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卞老三見其大哥慘死在如意鋼爪不禁目眥欲裂,厲聲大喝道:「老賊,我不將你碎屍萬段難消此恨。」身形疾閃在那怪人身後,右臂疾伸揮出一抹寒光,刺向怪人胸後命門要穴。

    藍衫怪人雖神智被控,卻功力仍在,耳目靈敏,聞風知警,身形未轉,如意鋼爪「橫掃千軍」回甩猛襲而出。

    井雲忽喝道:「卞老三回來。」

    卞老三出手快,撤招更快,聞聲身形疾飄而回。

    井雲電閃撲了出去,身出扇出,奇詭絕倫刺入爪勢隙縫內,一點寒星擊實在怪人右手脈門要穴上。

    藍衫怪人如中斧鉞,痛得悶哼一聲,五指舒張如意鋼爪噹啷墜地。

    顯然他因神智受控,泯不懼死,左掌疾舒探出,意欲將如意鋼爪拾起。

    他快井雲卻比他更快,鐵扇點在他左腰眼上。

    腰眼穴乃內家罡氣難護住之處,藍衫怪人大叫一聲,身形沖空騰起,拔起四五丈高下,忽倒撞跌下地來,心脈已斷氣絕斃命。

    司馬玄坤十五人口中各發出一聲刺耳長嘯,猛攻井雲五人。

    十五人中只有司馬玄坤靈智清醒,他決定讓井雲得逞,可逼使馮翊露面。

    司馬玄坤使井雲得逞計策,使用得異常巧妙,絲毫不著痕跡,即使井雲及卞氏四傑都懵然無覺。

    雙方激搏狠烈,卞氏四傑有兩人帶有輕傷,但司馬玄坤十五人中卻有四人皮破肉綻,鮮血淋漓,傷得並不重,更不知自己為何受傷。

    約莫半頓飯光景過去,司馬玄坤等人退守在亂筍段石林內,欲困住井雲等。

    不遠處,卻頻頻傳來子母雷珠迸發的炸音,不言而知,風雷堡副堡主冷面鍾馗桑振三等人相距井雲及卞氏四傑已很近了。

    …………

    閔俊一步跨入議事廳,只見慕容彤神色煩燥,不安地又在來回踱步,忙躬身道:「稟香主,傳命已畢!」

    慕容彤點點首,望了閔俊一眼,道:「閔俊,方才有人回報,本山派出之人,甚多在返回總壇中受到狙擊,傷亡慘重,這些強敵有唐天殘、裘元、葛慕九、谷姥姥,如不先發制人,呂梁必成甕中之鰲。」

    閔俊道:「依屬下之見,火速傳訊令主及調集九大門派高手趕來相助。」

    慕容彤搖首笑道:「這樣做更顯痕跡,令主不願如此,是以本座傳訊九大門派,以五台為首,召集武林大會,普發武林帖。」

    閔俊暗笑道:「他尚不知九大門派與呂梁勢若水火,這樣一來無異自投羅網。」一則以喜,一則以憂,憂的是蠱毒未除,長此沉淪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慕容彤察出閔俊神色極為憂慮,淡淡一笑,道:「眼前井雲及桑振三不足為慮,稍時定遭司馬玄坤等斬盡殺絕。」

    閔俊神色恭謹,只答應了一聲是,並無答話。

    慕容彤瞧了閔俊一眼,又道:「我等只待令主回訊後立撤離兼程趕往五台。」說著咳了一聲接道:「蠱王病重,百藥罔效,已呈彌留狀態,你去銀絲崖洞內將他身旁一本『驅蠱秘笈』取來。」

    閔俊心頭暗喜,應了一聲是後答道:「香主之意是讓蠱王死在本山中。」

    慕容彤呆得一呆道:「你認為不妥麼?」

    閔俊道:「紙必包不住火,何不送往山外旅店中,移禍他人,將來見著苗疆弟子也好說話。」

    慕容彤略一沉吟,道:「也好!」

    閔俊滿懷欣悅掠往銀絲崖而去,一路上默默忖思著,解除身上蠱毒後,便可放手施為。

    他為何要背叛馮翊?自然為私慾作祟,他能表面上恭順使馮翊不疑,暗中策畫取得避毒珠等物,那冊武功圖解秘笈便易於探囊取物。

    那知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負傷藏入紅葉山莊偶遇花蕊夫人費月萍後,勝玉珠賤婢為求自保性命,竟先發制人誣害自己背叛師門,逼使自已落得如此地步,不禁咬牙痛恨勝玉珠。

    如今形勢瞬息萬變,自己倘脫困後,究竟留在呂梁與否,在他而言是一個極難下的決定。

    為什麼?

    倘留在呂梁,萬一道長魔消,玉石皆焚,豈非弄巧成拙,若離開呂梁,則無法到手那本武功秘笈,目前令他困惑的馮翊是否就是慕容彤。

    鄧公玄微微歎息一聲,暗道:「那只有臨機應變了。」身法如風,踏上銀絲崖洞口,只見一手捧鬼頭刀黑衣勁裝中年漢子疾閃而出,道:「閔舵主何事!」

    鄧公玄微笑道:「奉慕容香主之命來此探望蠱王病情,聽說蠱王病情沉重,香主命可救則救,無救則移往山外,本山可免含沙射影之譏。」

    那漢子長歎一聲道:「來不及了!」

    鄧公玄大驚道:「死了麼?」

    那漢子點點頭道:「方纔嚥了最後的一口氣,兄弟這就要稟明慕容香主。」

    鄧公玄如受雷擊,不禁呆住,喃喃自語道:「他怎會死了!」

    那漢子目露疑容道:「蠱王之死有如此重要麼?」

    鄧公玄冷笑道:「怎不重要!為何令主不惜重金邀來相助,速領閔某去探視。」

    他聲色俱厲,那漢子不禁慄然色變,迅疾轉身笑道:「速隨兄弟來。」

    進入洞穴,只見一老人躺在石榻上,氣息全無,手足冰冷,顯然是無救了。

    鄧公玄檢視蠱王身旁,只搜出一木手抄小冊,內書密密麻麻蠅頭草書符篆,暗道:「此書諒系驅蠱符咒!」由於一字不識,將此書放置囊內,略一思索,轉面向那漢子道:「你我回復慕容香主吧!」

    兩人放足疾奔返回總壇,向慕容彤覆命。

    慕容彤聞知蠱王死訊,異常惋惜,道:「本座始終不明白蠱王又未受人暗算,為何會一病不起,致令主少一有力臂助!」言下甚感愴然,接著又道:「今晚令主必有回音,兩位請隨時準備撤離遷往五台,屈香主已應本座之請,率領本山高手多人先往五台佈置。」

    鄧公玄與那漢子應了一聲,即在囊中取出那本蠱王身旁搜覓所得小冊遞與慕容彤。

    慕容彤接過展閱了一眼,皺了皺眉頭,道:「這是什麼文字,本座從未目睹。」

    非但慕容彤不識,就是普天下之人亦是茫然不解,因為蠱王尚未到達呂梁途中,就罹受極高明的點穴手法,絲毫痕跡不露,那本小冊亦已易換,內面文字更是信筆塗鴉,慕容彤如此精明才智亦被騙過,遑論其他。

    鄧公玄轉身趨出,回到自己的住處,那是一處極隱秘的地方,緊靠總壇不遠,突出山崖之下建有一排平房,大小十數間,每間房住三人,床榻作品字形放置,房內已有兩人躺在床上,似疲累不堪,其中一人眼簾微睜道:「閔兄,風聞我等有撤走之意,不知是否是真。」

    閔俊點點頭道:「怎麼不真,諒就在今晚便要撤出總壇。」

    那人歎了一聲道:「慕容香主此策甚是明智之舉,我二人片刻之前才返回歇息,井雲已與風雷堡桑振三等人合在一處,我等攔截拚搏,雙方傷亡纍纍,但終被井雲等遁出山外去……」

    閔俊詫道:「井雲與桑振三都逃走了麼?」

    「正是!」那人答道:「他們逃走並不要緊,就恐引來無數強仇大敵,本山雖戒備森嚴,卻也不能被迫處於挨打地位。」

    閔俊長吁了一口氣道:「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但願令主能及時趕回才好。」說著亦倒在榻上閉合眼簾假寐,其實此刻他心亂如麻,何去何從難以決定……

    夜幕漸垂,呂梁平靜似水。

    鄧公玄等人原料定井雲及風雷堡眾必捲土重來侵犯,卻未見有何舉動,呂梁派出的巡防高手頻頻回報,數十里外並無敵蹤,敢情井雲放棄了復仇之圖。

    月上中天,已是午夜時分,呂梁高手除職司巡防外,其餘均熟睡,俾便恢復日來緊張疲累。

    驀地……

    一聲淒厲刺耳慘嗥震破如水沉寂的夜空,呂梁高手驚醒紛紛奪門而出,只見清冷月色之下倒著一具屍體。

    那屍體遍身無傷痕,僅右耳下穴道現出一針點小孔,孔內溢出一絲紫黑色血液,已凝成血珠,如非仔細檢視,窮極目力也是無法發現。

    突聞屋內亦傳出一聲驚叫,原來一間屋內三名呂梁匪徒悉數斃命,死狀一模一樣。

    這不言而知是內奸不在外敵,經此一來,無不岌岌自危,鄧公玄飛奔走告慕容彤。

    慕容彤先是一愕,繼而目露陰森懾人寒芒,厲聲道:「你說得不錯,這是內奸,本座責成你查出此人……」說時神色略現躊躇,接道:「不過令主已有回音,他贊成本座意見遷地為良,提早發動。」

    鄧公玄道:「是遷住五台麼?未知何時撤離?」

    慕容彤點點頭,答道:「正是遷往五台,今晚就要分批撤離,查出此人要快。」

    鄧公玄遲疑了一下道:「恐不易很快查出,依屬下之見,到不如賜服可疑人物一粒藥丸。」

    慕容彤道:「可疑與否,兩者如何分辨?」

    鄧公玄不禁一怔,躬身答道:「屬下們忠誠與否自在香主睿察中。」

    慕容彤森冷的面色上泛出-絲笑容,頷首道:「就依你之見,但仍須查明兇手是誰,不可輕易放棄可疑蛛絲馬跡。」

    鄧公玄道:「屬下遵命。」轉身趨出,穿經一處陰僻懸崖,忽聞一絲陰惻惻冷笑道:「請君入甕,作法自斃,尊駕難道不知?」

    語聲入耳,鄧公玄不禁毛骨悚然,暗道:「原來是他!」雙掌倏地循聲打去。

    突感一股暗勁將自已推出罡力消卸開去,不由冷笑道:「閣下膽子也忒大了,居然裝作得神似被控,騙過慕容香主。」

    一條身影疾閃掠至,現出赤城山主司馬玄坤,冷笑道:「尊駕膽量亦不小,雖易容假扮閔俊騙過慕容彤,但終必露出馬腳身罹慘死之禍。」

    鄧公玄不禁魂飛膽寒,道:「閣下知道我是誰?」

    司馬玄坤冷冷一笑道:「鄧公玄!」

    鄧公玄聞言如中雷擊,半晌做聲不得,良久才道:「山主怎知是在下?」

    司馬玄坤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閒話少說,你我應裡應外合,才可成事。」

    鄧公玄道:「山主是否確知在下混身呂梁總壇志在什麼?」

    司馬玄坤道:「我多日來觀察,得知鄧少俠欲謀取馮翊的武功秘笈……」

    鄧公玄忙道:「馮翊並未得手。」

    「是的!」司馬玄坤道:「最初,少俠認為馮翊尚未離山,如今不得不改弦易轍,守候馮翊返山,俟機謀取,此刻情勢又變,使少俠心懷首鼠,患得患失。」

    鄧公玄道:「山主知道得太多了。」

    司馬玄坤搖首笑道:「最重要的是少俠身罹奇毒,尚未覓得解藥,故而不捨難此。」

    鄧公玄心神震驚道:「並非不捨離此,而是無法離開。」

    司馬玄坤頷首道:「我相信少俠之言是實,故你我合則兩利,分則兩敗。」

    鄧公玄詫道:「山主偽裝受控志在什麼,在下茫然難解。」

    司馬玄坤冷笑道:「志在馮翊!我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磔骨揚灰,不然難消心頭之恨。」

    鄧公玄長歎一聲道:「我等恐等候不及馮翊返山已成釜底遊魂了。」

    司馬玄坤冷冷一笑:「倘我料測不差,馮翊並未離山外出,仍潛藏在呂梁,是以少俠可利用閔俊身份易於查明。」

    鄧公玄更是心頭巨震,詫道:「他仍藏在呂梁麼?怎麼在下絲毫未有察覺。」

    司馬玄坤冷電眼神注視了鄧公玄一眼,淡淡一笑道:「少俠這是違心之語,你我或有同感,不過未能確證,恐打草驚蛇,弄巧成拙。」

    鄧公玄道:「山主何不明言馮翊藏身之處。」

    司馬玄坤道:「我心疑金鳳堂之慕容彤就是馮翊,因為往昔呂梁內三堂香主我最是熟稔,半年前突告全部替換,舊人自此生死不明,軒轅彪、屈申、慕容彤非但均是藉藉無名之輩,而且那慕容彤威權太甚,為此就獨對他有所疑慮。」

    鄧公玄大驚道:「山主之言甚是,在下亦有此疑。」

    突聞不遠處傳來森沉語聲道:「閔舵主,你在與何人說話?」

    司馬玄坤身形疾隱,只見兩條人影疾掠而至,現出一雙帶刀勁裝黑衣漢子。

    鄧公玄冷笑道:「閔某奉了香主之命,查明兇手是誰,究是外敵抑或內奸,蛛絲馬跡不得輕忽僨事,因而在此調遣舵下弟兄分頭查覓……」說著目中逼射兩道懾人寒芒,道:「兩位到此定有所為,速據實答覆。」

    一黑衣漢子面色大變,怒道:「閔舵主莫非疑心我們……」

    「不錯!」鄧公玄不待此人話了,揮劍出手,只見寒芒疾閃,一雙黑衣漢子嗥聲未及出口,便自攔腰斷成兩截。

    鄧公玄身手迅快如電右掌猛劈出去,屍體震飛墮下懸崖。

    司馬玄坤身形現出,讚道:「少俠機智武功均已臻化境,眼前長話短說,我想慕容彤如是馮翊,撤出呂梁總壇遷往五台恐是指顧間事,你我為什麼不在他召開武林大會之前搏殺之,恐俱是俎上魚肉了。」

    兩人密商一陣分手離去。

    天尚未大亮,慕容彤已下令撤離趕往五台,召集全山人手每人賜服一粒丹藥。

    閔俊目睹全山弟兄不下一兩百人,聚立在山谷中,自己也不例外,宛如待宰之獸,心中極為難受,暗道:「自己無心之失,殃及自身,如非赤城山主,恐今日難以脫出魔掌。」

    赤城山主司馬玄坤等人不在賜服丹藥之例,因為他們神智業已受控,冰上加霜,反為不美,殊不知這一著之失,遂注定了馮翊覆亡之禍。

    驀地——

    慕容彤由六十四名紅衣勁裝高手,擁著快步如風掠來這片山谷。

    鄧公玄暗中一驚道:「這六十四名紅衣人我怎未見過。」

    慕容彤立定,炯炯四巡了一眼,道出奉令主緊急傳訊須撤出呂梁,途中難免遭受狙擊,每人賜服一粒丹藥,此藥能催發體內的潛力,用手一招,身後六十四名紅衣人趨前分賜呂梁高手丹藥,並監視服下。

    鄧公玄心內暗暗叫苦,正急燥之際,忽聞天外隨風傳來一聲長嘯,突見一紅衣人面色慘變,張口發出淒厲慘呼,虎躍跳起三兩丈高下,叭噠墮地。

    只見那紅衣人後胸插著一支五六寸長白骨箭,口角溢出絲絲黑血。

    慕容彤不禁面色大變。

    鄧公玄靈機一動,疾趨上前道:「原定之計不變,賜服丹藥屬下代勞。」

    慕容彤點首道:「好!」示意紅衣人搜覓暗算兇徒潛跡之處,隨即身形一拱,沖天拔起,落向十數丈外。

    一塊山石之後荊棘叢中隱隱可見有一矮瘦人影正張弓搭箭對準一紅衣人,豈料空中慕容彤蒼鷹搏免撲下,五指疾如電光石火抓在肩骨上。

    指力宛如鋼鉤,深嵌入骨,不禁痛澈心脾,咬牙不哼一聲,雖然冷汗湧出,卻仍然未忘傷人,一支白骨箭離弦電射出去。

    篤的一聲,白骨箭正射中那紅衣人後背。

    紅衣人面目慘變,全身栽僕在山石上,只身形顫了兩顫氣絕而死。

    慕容彤不由大怒道:「小輩死前還要傷人麼?」五指一緊。

    那矮瘦身形竟動也不動,四肢冰冷,已是自絕心脈死去。

    慕容彤不禁一呆,頓感自己身陷危境,若不撤退,恐自己等人將成釜中之魚了,振吭發出一聲長嘯,身形疾閃得閃,洩空星射疾杳。

    鄧公玄雖存有私心,卻不敢不賜丹藥,三有其二均已分發,但不管其是否未服,連聲催促撤離,自己身形疾躍,到達一處蔽空莽林中隱藏著。

    須臾,一條人影疾閃而至,正是那赤城山主司馬玄坤,低聲喝道:「少俠來了麼?」

    鄧公玄閃身而出。

    司馬玄坤面現一絲失望之色,道:「不料唐天殘門下多人竟侵入呂梁總壇,雖未能竟功,全軍盡覆,但誤了我等之事,此刻慕容彤諒已逃往五台,不過亡羊補牢猶未為晚,你我亦撤往五台,務在武林大會期前殲除馮翊。」

    鄧公玄道:「也只好如此了,慕容彤如真是馮翊,盡可放手一戰。」

    司馬玄坤搖首答道:「他心有所懼,卻並非懼你我,而且呂梁高手泰半俱調遣在外,僅憑奇門禁制設伏,難抵武林高手侵犯。」

    鄧公玄抱了抱拳道:「在下先走一步,五台再見。」雙肩一振,穿空如電,轉瞬即杳。

    …………

    江湖上信使頻頻,武林大小幫派及聲名卓著人物都接到一份請柬,柬上具名五台掌門人法號,並附有一份文詞並茂的書檄。

    於是武林震動,四方豪雄絡繹於途,相繼趕奔五台而來。

    四名慕容彤心腹死黨,身著紅衣勁裝匪邪,領著司馬玄坤數十人奔往五台,恐形跡顯露,循著呂梁山脈北上,跨越長城東行斜取五台,所擇途徑均為崇山峻嶺,陰峻山谷無人行走之處。

    他們一行疾掠如風,到達一處千丈懸崖之下,只見削壁如刃,巨干凌空,枝葉密翳,覆壓不見天日,陰森森地令人恐布。

    忽聞一聲陰冷喝聲道:「站住!」

    為首一名紅衣漢子右手望後一揮,司馬玄坤等人立時止步剎住身形,大喝道:「是那位朋友阻住兄弟去路?」

    但——

    並未絲毫回音,崖下寂靜如水。

    只覺這谷下瀰漫著一片清香,如蘭似梅,沁人肺腑。

    司馬玄坤心中一動,暗道:「不好,這香味有異。」趕忙屏住呼吸。

    四紅衣人亦感覺有異,不禁心神猛剔。

    司馬玄坤暗中凝目掃視了一眼,察覺同行諸人紛紛倚著樹幹如癡如呆,顯然已被那花香所制,自己趕忙倚著樹幹。

    驀聞森冷笑聲道:「四位請向前走出五十步!」

    「憑什麼令我等走前?」

    「不為什麼。」

    「啪」的大響,揮鞭破空,一名紅衣匪徒左頰被抽中,痛極大叫一聲,身形踉蹌跌出數步。

    其餘三人不禁大驚失色,又發覺司馬玄坤等人俱已受制,更膽駭魂飛。

    森冷喝聲又起:「四位均是慕容彤心腹親信,武功高強,難道心有所懼不敢出見,須知醜媳婦終須見得公婆面,躲躲藏藏無濟於事!」

    四紅衣人相視了一眼,冷笑出聲,如言走前五十步,只見頭頂上露出十丈方圓空隙,可見藍天白雲,一手挽長鞭的白衫人卓立如山,面色冷漠,目中兩道懾人心神寒芒逼視著來人臉上。

    那人冷冷一笑道:「四位請到此為止,隨我去見一位武林前輩!」

    四紅衣人神色木呆,充耳不聞。

    尤其那挨了一鞭的紅衣人更是怨毒人骨,突然一斜身,右掌迅如電光石火劈去。

    啪的一聲大響,臉上挨了一下極重的,火辣辣地顯出五條指痕留在白衫人左頰上。

    白衫人目露凶光,哈哈大笑道:「果然不差,恕我杜南威辣手無情了!」

    杜南威鞭梢一振,四紅衣人身形倏動,掌刃交掣將杜南威圈在當中。

    赤城山主司馬玄坤掠在暗處,只覺杜南威姓名似不陌生,腦中驀然一動,猛然憶起杜南威系雪山人魅師弟,一身武學亦不稍遜於雪山人魅。

    此時此地,司馬玄坤卻不願見四紅衣人喪命在杜南威之手,暗欲出手相助,右臂蓄勢慢慢抬起,忽聞一極輕微語聲傳來道:「哥哥!」

    司馬玄坤聽出那是其妹語聲,不禁心頭大喜,但見一條嬌俏人影驚鴻疾閃而至。

    正是那司馬文珠,星眸晶澈,蓮靨含笑。

    司馬玄坤詫道:「妹妹,你為何人施救。」

    司馬文珠道:「說來話長,非片言可竟,哥哥不宜出手,讓杜南威與那四紅衣人打成平手,盡量捱延時機。」

    赤城山主詫道:「莫非杜南威對你有救命之恩?」

    司馬文珠搖首道:「眼前據小妹所知,慕容彤已趕往五台,但並未發現他的行蹤,想必他是只人獨身潛入,我等盡量攔截他相助人手趕去,使我等可從容佈署,卻又不能令他起疑鼠遁逃走。」

    赤城山主凝目望了其妹一眼,道:「為兄不解的是慕容彤竟有如此重要麼?」

    司馬文珠道:「慕容彤就是馮翊!」

    赤城山主不禁呆住,經其妹口中說出,由不得不能不信,面上泛出一抹悔恨神光。

    司馬文珠猜出其兄心意,歎息一聲道:「哥哥無須後悔,馮翊武功今非昔比,你絕無制勝把握,留得命已屬萬幸。」

    赤城山主露出迷惘困惑神色,苦笑道:「馮翊只人獨身前往五台正好撒網成擒,還等待什麼?」

    司馬文珠道:「此乃正邪分野之爭,不然師出無名,目前雖知馮翊之邪,但未有確證,武林正派高手設計使他墮入術中,自然隱秘,更須救出一位前輩耆宿,故不能不使他暫消遙法外。」

    赤城山主歎息一聲道:「為兄雄心已失,若非與馮翊之仇不共戴天,你我兄妹二人經此遁跡山林,永絕江湖。」

    可馬文珠道:「蒼天必不負哥哥苦心,但哥哥到達五台之後,必須先除去鄧公玄,他心機至工,辣毒陰狠,時機成熟,必先下手殺害於你。」

    赤城山主不由瞿然一凜,只見杜南威與四紅衣人激搏猛烈,打得難分難解。

    司馬文珠纖手探囊,取出一隻瓷瓶,道:「內有解藥,哥哥速解救被制同行的武林朋友,動以利害,去到五台不妨與馮翊虛與委蛇……」說著壓低語聲與赤城山主說了幾句,幡然疾離而去。

    赤城山主楞了一楞,轉身疾躍入林中。

    杜南威長鞭揮捲如天際神龍,左掌施展冰罡寒飆,威勢駭人。

    但四紅衣勁裝人非但武學已臻上乘,而且配合絕佳,攻勢辣毒,迫使杜南威每一招均未竟全力頻頻變招封架。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杜南威目中暴射凶芒殺機,振吭發出一聲長嘯,身形飛拔化為神龍回空,厲喝一聲,鞭勢如山壓下。

    四紅衣人亦是紛紛發出大喝,紅色人影合成一團,但一合即分,只見杜南威面色蒼白,身形倚在一支樹幹上,額上汗珠滾滾落下。

    那杜南威目露怨毒神光,逼視在四紅衣人臉上,長鞭拖垂於地,欲振乏力,不禁暗歎一聲。

    四紅衣人紅衣勁裝破成絲絲片片,露出肌膚上一條條深痕血槽,真力虛脫,喘不成聲,恐懼杜南威猶有再戰之能。

    突然,杜南威目中神光大熾,右腕疾振,呼的一聲,長鞭「天馬行空」捲向四紅衣人而去。

    一雙匪徒正擊個正著,狂嗥一聲,身形騰飛起半空。

    杜南威猛感胸前如中千斤鋼錐,張嘴噴出一股血雨,身形疾轉,取出三粒藥丸強吞嚥下,搖搖晃晃離去。

    走出約莫半里外,僕咚栽僕在地。

    忽見閃掠至三蒙面人,檢視杜南威屍體,撕破衣衫,現出四處青紫傷淤,其上露出一截藍汪汪光華丫字形針尾。

    只聽一個驚詫道:「蜻蜓旋尾針!」

    三條身影穿空騰起,去如流星,瞬眼消失在遠處。

    只剩下兩紅衣呂梁匪徒,目睹遠處棄屍兩具,泛出一股淒愴之感。

    其中一人苦笑道:「只怕司馬玄坤等人已遭暗算,與其我等不能率領他們奔往五台,到不如殺之以除後患。」

    另一人搖首道:「你我去瞧瞧再說,我倆身負重傷一下恐無力下手戮殺五十餘人,何況我們能否趕抵五台尚未可知。」

    雙雙走入林中,只見司馬玄坤五十餘人均睜著大眼望著他們兩人,面帶驚愕之色。

    一紅衣老者詫道:「我等力拒匪徒,你們為何不來相助?」目注赤城山主司馬玄坤,逼射森厲懾人神光。

    赤城山主暗駕道:「你們已是強弩之未,無異行屍走肉,此刻要殺你們不費吹灰之力,無奈你們尚有用處,且容多活些時日。」佯裝渾渾噩噩一笑,答道:「我等只覺睏倦欲眠,手足乏力,此刻已逐漸恢復,但宛如仍在夢中,不知有匪徒來襲。」

    另一紅衣匪徒面色一變,喝道:「我們快走!」

    一雙紅衣匪徒服下本門靈藥後,領著司馬玄坤等人奔去,那紅衣老者道:「幸虧只有杜南威無意遇上我等,若風聲洩露,我等均無法全命。」

    另一匪徒答道:「杜南威必走不出多遠倒斃在途中,但願杜南威是無意遇上我等,如再遇強敵,你我身負重傷恐無能抵擋。」

    紅衣老者神色困惑道:「赤城山主等五十多人同時睏倦昏睡,諒系中了迷香之故,杜南威如無人相助,委實令人難信。」

    這一點不但他們兩人無法理解,就是杜南威活在世上亦難知其故。

    所幸途中無人攔截,傍晚時分已然趕達五台,循著一灣險澗奔儔,跨越寬不盈尺,一條石樑,逕入西山口內。

    只見人影疾閃,一手捧長劍黑鬚老者喝道:「慕容香主已到得多時,你們為何此時才來?」

    紅衣老者右掌一擺,冷笑道:「此刻無暇細道,速領我等去見慕容香主。」

    黑鬚老者不禁呆得一呆,神色微變,鼻中冷哼一聲,目注紅衣老者道:「隨我來!」領著赤城山主等人走去。

    沿途崇山峻嶺,危崖險谷,司馬玄坤默默留神記憶途徑,暗中似安有什麼伏樁。

    森林叢中,只見一個寺廟深藏於壑谷內,幾點燈火朦朧如夢。

    禪院門首立著鄧公玄,望了一雙紅衣人及司馬玄坤一眼,道:「為何此刻方到,速隨我去見慕容香主!」

    一間禪房內燈火如畫,鄧公玄命司馬玄坤等在外,領著兩紅衣人晉見。

    禪房內慕容彤與屈申正在密議,目睹鄧公玄領著兩紅衣人走入,沉聲道:「還有兩人呢?」

    紅衣老者抱拳一拱,淒然笑道:「途中遇敵,他們兩人已死!」

    慕容彤面色一變,道:「你們遇見何人?」

    紅衣老者稟知詳情,語聲方落,與另一紅衣人面色漸變,嘴唇顫動,栽僕在地。

    慕容彤大驚,迅疾伸手一摸,只覺觸手如冰,回首望著屈申苦笑道:「他們兩人身罹寒毒,此刻已血凝成冰,半個時辰倘有大還丹及萬年溫玉,尚有生還之望。」

    屈申皺眉道:「把他們掩埋好了,杜南威必活不了半里之遙,屈某斷定杜南威絕不止一人,說不定有人尾隨到此。」

    慕容彤搖首道:「沿途伏椿嚴密,並有奇門禁制,絕難滲入。」

    說著只見一名僧人奔入稟道:「少林、衡山、東嶽、四海幫、淮陽派等掌門人率領門下高手相繼趕來五台,並有甚多武林知名高手亦紛紛而至。」

    慕容彤森冷的面色上,泛出一絲笑容,道:「但等後日武林大會便可一網成擒。」說著目注閔俊,沉聲道:「閔舵主,你領著司馬玄坤等人去青龍方位,交與魯昌陽分派任務。」

    閔俊應了一聲是退出禪房外。

    鄧公玄領著司馬玄坤奔向青龍方位交與魯昌陽後離去,走出里許,黑夜之間山風嘯掠,他神思不屬,忽聞一個極輕微語聲道:「鄧少俠請留步。」

    語聲甚是陌生,不禁一怔,循聲望去,只見一中年儒生飄然掠至。

    鄧公玄功行兩臂,道:「尊駕為何識得在下?」

    中年儒生答道:「兄弟奉了青衫客之命,有煩少俠領兄弟去見司馬玄坤,並帶了一包解藥須面交少俠。」

    青衫客!

    解藥!

    這兩句話對鄧公玄無異雷霆,驚道:「青衫客何在?」

    中年儒生道:「現為五台掌門座上嘉賓。」

    鄧公玄不禁一怔,道:「如此說來馮翊已成甕中之鱉了。」

    中年儒生點點頭道:「所料甚是,但須裡應外合,有司馬玄坤與少俠相助才可成事。」

    鄧公玄心頭一喜,道:「解藥請即見賜?」

    中年儒生含笑道:「青衫客嚴囑兄弟,謂少俠身罹蠱毒甚重,服用解藥後人必發狂,必須兄弟與司馬玄坤兩人依法按時點穴,逼驅蠱毒出體,少俠竟謂如此容易麼?」

    鄧公玄沉吟須臾,道:「尊駕請稍候,待在下去請司馬玄坤。」轉身疾掠而出,入得青龍方位見著魯昌陽,道:「在下突奉香主密命,偕同司馬玄坤去辦一事,魯舵主務請守秘,不得走漏風聲,否則恕閔某無法保全。」

    魯昌陽不虞有詐,匆匆掠去找來司馬玄坤。

    鄧公玄沉聲道:「速隨我前往同辦一事。」

    司馬玄坤目光發直,呆笑了笑,快步隨著鄧公玄走去,低聲道:「何事?」

    鄧公玄道出相遇中年儒生,並敘出穿著形象。

    司馬玄坤在其妹分手之際,其妹曾密語到了五台後自有人去找他,此人正是那穿著形象,不禁點了頭首道:「原來是他!」

    鄧公玄道:「此人是何來歷?」

    司馬玄坤道:「他與舍妹乃多年舊友,世居羅浮,名何慕光。」

    兩人身法如風,不到片刻,已與中年儒生見面,司馬玄坤抱拳一笑道:「昔年意氣之爭,還望見諒。」

    中年儒生淡淡一笑道:「時過境遷,提他則甚,令妹可好。」

    司馬玄坤道:「舍妹與我同陷在此,風聞舍妹已遇救,迄未知其下落,諒可重逢於五台。」

    中年儒生道:「何某亦風聞令妹遇救,是以趕來參與五台盛會,最重要的希望能會晤令妹。」說著取出一紙包,向鄧公玄微微一笑道:「此乃解蠱之藥,青衫客謂若再不將蠱毒解開,三日後必無救。」

    正要遞與鄧公玄時,忽地面色一變,低聲喝道:「有人來了!」與司馬玄坤雙雙投入暗中。

    鄧公玄不禁怔得一怔,瞬眼之遲一條身影疾掠而至。

    那身影正是慕容彤,喝道:「閔俊,你將赤城山主等人交與了魯昌陽麼?」

    鄧公玄答道:「屬下方從魯昌陽處返回。」

    慕容彤道:「好,你隨本座來。」

    閔俊道:「恕屬下無能隨行。」

    慕容彤詫道:「這是為何!」

    閔俊道:「屬下路經此處,忽覺屬下已中暗算,真氣逆阻,四肢已有乏力之感。」

    慕容彤面色大變,道:「真的麼?」手出如風,五指迅疾無倫扣在閔俊腕脈要穴上,察視他體內真氣運行是否逆阻。

    驀地——

    慕容彤忽感頭頂風生,心中大駭,忙鬆開五指,疾飄開去。

    只聽一聲冷笑道:「試試老夫五行絕命針!」

    慕容彤不由心頭猛凜,疾展燕子三抄水絕乘輕功,身如離弦之弩竄出數十丈外,只覺身後衣袂振風聲響,知那人追蹤不捨,遂頭也不回飛掠遁去。

    此刻中年儒生及赤城山主司馬玄坤現身而出,望看慕容彤遠去的身影不由微微而笑。

    鄧公玄詫道:「他為何懼怕如此之甚。」

    中年儒生道:「他不願在武林大會之前讓人知道他是馮翊!」說著將那紙包遞與鄧公玄,接道:「少俠速服下,時刻無多,何某尚有事須趕辦。」

    鄧公玄接過謝了一聲,打開紙包,顯出三粒清香撲鼻,翠綠色藥丸,不虞有詐,迅忙一口嚥下。

    何慕光道:「少俠快坐下行功。」兩指如風點在「將台」穴上。

    司馬玄坤亦落指如風在背後「心俞」穴道,鄧公玄未覺有異,屆膝盤坐於地,提聚一口真氣循丹田走紫府王闕。

    鄧公玄乃絕頂聰明之人,殊不知慕容彤怎會隻身來找他,真正慕容彤又怎麼懼怕如此之甚,這都是大違常情之事,無奈他當局者迷,聰明反被聰明誤。

    中年儒生正是南宮鵬飛,他用攻心之策,非但使鄧公玄信服得死心塌地,而且亦將司馬玄坤玩弄於股掌之上。

    鄧公玄只覺氣血逆湧,眼中一黑,昏倒在地。

    中年儒生微微一笑,向司馬玄坤略一抱拳道:「此賊由在下帶去,令妹尚有一書信託在下面交,馮翊授首之期就在明日。」說著袖出一函遞與司馬玄坤,右手疾伸,扶起鄧公玄沖空騰起而去。

    …………

    鄧公玄甦醒過來,只是身躺在一間寬敞石室內,燈光眩目,欲待仰身坐起,但四肢綿軟乏力,喘氣頻頻,猛感武功已失,不禁大駭。

    但聞一甜脆嬌媚語聲道:「鄧少俠還記得我麼?」

    鄧公玄尚未思得是何人,只感身如小雞被人提起,目光正與黃鳳珠相接。

    黃風珠杏眼圓睜,面罩嚴霜,逼射兩道殺氣寒芒,冷笑道:「惡賊,你也有今日。」

    鄧公玄不禁膽寒魂落,今日落在黃鳳珠之手,便知死定,陰陰一笑道:「賤婢,那何慕光是誰?」

    黃鳳珠伸右掌,啪的一聲,鄧公玄左頰挨了一下重的,顯出五條青痕,牙齒迸落,嘴角溢流鮮血。

    忽聞一聲嬌笑道:「你別問何慕光是誰?何慕光受我重托計擒於你,何必怨他。」

    鄧公玄循聲望去,只見是勝玉珠,不由淒然一笑道:「愚兄知罪矣,請賜我一死。」

    黃風珠叱道:「我要你受盡活罪,死有如此容易麼?」纖指疾伸,施展錯骨分筋手法錯開鄧公玄數處主經。

    勝玉珠意有不忍,黃鳳珠疾拉著勝玉珠走出室外,盈盈一笑道:「此種狼心狗肺之人,那有什麼同門手足之情,姐姐如落在他手中,此刻身受之慘恐百倍於他。」

    兩女遠離室外,猶聞得鄧公玄哀嗥之聲,令人心神震顫,勝玉珠不禁發出歎息……

    ※※

    ※

    旭日東昇,秋高氣爽。

    蓮華寺中傳出了亮的經聲,梵唄鐃鈸不絕。

    大雄寶殿前左右兩廂搭建兩座竹棚,棚內各擺著數十張桌面,卻並無一人,僧眾川流不息送上杯筷。

    首由知客僧接待入來的是勞山碧霞官通天教主。

    那通天教主首戴九梁冠,身看一件嶄新八卦道袍,背搭雙劍,卻面目猥瑣,鼠眼勾鼻,聳肩縮腮,氣度不似一派之主,後隨八道,走入南棚內一席坐下。

    知容僧忙招呼送上酒菜。

    只見送上八樣佳餚,熱騰騰地香味撲鼻,酒更是新開壇的陳年竹葉青,斟入酒杯,清碧如膠。

    按說和尚廟內不見葷腥,但今日卻破例由山外請來廚師,另辟爐灶烹治,八樣菜中,四葷四素。

    通天教主目光望去,只見菜疏精美豐富,不禁饞指大動,伸箸品嚐,但覺腴美異常,與其門下八人頻頻勸飲,大聲讚道:「好酒!」

    不到片刻,知客僧又領著十數化子進入,化子年歲不一,均身穿百綻褂褲,卻洗滌得極為乾淨,腰繫布帶,各帶有兵刃,快步如飛走入南棚內,占坐兩桌,就與通天教主比鄰。

    只聞一少年化子笑道:「那知客僧為何不領我等前往北棚,難道有所區別麼?」

    突然傳來一聲陰惻惻冷笑道:「正是有所區別,北棚是人家名門正派才可進入,像咱們不登大雅之堂幫派及名不見經傳之輩,更有不守清規,葷酒不忌的禿驢牛鼻子,統統都由南棚收留。」

    不知何時,距通天教主三張桌面坐著一個頭戴巾帽,六旬開外老者,臘黃圓臉,瞇眼小鼻,蓄著一撮山羊鬍須,長像極為詼諧,正在擎杯獨飲,自言自語著。

    這話顯然指名調戲勞山碧霞官那些不務清修的雜毛老道們。

    「你罵誰?」

    一背劍中年道人疾閃在老者桌前,目中凶芒逼射,面色森冷如冰。

    那老者慢條廝理地嚼食了一塊山雞肉,以酒嚥下,望也不望中年道人一眼,哈哈笑道:「我老人家胡說八道慣了,又非指名尋事,這又與道爺何干?」

    那道人冷笑一聲道:「道爺就瞧不順眼你胡說八道的老匹夫!」說著欺前,一掌勢如泰山壓頂按向老者肩頭。

    若令此掌得逞,這老者肩骨必然粉碎,不死即傷。

    老者哈哈一笑,杯中酒汁疾向中年道人面上撥去,身形一倒,左手五指迅疾如電已扣在道者腕脈上。

    中年道長掌力正要擊實對方肩頭,忽被酒液潑中面門,如受針刺湯灼,不由冷哼出聲,只感脈門被扣,身不由主地虛空飛甩出棚外,摔在土坪上,尚未爬起,羞憤難禁,張嘴噴出一口鮮血,昏絕倒地。

    南棚碧霞官道者大怒,紛紛聚圍那老者而去,那通天教主亦目中怒光逼閃,直立而起。

    老者哈哈大笑道:「想倚多為勝麼?風聞碧霞宮雜毛仗勢欺人,今日一見果然不錯,想打我們去棚外打去。」身形一提,竟越過碧霞宮道眾頭頂掠向棚外,凌空一個觔斗,飄然落地。

    碧霞官道者疾隨掠出,一三角鬼臉老道右手一擺,冷笑道:「施主尊姓大名可否見告?」

    那老者瞇眼一笑,道:「老朽名不見經傳,又不與你們結親攀交,要打就打,囉嗦什麼?你等還是獨打群攻,抑或空手過招用兵刃,任憑尊便。」說著一掌橫胸,又道:「人以名傳,老朽知你乃名震齊魯的摧魂掌三手真人羅天義,請賜招吧!」

    三手真人道:「好!」忽地欺身而進,一招「神斧開山」當胸直劈出去。

    老者冷冷一笑,橫劈出掌,一招「掌橫西門」硬對三手真人來掌。

    一眾高手瞧得心頭駭然,像如此硬封硬架的武林罕見,何況三手真人亦是有名的高手,不言而知這老者一定是卓著威名的武林前輩名宿,但又猜不出來歷姓名。

    但聞轟然一震,老者只雙肩撼搖了一下,三手真人卻倒退出一步。

    三手真人面色鐵青,一退即上,雙掌合擊,一招「雙風貫耳」猛擊過去,右腳同時「魁星踏斗」踢起。

    老者哈哈一笑,身影疾轉,根本瞧不清他用何招式抗敵,但聞一聲慘嗥,三手真人身形倒著飛出,頭摜實在一株巨柏之上,接看一聲淒厲慘嗥騰起,顱裂漿溢,血濺四射,死狀慘不忍睹。

    這時兩棚到得武林群英,三山五嶽豪雄不少,同作壁上觀,見三手真人慘死,不由高叫出聲。

    老者突然仰天哈哈大笑道:「勞山碧霞宮也不過爾爾!」笑聲如雷,震鳴雲霄,一雙風眼,突然圓睜,兩道威稜逼射,懾人心魄。

    勞山尚有六名高手不禁大怒,各出兵刃,出手攻去,招式狠厲毒辣。

    兩棚內群雄暗暗為老者危,武功再高,也難以一敵六,何況碧霞宮掌門通天教主亦閃出棚外,目光怨毒已極,勞山向以多凌寡取勝,只怕那老者凶多吉少。

    約莫一盞熱茶時分過去,老者一味游鬥,不知在何處取出一支佛手拐,招式精奇,令碧霞宮門下無法得逞。

    作為地主之五台派毫無人阻攔,武林各大門派亦均作壁上觀,無人判論誰是誰非。

    驀地……

    一聲慘嗥由碧霞宮門下發出,佛手拐一式「風雷九天」擊在一醜惡獠牙五旬道者膝蓋上,膝蓋骨粉碎,僕咚摔翻在地,昏絕過去。

    似乎那老者不願讓人猜破他的真正來歷,施展武功均是各大門派常見的招數。

    通天數主目睹又傷折一門下高弟,不禁胸中怒火如沸,殺機猛騰,但眾目睽睽之下,究竟他是勞山掌門之尊,碧霞宮既已蒙以多凌寡之議,自己如再出手,不論勝負恐不獲見諒,想了一想,大喝道:「住手!」

    勞山門下聞聲紛紛撤招疾躍開去。

    老者哈哈一笑道:「怎麼,不願打了麼?那就挾緊尾巴趕快滾出蓮華寺外,沒得讓我老人家瞧見你們這班雜毛牛鼻子沒出息的東西就生氣!」

    六個勞山門下聽得面色一會青一會兒白,敢怒而不敢言,目中怒光逼射。

    通天教主疾跨出一步,沉聲道:「施主口齒輕薄似已夠了吧。」

    老者望了通天教主一眼,詼諧一笑道:「你們勞山碧霞宮永遠還是不講理的麼?」

    通天教主怒道:「怎麼不講理。」

    老者哈哈大笑道:「講理就好,方才誰是誰非,有目共睹,你也在場,老朽自飲自酌,誰也未招惹,這場是非是誰先引起的。」

    通天教主怒道:「施主如不冷言冷語,譏諷敝派,何致鬧得無可收拾。」

    老者道:「老朽自言自語,誰也投犯著,何況尚有窮家幫高高坐在棚內,自然把老朽的話記得一清二楚,老朽說了什麼?不妨把話背出,瞧瞧老朽是否衝撞你們勞山碧霞宮。」

    如此一講,通天教主更臉上掛不住,陡地撤出背上雙劍,怒道:「施主即不明是非,貧道也無話要施主把說出話嚥了回去,傷我門下三人,手黑心辣,孰不可忍……」

    老者哈哈笑道:「不要描了,越描越黑,要打就打,囉嗦什麼?」打字出口,佛手拐一式「開天闢地」劈下。

    通天教主不料他說打就打,忙封劍一架,叮的一聲,金鐵交掣,火花迸冒,只感拐勢沉逾萬鈞,虎口發麻,不由自主地退出了兩步。

    驀地……

    寺鍾噹噹噹鳴了十數下,清澈響亮,隨風播散開去,山谷鳴應不絕。

    忽聞一聲:「阿彌陀佛!」

    只見元元上人踱出大殿,站立在殿階上,向群雄深深一稽首,道:「兩位且莫妄啟意氣,敝派忝為地主,若有接待不周之處,望請見諒,敝掌門人現要見諸位,諸位請即入席。」

    三山五嶽群雄頓時鴉雀無聲。

    那老者向通天教主微微的一笑道:「有什麼賜教,不如稍時再說吧!」不待通天教主回答,逕向南棚內入席大飲大嚼,直當沒有方纔那回事般。

    通天教主強忍著一腔憤怒,救治受傷門下後仍回席中坐下。

    武林群雄亦紛紛回棚。

    又是鐘聲三響。

    五台掌門人身披袈裟,率領八大弟子出得殿階,微微含笑向兩棚群雄頂禮,道出此次召開武林大會之故。

    武林群雄接獲五台傳柬,均知欲藉武林大會推出一位盟主以澄平江湖殺劫。

    當然盟生之產生決非如此容易順利,其中甚多亦已明白內情究竟。

    五台掌門人說完後,便望兩棚內會見到達之各大門派掌門人。

    只聽寺外傳來高聲道:「風雷堡堡主雷震子施主率領門下來此與會。」

    但見雷震子偕同副堡主冷面鍾馗桑振三等人步入,五台掌門人親自出迎寒暄。

    武林大會要等到午牌時分過後再開始,接著又聞飛報:「唐天殘施主駕到!」

    …………

    …………

    「白鷺崖谷姥姥女俠駕到!」

    …………

    …………

    「裘元施主駕到!」

    「葛慕九施主駕到!」

    …………

    只見南北兩棚內黑壓壓地一片人頭,風雲聚會,群英畢集,此時五台請來不少幫雜的鄉民,來司添送酒菜,川流不息的往來奔走。

    其中卻隱藏著當今的罪魁禍首呂梁令主馮翊,親身指揮著在酒食內施放慢性毒藥。

    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南宮鵬飛亦將解藥滲入在內,使馮翊不知不覺,以為毒計將售。

    這時——

    那蓄著山羊鬍須的怪老者自然不能獨自一人踞佔一席,自有不懼沾惹是非的武林怪傑與其共座,略事寒暄後即舉杯相敬,與之同席的唐天殘就是一個。

    怪老叟忽咳了一聲道:「唐大俠,你瞧此次武林大會盟主是誰,還是由德高望重之武林名宿中推選出,抑或由武功高下來定。」

    唐天殘冷冷一笑道:「閣下尊姓?」

    怪老者道:「在下姓霍!」

    唐天殘忖思不出當今江湖中有這麼一個姓霍的人,遂答應道:「依閣下之見呢!」

    霍姓老者詼諧一笑道:「依在下之見,這武林大會恐另有重大陰謀之內,決無如此簡單,說穿了非動手不可!」

    唐天殘道:「你我俱是江湖中人,動手過招已是平常之事,那還有什麼可懼,閣下既然來此,那就靜觀這場火熾連台的整本好戲吧!」

    霍姓老者哈哈笑道:「在下亦是戲中主角,怎麼可靜坐參觀!」說著語聲略頓,又道:「唐大俠那筒五行絕命針筒被竊,不知有無線索可循麼?」

    唐天殘心中一動,道:「閣下想必已知下落?」

    霍姓老者兩眼一瞪,道:「在下如果知道,早就到了手中,武林盟主亦可垂手而得!」

    唐天殘冷笑道:「這也未必見得!」

    午牌時分已至,忽聞大聲報道:「呂梁令主馮翊到!」

    武林群雄為之翕然雷動,抬目望去,只見馮翊口角含笑,帶著十六名紅衣人走來,步向兩棚之中廣坪上,抱奉環揖道:「此次五台傳柬召集武林大會唯獨馮某未奉邀柬,風聞江湖盛傳川南三煞之死,實為馮翊所為,邇來種種,均以馮翊不世之強仇。」

    突聞風雷堡堡主雷震子一聲暴喝道:「縱你舌粲蓮花,亦無人能信你的清白。」

    馮翊沉聲道:「何以為證!」

    雷震子道:「風聞你囚師另投,別的不論,就此一項是為武林不齒。」

    馮翊怒道:「武林謠諑本無憑藉,何可妄入人罪,恩師華修翰視在下如子,師恩深重,無可答報,怎奈恩師昔年為習練一宗絕藝,誤食藥草,致令筋絡僵硬,走火入魔,無法解其毒性,奉命轉投在毒尊者門下,研習天下百毒,雖稍有所成,不幸毒尊者亦患重病身亡,在下多年來無不在求參悟恩師解毒靈藥……」

    雷震子冷笑道:「聽你說來,華修翰仍在人世?」

    「正是。」馮翊朗聲答道:「不但尚在人世,而且解開身罹奇毒,已可行動自如,筋絡經久不常用,武功尚未能全部恢復。」

    「此說有誰能信?」

    馮翊微微一笑,回面向一紅衣人道:「有請恩師!」

    紅衣人疾掠出得寺門外,須臾只見紅衣人領著一代武林奇才蒼冥劍客華修翰。

    兩棚內武林成名人物多半均熟悉此武林傑出奇才華修翰的神采風範,如今重睹僅不過比昔年蒼老一點,凝重神威如昔。

    一剎那間,昔年曾與這位華修翰有過深厚情誼的武林名宿紛紛趨出欄外。

    華修翰一一為禮寒暄問好。

    如此一來,由不得不使人相信馮翊之言是實,當然此為不明白內情之人均有此想法。

    霍姓老者忽一閃而出,向華修翰大笑道:「華大俠,你還認得在下麼?」

    華修翰不禁一怔,目光注視霍姓老者須臾,搖首微微一笑道:「華某與閣下素味平生,恕不相識。」

    馮翊目露詫容道:「恩師與這位老師真不相識麼?」

    華修翰搖首道:「不識!」

    馮翊道:「恩師昔年曾為武林中萬人尊仰一代人傑,閱人何止萬千,或有疏漏之處,恩師再想想看,以免失禮。」語帶微笑,神色極為恭謹。

    華修翰搖首笑道:「為師無他長,唯博聞強記逾於常人,這位老師,恕為師不識。」

    馮翊心中一塊大石方始落下。

    突見霍姓老者哈哈大笑道:「那麼你這華修翰是冒名頂替的了。」

    華修翰不禁面色一冷。

    武林群雄聞言心神猛震。

    馮翊為之勃然色變,目注怒光。

    驀地——

    通天教主忽陰惻惻發出一聲冷笑道:「貧道早料定你是老匹夫來此無是生非!」

    霍姓老者兩目一瞪,冷笑道:「我也早探出你是個為虎作倀的三清敗類。你若存心欲報傷你三徒之仇,何妨此刻就地解決。」

    通天教主冷笑道:「你我縱有血海深仇,貧道亦不願此時此地索報。」

    華修翰道:「尊駕為何堅指華某系冒名頂替,華某此來專在與拙徒馮翊辨誣,殺害川南三煞主凶實另有其人。」

    雷震子道:「殺害川南三煞主凶,華大俠師徒諒已查出線索,不知可否見告。」

    華修翰道:「諸位已知大別七劍府那無名老叟施展五行絕命針之事麼?劣徒四出查訪其人潛跡之處,怎奈武林不見諒……」

    南棚內忽響起一聲冷笑道:「說得好聽!」

    華修翰長歎一聲道:「設若主凶確係劣徒,為何劣徒不施展五行絕命針,若眾位見信,華某願協助查明。」

    霍姓老者冷笑道:「你無須巧言如簧,因為你不是華修翰。」

    五台掌門高喧了一聲佛號道:「施主說此必有根據,可否見告?」

    霍姓老者哈哈大笑道:「老漢與華修翰是藝出一師,同門手足,未離山前同窗共榻,形影不離十年之久,如今竟不認識我這同門師弟,分明是假包換。」

    華修翰不禁面色一變,厲喝道:「華某並無同門手足,含血噴人,顛倒是非,顯與無名老叟系一丘之貉,諸位請出手將此人拿下。」

    一言方出,點蒼、峨嵋、少林、西嶽諸派掌門人身形倏地一躍而出,各站立方位將霍姓老者圈住。

    通天教主更是對霍姓老者銜恨入骨,見狀不禁暗暗大喜,只見霍姓老者哈哈大笑道:「諸位不必受人蠱惑,老朽已偕同師兄華修翰到來,諸位見了便自知真假。」說著振吭一聲長嘯。

    嘴音高低無序,怪異刺耳。

    馮翊心神猛凜,他不知華修翰是假,似他如此聰明機智之人,居然被瞞過多年絲毫無覺,寧非怪事,可見天外有天,聰明實不可恃。

    嘯音一止,只聽寺外高聲喝報道:「蒼冥劍客華修翰大俠與禪門高僧大方上人駕到!」

    馮翊只覺心中不安,偷望望身旁的華修翰一限,只見他面色如常,絲毫難察出分毫不安神色,不禁暗暗納罕。

    但見蒼冥劍客華修翰與大方上人雙雙聯袂飄然走入,神態從容,鬚髮飄飛。

    真華修翰一至,武林群雄齊都鴉雀無聲,他望也不望馮翊一眼,與各大門派掌門含笑為禮,並道:「欲分辨華某真假,唯有一法,諸位試想一想,華某失蹤前一年中秋月明之夜,華某與各位約晤於黃山始信峰絕頂,把酒歡晤,縱論武林大事並評論各位武學成就,諒諸位或不健忘……」說著緩緩手指立在馮翊身側的假華修翰,沉聲道:「諸位請問他是否記得他當年所說之話!」

    那假華修翰聞了不禁面色大變,縱身躍起,施展大鵬身法懸空翻出七八丈外。

    馮翊見狀不禁大駭,騰身欲起。

    忽聞華修翰大喝道:「孽障,你還不認罪麼?」一掌推出。

    大方禪師亦大袖揮出一股罡風向馮翊胸後壓去。

    前後合掣,罡力如山,馮翊忽揚手發出一片飛蝗暗器,身形奇快地穿起七八丈高,掠至樹頂,雙臂一振,穿越殿頂掠向殿後落去,隨來紅衣匪徒亦紛紛跟蹤遁離。

    奇怪武林群雄俱按兵不動,目送馮翊與假華修翰逃去似無動於衷。

    華修翰微笑道:「孽障逃之處不遠,自有人擒他。」說著與各大門派掌門及昔年知友敘闊。

    霍姓老者忽出手如風,一把扣在通天教主曲池穴上,冷笑一聲道:「通天教主,你與馮翊狼狽為奸,急欲將今日參與武林大會之異已一網打盡,我等已探知,誘你自動投入羅網,看你有何辯詞。」

    通天教主只覺右臂怪麻,一股行血逆攻而上,不禁冷汗如雨流流冒出,面色慘變。

    碧霞宮門下賊道見狀大駭,不禁懾住不敢動彈。

    且說馮翊逃往其在五台臨時總壇,面色鐵青,向一紅衣匪徒道:「此事委實離奇,華修翰自始至終禁制秘處,無人得知,怎麼竟為人換易……」

    只聽那紅衣匪徒答道:「令主如令已是騎虎難下,一不做二不休,兩棚群雄已食下毒酒,片刻之後即發作,圖霸武林此其時矣!」

    話聲方落,忽聞一聲陰森冷笑道:「你別在做夢,武林群雄已知你毒謀,你派往各大門派徒黨均改邪歸正,所得回訊的無一是真,可憐你至今仍在夢中。」

    馮翊聞聲面色大變,道:「司馬玄坤!你如何知情?」

    一條身影疾閃入來,只見司馬玄坤握著一柄犀利寒光四閃的利劍,目光如挾寶刃,冷笑道:「你自始至終便如在夢中,華修翰當年神目如電,料定你日後必叛,預為安排一個替身,久與你陪伴者就是他。」說著滿面殺氣,大喝道:「馮翊,恩師是你害死的麼!」說時一劍疾揮向馮翊而去,勢若奔雷,劍帶刺耳狂烈嘯風。

    馮翊身手迅快,撤劍飛迎,兩條身影一合,雙劍交掣,錚錚響聲中身影猛分,只見司馬玄坤血流滿面,臉上被馮翊劃了一條血槽。

    司馬玄坤踉蹌跌出數步,獰笑道:「惡賊,你死期將至,還敢逞兇。」

    馮翊面色慘淡,顯然內傷不輕,身後紅衣匪徒突然一個個倒下,氣絕斃命,不禁大駭,知大勢已去,不顧再傷司馬玄坤,疾掠出門奔往白虎之位。

    甫才落足,只聞一聲大喝道:「孽障,你猶敢妄念為禍武林不認罪麼!」

    只見馮翊發出一聲悶哼,身形倒飛出六七丈遠,單足點地,吐出一口鮮血。

    忽聞一輕聲歎息道:「懸崖勒馬,猶未為晚,馮令主何必堅欲霸奪武林呢?」

    馮翊回面望去,只見一神采俊逸的青衣少年,手持一柄鐵劍目注自己,因他逃命要緊,也不答話,一招「虹飛碧落」攻出。

    一股飛虹匹練,散出萬朵金星,左掌橫弧疾旋,蓄滿真力推出。

    南宮鵬飛冷笑一聲,右腕疾震,漫空劍影爆射千萬墨綠飛空,身形虛騰,罩襲而下。

    只聽馮翊怪叫一聲,手中長劍被南宮鵬飛墨虹劍絞碎,化為滿天流螢,反震之力就如千斤撞胸,後又噴出一股鮮血。

    「孽障,你還不速棄劍就縛?」如華修翰語聲有異。

    其實他那劍只剩了一截把柄,馮翊臉無人色,慘白如紙,只見樹後閃出一禿額瘦小老者,不禁膽寒魂飛,暗道:「怎麼他尚未死!」強提一口真氣,望南竄去。

    這禿額瘦小老者乃毒尊者,竟佇立原處不動,嘴角噙著冷笑。

    馮翊逃之不遠,必遇阻而退,宛如凍蠅穿窗,到處碰壁。

    毒尊者飄身走來,身法似緩實速,落在馮翊身前。

    馮翊不由大駭,雙掌「推窗望月」劈出。

    毒者冷冷一笑,身形屹立如山,卜的一聲前胸與馮翊雙掌接了一個正著,如中敗革。

    馮翊面色慘變,手臂顫抖,慢慢向毒尊者面前跪了下來,這時四面八方人影冉冉現出,正是那華修翰、大方上人、鐵丐龍霄騰、松振泉、鶴叟方蘭亭、西天劍君梅復翁等人……

    山風如吟,隱隱傳來一片梵唱之聲。

    馮翊向毒尊者拜了三拜,立起轉身又望華修翰跪下拜了幾拜道:「弟子罪孽深重,有辜師恩,只望賜一線憐憫,不把弟子屍骨曝露荒山,草草成葬,來生必結草啣環。」話音一畢,七孔之內涔涔溢出紫黑毒血,倒地氣絕死去。

    大方上人高喧了一聲佛號,禪杖掘土如飛,片刻之間已將馮翊屍體埋葬,一丘隆然。

    滿山梵唱大盛,群雄相偕返回蓮華寺而去。

《鐵騎金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