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人中龍命犯桃花

    詩稱峻極,傳言配天,中州清淑之氣,磅礡結聚於嵩山,中岳之地勢雄盛絕倫,達摩東宋,見此山少室寬閒幽遂,形勝天然,遂山少林,面壁九年圓寂飛昇。

    幻空一路鶴行鷺伏,翻入寺牆,身方站地,即聞暗中一聲斷喝道:「何方施主膽敢夤夜闖入本寺。」一股杖嘯帶起狂捲勁風襲至,幻空忙疾躍開去,道:「幻覺師兄麼?小弟幻空。」

    忽見黑影一現,驚訝道:「師弟為何回山如此之快。」

    幻空道:「一言難盡,九如師伯現在何處?」

    幻覺道:「現在掌門之處,今日午後蒙面人又侵入本寺,連傷多人,掌門人亦負重傷……」

    幻空未侍幻覺說完,即奔向慧光禪院而去。

    今晚少林寺更顯得陰森森地,一無燈火,連佛前長明燈都熄滅。

    幻空一進慧光禪院,即為護法四尊者攔阻,立即出示掌門信符。

    廣目尊者愕然道:「既有掌門令符,本座不能攔你,但為何去而復返。」

    幻空躬身施禮道:「事關機密,恕弟子無法稟告。」身表疾逾閃電掠入慧光禪院內。

    只見掌門人面色慘淡,端坐蒲團上與九如上人等本門高手商議挽救嵩山危局,一眼發現幻空進來,即道:「幻空,你怎麼回來了?」

    幻空躬身施禮道:「弟子無能.途中遭人暗襲,昏迷不醒,幸得能人施救將弟子送返山麓,請掌門人別遣一名弟子趕往五台。」

    掌門人面色微變道:「你為何人相救?」

    幻空稟道:「弟子不知,待弟子醒轉此人已然離去。」

    掌門人歎息道:「遠水難救近火,另遣他人亦是狂然,幻空,你先回禪房休息,有事再喚你。」

    幻空遵命轉身離去之際,向九如上人示了一眼色。

    九如上人心中-動,猜不出幻空用意,俟幻空走出後,道:「幻空言語含糊閃爍,其中大有蹊蹺,老衲急欲套間出真情。」也不待掌門人同意,身形疾掠出室而去。

    幻空回至禪房後忽聞門外傳來九如上人語聲道:「幻空在麼?」立即答道:「弟子在。」

    房門本是虛掩著,人影一閃九如上人已進入房內,幻空當即行禮將所遇奚鳳嘯之事經過說出。

    九如上人面露微笑,道:「此人睿智無匹,看來本門不該遭劫了。」

    幻空道:「弟子只覺掌門人神色慘淡,莫非弟子離山之後,黑衣蒙面人又來侵襲本寺?」他是明知故問。

    九如上人長歎一聲,望了望屋外天色,見距三更時分尚早,道:「黑衣蒙面人昨午又侵擾本山,連傷本門九大高手,掌門人亦不出百招外,唉!誰又知此人何的再犯本寺?」

    幻空道:「此人何來麼?可否賜告昨午經過詳情。」

    九如上人黯然神傷道:「此人據掌門人判斷並非森羅宮主者,他似與達摩三老結有宿怨……」滔滔不絕道出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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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里晴空,澄碧如洗。

    偌大的少林寺僧侶一個不見,沉寂得如一泓死水般,半個月來,少林三千僧侶連朝夕禪課都取消了,梵唄之聲無聞,代之以戒備林嚴,風聲鶴唳,一夕數驚。

    山門外黑影一閃,一個瘦小黑衣蒙面人從參天古柏上瀉落,猶豫了一下,飄然走上石階。

    突聞一聲宏亮的佛號傳出,道:「施主止步。」

    只見一個高大僧人橫執鑌鐵禪杖阻住門首。

    黑衣人冷笑道:「你也配攔阻我麼?」

    高大僧人道:「施主一再侵擾本山其故何在?」

    「求見達摩三老。」

    「這並非施主本意,施主駕臨本寺多次,已說明達摩三老離山他往,需時半載才可返山。」

    黑衣人朗笑道:「此是謊言,達摩三老根本未離少林半步,因此我非來不可。」

    高大僧人面色微變,低誦了一聲佛號道:「佛們子弟戒打誑語,施主不信,貧僧也是無可奈何。」

    黑衣人冷笑道:「縱使你舌燦蓮花,我也不信。」

    「依施主之意如何?」

    「我以禮求見掌門人。」

    「掌門人閉關潛修,萬難出見。」

    黑衣人朗聲大笑道:「我自去找他。」身形一邁,抬腿跨入山門,右手一揮,喝道:「閃開!」

    高大僧人手中禪杖急掄,捲起一片杖影,杖勢末出,已為黑衣蒙面人橫掌撥得蕩了開去。

    黑衣人左手兩指迅如閃電點在守門人「期門」穴上。

    僧人應指倒地!

    驀地,只聞喝叱聲傳來,五個手執兵刃僧人飛身撲至。

    黑衣人長笑一聲,身形玄鶴般穿空斜飛而起,掠過五僧頂上撲向寺內。

    少林僧人戒備森嚴,五步一椿,十步一卡,一撥一撥似潮水般阻截黑衣人。

    黑衣人身形輕靈奇快,似一線淡煙般東挪西閃讓了開去,除非逼不得已絕不出手傷敵。即是如此,少林寺僧還是傷在黑衣人虛空點穴曠絕手法下不少。

    黑衣蒙面人深入少林寺內,四處湧襲而至的少林僧人則人潮疊浪般重重狙擊,不禁冷笑道:「泯不畏死之輩,恕在下不得不辣手無情了。」反手迅疾撤出長劍,一道朦朦青霞應手而起,映入眉目皆碧,一望而知是口鋒芒犀利,吹毫可斷的好劍。

    忽聞一聲寵亮大喝道:「你們速退!」

    潮水般湧來的僧眾聞聲齊止步,緩緩退了開去,只見一幢白色精舍中魚貫走出九個身披袈裟的老僧。

    為首一長眉老僧合十稽首道:「施主再三侵擾我少林,真正用意何在?」

    黑衣蒙面人微笑道:「在下求見達摩三老,怎奈貴派委實拒人於千里之外,避而不見,在下只得強行入寺。」

    「達摩三老已離山他往。」

    黑衣人朗聲大笑道:「佛門高僧安可出此違心之語,達摩三老分明就在寺內。」

    「這麼說,施主定是尋仇而來了。」

    「也可以這麼說,冤有頭,債有主,大師何必強行出頭。」

    長眉高憎高宣了一聲佛號,道:「施主出手傷我本寺弟子多久,老衲豈能坐視不問。」

    黑衣人冷笑道:「大師可是少林掌門人。」

    長眉老僧神情嚴肅答道:「老衲羅漢堂主持宏能。」

    黑衣蒙面人冷笑道:「原來是武林馳名的長眉尊者,在下此來用意顯明,達摩三老如不出見,恐在下不能善了。」

    長眉尊者長歎一聲道:「施主定要如此,老衲也無法不動手,但望施主三思而行。」

    黑衣人道:「在下已想過數次,如箭在弦,不能不發。」

    長眉尊者兩道長長的霜眉一揚,左掌出招「龍飛九天」,右手一式「擒龍北海」,一攻之勢,用出兩種不同的手法。

    少林長老均有一身卓絕的武功,不取詭奇,只求精奧。罡風激湧,力能碎石開碑。

    黑衣人微微一笑,右手握劍不出,左掌運出卸字訣,一式「風飛落絮」消去長眉尊者劈來陽剛掌力。

    長眉尊者只覺自己劈出真力盡都消卸開去,不禁大驚,掌式一變,運出佛門絕學無相神掌錯攻推出。

    其餘少林八大高手同聲高宣了佛號,身形倏展,分立不同卞位運掌向黑衣人攻去。

    黑衣人大喝一聲道:「少林名門正派,居然以多為勝。」

    長眉尊者道:「為保少林聲譽,不得不爾。」

    九大少林高手聯臂合攻,威勢不同凡響,均是獨步武林精奧奇學,饒是黑衣人武學詭奇,也有顧此失彼,捉襟見肘之感,卻未露敗象。

    黑衣人身法迅快如風,出式愈用愈奇,少林九老見多識廣,也認不出他的武功來歷,但心知若是此陣一輸,非但九老名譽掃地,而且少林威望也從此一落千丈,是以用出招無不精妙神奇,變化莫測。

    但,黑衣人身法更為神妙幻奇,無法捕捉,竟以半分之快脫出少林九老擒拿手法之外。

    這是武林極為罕睹少見之拚搏激戰,半個時辰過去,黑衣蒙面人似乎不耐,右手劍芒寒飆一閃,低喝了一聲:「著!」

    劍光已觸及天王殿住持戒貪大師的腕脈要穴上。

    其餘少林八老見狀大驚失色,投鼠忌器,掌式雖未撤,卻含勁力不吐。

    黑衣人冷笑道:「大師速說出達摩三者潛跡之處,在下自去找他,不然,恕在下要辣手無情了。」

    戒貪大師面色微變,道:「達摩三老實是離山外出未歸……」

    言語未了,黑衣人突冷笑一聲,劍光吐勁,只聽戒貪大師低哼出口,腕脈上血湧如注,身形搖搖欲傾。

    長眉尊者大喝道:「施主手段太辣,老朽無法容忍。」一掌「飛鈸撞鐘」,勁風排空怒嘯撞向黑衣人胸前。

    黑衣人身形迅快,左足一滑,軀體半旋,長劍斜刁,劍尖點在長眉尊者曲池穴上。

    劍光點穴之術,當今武林內尚未之一見,長眉尊者只覺一縷飛麻襲湧內腑,渾身真力消失,雙腿一頓,頹然倒在塵埃。

    七位少林長老大駭,同時出手一擊,巨飆如潮排山倒海般攻向黑衣人。

    黑衣人陡地發出一聲清脆長笑,身形颼地凌空飛起,長劍下垂,震腕一式「飛花織蕊」,灑下漫空寒星,破空銳嘯刺耳心悸。

    只聽數聲悶哼,少林七長老均被劍尖在「章門」穴上點破了一個栗米小孔,殷紅鮮血涔涔溢出,紛紛倒地不起。

    少林眾僧遠遠望見,不禁懾住。

    驀地,遠處忽飄送過來-聲清嘯。

    只見一倏深藏翠篁綠竹間白石小徑上,現出一條人影,疾逾流星飛矢掠來,少林僧侶紛紛讓開一條通道,不言而知那是少林掌門人。

    黑衣人朗笑道:「掌門人別來無恙?」

    少林掌門人身形一定,瞥見少林九老負傷不起,不禁暗暗心驚,面寒如水道:「施主與我少林有何宿怨深仇.不妨明言,若少林理屆,老衲當負荊請罪,倘施主無事生非……」

    黑衣人不待少林掌門說完,竟自接聲道:「在下初次拜山之際,業已說明來意,貴寺達摩三老與在下有著一段不小過節,志在清償前怨,怎奈貴派門下執意與在下為敵,動手之間死傷難免,九位長老不消半個對時自會復元。」

    少林掌門滿面怒容道:「老衲也曾向施主說明達摩三老離山他往,施主一再侵擾本寺何故?」

    黑衣人道:「在下風聞達摩三老仍在貴寺,是以在下偵覓達摩三老潛藏可處?」

    少林掌門沉聲道:「僅憑風聞,焉能採信。」

    黑衣人冷笑道:「聽說達摩三老隱藏在羅漢堂地底十七重石室內,只要掌門人領在下前去便知,如是空穴來風之詞,在下在達摩三老返山之前決不侵擾少林。」

    少林掌門由不得心神大震,暗道:「達摩三老棲息於羅漢堂地底,只有老衲等少數人知情,怎會外洩。」不禁暗感憂慮。

    黑衣蒙面人見少林掌門人遲疑不答,顯然是真,不禁冷笑道:「掌門人怎不說話?」左手兩指迅快如電伸出,朝「天府」穴點去。

    少林掌門人突感一縷指風襲至,心神猛惕,身形疾躍開去,旋掌推出一招「超海移山」。

    不料黑衣蒙面人指勢如附骨之蛆跟蹤而至,他點穴的手法又神奇不測,令人無法閃避,饒是少林掌門一身卓絕武學,無奈先機已失,掌勢未出,黑衣人指力已點在「天府」穴上。

    少林掌門只覺一麻,身形不由側撞出三步,面色蒼白如紙,額角沁出豆大冷汗。

    此刻,松林叢中又疾掠出三個霜眉銀鬚的老僧,其中一僧怒叫道:「施主偷襲暗算,有失高手風度。」

    黑衣蒙面人道:「莫非有不服之意?」

    「老衲只覺施主武功曠絕.但有欠光明磊落,我少林執掌百年武林之牛耳,武學博絕,掌門人如非失慎,焉能為施主所乘?」

    黑衣人略一沉吟道:「不錯,貴掌門人遭在下搶得先機因此失手,但聽老禪師弦外之音,莫非欲讓在下與掌門人另約時地放手一拼,各憑武功爭勝,也好,貴掌門一個時辰後當可復元,不過貴掌門人倘不幸落敗則應如何?」

    老僧微微一笑道:「施主來意在達摩三老,老衲立即領施主去達摩三老潛修之處。」

    黑衣人似心存顧忌,頷首道:「老禪師法號上下如何稱呼?」

    老僧答道:「老衲名喚九如。」

    黑衣人道:「老禪師少林高僧,但願口能應心,在下告辭了。」說著振臂穿空飛起,沾足松枝,騰身掠去。

    去勢如電,幾個起落,消失寺外無蹤。

    九如上人目送黑衣人消失後,不禁長歎一聲道:「老衲為了少林免墜浩劫,不惜委曲求全,但望我佛慈悲,挽救本門厄運。」

    少林掌門在九如上人與黑衣蒙面人說話時已自跌坐於地,運功調息,但覺逆血攻腑之勢漸緩,聞言歎息道:「師弟這是何苦,本座無德無能,愧對上代掌門重托,雖死無怨,此人武功高絕,言出必行,一個對時後定重來少林,本座並無穩操勝算之信心,那時……

    九如上人上前攙起掌門人道:「掌門人不可絕望,小弟深知掌門人的心情,且至慧光禪院內計議。」說時已攙著掌門慢慢走去。

    禪房清淨,岑寂如水,檀煙繚繞,一室芬芳。

    少林掌門強自抑制著傷痛疲軟與九如上人促陳商淡,為了本門危亡持續,掌門人只覺雙肩沉重,這-剎那間,九如上人只覺掌門又蒼老了十年,不禁暗暗歎息一聲:

    只覺掌門人歎息道:「這些年來,本座無時無刻不在籌思拯救少林危亡之策,怎奈力不從心,看來少林氣數已盡。」

    九如上人手掌一搖,微笑道:「少林氣數未盡,掌門不可灰心,昔年聯臂合攻赤手屠龍何檀樾已種下遠因,此舉實令親者痛、仇者快,少林威望從此一蹶不振,武林中正氣之士對於九大門派頗有怨望,只有小弟察知掌門人心情沉重,為了少林不惜擔負罵名……」

    少林掌門驚詫變色道:「賢弟從何處察覺出來。」

    九如上人道:「由掌門人命達摩三老潛修大旃檀神功察知,本來此一絕學在七十二技武功之外,深奧晦澀,詞義難解,歷代相傳僅掌門一職才可潛修『大旃檀神功』尚非其有過人稟賦不可,掌門人止達摩三老潛修,此舉大違門規,是以小弟察覺掌門人本身受了外來禁制。」

    少林掌門頷首道:「賢弟委實心細如髮,猜得一點不錯,你知道是何人對本掌門身上下了禁制?」

    「森羅宮主者!」

    「料事如神,智捋諸葛,賢弟可當之無愧。」少林掌門人讚歎道:「但賢弟與黑衣蒙面人訂下各憑本身武功爭勝之約卻大為失策。」

    九如上人搖首道:「不然,一日之中變化極大,小弟只覺黑衣蒙面人與達摩三老並非有不可解之戴天怨仇,否則本門傷亡不止此數,再掌門人已命幻空趕往五台頒請悟塵師叔,幻空輕功身法已臻化境,沿途並備有三騎千里神駿,換行不輟,一日夜足夠來回……」話聲略頓,又道:「達摩三老閉關日久,照時推算,也差不多可以開關出來了。」

    掌門人歎息道:「少林今日之危,不在於外,而痛在內,悟塵師叔久不聞外事,五台棲隱之處幽秘難覓,幻空本人心性極不可靠,安知他不是森羅宮所網羅。」

    九如上人聞言愕然久之,道:「掌門人暫請調息養神,容小弟靜思對策。」當即告辭離去。

    此為黑衣蒙面入侵擾少林經過,由九如上人向幻空述出,當然九如上人絕不能將個中隱秘和盤道出,再也別有用心暗察幻空是否為森羅宮網羅。

    幻空不察,目中閃出一絲異光,道:「弟子始終不明白這黑衣蒙面施主為何向達摩三老尋仇,三老和靄可親,與人無忤,恐是無事生非。」

    九如上人微笑道:「除了達摩三者自知外,又有何人了悉內中恩怨。」

    幻空緊接著追問道:「但達摩三老現在何處?是否如黑衣蒙面人所言。」

    九如上人目中神光猛熾道:「老衲也不知,這只有掌門人知了。」說著緩緩轉向窗外,一望天色,喃喃自語道:「三更將屆,老衲要去赴約了。」說著突然一個轉身,伸手疾逾電光石火般朝幻空「神藏」穴點去。

    幻空應指倒地,九如上人大袖一展,穿窗飛出,向藏經樓方向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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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華似水,夜色淒迷,蒼林郁木,迎風拂嘯,少室山仍似往昔一般清幽恬靜,而舉世聞名的少林寺卻為一重愁雲所籠罩。

    慧光禪院中少林掌門與門下渚大高手集商明日應敵之策,議論紛紛,除了背城一戰,孤注一擲之外,誰也提不出最妥善,制勝良策。

    燭影搖晃,九如上人翩然掠入慧光禪院。

    少林掌門道:「賢弟為何這時才回來?」

    九如上人長歎一聲道:「果然不出小弟所料,幻空傷勢突又重發,此刻尚昏迷不醒,只說出黑衣蒙面人在嵩山已布下嚴密伏椿,困住我少林只能人來不能逃出,看來他勢必要面見達摩三老不可……」

    少林掌門不禁面色微變。

    九如上人接道:「如今憂急也無用,請掌門人今晚盡量調息,明日也許要展開一場生死拚鬥。」

    掌門人微歎一聲,揮揮手示意眾人退出道:「讓本座靜心忖思對策。」

    眾僧魚貫退出慧光禪院。

    孤燈如豆,螢然黯弱,少林掌門面上籠罩著一層陰霾,只在禪房內躡踝踱步,傍徨無主。

    忽聞窗外響起了一聲極輕微的落足微音,不由一怔,低喝道:「什麼人?」

    「小弟九如。」微風颯然,一條人影疾掠入室。

    九如上人不待牢門人發問,即附耳密語一陣。

    少林掌門中頓露驚喜光芒,低喟了一聲道:「不料文殊院戒滅師弟竟投靠森羅宮。」

    九如上人道:「徒然無意之話不用多說,少林危亡持續,在此一舉,小弟去了。」身形一晃便已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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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室北麓,松林蔥鬱,蒼翠擁黛,滿目湛碧,古木掩映中隱隱可見紅牆綠瓦,飛簷黃甍。

    寺內忽響起嘹亮的鐘聲,隨風播回山谷,清澈悠遠,似一顆細石投入平靜的澄波中,掀起了陣陣漣漪。

    那身材纖細蒙面人翩然再次蒞臨嵩山少林,步履輕灑,似遊山土子般從容踏入山門。

    他一眼望去,不禁一怔,只覺今日情形有點異樣,但見少林掌門人率領山僧肅立著大雄寶殿階石前廣場中,卻又不含廝殺氣氛,祥和肅穆。

    只聽少林掌門道:「施主真是信人,老衲在此恭候已久。」

    黑衣蒙面人點點頭道:「一派掌門氣度,委實令在下心折,如今長話短說,你我各以武功爭勝,請掌門人賜招。」

    僧眾中忽走出九如上人合掌道:「昨日是老衲作證,請問施主是否堅欲求見達摩三老?」

    黑衣蒙面人道:「此乃在下來意,不容更改。」

    九如上人道:「好,敝掌門人意欲施主在峻極峰頂展開拚搏,倘輸招落敗立命達摩三者出見。」

    少林僧眾聞言,不少暗暗色變,驚訝達摩三老潛跡在峻極峰頂,並非蒙面人所說的羅漢堂地穴內。

    黑衣蒙面人似在躊躇,九如上人微笑道:「施主英雄肝膽,豪氣干雲,既能單人隻身來我少林,而不敢去峻極,莫非疑心老衲詭詐暗算麼?」

    少林掌門接道:「本門弟子悉數在此,在老衲未從峻峰返寺前,不得擅離窺探,如敢故違,即以叛門之罪懲治。」

    黑衣蒙面人哈哈大笑道:「門規森嚴,少林不愧居神州武林之首,在下願往峻極一行。」

    九如上人立道:「老衲帶路!」

    少林掌門居中,黑衣蒙面人殿後,身法迅快向峻極峰頂掠上。

    一登絕頂,九如上人深深注視黑衣蒙面人一眼,微笑道:「老衲有一不情之請,望施主首允。」

    黑衣蒙面人聞言不禁一怔,道:「老禪師說出吧!如無所礙,在下當可應允。」

    「施主可否請示廬山真面目。」

    「不行!」黑衣蒙面人斬鐵斷然拒絕道:「今日恐怕天下武林人物也無法可使在下露出真面目。」

    九如上人雙掌合什道:「老衲絕不強人所難,既是施主不願,暫作罷論,但施主見著達摩三老時,又當如何?」

    「也是一樣,在下當使達摩三老死而無怨。」

    忽聞一個清朗語聲隨風入耳道:「九如老禪師是否歡迎我這不速之客?」

    九如上人、少林掌門及黑衣蒙面人不禁一愕,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瀟灑飄逸的中年儒生,衣袂飄飄立在懸崖邊沿,展齒微笑,神采迷人。

    黑衣蒙面人只覺語音似在何處聽過,但一時之間竟想他不起。

    中年儒生身形一動,迅疾無倫落在九如上人身前,轉面向黑衣蒙面人道:「吳姑娘別來無恙?」

    黑衣蒙面人乍聞此言,不禁大驚,身形一陣顫震,厲叱道:「你是何人?」

    中年儒生微微一笑,抬起右掌揭下一張面具,顯示星標玉立神態俊逸的奚鳳嘯。

    蒙面人倏的脫去一身黑衣,正是那肌膚勝雪,艷光照人的吳澄碧。

    奚鳳嘯道:「吳姑娘,冤家宜解不宜結,徒然自苦。」

    吳澄碧星眸中不由泛出幽怨之色道:「少俠竟然與四瀆幫八臂靈官韓維武同一口吻,殺父之仇,豈能不報,縱然少俠對我恩深如海,也勢在必行。」

    奚鳳嘯歎息一聲道:「在下並無恩於姑娘,此來亦無挾思索報之用意,但姑娘不可一誤再誤!」

    吳澄碧詫道:「我為報血海深仇那裡錯了?」

    奚鳳嘯搖首歎息道:「姑娘傷那日月五行輪金旭已鑄大錯,如今尋仇少林更是不該,也許姑娘說在下所說跡近強詞奪理,但可否容在下詳說其中因果,若姑娘還是認為在下顛倒是非,混淆黑白,在下掉面就走,不伸手過問此事。」

    吳澄碧嫣然一笑道:「少俠之言,我自當洗耳恭聽.縱有事理不盡然,我豈能不遵少俠之命。」說時玉靨忽泛出兩朵紅雲,星眸斜睨,微埋螓首,含情脈脈似不勝嬌羞,

    少林掌門與九如上人察景知情,知一場浩劫可消於無形,不禁暗歎道:「男女情愛,其間微妙委實使人難以理解,我佛拈花微笑,難免有情,弟子癡愚,清修數十年未能勘破!」

    只聽奚鳳嘯說出森羅宮主者為害武林,追溯至赤手屠龍何崑崙起至目前為止,簡要扼明。

    吳澄碧道:「這麼說來,當前的森羅宮主者實為第二代傳人。」

    「正是,森羅宮老賊傷重致死之事他們守秘不宣,如非新近探悉真情,武林中人還蒙在鼓中,不過憑理可推測而出,森羅宮老賊不死,武林中早就變色易幟,何致等到現在。」

    奚鳳嘯長歎一聲道:「多年以來,武林中遠識之士深為森羅宮老賊圖霸武林憂慮,如不及早制止,恐浩劫一發,將不可收拾,故日夕尋覓一項武林絕學克制森羅宮老賊……」

    他說時望了吳澄碧一眼,接道:「這武林絕學一是白陽圖解,另一為三元秘譜,因森羅宮耳目遍及天下,所以少林掌門人密遣達摩三老邀約崑崙秋葉道人及金旭搜覓『三元秘譜』,如非令尊……唉!今日武林怎能每況愈下。」

    吳澄碧語音幽怨道:「如此說來,少俠是不值先父所為了?」

    奚鳳嘯搖首微笑道:「在下並未說此話,昔日令尊不明白個中究竟,達摩三老等也礙難明言其中因果,才造成如此悲慘結局,何況達摩三老亦非遂其私慾辛辣出手,姑娘,如瞧得起在下,但請網開一面,令尊在天之靈亦當含笑。」

    吳蹬碧眸中一紅,淚光瑩轉,淒迷-笑道:「少俠之命,賤妾焉敢不遵。」

    少林掌門及九如上人不禁合十頂禮道:「我佛慈悲。」

    奚鳳嘯道:「在下還要懇求姑娘相助一事。」

    吳澄碧道:「只要賤妾力之所及,無不如命。」

    奚鳳嘯附耳密語一陣。

    吳澄碧含笑點首。

    奚鳳嘯右手兩指倏的點在少林掌門胸後脊心「至陽穴」上。

    少林掌門立時身形一顫,面色如若敗灰,冷汗粒粒如黃豆般大冒出,接道:「九如前輩,你我分頭行事,姑娘,稍時在太室見面。」身形拔起,鷹隼般疾瀉落下峻極峰百丈懸崖。

    九如上人忽轉面向吳澄碧微笑道:「奚施主人中龍鳳,武林奇才,惜命帶桃花,姑娘不可因愛生妒,大丈夫何患三妻四妾,姑娘請善體老衲之言。」

    吳澄碧不禁紅雲上靨,低彎螓首道:「多謝老禪師開導,晚輩當牢記不忘。」說著斂衽一福,穿窗飛起,轉瞬即杳。

    九如上人攙著少林掌門下得峻極峰奔回寺內,只見合寺憎眾仍肅立在大雄寶殿前。

    少林僧眾目睹掌門人神色有異,不禁色變,長眉尊者驚問道:「掌門人如何了?」

    九如上人長歎一聲道:「此人武功高絕,手法奇奧,掌門與他交手在五百合外,不慎失手重傷。」

    少林掌門神色敗壞,以慘淡無神的目光望了眾僧一眼,似無限的留戀,道:「本座自知不久人世,文殊院戒滅師弟老成持重,可膺重任,在本座未坐化之前由戒滅師弟代掌本門。」語聲黯啞,言畢轉過身去,步履滯緩走向慧光禪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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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暮夕陽,金紅絢爛,四周山色,更是蒼翠嬌艷,清風過處,碧枝搖舞,立在太室山麓,遠望山外平坡淺隴間,時有二三牧童,叱犢歸去,山沒於斜陽叢樹中,笠影鞭絲,宛然如畫。」

    山麓一株古柳旁,盈盈立著一條嬌俏身影,正是吳澄碧,身穿一襲鵝黃羅身,芙蓉雙靨,明眸皓齒,眉梢眼角似掩遮不住心底歡悅。

    她星眸凝向遠處,默默出神,忽聞身後起了奚鳳嘯清朗語聲道:「吳姑娘,累你久等了。」

    吳澄碧回面望去,由不得嬌靨一紅,道:「少俠輕功已臻化境,如非少俠出聲相喚,賤妾猶朦若無覺。」接著又道:「賤妾已遵少俠之命辦妥。」

    奚鳳嘯微微一笑道:「多謝姑娘相助,在下銘感不忘,你我就此前往登封,一來與姑娘接風,再為引見幾位武林前輩,共商撲滅森羅宮以免為害武林。」

    吳澄碧嫵媚一笑道:「少俠之於賤妾恩重如山,些許微勞,何足掛齒。」語聲一頓,靨上忽泛起兩朵紅雲,斜睨巧笑道:「少俠怎不將心上人為賤妾引見?」

    奚鳳嘯赧然首:「姑娘取笑了。」

    兩人向山外平坡淺隴間走去,谷口處忽掠出一人納頭便拜道:「恩公別來無恙?」

    奚鳳嘯見是石泰三,忙雙手攙起,道:「石老不要折殺了在下,快快請起。」

    寒暄了數句,三人望登封而去。

    在一家趙姓富紳家中擺下了十數席盛宴,在座的俱是草莽聲名卓著人物,亦有甚多武林名宿,奚鳳嘯一一為吳澄碧引見。

    杯觴交錯下,席間蛇王神丐忽道:「奚盟主既然進入靈樞石府,何不習成自陽圖解,制伏森羅宮主者,又為何匆匆而出,倘使他習成圖解絕學,將無人能制矣。」

    奚鳳嘯淺飲了一口酒後,歎息道:「神丐恐養疽成患,相責之言甚是,無如何崑崙大俠愛女必須手刃大仇,是以在下讓何姑娘也進入靈樞石府,略施詭計,使森羅宮主者誤循岔徑,並指示何姑娘將習成圖解的圖文毀去,得以順利報卻大仇。」

    蛇王神丐道:「天下事不如意者凡有八九,化子奔走江湖數十年,凡事總不能遂心如願,黃河二霸橫死成都郊外,莫非寶鑰確為森羅宮獲得,但何姑娘最先尋獲靈樞石府,盟主又先他二人掠入,其故安在?」

    奚鳳嘯聞言,只覺茫然不解。

    嚴三畏大笑道:「老化子休用追根究底,豈不聞冥冥之中有神靈默佑。」

    蛇王神丐冷笑一聲,正欲反駁,但話尚未出口,忽見一鳩衣百結老丐疾躍入廳,稟道:「鄭嵩燕高俊保率甚多江湖能手望嵩山奔來,似奉森羅宮詭謀將少林異己者一網打盡。」

    奚鳳嘯頷首道:「這早在在下意料中,鄭高二人之外尚有什麼其他能人在內。」

    老丐答道:「不知,所來人數甚深,風聞森羅宮主者最近邀約的均是隱世多年的武林名宿世外凶邪。」

    奚鳳嘯抱拳霍地站起,道:「有勞申老師帶路,我等絕不能讓森羅宮主者凶謀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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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夜三更,伊水南岸淒迷朗月映照下,平疇綠野,竹籬茅舍,宛似夢境,遠處偶爾一聲犬吠,劃破夜空,更顯得暮夜寂靜淒涼。

    伊水隱隱現出四艘梭形小舟,舟內黑壓壓的人頭晃動擠成一片,卻船行似箭,片刻時分已抵南岸,人影紛紛棄舟掠上岸來,取道阡陌小徑。

    忽田隴下冒出一條黑影,大喝道:「好惡賊,昨夜搶劫王員外不成,今晚又捲土重來,敢是吃了龍心豹膽不成?」雙手一揚,兩條梭葉鏢似的黑線,脫手飛出,疾如奔弩,立時兩聲慘嗥騰起,嗥聲淒厲,令人戰怵。

    但聞一聲斷喝道:「朋友,你不長眼麼?咱們是搶劫王員外之人麼?」

    「成群結黨來此何為?哼!俺眼中不揉砂子,及早退去,免蹈覆亡之禍。」

    一個背劍青衣少年越眾飛起,身形半空中疾旋似風中落葉般飄身落地,星日中逼射出二道奪人寒芒,冷冷說道:「閣下當亦是江湖高手,兄弟高俊保在武林中雖籍籍無名,亦不致做下宵小之行,朋友豈非無理取鬧。」說時,眼神上下打量對面兩眼,不禁驚詫道:「原來是窮家幫長老蛇王神丐葉青河老師,有意戲弄在下。」

    葉青河哈哈大笑道:「如今武林,彼此勾心鬥角,陰柔懷詐,今朝為友,明夕為敵,誰又能相信誰,高少俠,老化子就不信你今晚無由成群結黨,興師動眾所為何來。」

    高俊保怒道:「在下行事還需稟明葉老師麼?」

    葉青河哈哈大笑道:「老化子幼受王員外先人救命大恩,理當捨命圖報,倘高少俠衝著王員外來,就請退回伊水北岸。」

    高俊保目中殺機逼露,冷笑道:「葉老師,在下決非為了王員外而來,但命在下退回另擇他徑勢所難能。」

    「那你等就別想過去。」

    「憑你也配阻住在下去路!」說時一招「推山填海」呼的劈出,這一招高俊保用出十二成真力,威勢如若巨浪排空,洶湧駭人。

    葉青河飄身疾退開兩丈,冷笑道:「高俊保,你敢莫是認為老化子孤身一人好欺麼?」言畢振吭發出一聲清嘯,隨著夜風飄送開去。

    平隴綠野之間立時現出入影紛紛,刀光閃爍,散佈在周近七八丈外。

    高俊保朗聲大笑道:「充其量也不過丐子丐孫罷了,葉老師,依在下相勸,不要無事生非,盛名難繼……」

    說時只見三人飛身掠至,高俊保目光銳利,察覺三人身法快得出奇,不禁心頭駭凜,把話嚥住,仔細觀察來人是何來歷。

    一個是氣宇秀逸的中年儒生,面如冠玉,含笑負手凝立,身左是一面寒如水,目光炯炯懾人老者,右面是一明眸皓齒,俏麗無儔的少女。

    高俊保不禁呆了一呆,道:「看來,今晚葉老師是存心與在下為敵的了。」

    葉青河冷冷一笑道:「端視高少俠今晚興師動眾用意何在?」

    高俊保大喝道:「你管不著!」

    葉青河淡淡一笑道:「高少俠無須強詞奪理,老化子是管定了。」

    忽在高俊保身後傳來陰陽怪氣語聲道:「不要多費口舌,老夫要看這臭叫化子有多大道行。」一條身影疾騰而起,挾著一片嘯風杖影擊下。

    杖影如山,凌厲已極。

    奚鳳嘯看出杖招中蘊有歹毒神奇變化,撲勢如電,恐葉青呵倉猝中無法封避,忙身形橫閃而出,右手迅如電光石火疾探而出,蓬的一聲,已將杖頭一把捏住。

    只聽一聲猙笑道:「你要找死麼?」

    語聲未了,杖身突進射出一蓬三稜毒針,芒雨急驟向奚鳳嘯罩襲而下。

    那知三稜毒針射在奚鳳嘯身上,簌簌震落墜地,根根斷折。

    奚鳳嘯冷笑一聲.右腕一震,那條身影猶未落地,被一振之力帶得歪了開去,身形往鬼見愁嚴三畏衝去。

    嚴三畏大喝聲中,右掌迅快一送。

    「啪」的一聲大喝,那人心脈已然震斷,屍橫在地。

    群邪不禁大駭,高俊保由不得面色大變,殺機逼吐,望著奚鳳嘯沉聲道:「尊駕太心黑手辣,可知道死者是誰?」

    奚鳳嘯冷冷答道:「在下不管他是誰?只問是誰先出手,難道高少俠未曾目擊麼?」

    高俊保玉面鐵青,道:「死者乃西疆紅髮天魔愛子,尊駕造此殺孽,恐帶來中原武林一場浩劫咧!」

    紅髮天魔之名奚鳳嘯吳澄碧並無耳聞,但聽在嚴三畏葉青河等人耳中如受雷擊,面色大變。

    提起紅髮天魔當追溯多年前一段武林秘辛,紅髮天魔天生異稟,武學詭博怪奇,年及而立便已威懾四疆,以他年少氣盛,凱覦中原武林,率領座下七大高手趕來中原,並未明言約鬥,而是逐一登門印證,中原高手不少死在他的魔掌之下,武林立時為之震動,各門各派名手暗暗躡蹤在祁連山絕頂展開激搏猛拼,傷亡纍纍,後經一位武林前輩異人趕來,激戰一日一夜,紅髮天魔被這異人傷了兩處經脈,才逃回西疆,絕足不履中原半步。

    此事發生在森羅宮主者為惡武林前數年,中原老一輩人物多皆熟知此事,但都諱莫如深,似有難言之隱。

    鬼見愁嚴三畏與蛇王神丐葉青河兩人均在祁連山絕頂參與目擊,一經高俊保提起紅髮天魔,由不得暗暗驚心。

    只聽奚鳳嘯朗聲道:「有閣下為虎作倀,已足掀起一場武林浩劫,就是我未出手傷他,閣下亦未必善了。」

    高俊保聞言不禁呆得一呆,面色猙惡,喝道:「尊駕想必大有來歷……」

    葉青河笑道:「說得不錯,他就是新近被推為武林盟主,江湖尊稱摘星手,南天三燕不致沒有耳聞?」

    摘星手崛起江湖,南天三燕自然風聞,但只憑道聽途說,並不知摘星手武功深淺,而且紅髮天魔愛子資質魯鈍,武學不及乃父十一,而性暴好色,自傷太甚,喪在摘星手及嚴三畏掌下不足證摘星手武功已臻化境。

    當下高俊保哈哈狂笑道:「摘星手就是你麼?有緣幸會,高某今宵要領教尊駕絕藝。」說著雙掌一分,蓄勁待發。

    奚鳳嘯目睥高俊保狂傲神情,回憶在成都郊外南天三燕凌人太甚,不禁殺機猛生,忙以密音傳聲之術向嚴三畏道:「今晚絕不能讓一人漏網,有勞前輩代在下傳令。」

    高俊保不知奚鳳嘯在傳聲示意,只道心有畏懼,冷笑一聲道:「尊駕怎不敢出手,在下有僭了。」說著右掌一招「五丁開山」推出,左手使出「迎風舞影」奇招,幻出漫空掌影,挾出嘶嘶銳嘯勁風,人身周天穴無不在他掌勢之下,更蘊含無數神奇招式。

    一擊之中,陰柔陽剛並擊,錯非高俊保,無法出此神奇招式。

    一旁的吳澄碧自習成三元秘潛後,恃藝自負,忖道:「我倒要瞧瞧奚少俠武功成就。」

    她不信奚鳳嘯比自己強,只見奚鳳嘯竟無視高俊保「迎風舞影」奇招,橫掌一揮,迎向「五丁開山」猛厲掌勢撞出,暗暗驚呼道:「要糟!」

    高俊保見狀,心中冷笑道:「此人眼力奇拙,怎當得盟主地位。」只覺「迎風舞影」左掌拍在奚鳳嘯左肩上,掌心一震,真力回逆循臂竄攻內腑,不禁心神一凜。

    「轟」的一聲大震,強風四溢,高俊保身子不由自主的撞得倒退出五六步,面如白紙,張嘴吐出一股鮮血,身體晃了兩晃望後倒去。

    就在高俊保身形向後倒下之際,高俊保大手往懷中疾探,甩出九支「離火神燕」暗器。

    高俊保身在危中尚不忘傷人,端的狠毒之極,九支「離火神燕」在夜空中宛若九條火龍交叉飛舞,迅疾如雷向奚鳳嘯打去。

    奚鳳嘯大喝道:「你不要命了麼?」身形暴撲,兩袖猛拂出一片潮湧勁氣,九支「離火神燕」立時震得飛了回去,竟然打在高俊保身上,呼地冒出赤火烈焰。

    吳澄碧暗道:「好俊的武功。」雖瞧不出奚鳳嘯武學有何神奧,卻知奚鳳嘯已把神奇寓化於平實中,不禁由衷的欽敬。

    只見高俊保哀嗥翻滾於烈火中,轉眼膏竭體枯變作一堆焦炭。

    群邪大驚,紛紛厲喝,但這不過是轉瞬間事,搶救不及,又嚴三畏已傳命江南同盟展開格鬥猛搏,一剎那間殺聲震天,群邪自顧不暇,忙於迎敵,掌風銳嘯,刀光如電,使這茫茫深夜增添了濃重恐怖氣氛。

    一條黑影疾逾閃電掠至奚鳳嘯身前,戟指大喝道:「尊駕無事生非,心狠手毒,鄭某要索還這筆血債。」

    奚鳳嘯冷冷答道:「閣下就是鄭嵩燕麼?哼!你也難免一死,尚敢口出狂言!」

    說時鄭嵩燕已自身形騰起,挾著一道驚天長虹劈下,勢如奔雷掣電。

    奚鳳嘯待劍芒距身前兩尺,突身形一挪,移形換位但已自飄開三尺,右掌拂出一式少林達摩掌法「五嶽朝元」將劍勢蕩了開去,左手兩指急駢,一招「驪龍探珠」,虛點而出。

    吳澄碧不禁咦了一聲,認出那是三元指法,暗詫道:「怎麼他也精擅三元秘學。」

    三元秘譜其父雖贈與奚鳳嘯,但為時一天又璧還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在一日之中習成三元秘學,其中道理使吳澄碧茫然不解。

    驀地,鄭嵩燕胸前如中利刃,大叫一聲,叭噠摔在地上。

    奚鳳嘯低首望在鄭嵩燕面上,輕笑一聲道:「閣下還認得我麼?」

    鄭嵩燕已重傷臟腑,獰聲道:「你是誰?」

    奚鳳嘯正待答言,忽瞥見自己這面情勢不佳,知高俊保率來的有不少武林高手在內,忙道:「吳姑娘,有勞趕去相救,格殺勿論,決不容一人漏網。」

    吳澄碧嬌應了一聲,蓮足一踹穿空飛出。

    這時奚鳳嘯望了鄭嵩燕一眼,憫惻歎息道:「你是認為在下委實心黑手辣麼?」

    鄭嵩燕做勢欲起,口角溢出一絲黑血,猙笑了笑道:「鄭某縱橫江湖半生,卻未無故傷人性命。尊駕得意不過今朝,須知強中自有強中手,鄭某只恨未能目睹尊駕身受之慘。」

    奚鳳嘯微微一笑道:「你這是至死不悟,其實你比在下心狠意毒猶有過之,若容你等趕抵嵩山,少林必難免血洗之災。」

    鄭嵩燕瞪目驚駭道:「必有人洩漏機密,鄭某不信尊駕耳目如此靈通。」

    奚鳳嘯笑道:「在下所知尚不止此,你不過倚恃紅髮天魔及龐鎮寰小賊而已,但在下尚不把紅髮天魔龐鎮寰兩人放在眼中,在下決讓你活著目睹他二人是否勝得了在下再行瞑目。」

    鄭嵩燕搖搖頭道:「惡活不如好死,鄭某雙手血腥,難逃果報,尊駕勝負是尊駕自己之事,與鄭某無干。」他發覺臟腑糜爛變位,雖靈芝仙果也無法起死回生,何必苟延殘喘,是以才出此話。

    奚鳳嘯冷笑道:「難得你有自知之明,在下也不勉強,如今明白相告,在下就是龐鎮寰身旁琴童九蔭。」

    鄭嵩燕聞言不禁面色慘變道:「你就是……」喉中痰湧,真氣一斷,身形翻地氣絕而死。

    四鼓將盡,月落星殘。

    高俊保率來的群邪無一倖免.江南同盟高手傷亡不少,吳澄碧嚴三畏裴澤盧迪四人渾身浴血向奚鳳嘯身前奔來,裴澤道:「幸不辱命,但我方亦傷亡二十七人。」

    奚鳳嘯黯然長歎道:「傷者急救,死者厚葬。」

    說著疾在囊中取出三瓶靈藥分交於盧迪嚴三畏三人,接道:「只要一息尚存,定須竭力施救,有勞三位前輩了!」

    吳澄碧俟三位武林有名宿持藥趕去施救時,星眸中不禁泛出茫然光輝,嫣然微笑道:「少俠用人之術委實高明,難怪他們身受重傷猶力拼不退。」

    奚鳳嘯搖首答道:「在下怎會用人,蒙武林抬愛,推在下為盟主,已屆過份,焉可妄事驅微,只有事必躬親,謹慎自重,不然難符眾望,先賢有雲——

    念高危,則思謙沖而自牧。

    懼滿益,則思江海而下百川。

    在下將這兩句名言謹以律己,須知樹大招風搖,身高必危,謙受益,滿則損……」

    吳澄碧格格嬌笑道:「好啦!少俠氣度雍容,才華蓋世,使人折心,情不由己的甘為所用,他日必領袖武林無疑。」

    說時,奚鳳嘯只覺一股陰冽砭骨寒勁由頭頂襲至,由不得身形一閃,為寒冽氣勁頓時擊實在後胸。

    奚鳳嘯機伶伶打一寒顫,只見一條黑影疾瀉落下不再向奚鳳嘯施襲,竟朝一具屍體撲去。

    吳澄碧大叱一聲,右掌一翻望那條身影虛空拍去,但為奚鳳嘯五指迅疾無倫一把扣住脈門,低聲道:「暫別妄動!」

    奚鳳嘯說完後,便跌坐於地,閉目調息,似受內傷不輕。

    吳澄碧見狀不禁大感憂急,道:「少俠,你是怎麼樣了?」

    奚鳳嘯低聲道:「姑娘請速以掌心印在在下『命門』穴上。」

    吳澄碧只道奚鳳嘯身受重傷,不禁花容失色,玉掌迅疾按在奚鳳嘯後胸上。

    只見那人抱著一具屍體嗚嗚痛哭,凝眸望去,發覺是個面目怪異的披髮老人,屍體卻是紅髮天魔愛子,吳澄碧忖道:「莫非此人正是紅髮天魔?」

    不幸被吳澄碧猜中,披髮老人正是紅髮天魔,他嗚鳴痛哭了一陣,抱起愛子屍體,頭猛地一揚,覆面亂髮散了開來,露出醜惡無比的面孔,目光怨毒望了奚鳳嘯一眼,振哼發出刺耳長嘯,聲如狼嗥豺嘶,令人毛髮筆立。

    星光明滅下遠處忽現出四豆點般身形,疾如流星奔矢而來。

    這一聲長嘯,驚動了江南同盟,妙手如來盧迪鬼見愁嚴三畏疾奔至奚鳳嘯身前,見狀大驚,再一眼瞥見紅髮天魔,不禁駭然變色。

    遠處四條人影已如風閃電而至,現出一僧一道一俗,尚有一宮裝老嫗,蛇眼糟鼻,板牙外露,雖齊之無監猶遜她十分。

    宮裝老嫗一眼望見紅髮天魔抱著屍體,頓時面色慘變,大叫道:「老不死,我兒子怎麼樣了?」

    紅髮天魔冷冷答道:「死了!」

    宮裝老嫗瘋虎般撲上,搶過紅髮天魔手中的屍體緊抱放聲嚎啕大哭。

    須臾,宮裝老嫗放下屍體,一把抓著紅髮天魔罵道:「天殺的,你賠我兒子命來!」

    紅髮天魔怒道:「什麼?這都是你平時寵溺禽犢,不知管教,予取予求,如非你這老婆子將中原景物說得天花亂墜,引得他神魂顛倒,每日絮聒不休,怎會送命在此,」

    宮裴老嫗面目猙獰,厲聲道:「天殺的,這本賬我們回去再算,誰是殺我愛兒的兇手。」

    紅髮天魔道:「不勞費心,老夫已報了此仇。」

    「誰?」

    「就是此人!」紅髮天魔手指睥坐在地的奚鳳嘯。

    宮裝老嫗道:「他尚未死,怎說是報卻大仇。」

    紅髮天魔冷笑道:「他中了老夫『穿骨腐心掌』,須受盡七日磨折之慘,才慢慢死去,雖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

    「不行!」宮裝老嫗厲聲道:「老婆子須摘心剖肝,祭奠我兒之靈。」

    說著,只見奚鳳嘯一躍而起,微笑道:「『穿骨腐心掌』尚難將在下制命,別大言不慚。」

    宮裝老嫗厲聲道:「還我兒命來!」

    奚鳳嘯怒道:「你目擊令郎喪命在下手中麼?」

    宮裝老嫗不禁一呆,望著紅髮天魔道:「天殺的,你可曾親眼目睹。」

    紅髮天魔厲聲道:「樊凱負傷而逃,途中相遇老夫說我兒命喪摘星手掌下,怎麼不真。」

    奚鳳嘯道:「樊凱何在?」

    紅髮天魔鼻中冷哼一聲道:「他死了。」

    「眼見猶恐是假,耳聞豈能採信。」奚鳳嘯冷笑道:「在下並非懼怕賢梁孟,只是在下不喜代人受過。」

    紅髮天魔目中神光逼射,大喝道:「我兒命喪在何人掌下。」

    奚鳳嘯冷笑道:「令郎不幸誤傷在高俊保手中……」

    紅髮天魔怒道:「老夫不信。」

    奚鳳嘯道:「不論閣下是否相信,但在下須報一掌之仇。」

    紅髮天魔不禁一怔,目露詫容道:「你未受傷?」不禁心神大震,倏即怒喝道:「老夫讚佩你確是機智過人,但如想嚇退老夫,無異癡人說夢。」

    奚鳳嘯哈哈犬笑道:「你不信就請按在下一掌試試。」斜身踏步,右掌一式「吳剛伐桂」劈出,左手中指在空中畫了一個圓圈,猛地一振,灑下漫空指影。

    紅髮天魔一見奚鳳嘯怪異神奇的指法,不禁面色大變,逭:「老婆子速退。」身形疾飄退後。

    宮裝老姬瞥見奚鳳嘯神奇指法,亦不禁大驚失色,急率憎道俗三人倉惶遁去。

    奚鳳嘯也不追襲,只高聲道:「在下兩月後親往哈圖山流沙谷訪竭賢梁孟,登門請教並索還一掌之仇。

    遙遙劃空送來尖銳刺耳語聲道:「好,那要看尊駕有沒有命在,你不找老夫,老夫也要找你。」語音漸微,似去勢甚速。

    嚴三畏面露憂容道:「紅髮天魔必不甘就此退走,必捲土重來,老弟,你出手驚退他們是什麼手法。」

    奚鳳嘯歎息一聲道:「方纔紅髮天魔暗襲在下時,在下不禁憶起一事,何老前輩多年以前談起武林各門各派獨門武功及近數十年來著名人物與武林大事,提起在祁連山絕頂參予與紅髮天魔印證武功之事,中原武林高於正岌岌可危之際,忽救星天降,趕來隱名奇人以萬花指法重傷紅髮天魔,並戒紅髮天魔終他之年不准履入中原半步。」語聲一頓,又道:「何老前輩雖不知萬花指法來歷,但言之甚詳,是以在下佯裝受傷,其實卻潛思那萬花指如何展用,幸為在下參悟出,恃之驚退紅髮天魔。」

    嚴三畏慨歎一聲道:「老弟才華蓋世,數百年武林未之一見,難怪老弟年歲輕輕便能冠冕武林。」

    吳澄碧詫道:「少俠受傷是假的麼?」

    奚鳳嘯點點頭。

    吳澄碧玉靨一紅,嗔道;「既然驚退紅髮天魔,為何不跟上追殺。」

    「姑娘有所不知,一則在下實無一舉搏殺紅髮天魔的把握,再則也與嚴老前輩同一心意,紅髮天魔必另有羽黨,他此次再度踏入中原,主要目的是查訪祁連山絕頂敗他的強仇還在世否,倘此奇人已死了,則他雄心再起,企圖霸尊中原。」

    吳澄碧詫道:「森羅宮主者豈非引狼入室?」

    奚鳳嘯搖搖道道:「森羅宮主者心計詭絕,另有打算,他不過藉紅髮天魔擾亂武林,使中原高手窮於應付,無法兼顧,他乘機習成白陽圖解,如無必勝把握,豈能出此下策。」

    嚴三畏道:「日前少俠應如何處置?」

    奚鳳嘯道:「蒙盧老英雄之助,已將森羅宮海底名冊盜出及獲知森羅宮蘊秘,對於勝森羅宮主者在下已胸有成竹,並布下羅網待森羅宮主者入伏,若何姑娘能在靈樞石府誅戮此賊,那更是欣喜之事,武林慶見澄平,卻不料又橫生枝節,在下方才熟思對策,料紅髮天魔等難逃出掌外。」

《地獄紅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