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天外神君

    這一手,戚玄齡做得確實厲害,恁遠的距離,開口就考較兩位掌門的氣功。

    兩位掌門雖是領袖天下武林,說實在的,他們也算得是武林中難得一見高手,只是還及不上戚玄齡這種修為了功深的前輩隱世奇人?

    來人開口說了話,自己身為主人,如不答話,未免於理不合;要答嗎,則自己沒有這份傳音人密之類功夫的能耐,如果抖直嗓子大叫,相隔二十多丈,傳了過去,恐怕要語音不清,惹人笑話!覺智上人顯得有點躊躇,老臉紅噴噴的向靈修道長望了一眼,赧然的又慈目一瞬,向柳劍雄投來一個告急的眼色。

    柳劍雄心思靈巧,苦笑了一下,忖道:「我雖習得絕世禪功,但『導音飛韻』一類工夫,只是早先幾年,師伯祖將訣要傳授過,自己從習成禪功已來,還未試過……」

    事不由人,他強提一口真氣,叩關衝穴,將丹田之氣轉得滾圓,然後按照師伯祖所傳口訣,用導音飛韻的方法,回答天山神君。身旁目注著他的十幾位高手,但見他唇兒顫動了幾下,誰也沒有聽清他說些什麼?

    稍頃,只聞天山神君傳音說道:「老和尚的達摩禪功已到爐火純青,老朽今天得見高人,真不虛此行了。」

    話落,撒開步子,慢騰騰的踱著方步向寺門走來。說是慢,其勢真還快,一移步就丈許遠,瞬息即已來近。

    一眾和尚與狂道、銀龍及蕭錦虹,看三人甫一現身又復頓停,兩位掌門的窘態,柳劍雄的顫唇,齊皆看得大惑不解。

    原來適才柳劍雄運聚了大羅金剛禪功,學著覺智上人的嗓調,用導音飛韻的獨門手法,代替覺智上人向天山神君致了一篇歡迎辭。才算暫時將戚玄齡的狂焰壓下了一點。

    天山神君走來,覺智上人連忙與靈修道長雙雙步下台階,迎上前去。

    雙方相距尚在丈外,就也停了下來。

    覺智上人慈眉一揚,笑說道:「寒寺有幸,神君寵臨,少室增輝。」

    天山神君哈哈一聲冷笑道:「好說!好說!老和尚,你這話說得有點不該,少室峰高插九霄,你不看它已籠上了一層愁雲慘霧嗎?」語氣不但冷傲,而且滿含譏誚。

    覺智上人霜眉一掀,十合答道:「中岳乃名山勝境,果如神君所說,繚繞峰頂的是愁雲慘霧,那真是要大煞風景了!」

    戚玄齡「嘿嘿」兩聲冷笑,笑聲才起,淡影一閃,不知什麼時候,神君面前已跪了一人,接著狂道一個飛步,也縱將出去,與地下之人跪了個並肩。

    「晚輩朱純飛、柳劍雄叩候前輩金安。」

    想是柳劍雄怕神君與覺智上人說僵,且又知神君是衝著「黃鶴三雄」而來,不願使少林與天山之間結上仇怨,登時一扯狂道,點足錯步,快似風旋的拜倒神君前面。

    戚玄齡雖是一代宗師,但他哪見過這般快疾身法,以自己的一身超卓能耐,就是未看出來人家如何縱落身前,不由己的退了三步,愕然的愣視著身前跪著的二人。

    他畢竟有點驚詫,連兩位掌門都覺得事情有點偶然。

    戚玄齡看了身前的兩人,不由怒氣騰霄,冷冷的笑的說道:「什麼黃鶴三雄,我那鳳兒正是害在你們兩個東西手上。」說此,面色凝霜,又厲聲喝道:「我那鳳兒現在何處?快說!」

    狂道知道神君生性冷僻,不可理喻,一帶身側的柳劍雄,躍起身,環眼暴睜,亂髮一陣抖搖,冷哼道:「要不看在我二弟份上,誰向你磕頭,不叫你聲戚老怪,已經算是對你分外客氣了!你不要倚老賣老,人家都怕你,哼!我們黃鶴三雄,自問行為磊落,從未落人話杯,行事一本俠義……」

    戚玄齡切齒的怒哼了一聲:「住嘴,」又接說道:「我問你我鳳兒在何處?你給我扯上篇鳥帳,朱純飛,你的口舌竟是這般刻薄,老夫若不念你是個後生小輩,早就賞你一掌,不將你啃草的當面大牙扇落才怪!」

    朱純飛抖嗓一聲狂笑,說道:「我最恨你說話倚老賣老,你不要自認為在窮山惡谷中待了幾十年,便夜郎自大的認為普天下無敵手,其實,哼!何消我朱純飛出手,就憑你們天山那點現世東西,你只要勝得過我三弟,朱純飛自動的把門牙拔下來雙手捧上。」

    天山神君氣得牛喘,臉色變成鐵青。怒哼了一聲,轉頭一掃前面的柳劍雄,心中嘀咕,暗自心驚。

    柳劍雄氣定神閒的岸然卓立,下盤沉穩,嘴角微笑,不愧一代高手的氣度。

    戚玄齡真不敢貿然的答應下來,他雖具一身超凡武學,但柳劍雄近日的名頭確實大得唬人,力創三丑,逐走四異,若非是負絕世奇學,那得夠!他想了一陣,心中猶豫,真怕八十老娘倒繃孩兒,臨到晚年,將一生英名送在一個後生手上,才有點冤。

    他不愧是聰明人,確是一塊具有氣候的老薑,不理狂道的話,雙眼神光陡射,怒瞼覺智上人一眼,低喝道:「覺智,你這是迎客之道?」

    狂道似看透神君的心事,不侍他話說守,又哈哈一陣衝霄狂笑道:「姓戚的,你找的是我們黃鶴三雄,不要牽涉到人家少林門去……」

    神君氣得有點發抖,沉聲低叱道:「不錯,老夫找的確是你們二人,只是罪魁首的人名屬少林,老朽現下當問問覺智。」一面說,一面指了下身前岸的柳劍雄。

    柳劍雄知道大哥心思,如果將今天的局面扯成門派之爭,正不知今後武林中又要多出少事故來?他俊目一轉,有了主意,向戚玄齡躬身一個長揖,恭稟道:「門有長老,派有掌門,『黃鶴三雄』之事,有我大哥做主,晚輩縱有得罪我二姐之處,自有我大哥做主。如晚輩行事有違武林道義,及觸犯門規戒律之處,掌門自會給晚輩適當的懲處。請老前輩看在晚輩與我二姐八拜之情的份上,祈請明察,勿將晚輩之事牽入門戶之內,否則,晚輩獲罪不輕,在老前輩來說,同道之中,均會讚譽前輩宏德大量。」

    神君輕點了下頭,沉聲喝道:「依你說,小子!該怎麼辦?」

    柳劍雄雙手一揖,躬身答道:「前輩明鑒,由我大哥去尋我二姐,等尋到她後,柬請三位掌門主持公道……」

    神君怒哼一聲,打斷他的話道:「小子你強詞奪理,老夫只要你們立刻將玉鳳交出來,待老夫問她受了你們甚麼氣,然後再收拾你們兩人。」

    柳劍雄雙手一揖到地,說道:「請老前輩寬限數日,晚輩便是踏遍天涯,也要將我二姐尋到……」

    神君大聲叱道:「老夫做事向來乾脆,最恨拖泥帶水,玉鳳之事你別拖,這筆帳壓到最後再說,老夫只問你一句話,你既是與玉鳳有八拜之情,為甚在孟津渡要折辱他兩個師兄?」

    柳劍雄急叫了一聲:「老前輩。」訥訥半天,接說不下去。

    神君冷哼了一聲,暴怒的瞪了柳劍雄一眼。

    朱純飛哈哈一陣狂笑,一指神君兩側倚立的雙怪,不屑的說道:「枉你是你一派宗師,行事不先查清楚,你問問他們,是不是他們逼得我三弟……」

    神君大叱一聲道:「住嘴!」轉頭一看氣死神判,氣死神判一臉死灰,連頭都抬不起來。

    戚玄齡不愧是一代宗師,再怪誕,也覺得身份要緊,不願落人話柄,登時掃了狂道與柳劍雄一眼道:「這兩件事留待老夫查明之後,再找你們兩人算帳,老夫行事向來有個成例,遇事絕不空手而回,今天幸會,風聞少林奇學再現塵寰,老朽想瞻仰一番。」

    覺智上人笑說道:「神君太客氣了!本門技藝,怎及得上天山的『萬靈金闕劍法』!依老衲看,神君請勿太客氣,瞻仰一語,更愧不敢當,如要印證武學,第三次百年論劍瞬息即至,到那時必不會使神君失望。」

    這一陣,由得狂道與柳劍雄,劍拔弩張的同戚玄齡斗了半天嘴,不但兩位掌門一聲不吭,便是連柳彤都不動聲色,宛如漠不關心的作壁上觀。此中有個緣故,狂道一口將事攪在頭上,誰都明白,今天的事,絕不能牽入門戶之爭,是以任由兩人以「黃鶴三雄」

    的家務去敷衍神君。最為重要的一點,是在場的人全都明白,戚玄齡名列「三奇」,一身武學,玄奧得莫測高深,便是兩位掌門,也不敢貿然出手,有把握接得下來。但誰都明白,今天能接得下神君的人,柳劍雄差強能勉力一試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來,是以吵了半天,全都三緘其口,默不作聲。

    現在不同了!戚玄齡矢口不提玉鳳的事,轉變話題到少林絕技頭上去!覺智上人身為一派掌門,不能不再吭聲了。

    且說上人話一落,戚玄齡冷澀的一笑,說道:「時隔幾十年,老朽二次出山,今天碰巧遇上了這麼多高人,教我空手而回,豈不抱憾終生。」

    柳劍雄一見事情將近了結,神君雖是橫生枝節,要瞻仰少林絕學,見掌門與天山神君搭上了,正好趁機退身,一扯狂道,雙雙躍回。

    誰知柳劍雄才一躍落柳彤身側,覺智上人向他飄來一眼,匆忙間,他不明瞭掌門眼色中含義,遂點頭向掌門笑了一下。

    覺智上人上人遂朗聲向天山神君答道:「神君今天親臨賜教,覺智榮幸之至,不知神君想在哪門工夫上指教?」

    上人知道小師叔習成了蓋世神功,心怒神君闖山,有意請小師叔出場,發動絕世祥功,令戚玄齡丟個人,煞煞他的傲氣,使他不敢輕視少林。

    戚玄齡冷笑道:「天下武術,氣功一道,公推貴派執其牛耳,老朽不惴愚昧,想討教一下貴派失傳了數百年的大羅金剛禪功。」

    柳劍雄訝然的看了覺智上人一眼,心中暗道了聲:「糟!」忖道:「是禍是福,是禍躲不脫,弄了半天,又回到自已頭上來!」

    覺智上人目注他笑了笑,事到如今,他只好輕點了下頭,表示硬著頭皮的接受。

    柳劍雄、狂道,連靈修道長,全都暗中著急,覺智上人向神君笑說道:「神君太客氣了!天山的『玄陰罡氣』,同道中誰不推崇,本門之大羅金剛禪功,怎敢與神君聞名武林的奇技爭輝,既是吩咐下來,老衲只好請我柳師叔向神君討教兩手。」

    戚玄齡冷笑道:「長話短說,你就別再客氣,我們立刻就開始印證吧!」

    覺智上人慈眉一聳,笑答道:「神君真是爽快。」轉身向柳劍雄合十頂禮道:「偏勞師叔!」

    柳劍雄淡笑著答道:「柳劍雄敬遵掌門諭旨。」話落,一步躍出,落在距戚玄齡身前五步,抱拳一拱,說道:「晚輩托本門歷代祖師之福,雖然僥倖得學失傳武學,但自愧愚魯,僅悟通十之一二,怎敢在前輩面前獻醜!」

    戚玄齡冷傲的說道:「不來那些俗套,各盡所能,勝的一方,自然代表本門的氣功,是否高出對方,小子!你就盡情施為吧!」

    柳劍雄聽得心中凜,忖道:「這老人真不好纏!這番競賽,竟然說出關連到門派間榮辱的話。我真悔不該……」猛的思及這種想法太也懦弱可恥,不由朗聲叫了個好字,接說道:「請老前輩示下,晚輩怎生討教。」

    天山神君濃眉一軒,說道:「氣功之道,最重意隨心動,到大乘之境時,可以意克敵,傷人於無形,老夫自信無此能耐,但氣功如達小乘之境時,能剛柔隨心。老夫有個不成玩藝的比賽方法,第一場,想看看你的硬功,第二場,想看看你的柔功,第三場,與你鬥鬥內勁。」

    柳劍雄聰慧絕頂,一掀劍眉,笑答道:「請老前輩說出怎樣比法,晚輩一准候教。」

    天山神君,一代奇人,修為精湛,經驗老到,柳劍雄輕輕的一口答應下來,登時把個柳彤急得五內翻騰,暗中跌足叫苦。狂道與蕭錦虹何嘗不也是心中大叫了一聲,不同意柳劍雄的話。

    不同意又怎行?戚玄齡嘿嘿笑了兩聲,說道:「第一場,相煩大和尚去找兩根茶杯粗細的精鋼禪杖來,要一般的尺寸。」

    覺智上人回手一擺,一位高僧轉身如飛的奔人山門內,片刻工夫,肩上扛著兩根禪杖,如飛奔來,向兩人之間輕輕一放,躬身行過禮告退。

    天山神君戚玄齡一指地下兩根一般粗的精鋼禪杖,說道:「我們兩人,各拿一根,兩手握著禪杖兩端,默運本門氣功,將禪杖扳彎,杖頭杖尾相觸,同時動作,看誰先做到,誰就勝第一場。」

    神君話甫落,四圍起了陣驚噫聲!連狂道都伸了下舌頭。

    柳劍雄笑盈盈的一指地下兩根禪杖,說道:「請老前輩隨意拿一根。」

    神君哼了一下,說道:「小子,禪杖都一樣……」

    柳劍雄知道他的意思,以他的輩分,自不便出手先拿,也就不再謙讓,彎腰拈定靠近自己身前的一根。

    柳劍雄兩手拈了拈,頗感沉甸甸的十分墜手,心下也有點暗驚。

    神君彎腰拿起另一根,轉頭將兩位掌門掃了一下,說道:「煩二位替我們推薦個發令的人。」

    覺智上人一指劉銀龍,說道:「劉施主足可勝任,戚兄意下如何?」

    神君點了下頭。銀龍一步跨了出來,往兩人側邊一站,目注兩人一眼,然後輕聲說道:「請兩位準備好,我數三聲,兩位就開始行功。」

    神君笑說道:「好主意。」

    劉銀龍見兩人已將禪杖平握兩手,輕聲說道:「準備。」兩人同時吸了口氣,一般的凸胸凹腹,劉銀龍然後接連數了三聲。

    第三聲一落,兩人同時運勁,但聽一陣「勒勒」聲響,兩根茶杯般精精鋼禪杖,漸由直變成弓,傾頃之間,杖頭杖尾相觸,變成兩個粗大鐵環。

    兩人同時吁了一聲,登時場外響起了一陣掌聲及喝采聲。

    柳彤兩隻拳心沁出了一陣冷汗,狂道舉起破袖,將額角的冷汗撩了一下,敢情兩人適才全替柳劍雄捏上了一把汗。

    天山神君冷笑了一下,說道:「這一場誰都沒有輸,小子你確有兩下。」

    柳劍雄苦笑了一下,謙遜道:「惹非您老人家有意相讓,晚輩必定是個輸數。」

    神君冷冷一哼,但柳劍雄第一陣未輸,心下大定,拱手笑道:「請你老人家明示第二陣如何賜教?」

    戚玄齡一指山門外兩根天斗旗桿,說道:「小子,這一陣要花點心血,我們各人從自己頭上抽出一根髮絲,將自己吊在天斗角上,遙空互劈對方三掌,看誰的髮絲先斷,誰就輸第二陣。」

    柳劍雄聽得涼意上湧,心中冷顫了一下,場外之人均伸了下舌頭,便是連兩位掌門都聽得大吃一驚,須知以一根髮絲之力,將自己吊上半空,已是件駭人聽聞的事,再又虛空運勁,施出上乘功夫,向五丈外之對手劈空推去,更是件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事。

    柳劍雄雖是有點心膽駭栗,但事已至此,說什麼也得咬緊牙關,替師門一爭光彩。稍微驚愕之後,遂朗聲答道:「晚輩敬候前輩賜教。」

    戚玄齡嘿嘿兩聲冷笑,轉頭向覺智上人道:「老和尚,相煩我弄兩顆鐵釘來。」

    上人向後一擺手,早有一位高僧飛身人寺,片刻工夫拿出一包兩寸長鐵釘,還有一把釘錘。向掌門上人面前一站,這一下,真把兩位掌門給難住了,天斗高達四丈,要在上面釘兩顆釘子,只有兩個方法,一個是沿旗桿攀上去,但此法今天行不通,那樣做,未免顯得少林派太膿包了,另一個方法,便是聳身縱上去,攀住天斗邊沿,再打釘子,但在場之人,有這份身手的,除了自己兩人之外,兩派弟子中,只有柳劍雄有此功力,自己兩人身為掌門,勢不能以掌門之尊,親自出馬去做這件微不足道的事,柳劍雄更不能自己去打釘子。

    兩位掌門面面相觀,均是一臉赧色。

    柳彤不得已一步躍落掌門上人身前,向師尊及上人笑了一下,拱手一拜,然後自那位高僧手中接過釘子,轉頭向神君笑說道:「天斗年代久遠,難免朽腐,柳彤有點不放心,要越俎代皰的想先察看一下,不知戚前輩是不是會嫌晚輩多事?」

    神君冷笑一下,淡淡的說道:「誰上去都是一樣,反正把釘子釘牢就算數。」

    柳彤雙手一拱,說道:「晚輩放肆了。」

    靈修道長慈目瞪得大大的,注定自己的得意高弟,心中多少有點疑惑,誰知事情竟然令他大大的吃驚了一下,愛徒柳彤,已點足一縱,破空猛拔四丈,一手攀住天斗邊沿,一手將斗角摸了一下,然後撿了塊堅硬之處,打了一顆釘子,人木一寸,又試著搖動了一下,覺得滿意,方飄身落地。

    他向靈修道長微笑了一下,移步走向第二根天斗旗桿下面,二次騰身,如法泡製,將另一顆釘子釘牢,方飄身縱落。

    靈修一臉疑詫,直愣定一雙慈目看著柳彤。他怎知愛徒已得師兄及徒孫叩開任督二脈,今非昔比,別說才四丈,便是五六丈,也難不倒他。

    柳彤這份身手,在場的人都暗中大吃一驚,戚玄齡更是暗中嘀咕,忖道:「柳彤己如此身手,看來靈修及靈真兩個牛鼻子更是功通玄奧,不可輕視了。」他瞿然的轉頭向靈修道長望了望。

    「老前輩,」柳劍雄一聲將他驚醒,轉臉「哦」的一聲,望著柳劍雄,柳劍雄接說道:「釘子已經釘牢,晚輩恭候您老人家賜教。」

    天山神君「唉」的輕歎了一聲,頓斂傲態,點了下頭,低應了個「好」字,伸手往頭上一撈,抽出一根三尺長的霜白髮絲,執定發尖,打了個活結。

    柳劍雄依樣葫蘆的也將一根髮絲,在法端打了個活結。

    天山神君回目一瞥柳劍雄,默聲不響,信步朝右面那根旗桿走去。

    駐足旗桿旁側,仰臉看了桿頂一下,一手執定那根頭髮,向柳劍雄說道:「老夫先上:」話落,踴身上拔,快到天斗角端時,突的身形一慢,執定髮絲的手輕向釘子上一搭,將髮絲的結套在釘上,然後一鬆手身形虛飄飄的往下一落,身形已被髮絲虛空高懸四丈!

    誰都不信是那根髮絲的力量能支持著他的龐然軀體。

    柳劍雄伸了下舌頭,心中一陣「噗噗」騰跳,他沒有試過,不知自己有沒有這份能耐,但事已至此說什麼也得挺胸一試,登時一手執著發圈,仰頭看準天斗位置。然後雙足一點,一式「潛龍升在」,猛拔三丈,接著身形一換,「玉龍盤空」,慢騰騰的又向上升起,怪事迭出,只見一鬆手,那根髮絲更是作怪,有若靈蛇,突的筆直向上,生像是長了眼睛,那個活結,自然的向釘上套去。

    這一下,不但立在場中之人驚愕得呆愣愣的,便是連狂傲得不可一世的天山神君戚玄齡,亦咋舌不已,暗中叫了聲苦。心忖道:「這小子果如武林傳言,武功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了!」

    柳劍雄舒舒泰泰的一如神君,虛飄的懸空掛在靠左那旗桿的天斗下,儒衫飄拂,有如臨風玉樹,神采不凡。

    神君暗中喝了聲采,又是羨慕,更是嫉妒的向他看了兩眼。

    柳劍雄微微一笑,拱手向神君作禮道:「老前輩,我們何時開始過招。」

    戚玄齡柔聲答道:「就是現在吧!」

    柳劍雄知道神君是武林前輩,決不肯先行出手,也就不客氣的說道:「那麼晚輩要放肆了。」話落,揚掌輕輕一推,一股柔和微風朝五丈外懸空的天山神君吹去。

    神君知他存心相讓,登時出聲喝道:「小子,你別存相讓之心,你如果不盡全力,一樣的要輸。」話落,雙掌一擊,一股大力勁力兜頭蓋臉的向柳劍雄刮到。

    柳劍雄感到勁風壓體,登時右拳一劃,使出神拳潛勁,用了個卸字訣,將那股狂大掌力向側一引,同時之間,默運禪功,用了個「空」字訣,登時身輕如絮,僅蕩空搖擺了幾下,也就將身形定住。

    這一著,委實夠險,柳劍雄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天山神君這一招,是一記雙推掌力,業已出盡全力,見不能將柳劍雄的髮絲震斷,身形推落,不由心中大駭。

    柳劍雄見勢成騎虎,想讓也無用,就不再客氣,登時揚掌回敬了神君一招「乾元亨利」。戚玄齡身軀虛空蕩了好幾下,方穩住身形,想來他化解柳劍雄這一招,也確實夠險的了。

    他身形甫一穩住,呼的又是一記劈空勁力向左側旗桿掃到,這一掌,他明知無功,仍是使出全力猛推。

    這一次,柳劍雄早已有備,兩拳一揮,硬將神君掌力卸開,身軀懸空微擺了兩下。反手輕輕一揮,象徵性的一股柔風向神君襲去,只略微將神君的衣袂吹揚飄舞了一下。

    兩人均為對方奇高的功力讚歎,知道誰都不能奈何誰,戚玄齡輕聲一歎,最後,也象徵性的回推了一掌。

    錙銖悉稱,一般的強勁,三掌一過,柳劍雄舉手一拱,笑說道:「謝謝老前輩手下留情。」

    天山神君冷冷一哼,白了柳劍雄一眼,濁氣下沉,髮絲立斷,飄身落地。

    神君一落地,柳劍雄伸指一劃,髮絲立折,相隨飄墜地面。

    兩人一落地,場外圍觀之人全喝了一聲采,天山神君師出無功,氣得一臉緋紅,柳劍雄想是慶幸自己能與神君比了個不相上下,心中多少有點樂開來,是以笑意盈盈的看了眾人一眼。

    喝采聲本是對兩人而發,但神君性情偏激,認定場外之人意存示威,不由心中泛起一層薄怒,冷冷一哼!

    柳劍雄向他拱了下手,說道:「不知第三場老前輩怎麼賜教法?」

    戚玄齡面寒如水的哼了一聲,冷冷說道:「鬥內力的法兒可不少,老夫倒不喜歡別出心裁,還是照抄老文章。」

    場外之人聽得心頭一顫,兩位掌門與狂道及柳彤,全是名重一時的好手,對比內力的方法知之甚詳。

    老方法是兩人盤膝跌坐,四掌相抵,各運內勁,力道自掌內外流,攻擊對方,這種方法,不判出強弱,絕漢有收手,但敗的一方,必定是個死數。如果雙方功力悉敵,那就更慘了!非拼到油盡燈枯,兩敗俱傷之時,方才能罷手,但比拚內力兩人離死已不遠了。

    天山神君名列宇內三奇,自有他超卓的能耐,生平除四十年前折在愛侶韓玉英劍下之外,從未輸招與人。誰知二次出山,硬押著兩個寶貝徒弟來找柳劍雄,想多少扳回點顏面,誰知連鬥了兩場,竟然無功,再受眾人一喝采,不由氣往上衝,已存心今天非要將柳劍雄傷了不可。陡然想到自己埋首天山苦修了四十年的「玄陰罡氣」,心中冷哼了一聲。

    柳劍雄閱歷不夠,神君話才一落,他已盈笑接答道:「晚輩捨命敬候。」

    想是他答得匆忙,連「捨命」兩字都脫口說了出來,登時把兩位掌門及狂道、柳彤全急得跳腳。

    柳彤不停的搓手,顯得極度不安,父子連心,心中謀籌,如何在必要時出手相救愛子。

    他幾度張口欲言,不知為了何故,又忍了下去。想是他不忍損愛子在武林中的名頭,自己更是武林之中名噪大江南北的好漢子,一向羽毛自惜,本意雖想代愛子比鬥這一場,終因身份有關,說不出口。

    狂道何嘗不是急得快要發瘋,環眼一轉,有了主意,猛的哈哈一笑,看了神君一眼,冷嗤了一聲,說道:「戚老怪,你這不是叫比內力,是叫拚命,我先提醒你兩點,我相信我三弟不會輸給你,如果萬一輸給你,第一,誰去找玉鳳?除了他外,誰也找不到她,第二,當日我們三人在黃鶴樓結義之時,有個千金諾言,三人要同日同時死。老怪,你想傷我三弟事小,哼!恐怕你也要失去一位得意高弟。」

    「老夫不信我那風兒會為了他也要尋死?」戚玄齡陰瞪了狂道一眼,用手一指柳劍雄說。

    朱純飛哈哈一笑道:「你要不信,哼!你睜大眼睛看清他背上的寶劍,她連你們天山重寶都交給他,還在乎一條小命?」

    戚玄齡被狂道說得心動,畢竟他也太愛玉鳳,登時有點躊躇,仰頭沉吟。

    天地間的事,數有前定,年輕人誰都有三分傲氣,狂道一再的說洩氣話,柳劍雄心裡不大受用,心忖道:「我就不信會輸給他,今天我非要鬥他一下不可!」

    年輕人氣盛,哪知厲害,朗聲豪笑道:「難得今天有這麼個機會,能領教一下戚老前輩的絕世武學,真是天幸,大哥,我已答應過戚老前輩了……」

    戚玄齡「好」的大叫了一聲,虎吼道:「小子有骨氣,來來來,乾乾脆脆的別再拖時間了。」

    他一邊說,一邊將長袍下擺上撩,朝山門前的石隊前走去。

    靈修道長嗟歎了一聲,狂道也跌足不已。

    柳劍雄隨在神君身後,舉步朝山門走去。

    少林寺是天下名剎,殿宇千間,均系名工巧匠所造,山門更是雕樑畫棟,五門橫列,中間是奇大無朋的兩扇山門,自門外朝內一看,迎面是座丈許高的彌勒佛,袒露著肚腹,呵呵大笑,宛如迎接來寺朝香的善男信女。

    山門外的台階及石欄干,一色的肥白大理石,走廊甚為寬敞。

    天山神君戚玄齡踏入走廊,寒著臉回頭看了身後的柳劍雄一眼,說道:「我們就在這走廊上比拚吧!」

    柳劍雄淡笑道:「悉憑您老人家尊便。」

    柳劍雄冷哼了半聲,粗度了下地勢,雙足一錯,跌坐在大理石上。

    柳劍雄莫知所措的站在神君面前,愕然的看著神君,天山神君先不理柳劍雄,冷冷的向隨後圍上來的覺智上人說道:「老和尚,找一個人替我們做見證。」

    覺智上人先看柳劍雄一眼,方緩緩的點了下頭,說道:「還是再偏勞劉施主一次。」

    金蛟劉銀龍拱手道:「晚輩敬遵佛諭。」話落,向前走了幾步。

    狂道一步躍落柳劍雄身側,兩人咬耳咕噥了一陣,柳劍雄點了下頭,看天山神君,發覺他已平伸兩手掌心向外,柳劍雄立刻雙足一盤,跌坐在他對面,亦平伸出兩手,掌心抵住天山神君的兩手心。

    劉銀龍看兩人已準備好,登時叫了一聲:「預備。」

    跌坐兩人聞令之後,均提神猛吸了一口氣,各人將本身的氣勁凝集,導於兩臂,停聚雙掌,一待開始令下,即吐勁向對方攻擊。

    劉銀龍默察跌坐的兩人已準備就緒,猛的輕咳了一聲道:「二位預備,我數到三,就開始。」話落,接數道:「一……二……三……。」

    「三字」一落,兩人猛吐勁力,一個是迭逢奇遇的武林後起之秀,一個是早已名震寰宇的武林三奇;一個是一代宗師,不願將一世英名葬送在一個毛頭孩子手上,一個是少林派的前輩長老,一心要替師門爭光。是以一出手,都使上了全力。

    大羅金剛禪功是絕世武學,可惜柳劍雄此刻僅具七成功候,如達十成功力,真不知要強勝天山的玄陰罡氣多少。

    天山神君雖以一甲子多的成就,但仍難勝柳劍雄一分,兩人不用說,雖是都使出了全力,但從一開始,就功力悉敵,誰都沒有退避一分。

    雙方均不敢大意,兩人相持了一個時辰,想是因全叫足了真力,兩人都一樣的頭上熱氣騰騰。有如兩隻正在上氣的蒸籠。

    圍觀的人,包括天山雙怪在內,全都神情緊張到了極點,狂道與柳彤一副焦急神色,誰都知道,長此下去,總有一人要傷在對方掌下,即便是兩人功力悉敵,最後仍是要兩敗俱傷。

    又是一刻工夫,柳劍雄俊臉嫣紅,有如塗脂,天山神君一張老臉漸呈慘白。

    不但兩位掌門與最關心柳劍雄的柳彤及狂道焦灼不安,便是一側侍立在神君的天山雙怪,眼角眉梢,也顯呈憂急。

    人世間,唯名利二字。一般人勘得透名關,逃不過利誘;惟獨武林中人對一個「名」字,極少有人窺得破。從古到今不知有多少英雄豪傑,全毀在這個字上。

    眼前狠拼的兩人,火候功勁相等,名望相若,此刻已勢成騎虎,誰先收手,定必要丟個大人,是以.兩人此刻已欲罷不能了!定必要耗到油盡燈枯,勝負判分,才能收手。

    狂道及蕭錦虹十分擔心柳劍雄的安危,金蘭連心,兩人慢慢湊近柳劍雄,以防萬一有甚不測,好救下這位知己。

    天山雙怪,更是一臉憂怒,雙雙踱近神君身側。

    四人步聲雖輕,但比鬥中的兩人身手絕世,同時之間,猛睜了下雙眼,分向自己這方走來的人,搖頭露出個慘笑,四人登時停步,不再前移,愣詫的怔立當地。

    兩位掌門輕聲一歎!柳彤內心驚悸的幾欲大叫,但他畢竟是領袖一方的大俠,心知叫出聲後,會影響愛子行功,才強咬著唇沒有叫出口。

    漸漸的的柳劍雄宛如喝醉了酒,俊臉陀紅似火,神君更是有如病人膏盲,老臉煞白,隱透青灰。

    狂道滾落兩顆老淚,一步躍落靈修道長身側,說道:「上人不便出手,前輩乃局外乏人,怎不一層法力,將兩人救下。」

    靈修道長搖頭輕歎!覺智上人接答道:「朱道友,他們兩位位均可說是當今宇內的絕頂高手,我們有自知之明,一旦出手,不但求不了,反而……總之,如果能無礙的開解,我們早就做了。」

    狂道憋了一肚子的火,「哇呀……」的一陣沖天狂叫,接著吼道:「今天如果我三弟有個三長兩短!哈哈!哈哈!朱純飛啊朱純飛!何以對得起黃鶴樓結義一場……」

    他是怒憤交進,這一叫,深山傳音,且又叫聲發自丹田氣勁,竟然聲達數里。

    他吼聲方罷,坡下起了一聲尖輕的應和,一聲「大哥」,自峰下林間傳來。叫聲甫落,接說道:「誰敢傷我三弟……大哥,我們兩人全不要命了……」好快!聲落人現,玉鳳有如一隻彩蝶,自坡下撲上寺前廣場,在她身側並肩飛來一位蒼蒼霜發的老婆婆。

    老婆婆才一翻上廣場,腳下更快,舉掌虛空猛劈了一下,哼得一聲,急怒攻心的說道:「鳳兒,你說,誰是你三弟?快!快告訴娘。」

    何消幾個縱落,兩人已躍近鬥場。

    雙怪叫了一聲:「師妹!」接著又叫了聲:「師妹!」向玉鳳母女迎了上去。

    玉鳳白了雙怪一眼,冷嗤了一下,不理雙怪,早已一步向台階上縱去。

    少林武當兩派的人,一看是玉鳳現身,全都心中一動,暗念道:「看來今天兩人有救了。」

    狂道朱純飛一步躍過,張臂攔著她,柔聲說道:「二妹!他們全到了緊要關頭!你不可輕舉妄動,否則!救不了他們。」他一面說,一面指了指被人堆遮著席地比鬥的二人。

    玉鳳自人縫看清了地上狠拼的二人,登時激動得俏眼滾落兩串淚珠,掙著要闖進去。

    狂道怕他闖出亂子,也就不再避嫌,一把抓著她的雙臂,說道:「二妹,動不得。」

    柳彤也走了過來,一臉憂戚的道:「鳳女俠不可輕動,我們要想個法兒將他們兩人救下,否則,既救不了令師,更救不了小兒。」

    玉鳳「哇」的一聲,一頭向柳彤懷內倒去,顫唇淒聲說道:「伯伯!我一身罪孽,你老人家說,我該怎麼辦?」

    柳彤輕拍了下她的香肩,雖是搖了下頭,但仍是溫聲安慰她道:「風女俠,你不要急!我們總會想出辦法來的。」

    一聲「師叔」,蕭錦虹一步縱向現身的老婆婆身側,兩人抱頭大哭,根本忘記了惡鬥中的兩人。

    雙怪愕然不解的看著自己師母,又看看長得與柳劍雄一般模樣的少年,心中惑然的忖道:「他們之間有著一連串牽纏不清的關係。」

    場中之人不光只是雙怪愕然,所有的人,全都大惑不解,一臉驚詫,奇事更是越來越希奇!玉鳳掙到神君身側,輕輕的叫了一聲「爹!」

    這一下,除雙怪與現身的老婆婆外,全都驚愕交集,弄了一頭玄霧。

    玉鳳與天山神君名是師徒,實乃父女,然玉鳳今天方才弄清楚。

    現身的老婆婆,正是早年歸隱岷山的西川大俠,陸崇德的胞妹,也就是玉鳳的生身母親。

    陸崇德在岷山被一個武功極高的仇家追殺時,玉鳳的母親陸筠芳剛好趕上,將蕭錦虹救下,寄養在雲南一位姓蕭的世交家中,怕那大仇人追躡陸崇德的後代,是以改姓蕭。

    陸筠芳早年因遊俠西北,不知侄兒是大哥陸崇德從柳彤抱來,疑為大嫂所生,蕭錦虹長到四歲時,正好陸筠芳因愛女在三歲上被天山神君強行抱走,這位花信年華的少婦,失去愛女,心情落寞,精神找不到寄托,只好遠去雲南,等了兩年,待蕭錦虹六歲時,方把他攜到華山撫養,並授以一身武功,十餘年來,只准他叫自己為師叔。

    三年前,陸筠芳看蕭錦虹武功已小有成就,只告訴他有一個大仇人,要他下山行道,順便探訪仇人,將來好報血海深仇。

    想不到蕭錦虹一入江湖就名動武林,列入劍林四龍,且為一方霸主。

    玉鳳這次本是一掌誤傷了三弟,自知做了錯事,精神受了莫大刺激,不由興起一股遁世隱跡的念頭,早先常聽人說,華山多異人,是以他一股勁的就上了華山,巧不巧碰到陸筠芳,母女相認,說明原委,陸筠芳知雙怪與神君脾氣,真怕老伴下山傷了愛女的情郎,那真要遺恨終生了,是以帶了玉鳳星夜趕來嵩山。

    且說陸筠芳將蕭錦虹看了一陣,甜甜的掛上一個慈笑,心中默禱道:「大哥!小妹已盡了最大的力量,將侄兒撫育成人了!只待他將來替你報卻大仇,你泉下有知!應該有所慰藉了。」

    想她是喜極。登時把愛女的事忘記,猛然想到他們表兄妹還沒有見過面,不由笑挽著蕭錦虹的手,說道:「虹兒,你還沒有見過你師妹……」

    一掉頭,正趕上玉鳳在對天山神君叫喚。

    陸筠芳登時想到此來目的,挽著蕭錦虹疾忙奔到玉鳳身側。

    玉鳳一抬頭,猛的愣了一下,俏目淚光閃閃,先回頭看著地上的三弟,又看看母親手中牽著的少年,驚異愕然,睜大了兩隻眼睛。

    陸筠芳何嘗不也是為地下盤膝跌坐的少年那副模樣怔驚住,她終究是閱歷豐富的人,猛然憬悟出地下斗內勁的少年,必是愛女的三弟,一看與少年對手的人,又偏是自己年輕時的愛侶,再一看,兩人已快到油盡燈枯之時,不由大驚大恐。

    想是她心中太急,不暇替愛女及侄兒引見,一聲狂吼道:「老鬼!你越老越糊塗啦!你要害玉鳳一生?」

    陸筠芳母女二人甫一現身,天山神君與柳劍雄二人均已知道,無耐對手太強,不敢分心,是以充耳不聞。

    玉鳳見母親吼叫之後,地上兩人均相應不理,登時大駭,返身一頭又復倒入柳彤懷內,嚶嚶啜泣。

    事實上,盤坐地上的兩人此刻均十分懊悔,均想收手,但此刻已快脫力,到了力不從心的地步,都不敢先收勁力,生怕一個弄不好,受了傷,定必五臟皆裂,噴血而死。

    眼見武林之中,兩位絕代高手,在俄頃間就要萎謝,不但兩位掌門扼腕慨歎,柳彤更是眼角泛潮,狂道尤其怪吼怪叫,聲調悲愴,令人不忍卒聞!

    蕭錦虹一臉淒惶,「噗通」一聲,跪向陸筠芳面前,顫聲稟道:「師叔,請您老人家救救我柳大哥。」

    陸筠芳搖了下頭道:「虹兒,我若能做的話!早就做了,怎還要待你說。」

    其實在場的之人,以柳彤現在的功力,及地下兩人耗力的程度相比一下,柳彤此刻確有解救兩人的力量,只須他運勁雙掌一貼兩人相抵之掌,猛一分手,將兩人相抵的力道向外卸開,兩人登時就可解去厄難。

    柳彤知道這一點,但他是個鐵錚錚的漢子,生就了一副寧折不屈剛直脾氣,他寧叫愛子血濺五尺,也不肯折辱名聲。他並不是不關心愛子的生死,硬得下心腸,其實他比誰都急,在他的心中,希望另外有人能插手解救二人。

    再則他不願出手解救二人,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他是柳劍雄之父,萬一在解救中出了一絲差錯,不但使自己一生的英名受污,設若神君有個三長兩短,誓必要引起一次無窮的糾紛。

    所有在場的人,均手足無措,劉銀龍一看師兄慘然神色,再見恩師憂鬱容顏,不由心中一陣慘然,抖嗓大聲嚎叫道:「劉銀龍哪劉銀龍!枉你是七尺男兒,竟然不能分擔師門些許憂患……。」

    他號泣聲未落,後山峰林深處,劃空傳來一聲清越勁嘯,嘯音高昂,挾著一絲淒愴韻律。

    嘯聲一歇,傳來一陣清雅的聲調,說道:「龍兒何事憂傷,為娘來也……」

    狂道與劉銀龍喜得一陣驚跳,心中暗禱蒼天道:「謝天謝地!這一番,兩人有救了。」

    靈修道長驚得張大了嘴,曬望著徒弟,心想:「他不是只有父親嗎?那又會鑽出個母親來,怪在這女人功力已到了登峰造極境界,是什麼人?」

    不光是靈修道長驚愕,在場的人,除了狂道沒有不驚的。

    俄頃之間,少室峰後如飛瀉落一條人影,疾如鷹隼一剎那,人影已從寺側竄躍至寺前廣場上。

    劉銀龍老遠就甜絲絲的叫了一聲:「娘!」人已如一隻乳燕般的疾朝來人迎去。

    狂道朱純飛老均勻就立掌打了個問訊,道:「老前輩福趾寵降,哈哈!天緣!我朱純飛想來要倒敬你老人家一杯了!」

    來人銀髮蒼蒼,欺霜賽雪,手柱一根龍頭枴杖,正是金蛟劉銀龍的養母,棲霞姥姥韓玉英。

    姥姥一現身,除了說話的兩人,知他底蘊的就只有雙怪與兩位掌門。

    雙怪是心病太重,當著陸筠芳的面,只好來個不理不睬,兩位道長各自說了句:「女施主」「女檀越」打了個問訊,姥姥亦福了福。

    姥姥是追躡天山神君戚玄齡而來。

    劉銀龍向姥姥請過安後,姥姥關切的一拍他肩胛,說道:「龍兒,什麼事使你煩心,看你一臉憂急神色!說給娘聽聽,天大的事,有娘一手接著,怕什麼!」她舉眼一掃靈修道長。

    道長微點了下頭,向她慈笑了一下,不說什麼!劉銀龍伸手向石階一指,然後一扯姥姥衣袖,說道:「娘!快走!您快去救救我柳師侄。」

    韓玉英驚愕莫名的道:「你師侄!雄兒他……他怎麼啦?」

    兩人兩個飛縱,早已躍上了白石欄杆。

    眾人一分,姥姥展目一看,啊的驚叫了一聲,連忙移步至跌坐的兩人身側,先看戚玄齡,不由心底一慘,愛恨交進的冷哼了一聲,眼眶一濕,滾落兩顆豆大淚珠,竟失神的跌入沉思中。

    還是劉銀龍在她耳旁親熱的叫了一聲「娘」,她方猛一抬頭,發現幾十隻期冀渴求的眼色全看著她。

    她向劉銀龍慈愛橫溢的看了一眼,一顆蒼蒼如銀的白首點了兩下,方抄轉頭一睇柳劍雄,輕歎了二聲,然後雙手平握枴杖,馬步一沉,凝聚修為一甲子我的內力真元,在體內流轉了三周。

    她輕輕的將手杖平放在兩人相抵的四隻手掌下方,抵住掌根,然後力貫雙臂,將內力貫人枴杖之上,傳人四隻掌根,動作快如飛虹的向下一引,再其快無比的朝上一挑,兩人盤坐的身形,登時各自向後微移一尺。

    場中之人,緊張情緒一鬆,齊皆吁了一口大氣!「啊!」的叫了一聲。

    蕭錦虹一步跳落柳劍雄身後,在此同時,玉鳳亦已縱步飛到,兩人身未著地,雙肩靠了一下,玉鳳俏臉一紅,連忙借勢橫移五步,躍落神君身側。

    蕭錦虹忙著替柳劍雄揩擦一頭冷汗,招呼他調息,玉鳳亦替神君擦了下滿頭的汗水。

    其餘的人皆大歡喜,劉銀龍扶定棲霞姥姥,正待轉身拔步,往兩位掌門身邊走去,驀的為玉鳳柔聲低喚了一聲「爹爹」而將步止住,姥姥睜大了雙睛,將玉鳳細瞄了一眼,陡然一聲冷哼道:「丫頭!你是他女兒?」她一指地下氣息奄奄的天山神君。

    玉鳳一生刁蠻夠絕,那會被人指著鼻子怒聲叱罵,登時氣往上撞,若不念姥姥適才出手將神君及柳劍雄救下,怕不立時要變臉動手,即便是這樣,也真夠瞧的了,但見她柳眉一豎,出聲叱道:「怎麼?他是我爹,難道不成嗎?」

    棲霞姥姥「啊呀」一聲怨艾,一指席地調息的天山神君,怒聲喝叱道:「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老娘今天要送你上西天……」話未落,順手一式「力劈華山」,枴杖挾著一股排山勁風,兜頭朝戚玄齡壓下。

    劉銀龍來不及攔阻,衝口疾叫了聲「娘」,雙手運勁,猛朝姥姥手腕架去。

    姥姥功力通玄,劉銀龍豈能架得住,一個踉蹌,登時暴退三步,也幸而得此,姥姥的枴杖,下落勁勢方緩得一下。

    玉鳳一見杖風壓頂,她本可一步縱開,但見父親垂目調息,不忍父親慘死杖下,人一急,也就顧不了後果,一個嬌軀,向父親身上一擋,拼著自己魂歸陰曹,說什麼也得將父親救下。

    她雙目一閉,正待等死,誰知身側「嘩啦」一聲暴響,四尺外的大理石雕花欄干,被姥姥一杖擊成三尺大塊,石屑四濺,正向台階下飛去。

    響聲才起,接著蕭錦虹一聲慘然驚呼,眾人不由一愣,齊向蕭錦虹望去。

    變起俄頃,柳劍雄一臉蠟黃,軟綿綿的昏死在蕭錦虹懷中。

    姥姥回目一掃,見柳劍雄的一副死白臉色,頓時枴杖一丟,伸掌一探柳劍雄鼻息,搖了下頭,滾落兩顆老淚,哀憐的歎了一聲。

    劉銀龍一步跪倒她身前,情急的叫道:「娘!您救救我師侄,他肩負艱巨重傷,如果他……」他接說不下去,正在此時,柳彤垂下兩顆老淚,一蹲身伸手一扯柳劍雄胸衣,急著眉探手在他前心一摸。

    蕭錦虹急問道:「伯伯,我大哥怎麼樣?」

    柳彤仍自皺眉不語,半晌,淒聲道:「前心微有點餘溫,看來心脈仍未全停。」

    棲霞姥姥顫聲道:「老身真該死,對不起小哥兒。」

    柳彤:「老前輩不要這樣說,實是小兒命該如此……」

    姥姥眼睛一亮,急聲問道:「你是柳彤?」

    柳彤戰鬥答道:「晚輩正是。」

    姥姥一笑道:「前些日子碰到靈真道友,談起柳大俠,說你現已躋身天下絕頂好手之列了!真是可喜可賀……」

    柳彤心裡真有一千個,一萬個不快,心怒道:「我兒子都快要死了!你還有心情扯閒!」他未答姥姥的話,悶嗯了一聲,仍自蹙眉看著愛子。

    姥姥雙眼閃光,笑說道:「柳城俠,令郎有救了!」

    柳彤兩眼陡睜,一臉焦急的問道:「請老前輩快說,怎麼個救法。」

    姥姥淡笑道:「要救令郎還得要柳大俠自己盡一把大力,老身從旁協助。」

    柳彤心急如焚,登時淒聲說道:「請您老人家快說,要晚輩怎樣救。」

    姥姥笑著答道:「我本門有一種療作手法,只要受傷之人心脈未斷,找一個功候登峰造極的高手,以十成內力,從受代辦處之人『命門穴』將內力緩緩迫人,老身再在他『心經』穴上施展療治手法……」

    柳彤急得顫著唇問道:「老前輩有話,但說無妨。」

    姥姥方說道:「第一,被療之人,雖是暫時救下一命,但在半年之內,不能使用自向帶功力,並要服用天地間的一種靈藥,也要耗去不少真元,恐亦要養息一段時間……」

    不侍姥姥話落,柳彤搶著答道:「請您老人家快動手,只要救得小兒,便是陪了我這條老命……」

    姥姥笑道:「好!我們現在就開始。」

    姥姥登時命蕭錦虹將柳劍雄身軀扶正,然後命柳彤盤膝坐在柳劍雄身後,好一卷雙袖,示意柳彤動手。

    柳彤登時氣凝玄關,劍眉一垂,右掌徐徐向愛子背上按落。

    姥姥更不怠慢,慈目一闔,跌坐柳劍雄前面,雙掌向他胸前一陣搓揉。

    這提這面療傷,旁側可就熱鬧多了!玉鳳一見三弟昏互過去,登時和身撲來,幸為狂道及時攔住,這一下,她哭得夠傷心的了!

    呼天搶地,豪啕痛哭,狂道何嘗不傷心,但他偷眼一看姥姥在察看柳劍雄傷勢,發覺仍未到絕望之時,強自忍下悲哀,溫言勸慰了玉鳳一陣,及見兩人開始替三弟療傷,她也就不再哭鬧,反而與狂道圍過來,睜大四隻上眼睛,注視三弟的臉色。

    天山神君則僅是脫了力,一日夫妻百日恩,陸筠芳心裡雖然多少有點妒念,及見戚玄齡白慘慘的神色,油然的升起一股愛憐之念,過去幫助他納息調元。

    盞茶工夫,神君功力已自恢復了大半。

    他睜眼一看場中情景,向正在替柳劍雄療傷的棲霞姥姥掃了一眼,回頭又望了陸筠芳一眼,搖頭低歎了一聲,向雙怪一使眼色,登時衝起三條人影,向山下撲去。

    一旁替柳劍雄療傷的棲霞姥姥自然不知,但在他身側立著的陸筠芳,可就跟蹤追了上去。

    玉鳳一見父親及母親均悄沒有聲息的走了,不由脫口喊了聲「娘」。

    陸筠芳一聽愛女嬌聲急喚!不由心動,猛又將步停住,玉鳳一個飛撲,一頭倒入她懷中,嚶嚶泣,哭得好不傷心。

    狂道隨在玉鳳身後,踱了過來,將陸筠芳細看了一陣,又回頭朝蕭錦虹望了一眼,猛的心中一動,向陸筠芳打了個問訊,說道:「陸前輩不知可識川西大俠陸崇德?」

    陸筠芳猛的一轉頭,滾落兩顆珠淚,哀歎了一聲道:「那是家兄。」

    狂道又接問道:「蕭錦虹不知與前輩有無淵源?」

    陸筠芳眨了眨眼睛,滾落兩顆珠淚,答道:「他是舍侄。」狂道聽得將頭連點了兩下。

    狂道又接說道:「朱某有點不明,他為什麼姓蕭?」

    陸筠芳將原委一說,狂道方釋然的「哦」了一聲。

    想是這些問題太也有趣,玉鳳也停止了哭泣,豎直兩隻耳朵在聽,心中在嘀咕,奇怪大哥為什麼要問這些問題,但她也弄清楚了,原來蕭錦虹是自己的表弟。

    陸筠芳話一說完,低頭一看女兒,柔聲說道:「鳳兒,你跟娘一塊走,再晚,要追不上爹了。」

    玉鳳搖晃了下頭,嬌軀在陸筠芳懷中扭了兩下,說道:「娘,我要慢一步走,我三弟……」她雙頰緋紅接說不下去了!

    陸筠芳憐愛的說道:「也好,娘先走一步,你與你三弟的事,我向你爹提說上一聲。」

    玉鳳一翹小嘴,白了陸筠芳一眼,又羞赧地叫了一聲「娘」。

    陸筠芳轉頭側顧了狂道朱純飛一眼,笑說道:「道長,我這丫頭就交給你了!她與柳少俠的事,老身就托付你。」

    狂道哈哈狂笑了一陣,單掌一立,說道:「一個是二妹,一個是三弟,晚輩怎不盡心竭力?」

    玉鳳一扯他的破袖,一跺蓮足,蹶著嘴,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又復淒側側的叫了一聲「娘」!原來陸筠芳已拔步走了。

    原本棲霞姥姥舉起龍頭枴杖,挾著一股排空杖風,向戚玄齡父女兜頭碰落,何以枴杖向下一落,並未將他父女擊成肉餅,枴杖反而擊向四尺外的石欄杆上面去?又柳劍雄原本俊面紅紅的,正在調息,何以突然會昏死過去?

    原來他一見棲霞姥姥舉杖朝二哥玉鳳頭上砸下,一時情急,竟不管本身已脫了力,陡然運起大羅金剛祥功,揮指朝姥姥枴杖彈去。

    這一指之力,是他以本身僅餘的全部真力,孤注一擲,何等勁道,竟然將姥姥砸下的枴杖彈斜,救了兩人,但本身業已油盡燈枯,精力耗盡,立即昏死過去。

    回頭再玉鳳見母親一走,怔了一下,猛的記起來三弟昏死過去,不知救醒了沒有,登時「啊」了一聲,一扯狂道破袖,朝階沿上躍去。

    上得台階,展眼一看,棲霞姥姥與柳彤正是功行緊要關頭,柳劍雄雖仍雙眼緊闔,但已呼吸轉粗,胸部起伏已漸漸加速,全身起了一陣波動。

    頃刻之間,氣息漸勻,臉上泛現一朵嫣紅,看得一側靜立的兩位掌門都輕吁了口氣,宛如搬走了積壓在心田上的千斤鉛板一樣。

    狂道湊近她的耳朵,輕說道:「三弟有救了!」

    玉鳳向他甜甜的一笑,說道:「大哥,我們三人,待三弟好轉之後,天涯海角,再也不分開了!」說時,俏臉飛霞,嬌羞不勝的螓首低垂了下去。

    狂道笑了一下,說道:「你說得容易,有一天要是你們嫌大哥礙眼,兼且餵我的酒蟲麻煩,看著我這份德惹厭,哼,小兩口跺腳一走,摔下大哥我,又癲又狂,孤苦伶仃,一副窮相,大廟不收,小廟不要,那時節……」

    玉鳳摔了他一把俏眼斜飛,狠狠的瞪了一下,低喝道:「你敢再亂說,還是多關心點三弟……」

    不知什麼時候,除了劉銀龍及蕭錦虹陪著盤坐在走廊上療傷的三人外,兩位掌門瑕一眾高僧全走了個精光。

    狂道也不理這多,順著玉鳳的話拿眼向前瞄去,正好柳劍雄長吁了一口氣,將一雙大眼睛睜開,神態有點衰頹。

    玉鳳一聲「三弟」,正待走了過去,棲霞姥姥倏的回目瞪了玉鳳一眼,玉鳳疾的又將步止住。

    姥姥看了柳劍雄一眼,說道:「哥兒,別說話,快行功調息。」

    柳劍雄登時照著姥姥吩咐,閉目行功,調息扶元。

    他這一醒轉過來,在場之人,全都驚喜萬狀,齊皆驅散了滿臉的哀傷陰霾。

    狂道一見三弟醒來,雀躍狂跳,環眼一轉,有了主意,知向蕭錦虹招了下手,一面一扯玉鳳,退下台階,走到廣場上。

    蕭錦虹跟了過來,雙手一拱,向玉鳳一揖,叫了聲「師姐」。

    玉鳳甜笑說道:「不!你不姓蕭,我媽才告訴我,你是我表弟!」

    蕭錦虹啊了一聲,愕然失驚的自問道:「怎麼?我姓陸?」

    玉鳳輕點了下頭,表示不錯,他不由「哦」了一聲,忖道:「難怪!難怪柳伯伯他問我是不是姓陸?想來柳伯伯對我的身世很清楚……」

    他劍眉一飛,看了玉鳳一眼,急問道:「表姊!那麼你對我的身世非常清楚了?」

    玉鳳搖搖頭道:「我也不大十分清楚……」話至此,眼圈一紅,接說道:「剛才娘說,表哥在兩歲時,舅舅遭了變故,被一個極厲害的魔頭尋上門,將舅舅他老人家害了,幸好娘及時趕上,將你救下,送到雲南姓蕭的一位伯伯家中……」

    蕭錦虹眼含痛淚的大聲說道:「表姊,這些我知道啦!請你告訴我,誰是我的殺父仇人?」他雙眼噴火,神情顯得激動十分。

    玉鳳輕搖了下頭,答道:「娘沒有說清楚……」

    蕭錦虹疾聲問道:「姑姑她老人家呢?」

    玉鳳淒惋的一笑,答道:「她老人家早走了!」

    蕭錦虹「啊」的一聲失望慨歎!將頭垂了下去。

    狂道突然哈哈一笑道:「歎什麼氣?要想報大仇,何不去問一個人?」

    蕭錦虹急得快要吐血的問道:「朱道長,麻煩你說說,去問誰啊?」

    朱純飛哈哈狂笑了一下,答道:「我說一個故事給你聽聽,等我故事說完,你再去找那個人,一定會問得出點頭緒來。」

    玉鳳狠瞪了他一眼,心怒道:「哼!人家快急死了,你還賣關子。」

    蕭錦虹催說道:「請道長快說啊!」

    狂道先掃了玉鳳一眼,關照了一聲,道:「我說故事的時候,你可不許插嘴。」

    玉鳳狠狠的白了一眼,說道:「誰吃多了,管你那麼多閒事。」

    狂道不再理她,笑了笑,又望了下蕭錦虹。方說道:「十多年前,有一位武林中極負盛名的人物,生了一對雙生子,大兒子留在身邊,二兒子在一歲多的時候,就被他一位知己好友抱去撫養,一年之後,這位武林中的有名人物,到老友家去看愛子,到他抵達之時,發覺老友家園荒蕪,闃無人跡,不但老友杳如黃鶴,愛子也不知下……」

    蕭錦虹「啊」的一聲,玉鳳一雙俏目看了狂道幾眼,狂道若無其事的又接說道:「這對孿生兄弟長的極為俊秀,貌相更是十分酷肖,幾乎不易辨出來,幸好老二右耳垂上長了一顆紅痣……」

    玉鳳一聲驚叫,敢情她已看清了表弟右耳垂上正有一顆紅痣,她哪得不驚。

    蕭錦虹人本聰慧,狂道話未說完,他已掉轉身,如飛的向台階上縱去。

    三人說話的一陣工夫,療傷的人已功德圓滿,柳劍雄正入定調息,棲霞姥姥與柳彤正在擦汗,劉銀龍側侍一旁。這時少林掌門覺智上人,也來在幾人身前,想必他是將靈修道長陪進精舍之內,又來侍候小師叔。

    猛的蕭錦虹一步躍落柳彤身前,叩頭如搗蒜般的愴迷著聲音說道:「孩兒該死……」語不成聲的嚎啕大哭了起來。

    柳彤劍眉一軒,神情悲喜交集的滾落兩顆老淚,點頭說道:「孩子!苦了你了……」

    父子倆抱頭痛哭,柳劍雄睜開那雙失神的大眼,看了看父親及兄弟,微笑了一下,又將眼睛闔上。

    上人與姥姥都輕點了下頭,這件事,自難瞞得過他們的慧眼,早在他們預料之中。

    劉銀龍有點迷惘,看了看地下抱頭悲聲的父子二人,又看了下躍落身側的玉鳳與狂道。

    柳劍雄雖是被棲霞姥姥與柳彤將他自鬼門關上拉了回來,但姥姥療傷的獨門手法與眾不同,人雖醫好,但要調養半年,便是柳彤,也因耗力過甚,要養息一段時間。

    柳彤略不調息之後,神情一爽,縱身躍了起來,向姥姥施了一禮。

    同時之間,棲霞姥姥也站了起來,覺智上人忙合十說道:「阿彌陀佛,救苦救難,女檀越救了老衲小師叔一劫,請受老衲一禮。」話落,和身下拜。

    姥姥慌的一步跳開,謙遜道:「上人請不要多禮,柳少俠稟賦奇佳,說到這次療傷,還得歸於柳大俠,老身怎敢當上人這番謬讚?」

    柳劍雄恰在此刻,亦已自地上躍了起來,上人忙著又向他見過禮,並恭賀了一番。

    一下午的折騰,天色也就不早了,歸鴉噪晚,上人陡的一皺眉頭,柳劍雄心竅玲瓏,察言觀色,登時記起來初上嵩山之時,弘元大師曾向他說過:「歷代相傳,本寺上院之中,禁止女客進入。」

    他大眼一轉,向上人笑說道:「柳劍雄內傷未癒,不便住在上院之中,懇祈掌門准柳劍雄與我大哥二姊等一道,今晚在下院住宿一宵。」

    上人合十說道:「師叔明察,弟子立刻命覺慧師弟前來隨侍師叔……」

    柳劍雄笑謝道:「不和了!我雖賤體未完全復原,但有我大哥二姊及我兄弟一道,想來不會礙事,下院之中,必會替我們安排一切,掌門請不要勞神了!倒是武當掌門及家父,今晚可能要攪擾上人。」

    上人合十恭遜了一陣,柳彤與棲霞姥姥經驗何等豐富,登時點了下頭,暗自推許柳劍雄的機靈過人。

    柳彤笑道:「雄兒,你要好好的侍候韓老前輩,去吧!還是趁早到下院休息去吧!」

    柳劍雄轉身向上人及父親一個長揖,然後向棲霞姥姥笑道:「今天多虧老前輩救了晚輩一命,無以為敬,只好到下院敬您老人家一杯素酒,聊表寸心。」

    姥姥笑說道:「哥兒,別那樣說,老身愧死了,若不是為了老身一時使氣,哥兒你也不會脫力到這樣險境。」

    七人一路說說笑笑,滿面春風,一路撲奔下院。

    「黃鶴三雄」在一年之間,名滿寰宇,但三人自「黃鶴樓」一別,始終未碰過頭,直到今天,方始算是三雄自結拜後的第一次重聚,玉鳳也得知上次禹縣城中所見的人是蕭錦虹,蕭錦虹也向玉鳳致歉,並說出愛侶是華燕玲,登時前嫌盡釋,玉鳳顯得分外的高興,傍依著三弟,玉手攙扶,兩人落在後面,喋喋不休,互訴相思。

    一年來,幾經波折,兩人有著萬千相思,此時方才得以傾訴,是以甜得如膠似漆。

    劉銀龍扶著狂道,也是一路閒扯,金梭劉銀龍真是對上了棲霞姥姥的心思。娘兒倆談個沒完。

    下院的住持弘元大師將幾人視作稀有的上賓,慇勤款待。當晚,六人也就權在下院宿了一宵,翌日巳時,靈修道長與柳彤辭別覺智上人,雙雙來到下院,柳劍雄上前參拜過師祖,又向柳彤請過早安。

    眾人均互相見過禮之後,道長又向姥姥謝了相救徒孫之德,方自笑說道:「龍兒立刻隨韓老前輩住棲霞小住,小心侍候你娘。」敢情柳彤昨晚已將棲霞姥姥收師弟為義子的前因後果,就他所知,詳細的向師父稟陳過了。

    姥姥慈笑首向靈修福了一福,謝過道長對她娘兒倆的成全。

    道長又說道:「中秋之夜我們仍在洛陽白馬寺會齊,然後出關尋寶,柳彤此間事了之後,你就帶著雄兒先去白馬寺看看你師兄,將我的話轉告他,令他立刻返回武當山,為師另有要事,要他去辦。」

    柳彤唯唯應命,道長交代一完,然後向姥姥施禮告辭,獨自一人先行下山,返武當而去。

    眾人忙起身躬送。

    原來昨天戚玄齡一頓攪鬧,後來雖將一場萬頃風波平息了下來,但賴以往關外尋寶的主力——柳家父子,一個幾乎命歸地府,一個亦因替愛子療傷,以致大損真元,迫不得已將尋寶這檔事,壓後半年。以俟柳劍雄傷癒復元。

    靈修道長走後,玉鳳趁著在座之人均與她有深切關係,於是「噗通」一聲,向棲霞姥姥跪了下去,躬稟道:「我爹爹當年有什麼地不起您老人家的地方,請您老人家高抬貴手,放過我爹這遭兒,您老人家如順不下這口氣,鳳兒願代父受責,您老人家要打要罵,鳳兒萬死不敢有怨尤。」

    棲霞姥姥將手中龍頭枴杖向地上猛力一頓,鋪地的耐火紅磚,登時被她震碎了好幾塊,白髮怒豎,根根拌擺,切齒的冷哼了一聲,說道:「要我輕輕易易的放過他,哈哈!可沒有那麼便宜的事,孩子,你捨身擋擋也消不了這樁債。」

    蕭錦虹聞言,不由雙手一揖到地,接口含笑答道:「老前輩明鑒,我姑姑與戚老前輩的結合,確有一段不平凡的因果在內;晚輩跟我姑姑學藝十年,可就從沒有聽她老人家提過戚前輩半個字,更未見她離開過華山一步,千祈您老人家明察因由,如果是件無……」

    姥姥寒著臉冷笑接道:「因由?事實俱在,他害了我老婆子一生,到頭來,居然毀約背信,自食其言,似此恨海難填,不殺之難消我……」

    柳彤一看事情有點僵,登時向師弟使了個眼色。

    劉銀龍何等乖巧,噗通跪了下去,柔聲說道:「娘!您老人家何苦來呢?八九十歲的高齡啦!氣壞了身體,不叫孩兒著急嗎?您老人家為什麼不看開點,安安逸逸的樂享天年,龍兒待師門事了,一定隨侍你老人家,晨昏定省,不遠離膝下一步,請您老人家曲諒孩兒的不孝,高抬貴手,饒了神君吧!」

    棲霞姥姥唉的輕歎了一聲,宛如被劉銀龍的話所感動,搖了搖頭,說道:「龍兒,娘受的苦太大了!若要娘輕易的將他放過,確實太便宜了他!」

    劉銀龍一看姥姥已然心動,眼睛一轉有了主意,又磕了三個響頭,登時額上起了一片青色。

    這一下還得了,姥姥看得心絞般疼痛,連忙伸手一扶道:「孩子!快起來,別這樣……看你,難道你不痛?」

    劉銀龍才比柳劍雄大上幾歲,乍看之下,仍是個大孩子,他見姥姥這一伸手扶來,頓時心中一動,冒上一個撒賴的主意,撲在姥姥懷裡,雙膝一沉,仍墜在地上,雙肩亂晃,膩著鼻子,說道:「娘!我沒有臉站起來,起來了見不得人。」

    姥姥慈目陡睜,愕然不解的急問道:「你說,見不得誰?」

    劉銀龍一指柳劍雄道:「我沒有臉見我柳師侄?」

    姥姥驚詫不解的問道:「為什麼見不得他?」

    劉銀龍又指了指跪在身側的玉鳳,說道:「因為她是我師侄的二哥,他們『黃鶴三雄』,生死與共,你老人家倘若拽上天山,鳳女俠勢必要挺身替父贖罪,那麼我柳師侄可就難了,我這個不成材的師叔,難不成眼看著他也捨身殉命,而不予成全?」

    姥姥慈目一睜,怒聲叱道:「胡說,老身收你一場,難道辱沒了你?你倒全向著外人……」

    劉銀龍低頭不語,只是磕著響頭告饒,姥姥淒聲歎了口冷氣。

    轉頭向站在一旁的柳劍雄說道:「哥兒,你師叔的話可真?難不成你也要為此狼心狗肺的人捨死忘生?」

    柳劍雄淡笑了一下,躬身恭答道:「您老人家明鑒。」

    姥姥抬頭凝注供桌上香爐中冒起的幾縷香霧,良久,又復冷歎了一聲,淒惋若泣的顫聲說道:「你……你們倆……兩人都給我起來……我一切……全依了你……雄兒……」

    最後一個字已是泣不成聲,老淚有若堤潰,簌簌灑落,誰都想得到她心底蘊蓄了多少哀傷。

    玉鳳盈盈的拜了三拜,恭說道:「侄女終身感戴您老人家成全孝思的大德。」話落,站了起來,向三弟投了感激的一瞥。

    劉銀龍卻俯伏地上,不肯起來,痛哭流涕的道:「娘!龍兒不孝,害得您老人家傷心,您老人家要是不原諒孩兒,不解顏歡笑,孩兒就長跪著不起來。」

    姥姥擦了一把老淚,立止悲聲,伸手一挽劉銀龍,慈笑了一下道:「孩子,為娘永遠不再哀傷了!起來吧!」

    劉銀龍站了起來,柳彤與狂道又向姥姥謝了一番。

    憑著玉鳳的孝思,柳劍雄的機智,劉銀龍來上一條苦肉計,將棲霞姥姥與天山神君間,牽纏了四十年的積怨,消弭一空!無形之中,也替武林蒼生,又立下了一件天大的功德。

    化戾氣為祥和,柳彤與狂道這種大俠,將天下安危視為己任,這場可以掀動滔天巨浪的紛爭,俄頃之間,消弭於無形,兩人對姥姥這份容忍氣度,委實心折,玉鳳更是心底狂喜。

    姥姥悲喜參半,心裡多少有點憤憤然,暗忖道:「玉鳳這丫頭怪靈秀的,若然那負人心不負心,說不定這孩子還是我的呢……」她有點感慨!不願再待在這兒,登時向狂道及柳彤告辭,攜著劉銀龍,娘兒倆一逕的回棲霞而去。

    姥姥走後,柳彤與狂道率著三個少年男女,相繼下山,逕奔洛陽。

    這日來到洛陽,洛陽是帝王之都,氣勢雄偉,人物薈萃,自不待言。

    幾人落了店,柳劍雄當天就上了一道白馬寺向住持方丈留下了話,然後告辭返店。

    白馬寺的住持,玄通禪師,也是一位名震中原的俠僧,與妙清道長方外至交,是以才約晤在白馬寺。

    妙清未到,幾人閒住客店無事,柳劍雄也就靜靜的在後院中調養。

    這天,柳彤陡然記起來,姥姥說過愛子要服一種靈藥進補,方能將她這種獨門手法療傷所虧損的精力,慢慢調養復原。當時因忙於開解姥姥與天山神君的情孽恩怨,未問清楚到底應該要服什麼靈藥方有效?現時記起愛子包袱中,還有一枝成形參王,參王是天地之間的靈藥,如果服下,定有功效。

    他找到狂道,與狂道商量了一下,兩人均認為可行,立囑愛子將參王服下。

    參王確是人間聖品,功效不同凡響,他吃過參王之後,每天按時打坐調息,玉鳳更是悉心侍候,寸步不離。

    柳彤本想留下一封書信,托白馬寺住持,轉交師兄,然後自己率愛子返襄陽養病,及至見愛子服了參王之後,病勢已有起色,也就打消了動身之念,想靜侍愛子身體恢復後再動身。

    除了玉鳳終日伴著柳劍雄,一刻都不離,兩人細語綿綿,傾訴恩情外,狂道與蕭錦虹,均閒得無事可做,當然,蕭錦虹也克盡人子之道,盡心侍奉柳彤,這一來就別說柳彤有多高興!

    狂道一生落拓不羈慣了,那能旦夕困坐斗室,但又不願離兩位義弟而去,有時悶得發慌,不免哇哇大叫。這一天,柳彤發覺他無聊,猛的心一動,笑說道:「你不要亂叫,是不是酒喝得不過癮?我準備痛痛快快的請你喝上一頓。」

    狂道環眼一轉,愣了半晌,答道:「老兒,你請喝酒一定不簡單,你說吧!要我姓朱的跑腿?還是賣嘴皮?反正我這條命,准賣給你們姓柳的就是了!你看!哼!隔壁那兩個小沒良心的,平常嘴多甜,大哥長!大哥短,這幾天,兩人蜜裡調油,如膝似漆,可就將大哥我甩在一邊啦!」

    柳彤朗聲笑道:「你不要發牢騷,這一趟雖然腿也要你跑,嘴皮也要你賣,可是此行任務不同,你是為了吃喜酒而去……」

    「吃喜酒……」狂道大吼了一聲,接答道:「我去!我去!老兒,你說去吃誰的喜酒,又往哪兒去?」

    柳彤一指蕭錦虹,笑說道:「吃他的喜酒,去的地方嗎!楊柳青……」

    狂道環眼一瞪,吼道:「慢著,你是叫我去說媒?」

    柳彤點頭說道:「正是要你去賣嘴皮,做媒人。」

    狂道搖搖頭,洩氣的說道:「我不去!」

    柳彤為他的話愣住了,問道:「有喜酒喝,不去?」

    狂道點了下頭道:「君子愛酒有道,有能喝的,有不能喝的。」

    柳彤氣說道:「你怕華氏雙雄?」

    狂道搖了搖頭,說道:「早歲我被華榮那個母老虎般的老婆,打過一趕狗棒。」

    蕭錦虹聽得噗嗤一笑,心說:「你這一說,豈不變成了狗了嗎?」

    柳彤哈哈一笑道:「柳彤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你此行正好她求上你,給她出點難題。」

    狂道疑詫不解的瞪著一對眼睛,說道:「她求我?」

    柳彤點了下頭,笑說道:「你這趟做的是現成媒人,她求你還來不及呢!」當下,將蕭錦虹與華燕玲的一段情海風波說了一遍。

    狂道看著蕭錦虹,笑道:「我准去!但事成之後,你們小兩口可不能再像隔壁的那兩個小沒良心的,將我一腳踢得遠遠的。」

    柳彤哈哈一笑,蕭錦虹連忙雙拳一抱,一揖到地,說道:「全仗您老人家玉成,這番恩德蕭錦虹一生不忘。」

    狂道哈哈笑道:「老兒,我立刻動身,快說!你看我怎樣做法?」

    柳彤笑說道:「當然,做媒有一定的手續,老夫修書一封,備上一份生辰八字的喜帖,再交給你一件下定之物。」

    狂道一拍大腿,吼了一聲:「成,」連聲催道:「老兒你快辦。」

    片刻之間,柳彤提筆寫了一封給華氏雙雄的信,並寫了蕭錦虹的生辰八字,柳彤更往懷中掏出一方家傳的龍鳳溫玉,交給狂道。

    狂道哈哈一笑,到隔壁向兩個義弟說上一聲,辭別眾人,就起程上道,往天津衛而去。

    不管狂道此去提親如何,且說柳劍雄人本天賦異稟,一再的逢到不少曠絕千古的奇緣,連經兩次大小周天的關期,若不是他金剛禪功只有七成功候,差強已修成金剛不壞之身了。

    他雖與天山神君賽技脫力,受了姥姥獨門手法療傷之害,但他功力不凡,服了參王之後,又得玉鳳悉心調理,再一行功練氣,半月工夫之後已日有起色。

    柳彤亦因連服了幾枝老年山參,體力亦隨之恢復。

    愛子日見復元,柳彤心情也日益爽朗,這天午餐之後,天朗氣清,春意充盈。想是他老興一發,登時率著兩子及玉鳳想出城踏青。

    柳劍雄閒得有點發慌,見老父提說出城郊遊,不由對了心思,喜極欲狂。

    四人出得城,一片春光明媚,鮮花似錦。柳浪鶯聞,登時心胸一暢,柳彤常聽師兄妙清說,邙山的桃林,萬頃花蕊,勝極一時。登時取道邙山。

    十幾里路程,半個時辰不到,就已登臨,邙山原本是歷代旁王陵墓卜葬之處,是以山色挹秀,常年一片蔥綠,再加上此時漫山桃花如海,又別有一番風致,極一時林泉之勝。

    玉鳳緊依在柳劍雄身側,有若一隻雲雀,打開了話匣子,喁喁低語。事實上,兩人早種情根,又連經波瀾,近半月來的耳鬢撕磨,玉鳳的一片如水柔情,使得柳劍雄為之心醉。

    兩人此刻,正漫沉在幸福的愛河中。

    柳彤心中多少有點喜悅,劍眉一軒,豪笑了一下,心想道:「佳兒佳婦,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蕭錦虹卻觸景傷情,感慨萬千,心中冷了一下,暗忖道:「假若燕玲也在我身邊,我也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不讓大哥與表妹專美了!」他輕輕的嗟喟了一聲。

    柳彤對這雙愛子同等關切,錦虹雖是輕聲一歎,那能瞞的過他,不由一抬眼,將愛子著實的看了兩眼。

    蕭錦虹有點不好意思,猛的將頭別轉過去,這一轉,登時愣然,一個生相怪異,面紅如火,且又生就一副猴相的人,正向他們四人瞄過來,蕭錦虹與那人對了一眼,發覺那人兩眼精光灼灼,極像內功到了火候的人,登時心中打了個冷噤。

    游春的人本就多,那人眼色雖是怪異,但蕭錦虹怎好去盤問人家。何況自己不也是瞪了人家一眼嗎?

    他本想半這件事向父親稟說,但他孝心極重,知道柳彤身體未復元,不忍父親擔上一份心事,心道:「哼!來吧!不管你是什麼路道,小爺全接著。」

    這倒不是他驕狂,實在是江淮一帶,蕭錦虹跺跺腳,東南半壁真個要隨之顫動。

    柳劍雄只顧同玉鳳說話,根本就沒有發現有人偷窺,蕭錦虹不愧是雄霸過一方,經驗、機智算得一等,沿途隨步踏青,發覺那人暗暗踩著自己四人。

    他在心中暗自冷哼了一聲,更留上了心。

    游罷回城,想是太累,玉鳳逼著柳劍雄休息,替他熄了燈,關好窗戶,也就返回自己臥室。

    天才不到二更,正當她尚在理妝之時,窗戶突然洞開,疾如風飄的飛進來一張紙箋。

    她登時一聲嬌叱,挽劍一步躍出窗外,踴身一縱,對面屋脊上有二人動手,兵刃撞擊,「鏗鏘」之聲,震破寂空。

    側目向柳劍雄屋內一看,門窗依舊,剎那之間,柳劍雄也仗劍一步躍落她身側。

    同時之間,柳彤亦已躍至,三人一相度,齊向打鬥之處奔去。

    誰知他們才待舉步,前面狠鬥的兩人已自停手,正有一人拚命狂奔,另一人提步欲追,柳劍雄看清追趕之人是蕭錦虹,連忙出聲呼止道:「二弟且慢。」話落,蕭錦虹已將步停住,躍了過來。

    玉鳳向柳彤福了一下,說道:「伯伯,這傢伙用一手上乘氣功,將一張紙箋擲進侄女窗內。」

    柳彤爭問道:「上面寫些什麼?你拿來我看。」

    玉鳳返身下房去拿紙箋,蕭錦虹已一步躍了過來。

    柳彤說道:「那傢伙是什麼路道?」

    蕭錦虹一面收劍,一面答道:「孩兒也看不出來他是什麼路道,他不但生相怪異,長了個紅猴面,而且招勢也怪誕的很,孩兒從未見過像他這種怪招。」

    柳劍雄輕哦了一聲,有如想起一個人來,但他拿不準,不敢肯定,只沉吟了一陣。

    柳彤只顧與蕭錦虹說話,未留心柳劍雄的態度。

    剎那之間,玉鳳手中拿著一張黃紙,躍上屋面,縱落柳彤身前。

    她一面嘴裡咕噥:「這傢伙沒頭沒尾的寫了幾個字,約我們明晚子正,在邙山秦王陵前會一面,怪的是沒有落下款,令人看不出來,到底是什麼人?」一面雙手將紙箋呈給柳彤。

    柳彤才一接過信紙,內心微顫,劍眉一皺,臉上神色立變。

    柳劍雄一看老父神色有異,不由惑然不解的道:「爹!你老人家怎麼啦?」

    柳彤唉的一聲輕歎,說道:「孩子!你在鐵嶺重創大漠三丑,矮地虎當場死去!他師父大漠神雕哈薩驥已經找上門來了!」話落,將那張黃紙遞給他。

    柳劍雄注目一看,一張煙熏的焦黃牛皮紙,除了玉鳳所說的字外,真的是無頭無尾,不由一皺劍眉,說道:「爹!我看不出來,從什麼地方去分辨,這是姓哈的東西?」

    柳彤輕嗟了一聲,說道:「這魔頭有一種表記,是一隻大雕,這種煙熏紙,武林中視之為追魂令,見了這張紙,命就去了一半了!

    要辨認這張紙的真假,你只要將紙放在月光下一照,就可以看出來,它上面有一隻水印大雕。」

    柳劍雄迎著月色一照,果然紙上有一個水印的大雕,他看了一下,玉鳳一把搶過去,對著月色再看。

    他有點不解,道:「爹!為什麼武林中這麼怕他?將他這張紙視作追魂令?」

    柳彤神色凝重的道:「這魔頭很少踏進中原一步,要來,必定是為要了結一件深仇大恨,他這種紙在中原一帶,七八十年間,也僅出現過三五次,但每一次這張紙一現跡,對方必是慘死,他手段太辣,有時還要將對方剝皮洩憤……」

    玉鳳冷哼了一聲,說道:「伯伯,這東西委實太凶,正好明晚一舉把他除去,替武林除一大害。」

    柳彤長歎了一聲,說道:「柳彤從不把一些江湖敗類放在眼中,但這魔頭確是當今首屈一指的大魔頭,適才現身之人已自了得,可見他武功超絕不凡,唉!我擔心的是雄兒才有起色……」

    幾人一籌展,柳劍雄劍眉緊皺,沉聲說道:「早先二弟報說的在邙山躡著我們的那人,正是大漠三丑中的紅面獼猴,這麼說來,當真是他們師徒了。」

    柳劍雄一說出那人是紅面獼猴,柳彤更沉歎了一聲,說道:「看來大漠三丑之中的兩丑,也隨定這魔頭來了,明晚……唉!為父拼了這條老命,也得要鬥鬥這魔頭。」話落,一擺手,躍落客店,各自定息。

    當晚無事,但柳劍雄心中起伏不定,暗中籌思對付哈薩驥之策。他和三丑動手,知大漠武功委實不凡,哈薩驥又是大漠派的祖師,父親如何能與他匹敵?而自己身未復原,是以終宵難寐。

《殺魔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