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蒙面怪人 不翼而飛

    他一抵上清宮前,殿屋尚是那麼莊嚴巍峨,數十株虯柏在晚風中矗立著,濤囂之聲撲耳送來。

    三清古殿中,一片昏黑,他躡足進入,仗著夜眼四處一掃,殿內陳設一切秩序宛然,

    一絲打鬥痕跡都未留下,緊接著將上清宮四處走了一個遍,情景如常,空蕩蕩地格外寂靜,走出山門,連牆上的紅鷹會所印上兇殺以前獨有的記號,骷髏頭下刀頭滴血亦已拭淨,他心下已自恍然,紅鷹會手腳做得乾淨之故,免使天下武林得知,說不定此刻尚在捉拿我咧,殺人滅口,這是盜匪一向慣例。

    南瑞麟亦未再想,身形一動,就望翠雲洞方向竄去,離得洞口五丈處,身形突然停頓下來,猛疑了半刻,微哼了一聲,兩臂猛振,「一鶴沖天」向那洞外石壁上點去。

    他以過人的智慧,忖度翠雲洞由下而上,洞徑螺旋,倘猝遇匪徒,由上撲擊自己,必無幸理,仗著地勢純熟,決定由石壁拔至洞頂,再由上往下尋其師所說的三本筆記。

    南瑞麟用的身法,極其詭異,是當今武林中罕有的,不過他不自知,他向石壁凹處一沾足,即望外斜拔起兩三丈高下,後又「雲龍翻身」再向石壁上沾去,

    一拔一翻一沾,成之字形來回翻騰,月夜下,極似一頭巨大蒼鷹,身形變換得妙絕,霎那聞,已落在巖頂自己平日練功的石台上,倏地又掩在洞外,側耳凝聽。

    片刻,洞中起了一陣濃濁咳嗽聲,南瑞麟不禁惕然一驚,果不出他所料,洞內匪黨派得暗卡防守,一會,咳聲已停,呸的一聲,似是吐出一口濃痰,接著說:

    「他媽的,我這咳疾怎老不好……我說呀,咱們堂主不知安著什麼心思,派俺弟兄倆猴在洞內,說是這小子恐再返回上清宮,人家跑了,也就等于飛上天啦,那有這麼傻自投網羅」,南瑞麟聽得暗暗心驚。

    又是另外一人聲音,道:「咱們堂主平日智計過人,料事不離八九,他不這麼辦,又怎麼著,刀頭滴血七點,單單溜掉這小子,如今邙山周圍百十里地,全有咱們幫中派人把著,一得蹤跡,即以火花信號聯貉,咱就不信這小子能飛得了,究竟這小子是誰,你知道麼。」

    「誰知道,聽說是邙山三子的徒弟吧……」,話猶未了,只聽得慘-兩聲,以後就趨之寂靜。

    原來南瑞麟乘著他們對話時,以極快的身法,閃入洞內,兩手倏地一伸,用那分筋錯骨上乘手法點倒兩匪,因簡松隱所傳的手法不獨與別派迥異,且奇絕巧妙,一著人體任何部位,即自動封住最近三處穴道,他盲目出手,及至兩匪猝然倒地,渾身抽縮顫抖,只疼得噤不出聲,他不禁出乎意料之外,登時怔住。

    原來他分筋錯骨點到兩匪部位,正巧是那「天樞」,「商曲」,

    「腹結」三處重穴,點上必死,只見兩匪抽縮片刻,雙手一攤歪首而斃,這一來,他自信心大為增強,也為之駭然,這也難怪他,上山時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童,三年來時光所習的均是內家絕學,但學而後致用,他一直就未用過,甚至於-連一個交手印證的機會都沒有,非但簡松隱沒有,即是邙山三子也對他習武之事不聞不問,他就想與飛玄子彼此找個喂招機會,可是稍露口風時,飛玄子即避而不談,顧左右而言其他,他見狀也不好冒然請求,此刻,

    看得兩匪死狀,他料知自身三年半來並沒荒廢光陰,但竟達到何種境界,還是一個疑問。

    這時,他並不多事留連,以「虛室生明」夜眼凝神瞧那洞軀四壁,有無疑處可資藏那三本筆記,翻覆走了三次,

    一無所得,忖道:

    「大概為恩師隨身帶去,不然,臨行時必會交待自己」,越想越對,走出洞口看著天色,鉤月已是西斜,星斗稀疏,夜風撲衣生寒,

    一個時辰後便要天亮了,投了上清宮一瞥,長吁了一口氣,便向山下撲去他知紅鷹會暗卡密佈,是以他專揀陰影月色照所不及處馳竄,天亮後,竟安然無恙到達洛陽東關,

    一路上毫未受到阻截,亦未見紅鷹會匪跡,不禁暗暗稱奇。

    洛陽大街,路人肩摩踵接,車水馬龍,尤其日出兩個時辰內,菜販花女,商賈購物,人聲如潮,顯得分外熱鬧擁擠。

    他信步走進一家茶館,揀了一個位坐下,掌倌送了四色早點,他慢慢吃著,忽聞鄰座起了一個洪亮的聲音,南瑞麟不禁轉臉打量了鄰座兩眼。

    只見鄰座上坐著兩人,一個是面紅如火六旬上下老者,撇開上衣露出滲滲胸毛,揮著大蒲扇呼呼搖動,手掌瑩白如玉,顯得奇凸處這老者右手多出一指。

    另一是個四十上下中年漢子,眉宇之間透出精明之色,一件黑紡長衫被汗水浸透,貼在身上,不時用手巾拭抹面上豆大汗珠,其時,正當六月溽暑,在洛陽是極熱的天氣。

    只聽得紅面老者道:

    「李老師,如今汴洛道上怕又有風雲生變了,老朽三日前返洛,途中就遇上形形色色的武林人物,多半是生面孔,內竟有寶雞金銀谷笑面閻羅靳惠,雲夢三鬼,羅浮惡道悟塵,這幾人均是名負一時的魔頭,最驚人的還遇上紅鷹會追魂三煞,想紅鷹會僅限在黔滇川三省境內,此時竟出現於汴洛道上令人費解?」

    姓李的中年漢子微笑道:

    「此事在下也有個耳聞,但未料紅鷹會追魂三煞公然在汴洛道上露面,大概又是與蒲家寨群雄大會有關,這幾年蒲勝老鬼也鬧得太不成話了,群雄大會一定內中蘊有陰謀,塗老前輩,您是否想去蒲家寨吧?」

    紅面老者呵呵一笑道:

    「去到是想去的,只是蒲勝口風嚴得緊,恐怕徒費心機。」

    那姓李漢子道:「老前輩決定去的話,在下自當追隱驥尾。」

    老者哈哈大笑道:「有你華山派傳人,霹靂神劍相伴,老朽也可放膽前去,有恃無恐了!」

    「那裡,那裡,老前輩說笑話。」,李姓漢子口中謙遜,神色之間可顯出得意驕態。

    南瑞麟初聞他們談論紅鷹幫追魂三煞,不禁神靜聽,及至後來,話風又轉至蒲家寨,究竟是怎麼回事?他茫然無所知,只知道紅鷹幫是衝著邙山三子而來,他忖道:

    「蒲家寨不知在何處,不然,自己倒想去看看,見識見知各門各派有什麼驚人的武學。」想及此,不由又打量了老者幾眼。

    紅面老者在南瑞麟走進時即注意了,見他雖是一襲舊黑布長衫,卻掩不住他那丰神如玉,英風稜骨的誓酶氣度,此刻見他向這邊頻頻注目,當下笑道:

    「這位小哥兒,何不請過來坐坐。」

    南瑞麟面上頓時一紅,立起抱拳笑道:

    「這個……似嫌太過冒昧了吧。」

    老者微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尤其咱們武林中人怎好拘那些俗套呢!小哥兒請過來,若不嫌簡慢的話。」

    南瑞麟見情不可卻,便挪了一把椅子湊了過去。

    紅面老者望了望他肩上單刀一眼,微笑道:「小哥兒你尊姓,你大約也會武吧?」

    南瑞麟又是面上一紅,忙道:「小可南瑞麟,不敢說會武,只不過在場子上練了兩年罷了。」

    老者「哦」了一聲,笑道:「老朽塗青雲……」

    南瑞麟恍然憶出飛玄子說過此老,掌劍功夫精純無比號稱雙絕,尤其醫道通神,忙起身施禮道:

    「老前輩莫非就是譽重江湖,黑白兩道極其欽仰的豫南俠隱塗老前輩麼?」說著兩眼炯炯而視。

    塗青雲呵呵大笑道:

    「老朽這點小名氣,那值得小哥兒掛齒,來來來,老朽與你引見一位朋友。」用手指著李姓漢子,接著說:

    「這位是當今後起之秀,華山派掌教人長門弟子李玉,出道不過十年,就名動大河南北,武林尊稱霹靂神劍。」

    南瑞麟連說:「久仰!久仰!」

    那知霹靂神劍李玉隨便點一點頭,神情冷漠得很,眼角睇了他一眼,似乎不值一顧,便又向豫南俠隱笑道:

    「在下那點微未技藝,經老前輩一再渲染,居然畫龍點睛,身價百倍了。」說罷,哈哈大笑,意興飛揚,不勝自得,南瑞麟見了皺皺眉頭,心內只是冷笑,暗道:

    「此人真個驕傲,胸無點墨尚要假充斯文,又文不對題,可笑得緊。」

    豫南俠隱塗青雲見兩人情狀,微微一笑道:

    「此地嘈雜不堪,老朽與李老師現借寓長勝鏢局,老弟如無事,不妨隨老朽去認識幾位朋友,如何?」

    南瑞麟慨然應允,皆因他極想見識各家武學,鏢局亦正巧是進身之階。

    就在他們要啟步離開茶館時,一個鏢行夥計跑來,向豫南俠隱附耳說了幾句,又匆匆離去。

    塗青雲笑道:「紅鷹會一夜之間,竟匆促去了個一乾二淨,撤往川境,追魂三煞身後帶來百數十人,但此勞師動眾不知為了何故,料不到名震天下的追魂三煞,如此虎頭蛇尾!」說著邁步走出,南瑞麟跟著身後默默無言,紅鷹會為何而來他是知道的,但追魂三煞究竟是誰,他茫然無知,此時此地,也不便相問,可是極懸念邙山三子的安危。

    只聽霹靂神劍李玉笑道:

    「說不定追魂三煞本想有為而來,無意間撞見老前輩,震於威名竟然收手了。」脅肩媚笑,使南瑞麟泛起一種無名厭惡,只覺此人無骨氣。

    豫南俠隱塗青雲搖首道:「李老師,你太小看了追魂三煞,三煞中任一人都此老朽強,依老朽看,此中大有蹊蹺。」

    李玉面紅過耳,默不作聲。

    此刻,三人已來在大街上,只見人頭蠕動,擁擠不堪,三人七轉八彎,不覺來在長勝鏢局門首。

    這是一間氣派極大的鏢局,門前是一片青磚砌成的廣場,八字門頭,四隻石獅分列著,再進就是鱗次櫛比的屋舍,皆因建造得寬敞崇高,

    一進門就有明亮爽朗的感覺。

    局主萬勝刀歐祖蔭,是個五十開外老者,修長身材,一手萬勝刀法,中州無出其右者,人也自負得很。

    鏢局由上至下,大大小小十數鏢師均都與豫南俠隱等三人見過禮,南瑞麟雖是翩翩美少年,氣概不凡,但眾人聽說他只在場子上練了兩年,不由竊笑,總共學到三招兩式,也敢闖蕩江湖賣藝,設場授徒的門下,學得的也不過花拳繡腿而已,不免因這輕視心理而冷淡了他,倘或南瑞麟說出他是松隱老人高足,情形立時迥然不同。

    要知南瑞麟平素最是沉靜,不是極好的交情,從不輕易出言,這些均看在眼裡,他知道此是世俗通病,不假一笑。

    只有兩人除外,一是豫南俠隱,從他眼神中猜忖出南瑞麟內功有極深的火候,否則也是極好練武的資質,另外的是長勝鏢局局主之子歐元-,才不過二十出頭,人也長得頗為英俊,惺惺相惜,拉著他問長問短,以後兩人成了莫逆之交。

    眾人一落坐,萬勝刀歐祖蔭便向豫南俠隱說道:

    「塗老師,昨晚出了一椿奇事,可曾耳聞麼?」

    豫南俠隱塗青雲似乎一怔,抬著雙眼望著歐祖蔭,緊接著要聽下文。

    歐祖蔭面色嚴肅地往下說道:

    「這事小弟也是方才得知,凌雲鏢局局主飛猿方凌雲昨晚被人割去一耳。」

    此言一出,立時震住了眾人,敢情那歐祖蔭在豫南俠隱未來之前,沒將此事洩露,南瑞麟因不知方凌雲是何許人,毫不動容,但也極想從歐祖蔭口中求出解答,雙眼凝在歐祖蔭臉上。

    只見歐祖蔭長歎了一口氣,道:

    「今晨塗老師離開鏢局後,方凌雲派一心腹鏢伙來,交給小弟前去,並無他語,小弟滿腹狐疑,匆匆趕抵凌雲鏢局,鏢伙送入密室,只見方凌雲白布裡頭,血漬盎然透出布層,小弟大吃一驚……」

    眾人聚精會神急欲聞聽下文,萬勝刀歐祖蔭舉起茶杯咕嚕喝了一口,雙眼向眾人掃了一眼,繼道:

    「小弟便問方凌雲這是何故,他遲疑了半晌才予說出,昨晚三更時分,燠熱無比,汗流浹背,久久不能入睡,他一人坐在天井內乘涼,鏢局中人具已入睡,四更不到,只覺眼皮沉重,正要啟步入內,忽然面前疾風一掠,便知有夜行人來臨,濃重睡意倏地驚醒,睜開眼皮一看,只見一身材瘦小蒙面人立在身前,黑巾中露出兩眼威稜逼視,他方要喝問,那知蒙面人手出如鳳,五指往肩頭部位上一搭,道:

    『朋友,請安靜點。』蒙面人手一搭上,方凌雲只覺遍體酸麻,噤不出聲……」

    霹靂神劍李玉大聲接口道:

    「這是什麼點穴法,恐怕是『玄陰七指』吧?」他是表明自己博學多聞,顧盼傲然,眾人翻了他一眼,豫南俠隱笑笑不言,歐祖蔭又舉起茶杯將余茶一飲而盡,淡笑一聲道:

    「李老師見識淵博,不愧為華山高弟,但蒙面人這一手拿穴法似乎不是『玄陰七指』,要知鐵指翁人甚方正,

    『玄陰七指』又是他獨門秘學,連他的門下亦不傳授,何況傳之匪人,不是的!」

    霹靂神劍李玉面上登時一紅。歐祖蔭接著說:

    「那蒙面人向方凌雲低喝道:

    『方局主,你開了這麼多年鏢局,也好收手了,你們洛陽七大鏢局,阻擋咱們綠林道財路每年不下於數十萬兩銀子,長此以往,咱們生路俱無要喝西北風了,因此之故,咱們瓢把子遣咱晉謁局主,請求局主放咱們綠林道一線生路,瓢把子防咱懼怕局主,不把口信帶到,所以權借尊耳一用,俾作徵信。』說罷,

    左手刀光一閃,方凌雲一隻右耳取在手中,蒙面人又笑道:

    『方局主不要疑心咱手狠心辣,處置不公,七大鏢局咱均要每夜陸續通知,不過,暫請局主守秘,否則於局主不利。』說罷,飛身離去、方凌雲等他離去後,穴道自開,急急回房包紮,沉思後,久久才決定通知歐某,他說這蒙面人來歷可疑,又沒有說出瓢把子是誰,似此殺雞嚇猴的毒計,是可忍孰不可忍,故而請歐某商定對策,又說蒙面人身法手法均達上乘,尤其是在離去時,捷如鷹隼的身法,武林中確為罕見,塗老師閣歷豐富,你能付出蒙面人是何來路麼?」

    眾人聽得駭然變色,豫南俠隱塗青雲沉吟良久,面色凝霜道:

    「老朽也猜不出是何來路,不過內中必有緣故,論說鏢局也不僅有於洛陽一隅,便單單在洛陽先著手,又單往凌雲鏢局為開始,這不是有點蹊蹺麼!難道方凌雲與他們之間有著不可解開的怨結,方凌雲所說殺雞嚇猴是有點道理,令七大鏢局人人岌岌自危,明知方凌雲不能守秘,風聲這一放開,便可達到以一儆百之效。」

    萬勝刀歐祖蔭聽得連連頷首,這時南瑞麟忽插口道:

    「此事小可看法,與塗老前輩所說大有出入,至少也不盡相同。」

    豫南俠隱塗青雲早就看出南瑞麟與別人有不同之處,此時說出這話來,知他另有見地,遂笑道:

    「老弟既有卓見,不妨說出。」

    南瑞麟遂說道:

    「蒙面人此舉必有重大陰謀,要知方局主說蒙面人功力均臻上乘,著此其瓢把子則必非常人,此等綠林巨盜均是成名人物,何不公然約鬥,否則劫奪鏢貨豈不了當,何至於效鬼祟鼠行,一挑開來名頭喪辱江湖必不恥其行,小可看來,內中極不簡單,再說洛陽共有七大鏢局,彼此唇齒相關,榮辱互見,為何凌雲鏢局方局主單單通知歐局主,其中大有說處,說不定蒙面人昨晚光顧的還不只一家,小可年幼識淺,

    非我一人得窺全豹,上說也只是小可猜測,恐與事實不符,尚請在座各位從長商議的。」

    萬勝刀歐祖蔭不禁大為驚異,道:「南老弟此言,頓開茅塞,我看方凌雲必有不盡不實處。」

    霹靂神劍李玉冷笑一聲道:「方老師不過與歐局主交情深厚,才予通知謹加提防,這是人之常情,有什麼可以疑慮。」

    此言甫出,豫南俠隱暗皺眉頭,眾人則是交頭接耳,紛紛議論萬勝刀歐祖蔭低頭沉思。

    移時,忽見一武師神色惶急,邁進大廳向歐祖蔭附耳說了幾句。

    歐祖蔭面色大變,抬眼向眾人望了一瞥,急道:

    「果不出南老弟所料,昨晚中原鏢局總鏢頭太極手趙升也失去了右耳,非但如此,連副總鏢頭連環鏢

    徐世保及三位鏢師也同此遭遇。」

    這一來,鏢局中人無異是五雷轟耳,面面相覷不語。

    霹靂神劍李玉舉手向茶几猛力一拍,叭達連響,茶-跳落地面,登時粉碎,好生生的一張紫檀木茶几,起了數道裂痕,大聲道:

    「這有什麼可怕的,我李玉便不信蒙面人真有三頭六臂,今晚他不來便罷,如來,嘿嘿,霹靂神劍可

    不能饒他。」

    此時眾人正在惶惑不安,李玉大言,聽在耳中頗為受用,南瑞麟只覺李玉此人狂妄浮誇,華山派有他,算是辱沒師門已極。

    萬勝刀歐祖蔭拱手道:

    「那麼,全仗李兄大力相助了。」

    霹靂神劍李玉睥睨笑道:

    「那裡,那裡,我們交非泛泛,歐兄之事原就是小弟之事。」

    豫南俠隱只在凝想南瑞麟方纔那一番話,感覺甚有道理,但猜不出蒙面人究為何故出此下流手段,果然是洛陽七大鏢局擋了他們財路嗎,未必如此,若要明白某中因果,恐怕須煞費周章了。

    長勝鏢局雖在惶惑不安之中,可是待客之禮不可或缺,於是歐祖蔭設下兩桌盛宴。

    席間,鏢局諸人均是暫放愁腸,開懷痛飲,霹靂神劍李玉立起向每人敬酒,到了南瑞麟面前,執著酒壺笑道:

    「南老弟,我們邂逅相識,一見如故,來,李某敬你一大杯」,眼光閃爍,嘴角含著陰笑。

    南瑞麟見他雙目閃爍亂轉,就知他不存好意,心想:

    「這是你自討苦頭,怨不得我。」於是忙立起,含笑道:

    「小可怎當得起李大俠敬酒。」,手一伸舉杯接著壺口之下。

    豫南俠隱暗罵李玉氣量狹窄,不過乘此看看南瑞麟功力怎樣。

    常人酌酒時,壺口需離杯寸許,可是李玉大大不然,竟將壺嘴搭在杯緣,暗施「混元一氣功」由上望下一壓,只見酒杯微微一沉,又復定住。

    要知南瑞麟一身所學包羅萬有,簡松隱諄諄善誘之下,雖僅三年半,只差火候而已,在當今武林中也屬鳳毛麟角,簡松隱為何不明說他現時功力足可行道江湖,為防他狂傲自滿,只有命他親身經歷,處處警惕,這是防微杜漸的道理,未始不是簡松隱的苦心。

    南瑞麟只覺壺口一搭上杯緣上,重逾千斤,力道急而且沉,差點酒杯脫手,不知不覺地發出師門絕技「太極神功」往上一抬,霹靂神劍李玉頓覺腕臂酸麻,心中大驚,猛一沉腕,用上十成真力,仍然絲毫不動,眼看酒漸盈至杯口,南瑞麟微微一笑道:

    「酒夠了,多謝李大俠,小可先乾為敬。」說著,右腕一撤,杯已脫開壺嘴,引頸長飲。

    這麼一個小動作,李玉丟臉已不小,就在杯離壺嘴時,因李玉勁力未收,竟至右手往下急沉,全身向前衝出一步,把李玉鬧了個臉紅脖子粗,訕訕無語,心中恨透了南瑞麟,自此結下了怨隙。

    豫南俠隱塗青雲暗暗驚異,心喜並沒走眼。

    席間諸人均是閱歷俱豐的人,有什麼瞧不出,由此一反初見冷淡對待南瑞麟顏色,慇勤勸酒。

    白天過去,又是夜幕低垂,繁星滿天,月色增明,只是一絲清風均無,燠熱未收,四更天未到,長勝鰾局後院,突然搜地掠進一條黑影,身法勁捷輕靈,詭奇無匹。

    這際黑影似怯月色照著,專往陰影處連閃,雖是如此隱蔽,還是依稀可見面目之間蒙著一條黑巾,只露出一對湛然眼珠,精光四射,他輕巧地幾掠,停在假山石下。

    驀地,又是一條身影嗖地掠來,口中低沉喝道:

    「鼠輩,你在找死。」竟是霹靂神劍李玉。

    那蒙面人暗哼一聲,嗖地斜出,就在李玉身旁越了過去,一瞬間,霍地旋身采臂,右手疾伸,五指如鉤,向那李玉左臂搭去。

    這一搭上,必要步方凌雲後塵,李玉無愧華山高弟,蒙面人身法奇快,但他武功也不弱,臨危不亂,腳下急向左撤了一步,左掌一圈一吐,連卸帶打,用出「混元一氣功」,竟反削蒙面人襲來的右手五指,勁飛銳利。

    蒙面人見對方出手勁疾,化招狠辣,若不及時撤同右掌,必然連腕削斷,微微驚愕之下,右手倏地一抽,但左手五指又電閃地飛出,可見蒙面人武功之高,手眼神絲毫不亂,退攻之間恰准分寸。

    霹靂神劍一招遞空,怒叱道:

    「朋友好快的手法,既然是成名人物,何不明告夤夜來此何為。」手掌突地一翻,風快旋身錯步,反擒對方雙腕,正是華山派名負一時的「廿八宿巧打。」

    蒙面人左臂猛搬,右手飛出下切,左手又出,疾襲李玉右臂,口中冷笑道:

    「尊駑明知故問,方凌雲已洩露口風還說怎的,可惜尊駕並非正主兒,不然,要向尊駕借上一隻耳朵用用。」說時兩手倏攻倏收,身法尤其詭奇。

    要知霹靂神劍李玉所施展的「混元一氣功」及「廿八宿巧打」同是華山派夙具威名的武學,可是對方身手太過出奇,每次將要攻近對方時,就被蒙面人及時閃去,只爭差那麼一點,可是蒙面人手到之處,也是他要害部位,令他左閃右避,只見兩條黑影在月地下穿花飛舞。

    忽然,蒙面人沉聲喝道:

    「尊駕猶不知進退,莫怪在下要施辣手了。」說著,兩手迎風暴長,倏地一沉,竟搭上了李玉雙肩。

    霹靂神劍李玉料不到對方變換手法這麼快,心中一驚,身形就要飄退,他快人家此他更快,兩手食指已擔住自己兩肩「肩井穴」,只覺遍體酥軟無力,不由閉上雙眼,暗暗歎息忖道:

    「看來,對方初時尚是存心讓我。」竟等待對方割取右耳。

    驀地一聲暴喝,嗖嗖竄來兩人,李玉睜目一瞧,不禁狂喜,原來正是「豫南俠隱」塗青雲,

    「萬勝刀」歐祖蔭。

    只見歐祖蔭喝道:「何方朋友,竟敢來至長勝鏢局行兇。」說著刀光如雪,

    一招「風起雲湧」捲到。

    蒙面人哈哈一笑,登時兩手一鬆,說道:

    「既是正主兒到,且饒了你這霹靂神劍李玉。」順手一送,竟把李玉身形送在飛來刀光之下,若不是歐祖蔭撤招得快,不死准傷無疑。

    李玉身形定住,面上嘿然變色,想不出蒙面人怎知自己名號。

    蒙面人乘著歐祖蔭撤招之際,竟風快的兩手迎風暴長,向下一搭,如方才施在李玉身上的同出一轍。

    豫南俠隱卻兩手一環,就在蒙面人食指望歐祖蔭肩上搭去時,電閃駢指戳向他的脅下的「天樞」重穴,蒙面人忽驚噫了一聲,食指顧不得再傷歐祖蔭,猛往下切,足尖一點,嗖地「白鶴揚樹」拔起兩丈高下,忽變換身形望那假山石上落去,口中冷笑道:

    「原來有豫南塗老兒在此撐腰,無怪乎姓歐的如此心安,且饒上一日,再見了。」敢請他認出豫南俠隱的奇絕天下的「陰陽八手」。

    蒙面人點足飛離假山一尺高下,突聞他悶哼了一聲,身形歪得一歪,竟往下墜落,蒙面人兩手搭上假山頂一按,倏又望前一竄。

    豫南俠隱,萬勝刀歐祖蔭,霹靂神劍忽瞥見一條極輕捷的身影,在蒙面人足下騰起,兩手揚了一揚,又聽得蒙面人悶哼了一聲,與前時發出的又自不同,聲帶顫音,似是負傷不輕,

    一落一揚,便自飛過牆頭,後見的身影倏而不見。

    豫南俠隱等三人不由驚呀出聲,猜不出後見身形是何人,只有豫南俠隱有點疑惑是那南瑞麟,但卻不信他有此精湛功力。

    四更將盡,六月暑天已近黎明不遠,萬勝刀歐祖蔭招來鏢伙,飛報凌雲鏢局方凌雲得知,三人走在假山旁近前采視,只見有三四點血跡,顯然蒙面人被暗器所傷,又繞在假山後探視有無後見身形所留下的足印,細心查看之下,只有極淺兩個足尖印痕,這是躍起追那蒙面人帶起的。

    霹靂神劍李玉想起方才蒙面人手搭在自己肩上這一幕,不覺一陣頭暈目眩,驚魂猶悸,當著豫南俠隱,萬勝刀歐祖蔭面前真不是意思,訕訕地隨著兩人踱進大廳。

    整個長勝鏢局為之人心惶惶,一晚之間將洛陽七大鏢局罩上一層陰影。

    南瑞麟已盥洗出來,有時不時間上兩句,神情冷漠得很,令人猜不透是否是他的性格使然,抑或是他對別人的事漠不關心。

    鏢伙傳來,凌雲鏢局局主飛猿方凌雲昨晚四更時分失蹤,床褥上留下數十點血跡,聽凌雲鏢局鏢師說,晚上一點動靜都沒有。

    眾人臉上陰影更重,議論一陣,決定去凌雲鏢局一視究竟,是不是飛猿方凌雲被蒙面人擄去,順便慰問他的家小。(作者按,讀者也許奇怪方凌雲床褥上留下血跡,為何他的妻室不曾察覺,要知這般成名武師,又是上了年紀,男女之情看得淡了大都分室而眠)。

    就在長勝鏢局一干人等要前往凌雲鏢局之際,不幸稍息陸續傳來,昨晚三河鏢局總鏢頭八卦飛雲掌朱鴻升及三名鏢師,均遭蒙面人割下雙耳。

    這次蒙面人並沒將耳朵攜去,用根繩索穿好,掛在三河鏢局門前旗桿上,繩索很長,路人抬頭可見,血腥刺鼻,黃萎萎地一串,隨風搖晃著,駭魂動魄,等到鏢局中人發覺收去,稍息已自不陘而走,成為家喻戶曉,菜餘飯後的談資。

    長勝鏢局中人聽得面色慘變,決定先去凌雲鏢局,再至其他鏢局探視。

    這種慘無人道羞辱行為,引起洛陽城內各武師公憤,要知武林中人辱身之仇勝於性命。

    蒙面人究竟是誰?而蒙面人的瓢把子又究竟是誰?這是一個極難解之謎,

    一俟真像大白時,也即是武林一片血腥卻運的開始。

    這個謎,長壓在洛陽武師心頭,像一塊千斤銅錘存在胸前,只喘不過氣來。

    他們不知道下一個晚上,這種割耳慘劇是否就是應在自己身上,即使他不是鏢局中人。

    陽光充斥,洛陽城中武師面色反見黯淡,映在臉上不見光彩,只是暮氣沉沉………

《水龍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