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毒意狠疑雲籠

    黃澄澄的官道旁數株垂楊內,隱現出一幢賣酒的茅亭,五張白木方桌,僅有四個濃眉大眼漢子,踞著一張桌面呷著悶酒。

    忽地一個大漢放下酒碗,冷冷說道:「少山主他們來了?」

    只聽官道遠處,黃塵滾滾如煙,傳來一片奔馬蹄聲,隱隱現出三人三騎,正是那杜紫苓、杜雁飛姐弟及小叫化裴龍。

    五個漠子急急離座,趨出官道外垂手肅立。

    杜雁飛一騎如飛當先而至,「啊喲」一聲,絲韁疾拉馬奔之勢,立時收住,竟然紋風不動,躍下鞍來道:「余萬!本山尚安好嗎?」

    一大漢躬身抱拳,急趨在杜雁飛面前,這時杜紫苓輿裴龍已趕至疾躍下鞍。

    三人一聽大漢密語,面色立變,杜雁飛-道:「速領我等去見山主!」

    五大漢轉身向路旁松林疾奔而去。

    三人躍上騎奔入松林,只見五大漢已坐在騎上,揚鞭向山谷中奔去。

    裴龍問道:「令尊為何避開雲台。」

    杜雁飛答道:「邇來紫衣教及滄浪山莊門下,紛紛趕至雲台附近窺伺,家父為之避免掀起武林浩劫,不如避地為良,家母等老幼已於十日前暗遷燕京,這幾日情勢愈形險惡,家父不得已才離山……」

    裴龍略一沉吟,道:「他們窺伺貴山,可是意欲挾制令尊,迫使賢姐弟自行投到-?」

    杜雁飛冷笑道:「雲台威名不遜於滄浪山莊,高手如雲,但東方黎明挾武林盛譽,口蜜腹劍,如施展暗算,實防不勝防……」

    說時,奔馬如飛,已自進入幽秘山谷內,古木參天,濃蔭蔽日,只聞稷稷風濤之聲,綠葉披拂中隱隱可見林內一幢大屋。

    余萬陡然回過面來,向杜雁飛道:「山主就在宅中相候。」話落,又自向大宅疾奔而去。

    裴龍口雖不言,卻暗暗納罕雲台山主杜鎮岳,竟甘心撇棄威望如遺,避至此處,與武林中人習性大相違背,但又察覺不出絲毫可疑之處,下意識地使他凝神戒備。

    杜紫苓一騎行在最後,突覺一枚紫花由空急落馬首,不禁一怔,疾伸皓腕接住紫花,勒住絲韁,抬曲望去,只見一株亙樹枝柯密葉中,探出一張絕麗人寰的少女面龐,示意不要出聲騰上樹來。

    那少女神色甚摯,杜紫苓一鶴沖天離騎拔起,衝上濃枝密葉中。

    只見一紫衣少女嫣然含笑,伸手疾如電光扣在杜紫苓腕脈,道:「我們快走,遲則不及!」

    杜紫苓不禁心神大駭,被紫衣少女拉著由枝柯中,疾若猿猱離開,躍至數十丈外一株古樹上,變色叱道:「你是何來歷,劫持我意欲如何?」

    紫衣少女鬆開五指,低笑道:「我與你是友非敵,杜姑娘可識得此人麼?」說著將狄康形像描-一遍。

    杜紫苓玉雪聰明,向紫衣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眼,盈盈一笑,道:「我輿他並非泛常之交,怎麼不識,他為何不告訴姑娘,他的姓名來力」

    紫衣少女正是孫玉瓊,那還聽不出杜紫苓疑惑其言是假,即將輿狄康結識經過說出,又道:「那林中大宅內並無令尊,我不忍杜姑娘投入虎口……」

    杜紫苓大驚失色,道:「余萬是家父親信心腹,為何叛離陷害?」

    孫玉瓊笑道:「他們亦是為勢所迫,*非得已,杜姑娘倘不見信,請隨我來一瞧就知。」

    口口口

    杜雁飛與裴龍雙騎如飛,隨著余萬等疾奔近大宅,猛然發覺杜紫苓並未隨來,裴龍詫道:「杜姑娘因何未來?」

    余萬等五人聞言,不禁面色一變。

    杜雁飛不禁一呆,余萵忙道:「小姐想是落後,此處異常隱秘並無凶險。」立命四人轉回相迎,接道:「山主隨從甚簡,昨晚一夜未睡,為事鬱結在胸,現在內廳相候!」

    杜雁飛不虞有詐,與裴龍隨著余萬奔入宅內。

    宅內光線幽暗,陰氣森森,沉寂如死,令人毛髮聳立,裴龍左掌握著腰中軟鞭暗扣,凝神戒備。

    余萬領著兩人穿過一一進廳屋,到達三進廳外,余萬直趨而入,高聲稟道:「山主,少山主已趕至。」

    杜雁飛、裴龍一步跨入廳內,忽聞身後起了一個陰側側冷笑,兩人不禁大吃;一驚,轉面望去,只見門外立著一個瘦長鳶肩,背掙雞爪毒鐮,目光——如電老人。

    裴龍大-一聲,軟鞭呼地攻出,一招「神龍出岫」,鞭勢如電,直指老人胸前「七坎」死穴

    老人面色一寒,橫掌拂出,一股陰柔潛勁吐出,把凌厲鞭勢封了回去。

    杜雁飛認出這老人,是宇內六大凶人之一,追魂閻羅唐瑗,大-道:「唐老前輩,你此乃何意?」

    唐瑗陰惻側冷笑,道:「老夫守株待兔,志在生擒你姐弟!」繼而,目中暴射凶光,向余萬厲聲間道:「杜紫苓人咧?」

    余萬悚然答道:「杜姑娘落後,即刻就至。」

    裴龍心計過人,已知杜紫苓察覺有異獨自遁去,哈哈大笑,道:「唐環,人算不如天算,為山九-,功虧一簣,你那心意已成泡影空花了!」

    唐瑗冷笑道:「這倒未必見得,有你兩人也足夠了!」

    杜雁飛道:「唐老前輩與家父交情甚篤,晚輩實想不出老前輩此舉用心。」

    「無他!」唐瑗陰陰笑道:「你能將金精鐵母及武林秘笈藏處吐實,老夫保證不傷害你等,放回雲台。」

    杜雁飛聞言大笑,道:「老前輩,你這不是問道於盲麼?金精鐵母武林秘笈,與在下何干!」

    唐環面色一變,厲聲道:「你姐弟二人乃諸葛湛義子義女,諸葛湛對此兩物藏處知之甚詳,決不致未向你姐弟吐露!」

    杜雁飛道:「這等重大之事,晚輩義父豈能輕易吐露,何況義父也未必清楚。」

    追魂閻羅唐環嘿嘿冷笑,道:「杜賢侄能言善辯,老夫平生行事,絕不會捕風捉影,無因而發,賢侄!望你能明辨利害,仔細考慮,老夫稍時再來!」用手一招余萬,跨出側門身影消失。

    杜雁飛不禁望了裴龍一眼,傳聲道:「余萬久隨家父,情逾手足,受恩山重,怎會甘心叛異,投在追魂閭羅門下?」

    裴龍目光望著廳外,若有所見,冷冷一笑,道:「人心難測,或許余萬被迫魂閭羅唐環所制,身不由主也未可知,此非問題癥結,眼下如何脫身要緊,唐環手下高手已佈伏宅內,你我倘欲恃強衝出,恐未必有望,不如計取。」

    杜雁飛道:「如何使計,唐環陰險毒辣,心計至工,未必能被裴兄所騙!」

    裴龍道:「杜兄最好少說話,瞧我眼色行事。」

    杜雁飛微喟一聲,道:「小弟遵命,但不知家姐吉凶,萬一她落在追魂閻羅唐環手中……」

    裴龍搖首微笑,道:「今姐機警伶俐,方才來時必有所見,立即趁機逸去,定難坐視你我陷身危伏,你我只與他採取拖延策略,磨上一天,狄兄當可趕來相救。」

    杜雁飛閱言不禁心情一舒,點點頭道:「家姐如及時逃出,必傳訊狄兄趕來!」

    兩人均是施展傳音入密,不虞唐環手下聞見。

    一盞熱茶時分過去,廳外忽傳來陰森森刺耳冷笑,道:「杜少山主,你考慮好了沒有?如不吐實恐後悔莫及?」

    顯然唐環手下恐夜長夢多,急燥難耐。

    杜雁飛冷笑道:「貴當家尚不敢急急相*,尊駕是何許人物,也敢對杜某無禮!」

    廳外立起了燦噪怪笑,道:「你們已是待宰之獸,筒敢大言不慚!」

    裴龍忽倏地揚腕打出三支棗核鏢,三縷寒芒如電,不帶半絲破鳳之聲,穿透欞紙飛出。只聽一聲悶哼,重物倒地,便自寂然無聲。

    杜雁飛知匪徒奉有唐環嚴命,不得妄自恃強出手,但愈是沉寂,愈是凶險,不禁劍眉微蹙。

    裴龍微微一笑,懷中取出紙包,內包鹵雞、油鴨、饅頭,好整以暇坐在胡床上,招來杜雁飛進食。

    杜雁飛暗暗長歎一聲,強作歡容,與裴龍高談-論,地北天南,宛如無事般,絲毫不把唐環手下放在眼中。

    宅外古木參天中,追魂閭羅唐環率著余萬五人及七名手下,搜覓杜紫苓下落

    林中只有杜紫苓坐騎嚼著青草,杜紫苓蹤影遍覓無著,追魂閭羅唐環不禁心神大震,只覺杜紫苓失蹤委實可疑。

    顯然余萬並非謊言,杜紫苓已隨入林中,自己為免啟杜氏姐弟疑竇,林中毫無設伏,看來杜紫苓已被人擄去,不禁目露凶光,*射在余萬臉色,喉中發出冶沉獰笑。

    余萬膽戰魂飛,悚然顫慄道:「小人也不虞有此失,杜姑娘深得諸葛湛鍾愛,若讓她逃去……」

    唐環厲聲道:「胡說,杜紫苓並非逃走,而是被人擄去,顯然是你不忿被制……」突眼角瞥見四條如煙魅影向大宅掠去,一閃而杳,不禁面色一變,喝道:「快走!」

    追魂閭羅唐環撲入宅中,問知手下並無異狀,大感一怔,沉吟一陣,邁入廳內,抬目望去,只見杜雁飛與裴龍各持一隻雞腿,笑談甚歡,自己入來竟視若無睹,更是一呆,暗道:「他們有恃無恐,必是蓄意涉險,不要自己反著他們的道兒。」嘿嘿冷笑道:「杜賢侄如不吐實,恕老夫不念往昔情誼,出手狠辣了!」

    杜雁飛淡淡一笑,道:「唐老前輩,你不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嗎?」

    唐瑗冷笑道:「老夫還想不出,有誰敢輕捋虎鬚!」

    杜雁飛微微一笑,道:「在此江南地面,乾坤聖手東方黎明決難容忍老前輩胡作非為。」

    唐環聞言發出震耳欲聾狂笑,道:「東方黎明自顧不暇,何況老夫亦未必懼他。」

    裴龍暗道:「莫非唐環與東方黎明系一丘之貉!」眼珠滴溜溜地一轉,冷笑道:「小化子三日前,曾目睹唐老師與東方黎明鬼祟相談,如小化子所料不差,唐老師必身難由主,奉命施為!」

    追魂閭羅唐瑗聞言,不禁面色一變,認裴龍察破自己隱秘,不禁猛萌殺機,殊不知裴龍是詐。

    裴龍察言辨色,知正為自己所料,哈哈朗笑道:「追魂閻羅,憑你之能,尚難殺得我小化子

    唐環聞言,鬚髮怒張,面上浮起猙獰殺氣,突聞屋面上,傳來三聲慘-,不禁一呆,轉面望右,只見屋面上已疾如鷹隼瀉落,一個面目森冷中年漠子,一襲葛衣長衫上沾滿鮮血,面色森厲。

    屋簷上飛鳥般撲下,十數唐環門下高手,-叱出聲,圍撲那中年漠子,但只團團圍住吆-,卻不敢*近。

    唐環厲聲道:「尊駕是何來歷?」

    那中年漠子不答,手中握著一柄娛蚣槊緩緩一揮,包圍匪徒卻畏之若虎。

    裴龍見此人突然現身不禁大奇,仔細瞧那柄蜈蚣槊形式,只覺蜈蚣長可二尺五六,毒鉤對足,斑斕點白,栩栩如生,如非持作武器,幾疑是天生亙蜈。

    中年漢子目中神光凝注杜雁飛臉上,沉聲道:「閣下是否雲台杜少山主?」

    杜雁飛答道:「在下正是!」

    中年漠子雙眉一剔,道:「兄弟奉命相救少山主出險?」說著,蜈蚣槊一招「流星趕月」,攻向一人,招式凌厲辣毒。

    蜈影一閃,那匪徒被點了一個正著,左乳上戮露一血孔,立時面色慘變,泛呈青紫,慘-一聲仰面倒地,渾身顫震翻滾。

    唐環厲-道:「將此人格殺不容逃遁!」

    匪徒聞命不敢不前,刀光電奔十撲攻而上。

    中年漠子娛蚣槊一振,槊影漫空,生像千百條娛蚣飛噬猛撲,只聽叮叮噹噹起了一片金鐵交鳴之聲。

    圍攻匪徒紛紛倒下六七人,那中年漠子宛如煞神附體,蜈蚣槊帶起濺飛鮮血,凌厲搏殺。

    追魂閭羅唐環大-道:「尊駕何名?」

    「兄弟佟甲!」

    唐環從未聞聽過江湖中有佟甲此人,大-一聲,欺身電閃,右掌疾伸一式「浮光掠影」抓去。

    此乃唐瑗追魂三招,輕不施展,掌勢所及,佟甲全身穴道無不在指風之下。

    佟甲娛蚣槊疾揮劈出,帶起一股急嘯。

    唐環急翻右腕,一把抓住娛蚣槊,左手迅如電光石火扣在佟甲肩骨上,五指一擰。

    佟甲大叫一聲,一條臂膀被生生擰折,鮮血如泉噴出,濺了唐環一身,蜈蚣槊亦為奪出手外。

    唐環冷笑道:「佟老師,你是奉何人所命,速速說出,還可饒你活命!」

    佟甲踉艙倒退兩步,面色森厲,獰笑道:「唐環,休要猖狂,你已身中奇毒,稍時比佟某罹受更慘!」

    杜雁飛見佟甲勢危,欲待搶出攻向唐環,那知已是不及,又為裴龍止住,低聲道:「依我看來,終甲也非好相識,你我且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裴龍機警心細,遇事定而不亂,無怪年齡雖輕,卻已名噪武林。

    杜雁飛心中大感不滿,暗道:「見危不救已失俠義道之旨,何況佟甲為救助自己而來,怎能袖手不顧。」忽聞佟甲之言,不禁一怔。

    唐環面目一變,厲-道:「老夫怎可為你危言所恫嚇!」

    佟甲斷臂溢血漸止,冷冷笑道:「佟某遍體均附奇毒,已循唐老師五指,滲入玫向臟腑,而且那蜈蚣槊更是奇毒無比,唐老師你在不知不覺罹毒奇重,只怕是無藥可救了!」

    唐環嘿嘿噪笑,宛如暮夜梟鳴,令人不寒而僳。

    半晌笑定,-聲道:「速獻出解藥!」

    佟甲道:「佟某並未身帶解藥,唐老師,片刻之間,你也要命赴閻羅了!」

    唐環兩名手下聞言大怒,電發出,挾著兩股寒芒劈向佟甲,但撲至中途,突然悶-出聲跌、墜在地,七孔內黑血冒出,氣絕身死。

    佟甲狂笑道:「毒性已深入內腑,妄施內力,發作得更快,唐老師如不信不妨運氣搜穴,試試體內有無急劇變化!」

    唐環及其手下見狀不由懾住,面色異樣難看。

    杜雁飛微微色變,道:「你我難免已中了無形劇毒,怎麼事先小弟一無所覺!」

    裴龍略一沉吟,道:「蹊蹺似出在佟甲那柄娛蚣槊上,槊身內貯有奇毒,一經施展,便自由孔中噴飛瀰漫,使人在不知不覺中吸入,你我暫時封住要穴,切勿動手。」

    杜雁飛皺了皺頭,道:「裴兄瞧出佟甲來歷了麼?」

    裴龍搖首道:「並未耳聞佟甲其人,但武林中擅使奇毒者,無過於岷山四毒,看來佟甲似出身岷山。」

    這時,追魂閻羅唐環搜宮過穴,似察出佟甲之言非虛,面色更森厲駭人,冷笑道:「老夫是何等樣人,豈能讓你奇毒所傷。」雙掌揉搓娛蚣

    化作一蓬青煙。

    佟甲目露駭異之色,倏地面色一變,向裴龍、杜雁飛二人,道:二位還不隨佟某離此!」

    唐環冷笑道:「你們未必走得了!」

    忽聞屋面上傳來沙沉冷笑,道:「唐環!你還不認栽麼?」

    追魂閣羅唐環聞聲,面色大變-道:「原來是你!」雙眉一晃,身形電飛穿空疾杏。

    佟甲大-道:「此時不走,還待何時?」

    一條紅影疾若驚鴻般掠入廳來,身形一定,現出一俏麗紅衣少女,皓腕虛空一拂。

    佟甲只覺一片無形罡氣如山重壓,眼前一黑,悶哼出聲,心脈震斷斃命。

    紅衣少女取出兩粒黛綠撲鼻清香藥丸,遞輿裴龍,杜雁飛兩人,含笑道:「這是解藥,速速服下。」語音清脆嬌甜,笑容更是迷人,使人不忍峻拒。

    裴龍道:「姑娘來歷可杏見告?」

    紅衣少女小嘴一噘,歎道:母已侵入內腑,稍遲便已無及,還不快服下,我的來歷待脫險後,自然知道。」

    杜雁飛接過藥丸,裴龍道:「且慢,形勢*人,非敢對姑娘起疑,姑娘還是立請賜告來歷!」

    紅衣少女蓮足一跺,怒道:「你們兩人怎麼如此不聽話,稍時岷山四毒來時,兩位恐後悔莫及了,哼,真是好心沒有好報。」身形一躍落在廳外天亙中,一鶴沖天拔起,瞬眼即杳。

    杜雁飛、裴龍不禁一怔。

    廳內尚留有唐瑗五名手下,此刻毒性已發作,面露苦痛不支之色,退靠牆壁,鼻中流出絲絲黑血,身形矮頹倒地不起。

    杜雁飛苦笑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迅即將一粒藥丸,囫圃吞下。

    裴龍暗道:「此女涉險相救,義贈解藥,反遭自己疑嫉,難怪此女一怒而去!」又目睹唐環門下毒發身死情狀極慘,情不自禁地,亦將手中藥丸吞了下去,道:「快走!」

    兩人急急掠出宅外,參天密林中不時發現屍體,血污狼藉,慘不忍睹,隱隱聞得前面不遠林中,嘯耳掌風-叱聲。

    裴龍道:「追魂閭羅唐環似在輿人激烈拚搏,你我走為上策。」一拉杜雁飛手臂,轉道疾奔而去。

    穿出密林中,重見天日,奔上一座山腰,身入翠竹幽篁中,兩人忽覺一陣頭目暈眩,心悸耳鳴,喘氣不休,杜雁飛不禁面色大變,苦笑道:「死生由命,蜉蝣歲月,不過彈指瞬息間事,大丈夫生而何歡,死有何懼。」

    竹林中忽傳來銀鈴悅耳嬌笑,道:「豪氣千雲,令人不勝-佩。」紅衣少女疾掠而至,笑靨如花,道:「我這解毒藥丸雖奇效如神,兩位卻捱延失時,致毒性已深入內腑,靈藥已減去一半,兩位如欲清祛奇毒,恐須耗費一段時日,必需隨我去見家師療治。」

    裴龍道:「令師必是當世武林奇人,不知可否見告?令師隱居何處?距此多遠?」

    紅衣少女柳眉微皺,歎道:「裴少俠,你嘮嘮叨叨,不嫌話太多了麼?」

    裴龍臉上不禁一紅,兩人猛感頭目一陣暈眩,瞬息又恢復如常。

    紅衣少女翦水雙眸,注視了兩人一眼,歎息一聲,道:「兩位如不療治,只怕捱不過一月時光,便成廢人,纏綿床榻,武功盡失。」說著,語聲略頓,又道:「兩位請伸手過來!」

    裴、杜兩人互望了一眼,情不自禁伸出右臂。

    紅衣少女兩手齊出,纖指搭在兩人腕脈上,察視宛象。

    有頃,紅衣少女長長歎息一聲,探囊取出兩粒方纔所服一般翠綠藥丸,道:「目前此藥只能止住兩位內腑其毒暫緩發作,每日按時服下一粒,必須在九日之內,趕至家師處,兩位請服下,速隨我走吧!」

    兩人吞下藥丸,隨著紅衣少女走去。、

    崖角突現出孫玉瓊、杜紫苓兩女,杜紫苓目露憂急之色。

    孫玉瓊歎息一聲,道:「我這位墨玉鳳師妹委實心機毒辣,兩位少俠均心不置疑,著了她的道兒,死心塌地的隨著她走去。」

    杜紫苓道:「孫姑娘,怎不出手攔阻?」

    孫玉瓊搖首道:「這樣做非但於事無補,而且危及令弟性命,智者不為!」眼珠一轉,計上心來,道:「杜姑娘,你我不如趕向前途,智取是為上策,看來,我們無法等狄少俠了,不知你與他傳訊之法有無取得聯繫。」

    杜紫苓略一沉吟,道:「恐須借重孫姑娘五名手下了。」

    孫玉瓊頷首道:「也好!」

    兩女如飛追蹤而去。

    長興客棧外,突走入一個衣著華麗老者,負手慢步踱向庭院,身後隨著店夥,露出驚疑之色,暗道:「此人怎不命我帶往上房?」

    那老者突回面沉聲,道:「掌櫃何在?老朽由京趕來自有要事,喚他快來見我。」

    店夥長長哦了一聲,道:「你老怎不早說!」急急轉身奔去。

    須臾,只見店夥領著掌櫃快步走來,老者忙道:「現無暇解釋……」壓低語聲說話,懷中取出一封杜紫苓親筆書函……

    掌櫃面色一變,道:「尊駕說的可是真情實話?」

    老者道:「倘有一字不實,任憑狄少俠如何處置,雖死無怨。」說著把書信交輿掌櫃,立時雙手反結,示意店夥將他捆綁。

    掌櫃見狀,忙道:「在下怎可無禮尊駕,且請至密室相候,這就傳訊狄少俠,相救杜少山主。」領著老者進入密室酒食相待,飛鴿傳訊黑龍會總壇。

    約莫兩個時辰後,那衣著華麗老者雖有佳餚美酒,只覺食不甘味,無法下嚥,忽聞門外傳來。

    一個清朗語聲,道:「那位是鄭天雄老師。」語聲未落,狄康已自閃身而入,瞧出鄭天雄系孫玉瓊貼身心腹,忙道:「鄭老師,我們快走!」

    出得鎮江城,兩人擇僻徑而行,施展絕乘輕功,身如流星奔矢。

    月色傍西,狄康隨著鄭天雄奔入一片山谷中,只見鄭天雄逕向一株亙楓奔去。

    巨楓上突電瀉疾落一滿臉痘瘢老者,張口正欲發言,忽臉色一變,-道:「少俠,留神暗襲!」

    一股急嘯刀風由狄康身後砍至。

    狄康聞風知警,身倏形斜,掌緣順著刀風翻腕一抓,扣住暗襲之人腕脈,回身左腳猛踢出去。那人氣海穴頓被踢中,慘-一聲,鮮血從口中噴出,仰面倒地,

    一柄鋼刀已落在狄康手中。

    接著有兩人厲-出聲,挾著雪片刀光捲襲而至。

    狄康一式「推波助瀾乙揮出,眩目刀光一閃,兩顆人頭應雙飛落。

    鄭天雄等兩人不禁大駭,暗道:「這是什麼刀法?」

    狄康只略略望了死者三人一眼,道:「這三人是何來歷?」

    鄭天雄道:「本是同門,但並非同在一壇。」

    狄康只哦了一聲,道:「杜姑娘孫姑娘現在何處?」

    滿臉痘瘢老者道:「兩位姑娘已離此了「」

    狄康不禁一怔。

    老者忙道:「老朽奉命留此等候狄少俠。」接著便將杜雁飛裴龍兩人中計為墨玉鳳誘走等前情後果稟明。

    狄康目露疑容,只覺其中內情不實。

    鄭天雄察出狄康心意,正色道:「少俠如不見信,不妨去那幢大宅察靦,便知我等之言並非-虛假。」

    狄康道:「兩位姑娘離去多久了。」

    「不到半個時辰。」

    狄康略一沉吟,道:「兩位請稍候,在下去去就來。」身形疾逾奔電撲入林中,只聽隱隱傳來掌風急嘯,激烈拚搏之聲,循聲搜去,只見追魂閭羅唐環輿一面色赤紅如火,身材高大老人打得難分難解。

    一雙老者武功精奇淵博,招式神化,快打猛攻,招招有如利斧砍山。

    狄唐對雙方均不熟悉,但聞鄭天雄兩人描-已知一人是追魂閻羅唐環,那面紅如火老者卻不知是誰?

    忽聽唐環大-道:「住手!」

    那面紅如火老者身形急飄開去,大笑道:「唐老師你是不敵麼?」

    唐環厲聲道「胡說,唐某生平未曾示弱過,何況你未必勝得過唐某,只恐鵑蚌相爭,漁翁得利。」

    面紅如火老者縱聲豪笑道:「冷某不信尚有人敢插身這場是非?」

    唐環冷笑道:「杜雁飛裴龍恐已逃走了。」

    「未必!兩人已身中奇毒,若想遁逃妄施真力,必死得更快,冷某不信兩人不怕死。「唐環道:「你我不妨去瞧瞧如何?」身形疾轉望大宅奔去。

    狄康暗隨紅面老人之後,潛入宅中,只覺一股血腥氣味刺鼻中人欲嘔,宅內陰氣森森。

    忽聞追魂閭羅唐-噪噪怪笑道:「冷老鬼,我道如何?非但杜雁飛裴龍兩人逃去,佟甲亦遭毒手慘死非命。」

    大廳中火光一閃,紅面老者手持松油火摺仔細端詳佟甲兩眼,瞧不出致死之因,不禁暗驚。

    突地追魂閣羅唐瑗陰陰一笑道:「唐某胸中一個疑結百思莫解,只覺你冷老兒受人利用而不自知。」

    紅面老人面色一變,厲聲道:「我九指太歲冷獨與你追魂閣羅唐環在武林中名望並駕其驅,一派宗師,怎可受人利用。」

    唐瑗淡淡一笑道:「你我彼此積不相容,但相知甚深,天下用毒之能莫過於岷山四毒,佟甲武功及用毒手法神似岷山四毒,無疑佟甲系四毒門下…:」

    話尚未了,冷獨已自嘿嘿乾笑道:「你太小覷冷某了,除了岷山四毒外無人擅子使毒麼?」

    唐環緩緩伸掌,道:「拿來!」

    冷獨不禁一怔道:「什麼?」

    「解藥!」

    冶獨哈哈大笑道:「唐老師你這是妄費心機了,倘唐老師將杜雁飛之言吐實,冷某方可賜贈解藥。」

    唐環目中怒光暴射,厲聲道:「經佟甲一擾,杜雁飛並未吐實。」

    「冷某不信。」,

    唐環面上泛起一抹殺機,呼的一掌劈出。

    驀地-

    風送一聲陰側側冷笑入耳。

    冷獨嚓地將手中火摺熄滅,唐環收掌疾退,大廳中又恢復一片陰森沉暗。

    只見一條人影疾如電火入得大廳當中,含笑道:「兩位老師均受了乾坤聖手東方黎明之愚。」叭的一聲,地面疾冒起一蓬藍白色火焰,映現出一個面如古月,花白長鬚,眉披雙劍的紫衣老叟。

    那紫衣老叟森冷眼神凝注了九指太歲冷獨一眼,微微笑道:「冷老師,你入得此廳已在不知不覺中吸入奇毒,深侵內腑,倘不見信,可運氣搜宮過穴便知老朽之言不虛。」

    冷獨心神暗震,厲-道:「尊駕是何來歷?」

    「紫衣教!」

    冷獨道:「尊駕何以指我等均受東方黎明之愚,不知此言有何所本?」

    老叟微笑道:「眼下武林中無人不知當年金扇無敵程曉嵐致死之因,實由於金精鐵母罹禍,而諸葛湛無故失蹤,亦為一冊禪門武功秘笈所肇,東方黎明對此兩物食不甘味,寢寐難安,圖謀久之,卻偏天不從人願,若不奪得兩物,則無法圖-武林,而又畏忌敝教主猶若芒刺在身,偽善行俠,猙獰面目始終不敢一逞,」說著語聲略頓,又道:「是以東方黎明對兩位謊言,謂我紫衣教圖謀兩物之念異常殷急,若不先取有,你等黑道高手將死無葬身之地。」

    忽聞一森沉語聲傳來道:「尊駕說夠了沒……」有字尚未出口,似遭人重擊暗襲,淒厲慘-叭嚏墜下窗外。

    紫衣老叟冷冷一笑道:「來人必是東方黎明手下,來此志在殺人滅口,鳥死弓藏,兔死狗烹,兩位如謂在下危言聳聽,且去察視來人真正面目。」

    唐環冷獨互望了一眼,雙雙走出廳外,仔細辨認墜在天井中死者面目,果然是東方黎明心腹死黨,不禁心神猛凜,暗中色變。

    但他們兩人彼此敵對,均不敢承認自己輿東方黎明私通款曲,雙雙又轉回大廳。

    唐環道:「死者並不相識,焉知就是東方黎明手下。」

    紫衣老叟冷笑道…「兩位欲蓋彌彰,既未與東方黎明沆瀣一氣,何必有動於衷,未免作賊心虛。」

    兩人不由耳紅面熱,只聽紫衣老叟長歎一聲道:「東方黎明實為當世巨奸,不論兩位相信與否,日後當然自知,但兩位激烈拚搏後血浮氣逆,不出千步兩位必倒斃途中。」說著由囊中取出兩粒藥丸,接道:「謹以奉贈,服下後奇毒立解。」放在桌上,飄然走出,口中微微長歎一聲。

    冷獨心中一動,忙道:「尊駕為何出聲長歎。」

    紫衣老叟轉面答道:「杜鎮岳一雙子女倘陷身魔掌,恐淪入萬卻不復之地,且武林從此永無寧日。」話落身形一閃而杏。

    狄康藏在暗中瞧得極為明白,暗暗歎息道:「這老者心計至工,看來冷獨唐環要上當了。」

    他知此刻當場揭穿唐冷兩人定不置信,情勢亦必更臻複雜,反不如待唐冷兩人服下後覺察有異再作道理。

    唐環冷獨均是江湖中盛名卓著黑道高人,傲然自尊,雖為紫衣老叟危言所動,卻誰也不願先伸手取解毒丹藥服下,各自默然運氣行功搜宮過穴。

    須臾,兩人面色大變,察覺體內有異,紫衣老叟言說走不出千步顯然非恫嚇之言。

    廳內沉寂如死,天色漸曉,屍體未除,雙邪相峙對立,更添了幾分陰森恐怖

    一盞熱茶時分過去,追魂閻羅唐瑗冷冷一笑道:「唐某並不畏死,只可惜死得有點不明不白」

    九指太歲冷獨雙目一澄道:「冷某難道陽死麼?」

    唐環道:「死有鴻毛泰山之分,佟甲既為冷兄門下,想必身懷解藥自恃不懼。」說著伸臂疾如電光石火-起桌上藥丸吞服下嚥,身形疾退了開去。

    冷獨陰陰一笑,取過藥丸,亦吞服而下。

    唐環不禁一怔,道:「你並無解藥麼?」

    冷獨沉聲道:「唐老師現在相信佟甲並非冷某手下麼?」

    唐環道:「冷老師何不早說?看來冶老師受東方黎明之愚顯然不假。」

    驀聞一個細如蚊蚋語聲傳來道:「東方黎明雖盜名欺世,但紫衣老賊亦非良善,兩位都是江湖高手,未經懼思明察便將兩粒毒丸服下,在下一步來遲,阻止不及,不忍兩位再鑄大錯,故而示警。」

    兩人聞言不禁面色大變,四道冷電眼神搜覓語聲傳來方向,心內猜疑參半。…語聲無疑是狄康所發,語聲又起送入唐冷兩人耳中,道:「如需證實在下之言,兩位可在廳疾走千步,必頭目暈眩,四肢乏力。」

    唐冷兩人聞言,脊骨不由自主升上一縷奇寒,互望了一眼,隨即雙雙疾逾閃電掠出廳外,穿空拔起而去。

    狄康一閃而出,忖料紫衣老叟必率眾暗躡唐環冷獨兩人之後,一鶴沖天拔上屋面,果見數條身影疾閃入林,遂施展八步趕蟬輕功緊緊暗躡。

    唐環冷獨疾奔出林後不久,陡覺頭目一陣暈眩,四肢乏力,暗道:「不好!」跟前發黑,倒地昏了過去。

    (第一部完)——

《屠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