    全無忌縱身一躍落在電髯老者身前拋擲在地,大喝道:「你把所知詳情不可遣漏半句,速速說出,全某饒你一條性命就是!」

    群雄中尚有數人系邢無弼心腹死黨,暗暗心驚思忖如何殺獐頭鼠目漢子滅口之策,無奈為全無忌威名懼住,不敢妄動,萬一畫虎不成反類其犬,白白送上一條性命未免不值,只冀望邢無弼及早趕回。

    全無忌手指獐頭鼠目漢子道:「有煩自黃土坡與全某無故結怨說起!」

    獐頭鼠目漢子顫巍巍地爬了起來,把邢無弼追蹤華星隆路經黃土坡崗與全無忌結怨起以迄如今斷斷續續敘出。

    這時全無忌伸手解開了吳姓老者四人穴道。

    不俟獐頭鼠目漢於說完,武林群雄已自駭然動容,驚詫出聲。

    虯髯老者一俟獐頭鼠目漢子言畢,即向全無忌抱拳施禮,道:「老朽尚有數事不明,煩請閣下相告!」

    全無忌道:「在下所知亦僅一鱗半爪,如有所知,無不悉以相告!」

    虯髯老者道:「如此說來那位孟姑娘是奉了雷音谷主之命尋覓天池逸叟郝連方而來,老朽孔世動與郝連方乃昔年舊識,似不知玉肅客匡舜言說三天必可將郝連方尋獲是否信而有徵?」

    全無忌道,「三天之期今日已屆,匡大俠一言九鼎,決不致信口開河,如在下所料不錯,他必準時赴九魂溝之約。」

    孔世動頷首道:「玉蕭客素重然諾,稍時我等亦去九魂溝玲悉詳情,至於『白眉蜂尾』兩種絕毒暗器是否為邢無弼攫有!」

    全無忌道:「事無確證,在下怎敢妄言,不過諸葛明絕未得手又險遭邢無弼毒害,邢無弼用心險惡可想而知。」

    孔世動默然無語。

    全無忌笑笑道:「在下此來志在排難解紛,無意過問誰是誰非……」』

    正說之間,遠處白雪無垠中脫出豆大身影,全無忌突住口不言,目然目光凝向遠處。

    那身影來勢迅快如飛,轉眼已可瞥明來人正是玉蕭客匡舜。

    匡舜身至臨近,驚疑地望了四外一瞥,此刻降雪稍止,血蹤斑斑可見,傷者均已包札,他與孔世動原是舊識,詫道:「孔兄,此處發生何事?」

    孔世動說出詳情,匡舜歎息道:「邢兄自亂方寸,以致鑄成大錯,天池郝老師身受重傷,實為在下相救,三天前仍昏迷不醒,故在下不願明言,防引起變故,此刻雖已清醒,卻仍疲軟乏力!」

    說著目光轉注在全無忌臉上,道:「這位就是名震江湖的全老師麼?」

    全無忌冷冷笑道:「不敢,在場群雄均極於證實全某之司有無虛假!」

    手指吳姓老者四人,接道:「這四人均是來自雷音谷,在,下救人救撤,還有一位孟姑娘需趕去相救!」

    右掌向獐頭鼠目漢子虛空拍去,身影疾閃而出,愈走愈快,遠失在雪天蒼茫虛無問……

    翠衣少女殺出重重狙截,一路飛奔,只覺無人追趕,不禁把身法放緩,相距塵戰之處已遠在數十里外。

    初次奉命出山,即遇此拂逆,一雙誼同姐妹的婢女及老媼和吳勝四人同陷邢無弼手中,如何能見危不顧,有心轉回設法,救出,只恐自投羅網,不禁芳心憂急如麻,杏眼一紅,淚珠奪眶而出。

    她漫不經心地信步走入一座小廟,神龍上泥塑送子觀音全身,懷抱幼音,栩栩如生,殿聯:「座下蓮台頻結子。瓶中揚柳自生枝。」

    香爐多支已燼其半,白煙靄靄瀰漫,廟外足跡零亂,無數祈願香客已離去甚久,翠衣少女身心倦極,跌坐薄團沉思。

    迷惘中突感一陣頭暈眩,心中大驚,谷待躍起,只覺真力散竄,四肢微生綿軟,難以動彈,情知又遭暗算,蒙面紗巾內,淚痕未乾,兩行珠淚又斷線般湧出。

    只見廟外飄然慢步走進邢無弼,頭戴巾帽,三綹黑髮,嘴角微著一絲得意笑容。

    身後緊隨一頭大如斗怪人,牛山濯濯,不見半根毛髮,黃澄雪亮,一雙牛眼宛如銅鈴,凶芒外暴,獅鼻海口,頷下無須,穿著一襲藍布皮襖,札腳棉褲,腰繫板帶上插有十數支明晃晃的柳葉飛刀,邢無弼站在此人身前僅及其肩邢宛如一截鐵塔般,威猛駭人。

    翠衣少女深知愈是凶險危急緊要關頭,愈須鎮靜,臨危不亂,從容應付,或可化險為夷。

    邢無弼朝廟內景物望了一眼,忖料無有他人匿藏在內,回面示意頭在如斗怪人退出。

    怪人點點頭轉身大步跨出廟外而去。

    邢無弼凝視了翠衣少女一眼,道:「孟姑娘,你我又再見面了!」

    翠衣少女冷冷答道:「邢大俠,姑娘料準邢大俠必定追蹤不捨,為了雷音谷隱秘,你我易身相處,姑娘也須如此,何不請坐,從容晤談,平心靜氣,未必能化干戈玉帛!」

    邢無弼不禁一怔,詫道:「孟姑娘前後判若兩人,要知……」

    翠衣少女道:「姑娘心想鼓不打不響,話不說不明,何況姑娘來到燕京亦是為了邢大俠而來,方才郊外不便明言,因為邢大俠同行之人並非個個都是心腹親信!」

    她自幼常服靈藥,根基深厚,武功又高,一身所學內外兼修已臻上乘境界,雖遭暗算,卻暗中逼運真氣封閉了數處重要穴道,毒性吸入本微,只不妄動,尚能維持身形不墜。

    邢無弼聞言不禁暗暗心動,但猶未盡信,眼中神光似不勝驚異此女何以尚能久坐不倒,換在別人早就癱倒在地了,莫非……

    翠衣少女道:「此時此地,邢大俠需否聽姑娘實話,九魂溝上我那屬下所言邢大俠必然記憶猶新,他何以知道『春雨樓頭』之事?」

    邢無弼不禁臉色大變,道:「因為如此,邢某才極欲問明?」

    翠衣少女笑道:「邢大俠就該聆聽我原原本本說出,為何邢大俠神情這般緊張?」

    邢無弼忖道:「看來此女並非故弄玄虛,春雨樓頭只有自己一人知情,如今雷音谷已知,對自己成敗關係至巨,且聽聽她說些什麼?就算她玩弄心機也插翅難飛!」

    當下微笑頷首道:「邢某自當洗耳恭聽!」

    遂在翠衣少女之側薄園上坐下。

    只聽翠衣少女輕歎一聲道:「我名孟翠環,自幼為雷音谷主撫養,谷主現年逾八旬,數十年未出雷音谷半步,卻尚未有衣缽傳人,因男女有別,甚少傳授,一身所得,僅及谷主十之二三而已,但谷主對天下武林知名人物無不瞭如指掌……」

    邢無弼詫道:「雷音谷主足跡不履江湖多年,何以能知這甚詳?」

    孟翠環道:「他老人家自有耳目,天池逸叟郝連方不也就是麼?」

    邢無弼長長哦了一聲,恍然明白。

    孟翠環忽聞耳旁傳來麻面少年蟻語傳聲道:「姑娘委實沉穩若定,在下欽佩已極,晚來一步累及姑娘頻受驚恐,殊感愧疚,此刻姑娘仍然用言語穩住邢無弼,容在下想出解開姑娘所罹毒香,最好……」

    提計如何穩住邢無弼之策。

    邢無弼見孟翠環久久不語,詫道:「姑娘為何不言。」

    孟翠環發出一聲幽幽長歎道:「一提及郝連方,我就心煩!」

    邢無弼道:「聽姑娘語氣,郝連方似身負重任,影響雷音谷至巨。」

    「不錯!」

    孟翠環道:「確然如此,邢大俠當有耳聞,勞山玉清觀主及萬象門盤龍尊者無故失蹤之事了?」

    邢無弼頷首道:「邢某已有風聞,但不知詳情!」

    孟翠環道:「說來話長,昔年祖師無名居士把衣缽傳與了谷主後,即雲遊四方,萍蹤天涯,不知何往,谷主十年前無意發現祖師留書,謂早年在伏牛山中發現一處前古仙真潛蹤修練的洞天福地,只仍在禁地之外,未能深入,現俗緣已了,意欲深入,此一洞天名為『玉虛』,在洞口處古篆鐫碑,謂洞天福地內奇獸異禽,尚有奇門禁制,凶險異常,非道行清高之士身

    蘊武學,諳曉五行能避奇毒,更須福緣不得妄入,洞府殿上還有劍笈並丹藥三粒,修成可白日昇天。」

    邢無弼噴噴稱異道:「有此等事麼?邢某聞所未聞!」

    孟翠環微微一笑道:「祖師爺留書說他若未返雷音谷,必葬生在玉虛洞天之內,命谷主不可前去尋覓,免蹈凶危。」

    邢無弼道:「伏牛山方圓千里,縱橫豫省東西,跨過州縣十九,祟山峻嶺,幽壑秘谷數以萬計,險惡深遵,林莽參天,人蹤罕至,畢生之年也難遂一遍臨,就算貴谷主有心尋覓,恐難以登天。」

    孟翠環道:「祖師尚有一卷手繪『玉虛洞天』外地形草圖!」

    邢無弼不禁心神猛震,知兩人談話已深入奧處,忽聞廟外頭大如斗怪人暴雷一聲大喝道:「你找死!」

    接著傳來「拍」的脆響。

    邢無弼面色微變,身形如離弦之般疾射而出。

    麻面少年卻由菩薩金身之後掠出,左手撩開孟翠環面紗巾,右手兩指捏著一粒丹藥塞入姑娘口中,疾閃而隱。

    孟翠環只覺丹藥入口即化,芳香生津,順喉而入,但聞麻面少年傳聲道:「姑娘暫不動聲色如宜,套出邢無弼逆謀再說,邢無弼他日必成雷音谷對頭死敵,姑娘玉雪聰明,當知在下用心。」

    這時邢無弼已疾閃而入。

    原來邢無弼掠出廟外時,發現怪人正注視手掌中一雙拇指大小的馬蠅裂開的屍體喃喃咒罵,滿臉憤慨之色,光禿禿頭上現出一雙掌印。

    邢無弼已是瞭然,暗罵了聲:「蠢材!」

    急急掠入,目睹孟翠環仍坐原處,心情益感松舒,只覺孟翠環並非故弄玄虛,忙道:「姑娘方才提及令祖師留有手繪草圖?」

    孟翠環此刻功力已復,芳心大喜,兩臂稍稍運轉一下,並無滯礙。」

    邢無弼眉頭微皺,掩不住內心震恐,忖道:「難道她真未被毒所制麼?」

    只聽孟翠環嬌笑道:「不錯,真有其圖,可惜我卻未能得見?」

    「為什麼?」

    邢無弼驚詫出聲,繼若有所悟,點點首道:「事關重大,雷音谷主自然不容姑娘得見!」

    「並非盡然!」

    孟翠環笑道:「師姐雖不允谷主尋覓?但谷主三入伏牛,均廢然而返,一日深夜圖卷竟不翼而飛……」

    邢無弼不由自主地目露駭然之危,眼前江湖動盪莫不是為圖而起,張口欲言,卻為盂翠環阻住。

    孟翠環響起一聲銀玲悅耳嬌笑道:「話越說越長,不如長話短說,谷主只憑胸中記憶,手繪草圖,堅谷覓獲玉虛洞府,迎回師祖骨駭,但師祖留書,洞府內重重禁制阻礙,非他一人之力所能,邢大俠當知嶗山玉清觀主為何應約而去之故?」

    邢無弼本是聰慧穎悟,話一點就透,道:「避毒珠!」

    孟翠環道:「難怪雷音谷主稱揚邢大俠為一代人傑,稟賦根骨無一不是上上之選,聞一知十,令人欽服!」

    邢無弼不禁生出飄飄然之感,道:「但江湖傳言玉虛觀主及盤龍谷主為之所制不明下落!」

    「那也是實情!」

    孟翠環道:「魯山二郎廟葉莊,原為雷音谷一處暗舵,突遭地震災變,淪為廢地,玉清觀主等人被安置在葉莊備受禮敬,災變突然,是以甚難確知玉清觀主盤龍尊者究系為人暗算劫走抑或葬生地底?」

    「如此說來,雷音谷主豈百一番苦心,因二人不明生死之故,俱都付之東流了麼?」

    邢無弼歎息一聲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此言信然不虛!」

    「不然!」盂翠環嫣然一笑道:「邢大俠是惋惜避毒珠亦隨之玉虛觀主而失麼?殊不知避毒珠已在姑娘懷內,否則姑娘豈非陷入邢大俠掌中!」

    邢無弼如中電擊,半晌作聲不得,淡然笑道:「邢某回平日負才智無雙,謀定後動,此刻若與姑娘相比,委實望塵莫及!」

    孟翠環嬌笑道:「邢大俠太謙讓了!」

    說此略略一頓,又道:「雷音谷主有此心欲收邢大俠為其衣缽傳人,無奈邢大俠已是望重武林,領袖江湖,怎能屈居人下,何況谷主又為了玉虛洞府之事煩憂,是以未能如願如償。」

    邢無弼自然為孟翠環之言所動,但非屈身為徒,玉虛洞天奧秘卻是他夢寐以求之事,故作矜持,淡淡一笑道:「令師祖那份真圖不翼而飛,難道雷音谷主不追查為何人所盜?」

    「邢大俠明知故問,那有不追查之理?」

    盂翠環道:「九年來雷音谷主始終牢記在心,不過水落石出之期為時不遠!」

    邢無弼恐話問得太過明顯,為孟翠環瞧出他的用心,遂疾轉話道:「姑娘與雷音谷主是何關係?」

    「我麼?」

    孟翠環格格嬌笑道:「雖有傳藝之德,但無師徒名份,一俟谷主覓得衣缽傳人後自然有所安排,目前谷主心目中已有數人可資選擇,除邢大俠尚有全無忌,華星隆等五人!」

    說著盈盈立起,又道:「有事在身,不能多作逗留,後會有期,望邢大俠返回後不可為難他們四人,請轉告他們我在京城相侯,四人自會尋出暗記與我會晤!」

    「這是當然,邢某與姑娘誤會冰釋,怎能留難他們四位!」

    邢無弼心念輪轉,道:「邢某尚有數事不明,還望見告?」

    孟翠環道:「邢大俠有話快說吧!」

    邢無弼道:「倘邢某願隨姑娘偕行前往雷音谷音謁谷主,不知何時動身?」

    孟翠環紗巾內明澈雙眸,凝視了邢無弼一眼,道:「此非其時,我須赴江南一行,再也要傳訊谷主稟明,到時再說吧,我自然有方法使邢大俠趕來晤面,但不知谷主改變了心意否?」

    邢無弼面色微變道:「這卻是為何?」

    孟翠環道:「谷主心意莫測,嘗言擇徒尤重品性端厚,不久前谷主歎識人甚難,想不到邢無弼竟是梟雄而已!大概為了黃土坡詭計殘害桂婆子母女之事吧!」

    邢無弼不禁面紅耳熱,道:「姑娘豈不聞霹靂手段,菩薩心腸之言,邢某行事出手自有分寸,桂婆子母女並非良善,何況『白眉蜂尾』天下絕毒,她們母女持有不啻如虎添翼,仗之橫行,恐正義無存,禍患無窮!」

    孟翠環微歎一聲道:「說得極是,尚望好自為之!」

    身若驚鴻疾閃而杳。

    邢無弼暗驚道:「好快的身法!」

    疾掠而出,只見頭大似斗的怪人似久俟難耐,銅鈴雙眼不時張望遠處,喝問道:「孟姑娘呢!」

    怪人不禁呆住,惶然囁嚅道:「孟姑娘不是在廟內麼?」

    邢無弼大喝道:「咱們走!」

    一鶴沖天拔起,如飛而去。

    怪人似感困惑,莫明所以,急急隨著邢無弼身後遠去無蹤。

    盂翠環一閃而出,翩然進入小廟,只見麻面少年盤坐於蒲團上瞑目調息,上前盈一福道:

    「公子再次相救,德重心感,異日必有以相報!」

    麻面少年睜眼微微一笑道:「在下並非挾恩圖報之人,只是卑視邢無弼心胸狹隘,歹毒狠辣而已,吳勝老師四人現安然無恙,垂暮時分姑娘可在煤山之後相見,奉勸姑娘,江湖中事,雲詭波譎,稍一不慎,易罹殺身之禍,尤其姑娘麗質天生,啟人妄念,慎防白壁之辱,不如速返雷音谷,有青山煙風相伴,幽草倚天綠蔭送客,明月入手彩雲滿懷,何等消遙自在。」

    孟翠環道:「公子良言相勸自當謀記,無奈師命難違。」

    麻面少年正色道:「雷音谷主欲借重邢無弼之力無異與虎謀皮!須知引狼入室,反蒙其害,不論雷音谷主用心如何,只怕今生難遂其願!」

    孟翠環道:「賤妾也瞧出邢無弼心術險詐,必然力陳谷主三思而行。」

    說著星眸凝視麻面少年臉上良久,嫣然一笑道:「賤妾只覺公子並非本來面目,容否賤妾得識盧山真顏!」

    麻面少年料不到孟翠環心細如髮,目光銳敏,居然瞧出自己破綻,微微笑了笑道:「姑娘真好眼力,其實真面目不如假面目,在下並非吝惜,只恐徒增姑娘驚恐而已!」

    孟翠環道:「賤妾不怕!」

    麻面少年大感為難,長歎一聲道:「姑娘如能應允在下所求,在下自當以真面目相見!」

    孟翠環咬了咬銀牙,道:「只要賤妾力之所及,無不應允!」

    麻面少年道:「姑娘能否不將在下之事向任何人提及,即是貼身侍婢也不可洩露半句,此行經過任聽姑娘如何編排,得以自圓其說為是。」

    孟翠環道:「真的麼?這是出於公子本心?」

    麻面少年道:「在下怎會虛假!」

    盂翠環長歎一聲道:「只因賤妾堅請一識公子廬山真面目麼?」

    忽側耳似有所覺,悄聲道:「廟外有人來了?」

    麻面少年不由自主地四面一望,孟翠環突五指疾若閃電伸出,待麻面少年察覺有異時,一副製作精巧,柔若人皮的面具已落孟翠環手中,呈露一張俊美如玉面龐。

    孟翠環不由驚得呆了。

    少年苦笑一聲道:「孟姑娘,你這是何苦!在下詭秘本身面目,自有不得已苦衷。」

    孟翠環盈盈下拜,道:「罪在賤妾,願領重責就是!」

    少年忙閃身避開,道:「不敢當此重禮,姑娘快快請起!可否將面具賜還?」

    孟翠環立起,把面具伸向少年手中,幽幽說道:「賤妾相

    求公子在離卉之前請勿以面具相對,讓賤妾只覺今生不虛,雖死何憾!」

    少年聞盲不禁心神一震,歎息道:「姑娘這又是何苦,雷音谷之名如今已是喧勝武林,血腥殺劫恐將難免,日後為敵為友,尚未可知!」

    孟翠環纖纖玉手緩緩揭下面紗,目露幽怨之色道:「日後倘與公子為敵,縱然金鋮加身,賤妾願瞑目就戮,決不還手!」

    說著淒怨一笑道:「賤妾知道與公子從此天涯陌路,相見無期,惟望將公子玉顏笑貌永銘心牌,遙祝公子多福多壽,不知可否以真實姓名相告賤妾!」

    「在下舒翔飛!」

    舒翔飛感覺此刻是他生平所過最辣手難解之事,孟翠環人間絕色比之於胡微蘭並不稍遜,我見猶憐,只是他情有獨鍾,怎能懷有貳心,不禁暗暗歎息一聲,道:「方纔相求不可洩露在下之事,不知姑娘能否應允?」

    盂翠環嫵媚笑道:「賤妾並未應允!」

    舒翔飛真未料到孟翠環如此慧黠,竟然以此相協,不禁楞住,暗中哭笑不得。

    忽聞廟外傳來老醉鬼鄭奇哈哈大笑道:「老弟,你未免拒人千里之外,孟姑娘用心良苦,饒是老醉鬼也瞧老弟不順眼!」

    話聲中一個蓬首垢面老叟飛掠入來,身材落地,目注孟翠環道:「孟姑娘放心,有老醉鬼為你作主。」

    舒翔飛怒道:「你這老醉鬼能作什麼主!」

    只聽一個嬌甜語聲道:「老醉鬼既不能作主,姐姐為你作主就是!」

    門外走入玄衣龍女胡薇蘭。

    胡薇蘭身著玄色獺皮緊身襖褲,外罩玄色披風,玉立亭亭,美若天仙,令人不可逼視。

    舒翔飛玉面一紅,道:「蘭姐也來了。」

    胡薇蘭嫣然一笑,牽著孟翠環雙手,端詳了一眼道:「賢妹,我那翔弟說話有點口不應心,別理他,咱們先走!」

    挽著孟翠環逕自出得廟外而去。

    老醉鬼哈哈一笑,向舒翔飛做了一個鬼臉,電射掠出。

    舒翔飛不由泛出一絲無可奈何的苦笑,緩緩衝出廟外!

    歲暮凋寒,明兒個就是除夕,燕京緘雖在茫茫風雲中,大街小巷行人熙來攘往不絕,家家戶戶均已張貼著泥金朱紅春聯,充滿了冬景殘年景色。

    暮色漸垂,玉枝胡同那條長巷不比往常那麼清淨,肩挑負販往來唱賣之聲,尚有穿戴簇新衣帽玩童戲擲雪救追逐嬉笑不絕,歡欣之情到處洋溢。

    原來已呈破敗荒涼巨宅如今面目一新,朱沐重門,一對石獅洗刷得栩栩如生,並貼有一幅春聯,墨書通勁:「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

    大廳內燈火照耀如畫,張宴四席,主賓人尚未就座,三三兩兩聚坐一旁太師椅上笑談。

    玄衣龍女胡薇蘭及孟翠環淑蓮公主聚在角邊悄聲低語,淑蓮公主已易著漢裝,明眸皓齒,麗光照人。

    醉濟顛鄭奇與風塵丐樂宸兩人最是惹眼,踞坐大廳上首胡床上,壺酒盆萊先自痛飲猜拳,豪笑如雷。

    金湘童寒兩人與丐幫高手地北天南,指手劃腳,談論江湖見聞,前塵往事。

    他們似在守候什麼人,遲遲不能開席,無疑是守候舒翔

    飛。

    忽聞廳外高聲傳呼:「匡大俠到!」

    只見玉蕭客匡舜飄然走入,身後隨著白髮老媼及一雙女婢。

    匡舜含笑一一與廳內群雄寒暄為禮。

    盂翠環目睹老媼及一雙女婢走入,喜孜孜地迎上為她們引見胡薇蘭和淑蓮公主,道:「此乃小妹乳媼田大姑,小妹自幼為其撫養長大,情同母女!」

    說著手指一雙婢女,接道:「她兩人是小妹貼身丫鬟,一名小紅,一名小青。」

    引介後望了田大姑一眼道:「吳老呢?」

    田大姑道:「吳老說他在江南守候姑娘會晤,他與屬下等人自有去處!」

    說時目中泛出困惑不解之色。

    她不知孟翠環為何相識這許多武林知名人物?

    在此記憶中孟翠環甚少外出,即有也是由她相從,絕不能在短短半天時刻所能相識,而且異常熱絡,神似遠違日久良友知已,又風萍相聚異鄉重逢,喜笑顏開,無話不談,此是地此地又不便相詢,只有暗暗納悶。

    孟翠環瞧出田大姑心事,不禁嫣然一笑。

    小紅悄聲道:「姑娘,那全大俠呢!」

    孟翠環只聞全無忌之名並末目睹其人,聞聲不禁一怔,茫然不知所答。

    風塵俠丐樂宸為玉蕭客匡舜拉在大廳外面相談,忽見樂宸探首入來,宏聲道:「全大俠!麻面秀才到!舒少俠到!」

《星斗迷幻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