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千古絕學佳人獲

    片刻,莊外疾掠而入數十勁裝漢子。

    韋彌命他們立即挖掘。

    人手眾多,轉眼即捆開一半,眼見大功告成之際,忽然聞山谷遠處揚起數聲長嘯,般回鳴應。

    劉文傑神色微變,道:「他們為何能找著棲鳳莊確址?」

    韋彌道:「敝莊地形隱秘,說不定由裴澤引來。」

    蒙面人冷笑道:「無須猜測,老朽能知,他們亦能獲悉,目前應付來人要緊,老朽此時未便露面,全仗劉大俠了。」

    說著雙肩一晃,身形暴騰,飛掠在一株參天巨干銀杏密葉叢中。

    嘯音漸寂,莊牆外人影紛紛冒起,流星奔射向大廳前落下。

    劉文傑銳利目光巡視,見來人是少林九如上人、華山掌門紫微真君、老龍神上官相、豐都鬼王滕文星、柏樹莊伍維岳、伍夢龍父子及黑白兩道高手多人,其中並無裴澤在內,緊壓在胸中一塊大石方始落下。

    九如上人一眼瞥見劉文傑,詫道:「劉檀樾竟先趕來此地了。」

    劉文傑黯然一笑道:「老朽無能,設下金餌的鰲之策,不想功虧一簣,竟讓鐵翅蝙蝠賊子兔脫而去。」

    紫微真君大愕道:「此話怎說?」

    劉文傑長歎一聲道:「江湖盛傳何崑崙之女已得圖珠,奔往白陽圖解藏處,鐵翅蝙蝠老賊陳兵數路趕去搜捕何湘君,老朽聞訊趕至洞庭湖畔正好救出何湘君於危……」

    活聲略頓,面現懊喪之色,接道:「老朽與韋莊主便設下一計,邀請何姑娘主婢來莊,意圖誘使鐵翅蝙蝠老賊自投羅網,殊不知……唉!……何湘君身旁並無圖珠,她天涯奔走一為尋訪何崑崙下落……」

    老龍神上官相冷笑道:「此話甚難相信。」

    劉文傑聞言目中突泛懾人寒芒,沉聲道:「老朽不作欺人之言,信與不信端在上官老師。」

    九如上人霜眉微皺,道:「上官老師請讓劉檀樾說完才是。」

    劉文傑歎息道:「鐵翅蝙蝠老賊果然中計,不請自來,在大廳中理論,韋莊主暗發動機關,使大廳倒塌,意將將此賊壓斃,不料天不從人願,此賊竟在行鈞一發中衝出大廳逃走,並點傷韋莊主。」

    伏虎叟韋彌昔年也是武林中卓著盛名人物,今晚來人中不少人均與韋彌有過數面之雅,瞥見韋彌神色慘淡,均知劉文傑所言不虛。

    九如上人不禁望了韋彌一眼,走了過去,抓起韋彌右腕一扶腕象,面色一變,道:「韋檀樾少陽氣脈已被點破,太陽主經八穴為寒陰之凝結,恕老衲無能為力。」

    劉文傑道:「上人尚且如此,何況老朽。」

    上官相道:「那何姑娘人咧?」

    劉文傑冷笑道:「她們主婢兩人已離去了,難道上官老師認為老朽做得不對麼?」

    上官相心頭怒火高湧,但假笑道:「兄弟豈敢有此想法,不過這白陽圖解諸般傳說卻是子虛烏有的麼?」

    劉文傑道:「這就是鐵翅蝙蝠狡詐過人之處,如此作為,餚惑視聽,誤認他並未取得圖珠,其實……」

    話聲戛然而上,目注上官一眼,接道:「這些話老朽不說,以上官老師睿智,不言亦自明白。」

    上官相頓時面現悻悻之色,微喟了聲道:「劉兄尚未查出白陽圖解藏處麼?」

    劉文傑道:「據聞在嘉興南湖。」

    上宮相道:「那麼我等應立即趕往南湖,以免他捷足先登,日後恐無人制矣。」

    劉文傑點點頭道:「正要如此,諸位請先行,老朽須試治韋莊主傷勢,設法保全性命。」

    上官相等人不虞劉文傑有詐,紛紛抱拳告辭而去。

    須臾,蒙面人飄身落地,即命發掘屍體,經過一個時辰發掘,但未發現一具屍體,不禁相顧失愕。

    蒙面人目露異光,冷笑道:「老朽就不信這賤婢飛上天去。」

    長身一縱,奔空如電而去。

    劉文傑猛然心神一顫,不由自己打了兩個寒噤,暗自忖道:「何湘君未死,圖珠未得,與此賊枉訂盟約,無異與虎謀皮,證據落在他的手中,日後他以此為憑,老朽聲譽蕩然無存。」心中一急,縱身騰空追去。

    只見一條人影遠在數十丈外,身法奇快,猛吸了一口丹田真氣,足不點地的緊追,但追出十餘里外,蒙面人的身影已形蹤杳失,只覺存身在一片險要狹窄的深壑中。

    猛然,劉文傑發出一聲驚噫,面色大變,目光楞住。

    原來谷中倒著數十具屍體,斷肢折腿,顱骨粉裂,漿血溢流溝渠,厥狀慘不忍睹。

    但從屍身上判斷,這猛烈拚搏距目前尚不及半個時辰。

    劉文傑暗道:「這些屍體是何來歷?莫非是棲鳳莊內高手被誘在谷中,全力狙殺,然而這又是何人所為?」

    忽見一具屍體微微動彈,劉文傑心中一震,朝此人走去,只見此人胸骨被重用法根根折斷,口角淌著黑色血絲,僅短時苟延,無法使他起死回生。

    劉文傑顯然存著死馬當著活馬醫之念,一掌緊抵那人後胸命門穴上,道運真力催動心脈。

    此人喉中響出一聲痛苦嗥音,痰湧喘急,猛睜慘淡無神的雙眼,瞪關劉文傑。

    劉文傑沉聲道:「你是何人手下?」

    這人嘴唇震顫,費力進出微弱話聲:「鐵翅蝙蝠主者……」

    話音未了,嘴中噴出一口黑血,歪著頭氣絕死去。

    劉文傑不禁手足冰冷,暗道:「看來鐵翅蝙蝠老賊也噩運頻頻,自己與他歃血為盟實大大不智。」

    他大感痛心疾首,懊悔不絕。

    他貯立谷中沉心思索,只覺無法籌出一條良策,不由長歎一聲道:「一步走錯,悔疚莫及,只有獨自趕往北雁蕩,此人定必去大龍湫,會晤後再見機行事。」

    思念甫定,身形疾展如飛而去。

    峭壁之中凸出一塊崖嘴上,捷如鷹隼飛落下三條人影,其中之一,赫然正是那蒙面人,他深沉的目光望著劉文傑遠去消逝的身影,發出森冷的笑聲。

    其他兩人在屍體上灑出化身藥粉後,即與蒙面人破空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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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贛湘交界處有一田家圩,居民八九姓田,一條狹窄街道顯得異常寥落冷清,店肆亦多虛掩讓門,因該日非當圩之日。

    天色放曙,朝日未升,東方泛起黃紫絢爛霞彩,翠陌綠野中農夫荷鋤,牧童橫笛,往來其間,雲樹飄拂,清風悠悠。

    街尾有家店肆門首懸著一塊「清泰灑坊」,老遠便可嗅入一股芬芳酒味,店面雖然敞開著,但門可羅雀,只有一土布短衫漢子彎腰打掃內外。

    忽地,門外走進一個黑衣老叟,低聲問道:「兩位姑娘醒過來了沒有?」

    那漢子仍自揮動掃帚,只微微搖搖首。

    黑衣老叟也不再問,逕自走向院中。

    後院僅是一塊不到十丈方圓曠地。

    南面相連兩間磚屋,小窗木門,一株巨桿樟樹枝葉密翳如傘,院中擺滿糟缸酒罈,充溢著一片濃郁酒香。

    由窗隙覷望入內,木榻上睡著何湘君、春梅主婢、芙蓉泛靨,嬌媚可人。

    悠悠清風拂向榻上,春梅首先醒來,一聲「哎呀」出口,驚得坐了起來。

    何湘君亦聞聲睜開星眸,不知身在何處,想起前情,不禁花容失色,只覺身上並無異狀,方始把緊張的心情放鬆開來。

    春梅目露詫容道:「小姐,你瞧桌上!」

    何湘君反目望去,只見窗旁一張白木桌上,擺著兩付杯筷,五樣萊餚由碗蓋著,另有木甄酒壺各一,在杯筷旁放置一封書信,不禁疾躍離榻。

    書信上有:

    「留陳

    何姑娘湘君玉展」

    一望而知是奚鳳嘯筆跡,何湘君心頭不由泛起一股說不出的惆悵怨愁。

    春梅從後瞧得清晰,不由曼歎出聲。

    何湘君抽出信箋詳閱。

    大意謂:

    「鐵翅蝙蝠老賊,已趕向大龍湫圖解藏處,老賊所得之地圖雖經在下竄改路徑,但必先進入藏處,姑娘必須謹防與老賊碰面……

    藏處復徑密如蛛網,壁上所鐫白陽圖解共四千八百六十一式,其中僅九百八十二式乃必習之曠絕奇學……」

    何湘君不由輕搖螓首,詫道:「他為何知道得這麼清楚,難道他已進去了麼?」

    春梅道:「奚公子真摯誠厚,決不致無的放矢。」

    何湘君輕歎一聲道:「他謂按天干地支,七星纏度取徑,每方幅圖形中只有一具是真,循序漸習,必可先老賊習成,並廢去圖形,使老賊走火入魔,此言誠令人難以置信。」

    春梅道:「小姐不信麼?」

    何湘君歎息一聲不語。

    主婢兩人取用桌上酒飯後飄然離去。

    黑衣老叟隨著從鄰室疾掠而出,身形如飛,奔向大龍湫而去,轉眼身形俱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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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龍湫飛瀑懸空,如傾萬斛,遠在靈巖寺側展旗峰上猶聞轟轟瀑瀉之聲。

    中天皓月皎潔如銀,展旗峰絕頂跌坐著一個藍衣少年,面如冠玉,全眉星目,口角含著一絲耐人尋味的譎笑,面前平鋪著一幅羊皮圖,圖上繪著密密麻麻的羊腸小徑,尚注有甚多特殊難認,費人猜測的標記。

    這少年正是南天三燕之首龐鎮寰,他以過人的才智在悟解那羊皮圖上的玄奧,苦思凝索著,劍眉深皺。

    一個時辰一個時辰過去,漸漸月落星沉,龐鎮寰突長吁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喃喃自語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披上一襲黑袍將面首罩住。

    他為著時機急迫,不得不犯險一試,身如流星疾奔在大龍湫前,一條黑影疾閃而來,稟道:「稟總瓢把子,現已布下正反七星陣式,但並無可疑人物足入雁蕩一步。」

    龐鎮寰道:「傳命他們,各守方位,不得鬆懈。」

    那人應了一聲,疾展無跡。

    龐鎮寰凝注了飛瀉狂瀑一眼,暗道:「此中雖另有秘徑可行,但無法抗拒重逾萬鈞的渾勢衝入,還是以正道而行。」

    他一念巳定,身形疾,向一座上豐下銳的奇峰奔去。

    這座奇峰寸草不生,峰壁平滑並無籐蘿攀循,龐鎮寰停身在峰下提聚了一口真氣,以壁虎功緊貼著上升三十餘丈高下停住。

    壁虎功易學難精,黑道高手一口氣能攀登十餘丈,可算是功力絕頂,如非龐鎮寰武學造詣精湛,焉能臻此。

    龐鎮寰停身之處,正面對兩座削聳如筍峰嶺。

    兩峰僅相隔一線,乍睹之下幾疑同體雙連。

    他面朝著雙峰凝注著,似在守候什麼似地,全神貫注,不敢絲毫鬆懈。

    朝陽上長,在兩峰縫隙內射出一線陽光投映在龐鎮寰存身之山壁上。

    令人驚異的是,這一線陽光正投映在龐鎮寰頭頂三尺之處,投入一道裂隙僅兩寸,陽光投入竟似深邃無底般,宛如石沉大海,無影無蹤。

    龐鎮寰不禁心頭狂喜,身形疾緣而上,騰開一支右掌以鷹爪大力手法抓挖裂縫。

    手指到處,石如碎粉紛紛灑下。

    片刻,已辟成五尺方圓的洞穴。

    他騰身而上,立在穴口,掣出肩後長劍,青虹倏展,切石如腐。

    一盞熱茶時分過去,已深挖十餘丈,眼前顯露出洞府,上鐫有:「奧樞石府」四字。

    字體兼金剛指力刻成,鐘鼎古篆,雄渾剛健。

    洞旁鐫有一聯:

    「千言道德談清淨

    一卷黃庭演妙玄」

    龐鎮寰忖道:「白陽真人既為三清教下,這『奧樞石府」為白陽真人所居是不會錯了。」

    身形一邁進入洞穴,在懷中取出一顆夜明珠懸在胸前。

    奇怪那珠光劍虹在洞徑中竟顯得闇然昏茫,陰風慘慘,使人毛骨聳然。

    龐鎮寰不禁心中一凜,似覺怔仲不寧,有大禍臨頭感覺,目露術駭光芒。

    他咳了一聲,暗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來之,則安之。」精神不禁一振,踏步邁入。

    愈深入漸感風力加強,阻滯身形,他認為不至萬分必須,應避免取出定風珠。

    他在青城掌門嵩陽子門中逼得使用定風珠的口決,所以他有恃無恐,不覺深入四五丈。

    驀地,一股狂飆突然捲起,夾著沙礫劈面撞來,有增無已,勢如千軍萬馬,呼嘯奔電,轟轟不絕。

    龐鎮寰驚呼出口,踏跌倒在地,兩腿扒開分椿兩壁,不使颶風吹彈出洞,左臂護住首部,右手回劍入鞘伸手入懷取出定風珠照嵩陽子所傳口訣運用。

    那知竟不生奇效,狂飆愈來愈加強勁,龐鎮寰不禁心神大震,他不由省悟出其中大有蹊蹺,暗道:「莫非何湘君所得不是真品,被自己劫取竟遭禍殃。」失悔自己不該不取珠試辨真假。

    如今懊悔莫及,忖道:「這怪風為白陽真人禁制生起,定須應時而發,無怪我正好撞上,不如守候片刻,俟風止再行。」

    突然一塊巨石擊中背上,痛澈心脾,不禁出聲冷哼,仍凝力扒在地上,不敢鬆懈。

    巨飆宛若沙漠龍卷怪風,勢如萬馬奔騰,威力駭猛之極。

    半個時辰過去,風勢逐漸轉弱,龐鎮寰奮力站住,護住頭面,鼓風緩緩前行。

    前行約百餘丈後,眼前突現出一方照壁,分左右兩條甬徑,逕內仍湧出兩股呼嘯勁風。

    照壁上鐫有兩具人身府仰百穴圖,穴名刻在穴道上,細如蚊蟻。

    圖下尚鐫有密麻字跡,龐鎮寰藉著胸前的夜明珠光凝目望去,不覺默誦謹記而下,鐫文:「人者,上稟天、下稟地、陽以輔之、陰以佐之,天地有四時五行,其變也、喜為雨、怒為風、結為霜、張為虹,不體有四肢五臟、八脈十二經,三百六十穴道循周天而行,時刻絲毫不爽,故行為榮、張為氣、散為聲、陽施於形、陰真於精、天地之同也……」

    龐鎮寰看至此處,只覺白陽真人稱為武聖並非幸致,其立論之精闢,詞義之深奧,雖自傲才華亦愧不如,不禁神凝,身後突掠過一縷淡煙般人影,由右邊洞徑疾閃而入,但他茫然不覺。

    半晌,龐鎮寰才長吁了一口氣,目露喜容,竟往左邊洞徑走入。

    豈知他轉了兩個彎,抬目望去,不由心神震駭,幾乎驚叫出口。

    原來相距三丈遠處,蹲著一支龐然怪獸,頭生四角.其首如獅,並生三目.吐出碧綠神光,寒氣逼人,張口如血,稜牙外伸,遍體綠鱗,生似撲向自己,不禁倒退了一步,右腕凝功長劍平指,左掌含蘊罡勁護住前胸。

    龐鎮寰博覽群書,胸中所學文武兼資,認出此獸載之山海經,名謂三眼神狳。

    忽地,三眼神狳一聲震耳厲吼出口,喉中噴出一股墨黑濃煙,瀰漫洞徑,龐鎮寰只覺腥臭入鼻,不禁大驚,忙屏住呼吸,封閉臟腑各處重穴,但仍一絲毒氣滲入,猛感頭昏目眩,筋軟神疲,頹然倒地。

    幸虧他功力深厚,神智未喪,右手極其艱難地摸向囊中,取出一支紗囊。

    囊內貯有一塊千年雄黃精,清香撲鼻,不但神智立清,而且將濃煙奇毒逼向四外,卻怠軟之感依然如故,暗暗長歎一聲道:「如非身懷千年雄黃精,我龐鎮寰定喪身在此。」遂般膝端坐於地,運氣行功逼驅臟腑滲入奇毒……

    月色傍西,滾霞驚天。

    山外疾逾奔電而來何湘君春梅主婢,她們卻是長劍出鞘,預知一入北雁蕩,即遇狙擊暗襲之舉。

    春梅道:「小姐,我等已進山,須防暗襲。」

    話未落音,突聞頭頂忽生金刃劈風之聲,何湘君身形一擲,只見一條黑影挾著一片精芒寒電由崖上撲襲而下。

    何湘君冷笑一聲,湛盧劍揚空一式「穿針引線」,灑出一串寒星。

    應變奇快,出式如電,撲襲來敵似大出意料之外,半空中閃避不及,橫刀一封欲架開劍勢。

    湛盧劍乃神兵利器,叮的一聲,刀聲中斷,寒芒透胸而過,嗥叫聲中濺飛漫空血雨,叭噠墜地。

    崖上突生起厲喝聲道:「好個心狠手辣的賤婢?」

    疾如鷹隼飛瀉而下三個玄衣,面色深沉老者。

    何湘君在未遇奚鳳嘯前,已是辣手觀音,不待三老者站身落定,一式「風捲殘雲」揮出,精芒暴展,寒虹弧飛。

    三老者不禁膽寒魂飛,忙竄身騰空,委實不曾料到何湘君貌美如花,毒如蛇蠍。

    何湘君一劍揮出際,左手兩指跟著劃出,點向一人肩頭。

    一個老者才離地七尺,猝感肩頭一麻,真氣立時渙散,身形沉墜飛落。

    正巧劍虹卷體而過,身份兩截,鮮血泉湧,五臟六腑溢出體外。

    兩老者僥倖逃過何湘君一劍之厄,卻不料春梅由側裡一劍奔射而起,眼見寒光眩目,驚叫出口,半空中施展「臥看浮雲」身法翻向倒竄。

    只聽何湘君叱道:「你們還想活命麼?」

    湛盧劍三招疾出,均是辣手奇招。

    兩老者先機全失,那還有還手之能,劍芒疾捲,只覺雙股一寒,兩足脫體墜下,不禁冷哼出口。

    春梅騰空飛起,振腕灑出兩點寒星,刺入一雙老者胸口,立即斃命。

    何湘君低叱道:「走!」

    主婢撲入一片深谷中,突聞陰側側悸人心神冷笑道:「何姑娘暫請留步。」

    眼前已現出一列十數黑衣人,老少不一,均是太陽穴高高隆起,一望而知是內外雙修絕頂高手。

    何湘君粉面一寒,目挾霜刃,叱道:「你等奉何人之命阻住姑娘去路。」

    一人兩臂特長,瘦高如柴,面色怪異的灰衣老叟,哈哈怪笑道:「姑娘,你是有知故問,還是實在不知?」

    何湘君冷笑道:「你就不說,姑娘也知你等系鐵翅蝙蝠老賊手下。」

    灰衣老叟沉聲道:「何姑娘不愧靈心意思,一猜就中,常言道血債血還,四條人命還要何姑娘清償。」

    說時,左臂疾如電光石火伸出,攫向湛盧劍。

    灰衣老叟手臂特長,出手如電,倏忽之間,手指已觸及湛盧劍劍尖上。

    何湘君早自蓄勢戒備,但料不到此人身手如此迅快,不禁心頭一驚,振腕飛出一點豆大寒暈指向灰衣老叟掌心。

    如果是平常兵刃,灰衣老叟立即硬奪搶下,但湛盧劍犀利無匹,不敢強櫻鋒芒,右臂疾縮回去,但左臂已自斜攫而出。

    何湘君已忖出此人來歷武功,迅疾變式「七星橫天」斜削左臂。

    灰衣老叟如遇剋星,面色大變,驚得飄身疾退丈外。

    何湘君橫劍不動,冷笑道:「尊駕莫非就是名震滇南的通臂神猿侯化秋麼?想不到你也自甘肋紂為虐。」

    侯化秋蒼白面色立時鐵青,大喝道:「何姑娘,休逞口舌之利,老朽為友助拳,不算助紂為虐,何況我友較令尊實純厚謙誠。」

    話聲略頓,又冷笑道:「何姑娘,老朽看在與令尊當年一段交情上,奉勸懸崖勒馬,擲劍出手,姑娘已成籠中之鳥,逞強困鬥,實為不智。」

    春梅低聲道:「小姐,此人說的不差,我們已被圍住了。」

    何湘君不答,目光凝望在侯化秋臉上,淡淡一笑道:「候老師,姑娘是否束手就擒之人麼?」

    身形緩緩向侯化秋身前逼去。

    侯化秋面色立變,厲喝道:「站住,姑娘最好不要逼迫老朽,只消老朽一聲令下,姑娘必無幸理。」

    何湘君道:「未必見得,侯老師只管下令吧?」

    突見侯化秋面色倏然慘變,身軀栽僕於地,背上嵌著一支通體暗藍蘊有劇毒的鐵翅蝙蝠。

    匪黨見狀,不禁相顧失色,不知鐵翅蝙蝠自何方襲來……

    這支藍光閃閃的鐵翅蝙蝠一現,立時震懾當場,膛目結舌,冰寒之氣泛布全身。

    因為匪黨們都知鐵翅蝙蝠是他們總瓢把子獨門暗器,尤其這支鐵翅蝙蝠並非假制膺晶,當然是總瓢把子親手發出,那是為什麼?……

    此乃不可解之謎,總瓢把子迄未露面,而加深了濃重的疑氛。

    何湘君與春梅不禁芳心大喜,知是奚鳳嘯施救,但又不見奚鳳嘯現形,湘君暗中幽怨歎了一聲道:「他竟比我還要倔強。」

    此際,匪徒們竊竊私議,猜測總瓢把子心意,其中一人為總瓢把子親信,往昔總瓢把子微露口風,獨鍾情於何湘君,其他庸俗脂粉,皆不在他心目中,也因未能忘情,故不准屬下加害。

    匪徒們認為確有道理,何湘君美絕人寰,我見猶憐,何況總瓢把子,一聲呼嘯之下,紛紛退去。

    何湘君注視著通臂神猿侯化秋的屍體上鐵翅蝙蝠,星眸中泛出幽怨之色,歎息道:「是他麼?」

    春梅詫道:「誰?」

    何湘君白了春梅一眼,道:「走!」

    月華似水,谷野迷濛,山風陣陣送來龍湫飛瀑如夢隆隆之聲,使雁蕩更平添了幾分詩意面境。

    何湘君主婢到達那座上豐下銳的孤峰下,取出羊皮圖審視之下,喃喃自語道:「是這裡了,惟須日出之際,才能辨認洞址藏在何處,唉!長夜漫漫何時旦。」

    春梅道:「靜候日出,至多三個更次,無甚要緊,但賊黨窺伺,老賊不知來未,夜長夢多,誠令人憂慮。」

    何湘君頷首道:「不錯,你我不妨攀登一視究竟,嘯弟留函曾謂老賊巳先趕來雁蕩,說不定老賊早覓出洞址……」

    突然,她發現地面有著甚多鬆脫石塊,纖臂一伸,抓起一塊松石,仔細望了一眼,面色微變道:「有人捷足先登了。」

    話落迅疾提聚了一口丹田真氣,緣壁貼身揉上。

    春梅聞言,揣測何湘君話中含意,知老賊已先覓至圖解藏處,不由暗驚,忙隨著何湘君施展壁虎功登上,只見何湘君朝龐鎮寰手辟洞徑進入。

    何湘君已準備停當寶物,髻上一支翠鳳髮簪突放出柔和清光,緩緩走在「奧樞石府」前,回面說道:「你守護在洞外,慎防匪徒侵入。」

    她嬌軀一閃,驚鴻般掠入洞內。

    何湘君站在照壁前,看完兩具人形下的鐫文後,朝龐鎮寰不同的方向進入。

    春梅回身緊立著穴口,山野景物月夜下分外朦朧如夢,如詩如謎,孑然一生,無語相訴,不由泛起一片惆悵,前塵往事,紛至踏來……

    天色漸遠四更,只見山谷中現出一條人影,捷逾飛鳥而來。

    此人身法在春梅眼中異常稔熟,不禁驚詫道:「崔二叔。」

    來的果是崔星五,到得峰下,翹首上望,只聽春梅嬌聲呼喚道:「二叔,長遠不聞您的行蹤,往何處去啦?」

    但見崔星五身形疾落地,逭:「姑娘咧?」

    春梅答道:「小姐已入洞參悟白陽圖解,恐三兩日不能出洞,命婢子守護在此,二叔來得正好,婢子一人未免孤獨寂寞。」

    崔星五目露憂容,歎息一聲道:「鐵翅蝙蝠賊子與奚鳳嘯亦在洞內,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誠令人耽心,姑娘為何與奚少俠怎會發生歧見,他們兩人如聯臂而行,當可無事……」

    春梅不禁花容失色道:「二叔,你我不如進入洞府……」

    崔星五揮揮手,冷笑道:「是你我能進去的麼,一入洞府中,即罹殺身之禍。」

    春梅星眸中不禁泛出憂惶之色,曼歎一聲道:「二叔,你最知小姐剛烈倔強性情,她探出奚公子與陸曼玲魯麗嫦私訂鴛盟後,逐決意慧劍斷情絲,婢子苦口相勸無用,奔來途中,如非奚公子屢次暗救並贈圖珠,小姐怎能達成心願。」

    崔星五長歎一聲道:「遂不知奚少俠全是為了姑娘早日達成心願之故,減少阻力險危,逼不得出此一策,如今大哥已為少俠救出……」

    春梅柳眉一揚.驚詫道:「主人尚在人世麼,怎麼奚公子未提及。」

    崔星五道:「大哥人雖被救,但為絕毒手法所制,尚無法解開,一再相囑少俠在未痊癒之前,不得告知姑娘,恐姑娘執意尋仇,徒罹非常之禍。」

    春梅知這是實情,道:「主人現在何處?」

    崔星五望了春梅一眼不答,只不停搓著兩手,似有著極難解決之事而困擾不安。

    春梅道:「二叔,你有什麼為難之事,婢子當效微勞。」

    崔星五苦笑道:「姑娘少俠都不在,一步之遲,有心無力,為之奈何。」

    春梅急道:「二叔,究竟是什麼事?說出無妨,婢子或能替你分憂解恨。」

    崔星五道:「奚少俠精擅醫理,臨行之蹤,囑大哥用『玉露歸元』內家絕乘吐納之法,逐漸解開陰毒禁制,大哥依法施行,四肢漸可動彈,精神亦較前旺健,惟每日三次必逆血回湧,大哥不堪其苦……」

    春梅聞言不禁面現憂惶之色。

    只見崔星五深深歎息一聲道:「目前只有三途可救大哥,但已成泡影空花,只怕大哥忍受不住,自絕而死。」

    「那三途?」

    崔星五道:「如奚少俠在,懇少俠同往施救,其次姑娘身旁尚有兩粒雪參丹,大哥服下或能痊癒,現已成絕望,大哥說過,昔年行道江湖,遍歷名山大澤,曾採集數十本珍藥分藏多處,藏處僅有姑娘知悉……」

    春梅面現驚喜之容道:「婢子嘗聞小姐說起,藏處婢子知道。」

    崔星五聞言,雙眉一挑,嘴角泛出笑容道:「你一人難將數十本珍藥全數帶在身上,不如我與你同往一行。」

    說著從身旁取出一張白紙,一石墨,在紙上疾書。

    匆匆書完,將白紙斜摺成一稜角形,目光仰視穴道,以內家大力金剛手法勁透紙上插入,轉眼沒入石內,只露出一線紙角。

    春梅道:「想不到二叔武功精進如此,內家功力已臻爐火純青境界,但奚少俠未曾發現,也是枉然。」

    崔星五微笑不答,以手掌拂削洞壁,石粉簌簌落下,須臾已磨平尺許大小,以指力鐫一顆星形及一支荷花,道:「奚少俠心細如髮,定然參悟其中奧秘,你我迅趕往藏藥之處。」

    兩人先後躍下孤峰,身形兔起鶻落,消失於月色蒼茫之下。

    口口口口口口

    北雁蕩山東迎東海,北卸括蒼,南接南雁,西引石門,這數百里方圓溫州府屬二縣境內正醞釀著一場武林殺劫。

    北邙四隱為奚鳳嘯所制,逼出乃是出自鐵翅蝙蝠主者惡毒的詭計,挑動武林自相殘殺。

    是以奚鳳嘯命人分交由點蒼武當兩派,兩派半信半疑,暫息兵言和,為證實此事。必須央執鐵翅蝙蝠主者,然而,白陽圖解藏處始終不知確處,因之無法追蹤鐵翅蝙蝠主者。

    似真永遠無人知情麼?

    不,天下沒有不可解之謎,白陽圖解藏處不知是誰傳出在北雁蕩山大龍湫周近,於是,天下震動,武林群雄紛紛撲向北雁蕩而來。

    龐鎮寰人雖年輕,卻老謀深算,陰狠狡毒,多年來蓄懷異志,在各大門派內均布有臥底之人,一舉一動無不瞭如指掌,如今更在一府六縣布下嚴密舵椿,而其屬下八九均不知他的來歷姓名,對他卻忠順不二,其用人手腕高明之極。

    仙君至台州道上,三岔口外現出九人九騎,並非縱馬飛馳,而緩緩驅策。

    九人面寒如水,神情嚴肅,得得蹄聲,使這氣氛更顯得沉悶、枯燥。

    他們都是青城門下,彼此互相猜嫉,誰也不知誰是鐵翅蝙蝠主者派來的臥底奸細。

    終於一人咳了一聲道:「咱們如此走法,真不知那天可趕到。」

    另一人答道:「反正可以趕到,急也不在一時,咱們先看看風色再說,事關掌門人安危,二師伯一再告戒不得造次,難道你忘懷了麼?」

    忽從道旁閃出一身藍布短裝老者,頂上牛山濯濯,露出一口煙黃板牙嘻嘻咧嘴直笑道:「九位暫請留步,哪位是秦陽老師?」

    九人聞言不禁一怔,紛紛下騎。

    其中一個面如重棗,虎目長眉魁梧大漢趨步跨出,抱拳拱手道:「尊駕請示來歷,不知有何指教。」

    老者望了秦陽一眼,從懷中捧出一個大紅柬帖,微笑道:「敝主人邀請九位去卿雲村參與天下英雄大會。」

    秦陽愕然問道:「貴主人是誰?」

    老者笑道:「秦老師一瞧柬帖就知,由老朽帶路。」

    秦陽滿腹疑雲,抽出箋帖一望,不禁勃然色變,帖內並無具名,僅繪一支栩栩如生蝙蝠,大喝道:「尊駕是……」

    老者揮揮手微笑道:「秦老師無須動怒,敝主人之意無非是澄清謠諑,貴掌門人乃他人假冒,敝主人之命,會期之日定將正凶主犯公諸天下英雄之前。」

    秦陽沉聲道:「在下不信。」

    老者道:「信與不信,屆時便知,老朽僅奉命退邀九位,別無他意,如今卿雲村內嘉賓雲集,九位何吝一往。」

    秦陽冷笑道:「在下行蹤異常隱秘,尊駕為何獲悉在下擇此徑而行。」

    老者道:「敝主人在浙境布下一百廿七處暗舵,天下武林人物一踏入浙,無不在眼目之下。」

    秦陽暗中倒吸了一口冷氣,面色微變。

    忽從秦陽身後竄出一人英氣逼人的少年,冷笑道:「貴當家居心不可叵測,在下等另有要事,恕難從命,請回復貴當家吧。」

    老者倏地面寒如冰道:「諸位敬酒不吃吃罰酒,可別怪老朽得罪了。」

    少年大怒,猿臂疾伸,一掌「五丁開山」望老者胸前推出一股迅厲的勁風。

    老者冷冷一笑,不閃不避,待來掌距胸前五寸,倏地穿臀飛出,神奇無比五指扣在少年腕脈上。

    只聽少年痛極發出一聲大叫,面色蒼白如紙,冷汗涔涔沁出如雨。

    老者微哂了聲,松指放開少年右腕。

    只見少年一條在臂紫脹如茄,秦陽等人勃然大怒,揮刃撲上,寒光電奔,招招辛辣無比。

    老者哈哈一聲長笑,身形電欺,兩臂一陣飛舞,叮、叮數聲,秦陽等人兵刃紛紛落地,被制住穴道,面色大變。

    秦陽才知武功相差太遠,不禁長歎一聲。

    老者走了上前,與秦陽諸人拍開穴道,微笑道:「得罪了。」

    右臂一引,接道:「請諸位上騎吧,貴掌門人有性命之危,諸位若不去,將後悔不及。」

    秦陽苦笑道:「這樣說來,敝掌門人是貴當家所囚麼?」

    老者笑道:「諸位別誤會,敝總瓢子已知貴掌門人下落,但要諸位出面,不便伸手相救,恐有恃強軟人,無事生非之嫌。」

    說著身形望道旁小徑走去,身形如行雲流水,望也不回望一眼。

    秦陽暗歎一聲,道:「咱們走吧!」

    諸人相望苦笑了笑,登騎隨著老者馳去,只見老者越行越疾,身形似箭,直似御風而行。

    晚霞燦爛,暮靄蒼茫.諸人隨著藍布短衫老者走入狹徑,眼前現出一片山谷,四山環繞,削劈如刃,危塹奇險,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入,形勢奇險。

    谷中綠草如芮,疏林掩映中,隱隱現出一幢幢屋宇,林木蔭翳下擺設著一張張方桌,枝柯上密懸著燈籠,遠遠望去,配上一片繁星,絢爛無比。

    不少武林人物三三兩兩,曲肱端膝,敞開胸襟,斜傍坐著木桌酌飲著,見秦陽等人走來,不禁凝目注視,眼中含有神秘氣味。

    藍布短衫老者突然回過面來,微笑道:「諸位遠來想已腹中飢餓,且請寬坐,老朽命人立即送上酒飲,至於九位安歇之處稍時自有人帶領九位前往賓舍,老朽現還有事,恕不奉陪了。」

    秦陽既來之前則安之,道:「尊駕請便。」紛紛落騎下鞍,就在兩張桌面上坐下,須臾,兩個短裝漢子送上酒食。

    酒菜甚為精緻,色香味俱佳,秦陽不禁低聲笑道:「只道身為階下囚,誰知成為座上客。」

    言還未了,只見四鄰座上群雄面色一變,目光均投向谷外來路。

    秦陽等人不禁驚詫,只見谷外塵頭高湧,隱隱聞得一片奔雷蹄聲入耳。

    來騎迅疾無比,一串十餘人如風而止。

    群雄中有人低聲驚呼道:「豐都鬼王,驪山鬼母都來啦!哼!好戲連台有得瞧的了!」

    忽聞不遠處傳來一聲陰側側冷笑道:「送死有門,自投死路。」

    群雄聞聲大震,竟不知是何人而發。

    豐都鬼王滕文星一行十餘人紛紛下騎,滕文星森冷目光四外望了一瞥,獰笑道:「好地方!」

    陰惻側笑聲又起:「此處風水甚佳,死在此處亦可瞑目。」

    滕文星不由面上升起森厲殺機,大喝道:「什麼人?」

    群雄皆噤若寒蟬,誰也不敢捲身是非漩渦中。

    只聽一聲哈哈大笑道:「滕老師別來無恙?」

    話聲中遠遠現出太極雙環劉文傑飄然走來。

    豐都鬼王不禁一怔,抱拳強作笑容道:「劉大俠來得好快。」

    劉文傑道:「老朽也是片刻之前才到。」

    說時與驪山鬼母等人一一寒暄問好。

    秦陽忽見為他們領路的藍衫老者緩緩向豐都鬼王滕文星等人身前走去,抱拳說道:「兄弟關良敬,職司迎賓,諸位老師遠宋,兄弟接待來遲,望乞海涵。」

    滕文星梟目逼射寒芒,冷笑道:「你是什麼身份,敢在老夫面前自稱兄弟。」

    那老者淡淡一笑道:「兄弟奉敝總瓢把子之命接待諸位,滕老師雖心中不懌,但也要看在敝總瓢把子面上恕諒三分,怎麼反疾言厲色,有失高人氣度。」

    不卑不亢,言中帶刺,霎時把滕文星僵住,面色鐵青,半晌嘿嘿冷笑道:「貴當家現在何處?」

    「滕老師明知故問,敝總瓢把子在參悟白陽圖解,正是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緊經關頭,是以不能分身,明晚子時,功行圓滿,開關出見。」

    滕文星不禁面色大變。

    劉文傑面色祥和,似無動於衷,其實心中暗暗焦急,忖道:「我在北雁蕩山中搜覓半月,迄未發現,怎麼此賊竟際遇非常,覓得白陽圖解藏處……」

    忽又轉念道:「白陽圖解集天下武學神髓所集,精奇玄奧,乃白陽真人畢生心血結晶,就算此賊根骨絕乘,也難在短短時日中就能習成,其中恐別有蹊蹺。」

    中聽滕文星大喝一聲道:「胡言亂語,貴當家究竟賣弄什麼玄虛?」

    關良敬微笑道:「兄弟所言句句是實,滕老師不信,兄弟也無辦法。」

    說時,豐都鬼王忽右臂疾如電光石火伸出,掌吐暗勁向關良敬肩頭按下。

    關良敬早自蓄勢戒備,來掌尚在半途,倏地身形一挫,兩指駢立如戟,朝滕文星一招「摘星奪斗」點去。

    指風如刃,招式辛辣迅厲。

    滕文星不禁面色大變,料不到關良敬無名之輩具有此高絕的武功,若叫關良敬點上,不死即傷,忙身形疾旋飄開三尺。

    關良敬竟不迫攻過去,冷冷一笑道:「久聞滕老師心狠手辣,今日一見果然不虛,須知鐵翅蝙蝠門下亦非易與之輩。」

    滕文星武林凶煞,當著天下群雄之前豈能喪失顏面,不由脹得面如巽血,高喝道:「小輩找死。」

    右掌一揚,聚集平生功力欲待一擊出手,忽見劉文傑微笑道:「二位住手,且聽老朽一言如何?」

    關良敬道:「劉大俠無須勸阻,兄弟極願見識滕老師絕學,請滕老師出招就是。」顯然有恃無恐。

    滕文星大怒,鬚髮無風白揚,根根蝟立,目中吐出兩道懾人寒芒。

    劉文傑咳了一聲道:「滕老師,勝之不武,請勿與他一般見識。」

    滕文星心中猛然一惕,忖道:「這話不錯,鐵翅蝙蝠賊子必有陰謀在內,我豈能予他口實。」鼻中冷哼,右臂緩緩垂了下來。

    關良敬見狀微微一笑,道:「各位請坐,這卿雲谷可隨意走動,若心懷不軌,窺探谷中設施,自蹈危亡,可別怨兄弟事先未關照。」

    說罷轉身揚長走去。

    滕文星猛地一拍桌子,冷笑道:「老夫偏不信邪,就要瞧瞧他們有何厲害的設施。」

    劉文傑道:「他們做張做智,無非故弄玄虛,你我不妨靜坐觀變,如老朽料得不差,六個時辰內必有動靜。」

    滕文星道:「你我來此之意,端在白陽圖解,若讓此賊習成,你我將成待宰之羊。」

    劉文傑歎息一聲道:「老朽豈不明此理,但來此卿雲谷天下群雄無不凱覦白陽圖解,不應由你我肇其端。」

    驪山鬼母忽驚噫了聲,竟快步走向十數丈遠一株巨榆下,只見這榆下一張八仙桌面上端坐九位麗絕嬌媚少女,淺語低笑,慢慢進食著,四鄰群雄頻頻注視。

    驪山鬼母走近,喚道:「英兒!華兒!難道你們居然不認我這母親了?」

    那座上正是陸曼玲歐陽翠英等女,一見驪山鬼母,二女即盈盈立起,含笑喚道:「娘!」

    驪山鬼母森冷面色泛起一絲慈祥的微笑,兩臂伸出,扣著二女腕脈,驀然一驚道:「你們內傷好了麼?」」

    歐陽翠華笑道:「女兒蒙這位陸曼玲姐姐賜藥相救,如今已體力復元。」

    陸曼玲盈盈起立含笑道:「前輩請坐!」

    驪山鬼母頷首道:「陸姑娘,老身與令尊令堂昔年有過數面之雅,彼此切磋武功,頗為相投,令尊令堂風聞已仙去,從此天人永隔,老身得訊過遲,不能親身奠拜,歉疚良深。」

    陸曼玲淡炎一笑道:「昔年之事,已成過眼煙雲,倒是前輩眼前之危,宜作慎重安排。」

    驪山鬼母面色一變,詫道:「老身有何危險,請姑娘明言其故?」

    歐陽翠英道:「娘,女兒來時,曾由北面谷口進入,左面峭崖斷裂處建有一座森羅宮,有十八重,是含十八屋地獄,殿外高懸一榜,鎊誅當今武林知名人物,娘也有名在內,老賊包藏禍心,欲將武林異已者一網打盡。」

    鬼母目中猛泛殺機,道:「有此等事麼?他們為何讓你進入。」

    歐陽翠英冷笑道:「接待之人諒是奉命而為,其中必有歹毒陰謀,娘不可不防,但娘與滕文星沆瀣一氣,實屬不智。」

    鬼母不禁面有慍色道:「我為探訪你們生死下落,天涯奔走,不惜委屈求全,娘反落了一個不是……」

    話聲略頓,目注陸曼鈴道:「陸姑娘,老身既心事已了,二女托陸姑娘代為管教,老身當與鐵翅蝙蝠老賊決一雌雄。」

    歐陽二女同聲喚道:「娘……」

    鬼母一臉沉毅之色,搖手道:「你們當知為娘性情,尤其武林人物身可亡名不可辱,我意已決,無須多說。」

    她轉身向豐都鬼王那面急步走去。

    歐陽翠華目露憂容道:「玲姐,小妹不忍坐視。」

    陸曼玲微笑道:「你無須憂急,此事遲早總要發生,應先發制人,令堂及劉文傑均為武林名宿,足智多謀,閱歷甚深,森羅宮縱有什麼厲害埋伏,令堂必有驚無險。」

    歐陽翠華見陸曼玲說得有理,不禁略為寬心,道:「如果嘯弟在此,憑他機智武功當可弭禍於無形。」

    陸曼玲嫣然一笑,目光卻凝望著豐都鬼王滕文星等群邪舉動。

    只見群邪面色嚴肅。

    滕文星強拉著劉文傑入席,一面推杯勸飲,一面冷笑道:「難怪方才關良敬言說谷中任我等隨意走動,他料到我等見得森羅殿必不能按忍。」

    劉文傑微笑道:「滕老師知道就好,何必自投羅網。」

    滕文星道:「倘若大俠名列榜上,又待如何?」

    劉文傑聞言不禁一怔,暗道:「我與此賊已歃血為盟,共圖大事,未必將自己亦列於榜上。」

    但這等事卻極難出口,假笑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老朽一生謹慎,從不恃強犯險。」

    驪山鬼母望了劉文傑一眼,道:「難道劉大俠就袖手不問麼?」

    劉文傑淡淡一笑道:「老朽向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萬一釁自我始,予人口實,豈非作法自斃。」

    驪山鬼母道:「據小女言說,劉大俠名列榜首,若我等都如劉大俠想法,後果將不堪設想。」

    劉文傑不禁一愕道:「歐陽老師請不要危言聳聽。」

    滕文星道:「我等不妨去瞧瞧,劉大俠若是怕事,則不必勉強。」

    劉文傑不禁胸內怒火沸騰,沉聲道:「諸位太小看老朽了。」

    說著身形望北向飄然走去。

    滕文星不禁冷笑了笑,與驪山鬼母等群邪示一眼色,疾隨劉文傑身後,武林群雄見狀,心知必有蹊蹺在內,但卻存隔岸觀火心理,裹足不前。

    劉文傑等人沿途不時發現鐵翅蝙蝠主者手下站在暗處,抱刀凝立,竟若無視他們向森羅宮走去,不禁暗感心寒。

    他們都是久經江湖,越是如此,此行愈是凶險已極,個個蓄勢凝勁,含蘊待發,防變生猝然迅疾一擊出手。

    卿雲北谷形勢奇險,谷徑一線羊腸,峭壁如刃,千丈入雲,森羅宮則建在北谷一方斷崖上,月華映照下,遠遠望去,飛簷黃瓷,金碧輝煌,氣勢雄偉。

    斷崖距地面高可百丈,僅陡峭人工闢築石坡可登,余外峻峭光滑,猿猱難攀。

    劉文傑望了石坡一眼,冷笑道:「此人居心歹毒已極,須一口氣登上,中途不可換氣,倘遇暗襲,勢必粉身碎骨墜入崖下。」

    滕文星道:「你我同是玄罡護體,暗器難侵,滕某平生不知經過多少風浪,有何可懼。」說著雙足一點,身如飛鳥掠向石坡,一沾即起,捷似丸躍。

    劉文傑不禁老臉一紅,回面笑道:「各位老師還需小心為是。」雙肩一振,穿空斜掠撲上石坡。

    群邪紛紛而出,魚貫躍登。

    滕文星提聚一口真氣,登上四十餘丈,忽聞一聲低沉的冷笑叱道:「下去!」

    接著一股排山勁風壓下,滲有無數月牙鏢,銳嘯漫空,交叉湧襲。

    滕文星鼻中冷哼出聲,全身一提,凌空拔起五六丈高下,劉文傑驪山鬼母等人聞聲知警,亦紛紛拔起。

《地獄紅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