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九轉神丹

    「神醫李國華」恐慌之下,不分皂白,朝著岳天雷頸脖上面,一口冷氣吹來,幸虧他那暗藏毒粉的白玉煙嘴,早於驚噫中掉在地上,因此岳天雷有驚無險,忙不迭大聲喝阻道:「老伯且慢,令徒『惡醫李飛騰』,是我殺的,『無鼻人』就是在下的大師伯,你別誤會……」

    「神醫」先不理他這些,馬上一彎腰,拾超白玉炳嘴,擒在鮮血未乾的齒縫中,沉聲的反問道:「你少胡扯,看情形你也是『陰靈五傑』一黨!」

    「不!在下人格擔保,絕對不是。」

    「人格擔保有什麼用,剛才那傢伙口發重誓,還不是說了不算!」

    「老伯,你讓我起來,我把這些複雜情形,完全告訴你。」

    「又是這一套不懷好意的鬼話……。」

    「在下句句實言。」

    「真的嗎?」

    「當然。」

    「那麼!我問。」

    神醫醜怪的臉一歪,聲若冰霜道-「你入谷的時候,自稱患有心病。但經過本人診脈之後,毫無半點病象,難道這個也算是實言?」

    岳天雷面上一紅,忙予解釋道:「那是在下為了要見你,所以臨機應變……」

    「嗯,好一個臨機應變,我若用解藥放你起床,大概又得變出些新花樣。」

    岳天雷有理說不清,暗中一催真力,又想翻身坐起。

    可是——「神醫」有一次經驗在先,見狀伸手一推,冷聲喝道-「小伙子別亂動,你要不想變成一灘清水,還是老實一點好!」

    「李老伯,你未免太多疑了,我是令嬡『李昭霞』的義兄,替她千里尋父,你不能毫不相信。」

    「哦!」

    這李昭霞三個字,不亞於烈夏雷聲,「神醫」立刻一個冷顫,聲音戰慄不已的叱道:「你連老夫的家裡都去過了!好哇,如果不是『李飛騰』這惡徒違背誓言,你怎麼會曉得?」

    「決不是他!」

    岳天雷又氣又急的答道:「惡醫李飛騰毒害了無數生靈,罪不可赦,但對府上的一切,倒真是半字未提……」

    「嗯,這畜牲還算有點良心,那麼你都曉得些什麼,老實的講。」

    岳天雷於是從頭說起,把他被巨蟒所吞,在「千年蛇墓」遇見「李昭霞」,以及其中的離合悲歡,講得一字不露……

    「神醫」傾聽之中,才知愛女成人,老妻已死,禁不住熱淚滿襟,失聲痛哭起來,岳天雷等他收淚停聲,才又再度要求道:「老伯,你現在總該放我起來了吧?」

    對方想了一下,面色凜然道:「沒那麼容易,我跟你們這些武林人,生平打過兩次交道,每次都是死裡逃生,受害不淺,這第三次我可學乖了!」

    「老伯。我已經請人去叫令嬡,要她馬上趕來,還有什麼信不過的!」

    「這句話我記得,一切事情等她來了再說。」

    「那麼,我現在。」

    「現在你得忍耐忍耐。」@……、神醫答話中,隨將口腔一動,把岳天雷駭得心頭狂震,幾乎不曾失聲叫出。

    但是,他虎目一瞥中,看到白玉煙嘴裡面,分成三隔,一隔紅,一隔白,一隔黃,而這三種顏色,代表的是不同藥粉。

    就在這心神一分的時候。

    只見一線黃煙,直衝鼻尖。

    他連眨眼都來不及,已如騰雲架霧,神遊太虛,消失了一切知覺,重墜入黑暗的睡鄉深處!

    ※※※※※※這一次,「神醫」的麻藥,用了加倍份量。

    因此,岳天雷功力雖高,卻無法自行醒轉。

    但在昏睡中,許多舊夢,一一映出眼簾,好像時光倒流,他又回到了過去那些恩仇之地………。

    ,首先,他夢見了「-山」,那是他長大成人的地方,童年在練武中渡過,初次出山,削了武林人一百枝長劍,更令他感到興奮和新奇。

    但回山以後,才發現自己的血海深仇,一身兼為義父與師尊的「劍怪徐季德」,也為他而死。

    二度出山,先拜訪了「武當」掌門「清樞」,對方閉關之中,被他撞破,以致走火入魔,一命嗚呼。

    可是——道長曾經借給他「青霓劍」,又指點「鎮魔石窟」的路途,因此他才找到了,師叔「劍魔侯仲影」。

    不幸師叔在輸功傳技之後,竟為了當年恨事,自撞石壁而亡,這一來,「巫山四劍」又少了一個。

    接著,他又夢見「五傑莊」全莊慘死,發現「武皇」一黨,屠殺正派武林的證據,並且牽連到「魚劍琴」的一家。

    他因為出手救人,才誤陷「蛇墓」遇上了「蛇娘李昭霞」,隨又碰到「魚劍琴」,同經「死谷」,終於找到「洗心靈泉」的下落。

    可是這「靈泉」奇遇,雖然成全了自己,師姑「劍仙李叔琴」卻因追悔當年,竟又自切腕脈,血盡而亡!

    於是、「巫山四劍」三劍皆亡,岳天雷雖在夢中,也不禁血淚橫流,心頭好像萬刀齊扎。

    從這以後。

    相繼慘死的人更多。

    有為他指路,反遭殺身之禍的「莫劍師」!

    趕來幫忙,被「武皇」所害的「清璇道長」!

    後來在「白猿山」混戰之中,他又無心誤殺了武當元老,也就是迷失本性的鐵面人——「清璣」。

    不久之前,他在少林寺中了「奪命金針」,不想迫出暗器後,竟於過招中誤傷崑崙掌門「東方玉」,以致毒發身亡。

    那「東方玉」乃是忘年好友「西門石」的師兄,雖然罪過不在本身,但就道義而言,實在令人悔恨……

    尤其是「衡山」掌門「法宏大師」,好意跟他同行,偏又遇上埋伏,被「蒙面人」等冷招所傷。

    就連那萍水之交的「飛磷劍蒲震」,也在「巫山」之內,無心中碰到血海仇人「張辟雷」。

    一招失手,竟亦陳屍當地。

    而在這些不幸的死亡之中,最令他五內如焚,肝腸寸斷的,莫過於生父「劍聖」的困死地窟。

    再加上終身含冤的「鐵腕慈心」,臨死還被地火焚身,連屍骨都不曾留下。

    死!幾與他有交道的人,幾乎都離不了一個死字。

    血!這些前輩和至友,都為他而灑血拋頭。

    岳天雷夢到這裡,彷彿那些熟悉的面容,齊在眼前幌動,每一張臉,無不鮮血淋淋,駭人心魄。

    狂怒,怨毒,像一把烈火,在燃燒著他的心。

    一切血仇,都是「張辟雷」一人之罪,他為了個人的狂傲,害死了無數的人,同時岳天雷為了報仇,也發生了錯殺好人,種下與各大門派無法解決的複雜恩怨……。

    「殺!」

    岳天雷在夢中嘶聲狂叫,怨恨得像座戰慄的火山。

    可是,他自感四肢癱瘓,怎麼也無法翻動……。

    冷汗如雨中,再拚著全付氣力,越是不能動,越是掙扎得厲害。

    掙扎!掙扎!

    他覺得地在顫,天在旋,整個身體,似乎就要爆裂,終於——一股怨氣,掙出胸膛,耳聽自己「呵嚏!」一聲,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雷哥!雷哥!你醒醒!」

    「奇怪,這是『蛇娘』的口音,難道她真來了!」

    岳天雷心神狂震,猛然一睜眼睛。

    「果見『蛇娘』站立床邊,面帶著關切的笑意。」

    她的後面是一個面目清瞿,舉止文雅的六旬老人,岳天雷雖然看來眼生,但從氣味上分辨,知道對方就是「神醫」——他已經洗去了臉上的「易容丹」,回復了多年本色。

    「哦!」

    他已經父女重逢,一切懷疑都解決了。

    岳天雷心下恍然,馬上身形一旋,凝立當地。

    但還來不及說話。

    「神醫」已經靄然一笑,和善的說道:「賢婿可起來了,老夫因為不明真像,緊張過度,委屈了你好幾天……。」

    這聲賢婿,叫得岳天雷微微一怔,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神醫」見狀,眼神一閃道:「你跟小女的情形,我已經聽說了,並且令師姑留下遺命,贊成這件婚事,至於我……也是完全同意,你難道還不願意?」

    「不!不是不願意。」

    岳天雷稍一沉吟道:「因為目前有兩件事,未曾……完成……。」

    「那兩件?」

    「第一件,大仇未報。」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但報仇之後,應該沒有問題。」

    「報仇之後,我還要為父母義父守孝三年。」

    「嗯——,孝道是要緊的,而且小女也應該陪你,那麼第二件是什麼?」

    「這個………」

    岳天雷想到武林中許多未了糾紛,和那些可能發生的意外,不禁又頓住了。

    因為「湘江王」的預言,「武帝」的暗示,他不能不相信。

    但這些事情近乎迷信虛玄,又不便加以解說。

    於是,默然片時,誠懇的答道:「李老伯,晚輩並非推延,但這終身大事,要等我祭過上輩墳墓之後,才能夠肯定回答……。」

    「蛇娘」對於這個答覆,並不感到失望。

    她認為稟告祖先是應該的,而且她相信個郎,必定能夠報仇雪恨,往後的幸福日子,還長得很哩。

    「神醫」一看兩人神色,也就不再堅持,隨即改變話題,另行問道:「賢——,呃!賢契你來之後,一直都戴著面具,因為我對外來人,一向有個老規矩,就是不輕易追問對方往事,所以沒有替你解開………。」

    「謝謝,這實在不能解。」

    「為什麼?難道臉上有什麼……看不得的?」

    「這個晚輩也不清楚……。」

    「神醫」對這答覆,顯然無法聽懂,正在雙眉軒動想要迫問,「蛇娘」已然搶先說話,把岳天雷戴這「貘皮面具」的原因,講了個一字不漏。

    「啊!啊!」

    神醫聽完之後,恍然點頭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我還以為他面上有傷,打算替他醫治……」

    剛講到醫治面傷,岳天雷立刻接言道:「李老伯,你這麼一提,晚輩倒是想起一位義姐,她的臉上劃了許多劍傷,不知老伯願否醫治?」

    「神醫」立刻慨然應道:「醫者的救人為本,不要說是-的義姐,就是不認識的人,我只要辦得到,沒有不醫的……。」

    「蛇娘」一聽此言,也隨即發問,道:「雷哥,你說的義姐,是不是白綾蒙面,名叫『魚劍琴』?」

    「正是!」

    岳天雷凜悠一震,忙不迭的焦急問道:「她………她到了『青城』沒有?」

    「有是有,可惜她對人冷淡,除了要殺『武皇』以外,別的什麼都不談,你這份好心,恐怕她很難接受!」

    「我想……她會接受的……。」

    「為什麼?」

    「-在『洗心靈泉』,差一點跟她碰上,這件事想必還記得吧?」

    「當然!」

    「當時她看到我的墳墓,所以灰心毀容,如今大家都好好的,她也會希聖回復本來面目……。」

    「哦!」

    蛇娘聽到這句話,立刻柳眉一軒,頗有幾分醋意,正要追問的時候,乃父「神醫李國華」也是大聲一歎,逕自搶先道:「賢契,這件事反正我是答應了,但老夫家遭不幸,也就是為了這一類的事情,想起來,真正令人傷感……。」

    「老伯,難道『惡醫李飛騰』騙你去醫病人,也是替別人整治面容嗎?」

    「是……。」

    「那麼,你所醫的是誰呢?」

    「神醫」目光閃動,心有餘怖,一時還遲疑的不肯答言。

    「蛇娘」見疑,立刻從旁催促道:「爸!你老人家還怕什麼,不管對方有多大惡勢力,我跟雷哥都對付得了!」

    「這個……。」

    「還有什麼這個那個的!媽為了你老人家失蹤,以致憂急去世,再還不肯講,真對不起她老人家了!」

    「唉!」

    神醫眼見愛女哀傷不已,不禁長歎一聲道:「好吧,一則事隔多年,而且惡徒已死,諒必對方真不知道我還活在人間,有什麼話,你們儘管問吧!」

    岳天雷一聽對方依允,立刻問道:「老伯,我從你上次和『趙若明』的談話中,聽你提到無鼻人,至於『惡醫李飛騰』更是提起好幾次,難道你老人家,是被『惡醫』騙去替我大師伯『鐵腕慈心』醫治面傷,如果是真,為什麼沒有醫好呢?」

    「惡徒騙我去醫治面容是真,可惜究竟對方是誰,我至今不知!」

    「那麼,老伯到過『巫山』沒有?」

    「巫山?」

    「對,就是我大師伯隱居的地方。」

    「我被歹徒挾持,走過了千山萬水,可是什麼地方叫『巫山』,我至今也不清楚。」

    「原來老伯不僅是受騙,簡直是被他們綁架了?」

    「一點不錯!」

    「這樣講來,那只好麻煩老伯,描寫一下被醫者的面貌。」

    「神醫」搖頭一歎,答道:「對不起,他們的面容我也是說不出來,除了知道鼻尖被削之外,其它的根本就沒有看到。」

    「你是說——『他們』?那究竟是幾個?」

    「兩個。」

    「難道都是蒙著面巾?」

    「對!」

    「難道這兩個人都是一樣的毛病?」

    岳天雷剛問到這句話,立刻心神一震,想到了另一個奇特的念頭,連忙說了兩聲:「不!」

    然後修正他的問話,喘息不已道:「老伯,難道你……你……你把我大師伯的鼻尖剜下,移到另一個人臉上了?!」

    「神醫」馬上週身一顫,結結巴巴的答道:「不………不錯,你怎麼會猜得到的?」

    岳天雷一見對方承認,頓時恍然大悟,明白了大師伯為什麼會在臨死之前問起「武皇張辟雷」,原來他們關係極深,大師伯才肯這樣犧牲自己,補救對方面容的殘缺。

    而且其用意所在,似乎是希望「張辟雷」改邪歸正,重新做人。因此他聽自己說出會被對方所救,竟連聲稱讚:「他是好人。」表示極為安慰。

    其實,仇人幫忙自己的那一幕,僅是故作圈套,意圖從中取利,根本就沒有改過向善的意思。

    由這一點,更可見大師伯的慈善,同時也將「武皇」的殘忍惡毒毫無心肝,襯托得纖毫畢露。

    可是——大師伯為什麼會對「張辟雷」這樣愛護?

    為什麼「張辟雷」還要從中挑撥,毫無感激之心?

    這一個問題,尤其值得考慮-

    那間。

    他心念潮湧,五內如焚,兩眼寒芒森然,站在那裡一言不發。

    「神醫」卻猜不到他的心事,以為是對自己不滿,連忙囁嚅解釋道:「賢契,這種把活人五官移到別人身上的事情,本來違背天理,是不該做的,但是………我實在迫不得已,因此不好意思說……。」

    岳天雷定了定神道:「李老伯,這事我大師伯別有苦心,並不怪你,可是經過情形希望盡量回憶,詳細的告訴我。」

    「好!好!那我先說一下惡徒『李飛騰』的來歷。」

    「請講。」

    「此人當初拜師,表面上裝得非常的好,我也不知他是武林中人,但他對別的醫術都不大關心,而對毒藥特別感興趣。」

    「結果老伯沒有傳給他?」

    「只教了些解毒單方,其它幾種獨門藥物,並沒有傳授。」

    「是否中間包括『縮形毒液』?」

    「對的。」

    「難道他就罷了不成?」

    「此人心計多端,明知我不會教給他,偷又無從下手,所以過了一段時間,也就離師而去。

    「直到騙你離家的那一次,才又回到師門?」

    「不錯,在十八年前的一個晚上,他忽忽而來,說有一個受傷的人,沒有辦法可治,請求我親帶藥箱前往。」

    「那麼,你老人家離家之後,發現些什麼?」

    「出門不遠,惡徒竟將我一指點昏,挾到一處地方,等醒過來,只見四個蒙面怪客,等候當地,其中只有一個為首的人說話,可是話音模糊,很顯然,他的鼻子沒有了!」

    「嗯!」

    岳天雷心中暗忖道:「當初傷我義父,就是這四個無疑,而且其中三個都是迷失本性的『鐵面人』,還沒有『陰靈五傑』在內,難怪已死的『趙若明』不明內幕。」

    現在只希望擒送青城的那個,是三個『鐵面人』之一,也許還能問出若干消息……。」

    心念中,隨向對方問道:「老伯,這個『無鼻人』又是怎樣對付你呢?」

    「他問我有沒有把握接上鼻尖,我答應有把握,但是一定要原來鼻尖沒有腐爛,否則不行。」

    「那麼,他削下的鼻尖還在嗎?」

    「對方說早就掉了,因此老夫答以愛莫能助,可是他冷哂一聲。說比了異常殘酷的辨法來。」

    「什麼辦法?」

    「他準備抓一批活人來,要我挑選合適的,替他配上。」

    「老伯拒絕了沒有?」

    「老夫先是拒絕,但。」

    神醫講到這裡面孔一紅,道:「但是對方要殺我全家,不得己,只好昧著良心答應了。」

    「既是這樣,怎麼又去『巫山』,將我大師伯的鼻尖移給他呢?」

    「因為對方問我要花多少時間,我告訴他大約要六七天,他卻另有急事,不能久停,結果把我一路帶走,準備先完成另一件事,然後再醫。」

    「一路上經過情形如何?」

    「他們蒙著我的眼睛,就由惡徒『李飛騰』一路背著,因此什麼都看不見,只能聽到登山涉水的聲音。」

    「後來。」

    「後來到了一座大山,裡面有人出來接應,然後解開我的面巾,一看之下,只見山分內外六峰,形式奇險……。」

    「對!這就是我大師伯隱居的『巫山』,但不知你們可曾進去?」

    「沒有,我想那只是『六內峰』的邊線而已。」

    「那麼,我大師伯有何舉動?」

    「神醫」雙眉深鎖,回憶了一下當時情形,答道:「令師伯也是蒙著臉,模樣看不出來,那時另三個『蒙面客』跟我那惡徒,都不在場,可能是躲在岩石背後去了,僅剩『無鼻人』和令師伯對面而立。」

    「他們講些什麼?」

    「老夫只看到兩人面巾飄動,好像是在交談,但一點聲音也沒有?」

    「老伯,這是『傳言入密』的上乘武功,難怪你聽不見,後來呢?」

    「兩人交談甚久,都很衝動,似乎是在激烈的辯論,結果雙方指天劃地,像是起誓一般,方算告一段落。」

    「然後——?」

    「令師伯突然伸出手來,要過對方長劍,只見寒光閃處,血濺衣襟,他竟把自己的鼻子連根剜落?」

    「哦:」

    「接著令師伯拋下寶劍,轉身如飛,直沒入叢峰絕頂,我當時就用他剜下的鼻尖,給這蒙面怪客接上。」

    岳天雷這時完全明白了大師伯何以無鼻,而「武皇張辟雷」反倒面容端正的疑問,禁不住駭然片時,才開口說道:「老伯,你所醫的這個人,就是晚輩的血海仇敵,也是武林中最大一害,但以此人之狠,你老人家怎樣脫身,而且家庭也未被騷擾呢?」

    「說來話長,老夫留得這條命真不容易。」

    神醫搖頭長歎,吞下一口唾沫,道:「我替他接好鼻尖之後,又照老法子把我帶出『巫山』,先後敷藥謂治了幾天,已然大功告成,結果對方第一件事,就是要殺我滅口……。」

    「哦——」

    「老夫逼不得已,也只好反轉來給他一頓威脅。」

    岳天雷想起僵臥石床,看他對付「陰靈五傑趙若明」那種情形不禁微微一哂道:「難道老伯推說另需用藥,否則鼻子會掉下來嗎?」

    「對!」

    神醫還以一記苦笑,道:「我不但推說要藥,並且告訴他,此藥忘在家裡沒有帶來。」

    「你不怕引狼入室,反而危險?」

    「不會!我看他心事重重,不可能跟我一道去,定然會派惡徒前往,雖則『李飛騰』不是好人,多少總有點情份好講。」

    「這樣說來,他真放了老伯,而且替你守口如瓶?」

    「他也沒那麼善良,只是彼此利用,訂了一個交換條件。」

    「嗯——,他一定-你的『縮形毒液』藥方了。」

    「正是這樣,惡徒帶我走出不遠,馬上揭穿了我的謊話,要以藥方換我一命,並且告訴我,絕對不能回家攜眷逃走。」

    「理由安在?」

    「我的家鄉住址,對方並不知道,惡徒只要老夫隱藏起來,就說已經殺了,然後用些假藥去哄騙,但如果回去的話,卻怕洩漏行蹤,連他的命也保不住,我為了妻女的安全,也只好忍痛接受……。」

    講到此處,「神醫」悲傷不已,老淚橫流,「蛇娘」傾聽中,也是無言飲泣,哭得像梨花帶雨,分外淒絕。

    哭聲,淚影,勾動了岳天雷滿懷慘痛,一身血仇。

    人家雖然不幸,還有父女二人相依,自己卻父喪地窟之中,生母更連消息都沒有,更談不上報答養育之德……。

    心念下,隨即安慰「神醫」,道:「李老伯,一切的往事都已過去,用不著再多想它,我看你老人家可以雜開此谷,重回故鄉去罷。」

    「是呀!」

    蛇娘聞言拭淚道:「爸!你老人家回去罷,女兒也好孝敬……。」

    「不行!」

    神醫表情一陣變化,終於搖頭道:「我現在還不能走。」

    「為什麼?」

    「這批陰險毒辣的東西,真把我嚇壞了……。」

    「爸,你用不著怕,女兒跟雷哥會把他們都宰掉。」

    「那麼——,我就等你們報仇之後,再走不遲。」

    「何必呢,現在走不也一樣。」

    「沒那麼簡單,谷中這許多病人,我要給他們安頓好了,才能放心得下……。」

    對於「神醫」這份救人濟世之心「蛇娘」無法反駁,於是懇切的請求道:「爸爸,你老人家一定要留下,女兒不敢勉強,我跟雷哥快去快回,報仇之後,馬上來接。

    「好吧,為父決不遠離就是。」

    神醫連連點頭,然後轉過臉來,對著岳天雷說道:「將來你可以把『魚劍琴』一道帶來,她的面傷,我絕對負責醫好。」

    岳天雷去心如箭,恨不得插翅飛返「青城」一面謝過對方,一面結束停當,隨由「神醫」引路,走出這間密室。

    但行走之間。

    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情——那碩果僅存的一個「鐵面人」,雖已送到「青城山」,但能否回復記憶,很難預料,放著眼前這位醫術高手不問藥方,豈不是如入寶山,空手而回嗎!

    於是,他誠懇的問道:「李老伯,你老人家可有專醫神志不清的靈藥沒有?」

    「藥倒是有,靈不靈很難斷定。」

    「哦——?」

    「因為病勢輕重不同,所以有些分別,如果是初患此症,可以藥到病除,時間越長,越是難得生效。」

    岳天雷頓了一下,隨將「鐵面人」被制一十八年的情形,盡行告訴對方。

    「神醫」一聽,立剌雙眉深鎖,答道:「如果此人病了十八年,那就等於行屍走肉,決非藥力所能醫治,大可不必浪費藥物了……!」

    「可是此人關係重大,勢非醫好不行!」

    「這個……,我們死馬當活馬醫,盡量試試看吧!」神醫答應聲中,逕自引著他們,走入藥室之內。

    這裡面四壁俱是櫃櫥,盛滿了大小不一的丹鼎藥壺。其種數之繁爹,簡直令人眼花繚亂,無法分辨。

    但「神醫」心中有數,毫不為難——就在成千藥物中,挑出一個小小磁瓶,鄭重遞過,道:「岳賢契,這也是老夫自煉之藥,名為『九轉定神丹』,專治心疾和健忘之病。你拿去給病人一次吞下,且看結果怎樣。」

    岳天雷再度謝了,隨將磁瓶妥為收下,領著「蛇娘」拜辭而出。

    他們輕捷的身形,像兩顆飛射流星,眨眼間,已然離開了百病叢生的「病魔谷」。

    他們的目的地,自然是「青城」各山。

    但岳天雷還有許多事情,要向「蛇娘」細問,於是一面運功飄縱,一面向身畔的「蛇娘」問道:「霞妹,『神拳鄭泰』已經把『蒙面人』送返青城。那五大門派可曾去認?有沒有查出他的身份。」

    「你說的是『紅蓮師妹』送的那個病人呀!」

    「正是。」

    「早就認出來啦,提起此人嚇你一跳……」

    「那麼,他是誰?」

    「他就是『青城派』第一高手,若非失蹤,連派中掌門位置,也輪不到『天樂道長』的頭上……」

    「哦!」

    岳天雷駭然驚噫,渾身一個冷噤!

    原來這個鐵面人,竟是『天悅道長』,那麼他所殺掉了的,就包括「衡山法廣」,「少林悲濟」,「武當清璣」,和真正背叛師門的「崆峒惟尊」。

    五大門派失蹤首腦,除了一個之外,已經掃數殺絕!這筆賬,實在不好算。

    心念中。

    暗自苦笑半聲,忖道:「好吧!有了這位『天悅道長』,至少『青城派』不能怪我…………。」

    「蛇娘」跟在身旁,見他突然不講話,立予追問道:「雷哥,我剛才的話是開頑笑的,難道你真的嚇著了?」

    「什麼?」

    岳天雷未加注意,隨口應了一聲。

    「蛇娘」見狀,一觸個郎的手臂道:「別發呆,快說話呀!」

    岳天雷隨即定下心神,答道:「我不是怕,是在想心事……。」

    「是不是在想『青城』之事。」

    「對的,那『天悅道長』有沒有回復記憶。」

    「根本沒有!」

    蛇娘螓首一搖道:「幾大門派辦法用盡,不論是用內功,用藥物,都沒有半點效力,只好看我父親的『九轉定神丹』了。」

    「那麼,五大門派合練『天羅地網大陣』的情形如何?」。

    「很好!這種佛道兩宗的聯手大陣,倒是威力驚人,確有意想不到的玄奧,你到『青城』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這樣說來,參加的人都來了。」

    「對,天下正派武林,全部到齊,除五大派之外,還加上『丐』、『排』兩幫,連『九還門』那些宗派,也已如約參加。」

    「好!」

    岳天雷欣然一應,料到各派平安無恙,都沒在半路上發生意外,有了這樣的陣容,對付邪派應該沒問題。

    至於「武皇張辟雷」親自現身,他倒毫不在意,因為對方不知「天雷怪劍」無法拔開,決不敢冒這個險。

    並且,對方乘機奪去「青霓劍」的時候,當場約定一個月後,決鬥於「陰靈山」,這跟「青城」大會之期,相差不過十天,對方忙著祭煉寶劍,也無法兩面兼顧,更何況其主要對象就是自己,對於手下邪黨的死生,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思忖中,不禁微露一線放心的笑容。

    但是——「蛇娘」卻柳眉軒動,頗為著急的說道:「雷哥,你不要把事情看得很輕鬆,『神拳鄭老伯』,跟我『紅蓮師妹』還有些麻煩哩!」

    「哦!是否各大門派找他們要人?」

    「不錯,各大門派都知道『鐵面人』是失蹤高手,如今青城派『天悅道長』既能生還,他們當然也關心自己人。」

    「那麼,『蓮妹』怎樣答覆?」

    「她說其它的都已經死了,一切情形要問你。」

    「答得對。」

    岳天雷點頭應聲道:「為了免得他們為難,你我要加緊腳程,早點趕去。」

    ※※※再說這一雙青年男女,齊展全付輕功,如穿雲羽箭一般,直朝「青城」疾射。以速度而言;岳天雷自然是快得多。何況心中一直記-著如何醫好「天悅道長」之事,真恨不得脅生雙翅,立刻飛到。

    心急如火中。

    他伸手挽住「蛇娘」玉臂,以本身功力助其疾行,眼看山川飛逝,路轉峰移,離著目的地不過半日可到。

    這時候,他們正來到一片廣闊平原,放目四觀,只是荒煙蔓草,極盡淒清,當中一片古-,巍立於平原正中,也是渺無人跡。

    就在幾個飄縱後,兩人離這古-,已然不及百丈。

    岳天雷猛地腳下一慢,虎目中如電寒芒,不住的徑朝古利眨動。

    「蛇娘」一看個郎神色,芳心中已知事出有因,她一面圓睜杏眼去打量,並且翼翼掀動,探看空中的氣味,駭然低聲道:「雷哥,你是發現了生人嗎?」

    岳天雷唇邊浮出一絲冷森森的笑意道:「不錯,看情形這附近埋伏的人還不少!」

    「會不會是『武皇』一黨?」

    「很可能,因為這氣味並不完全陌生。」

    「那我們怎麼辦?要殺,憑你我二人可以殺他個落花流水,要走,現在還沒有敵人出現,盡可繞道而行……。」

    岳天雷眼芒一震,略一低頭,馬上冷峻的低答了一個:「殺!」字,隨即加以說明道:「如果這批人是仇家黨羽的話,-我繞往『青城』之後,他們也會跟蹤而來,那時還少不了一場殺孽,倒不如現在解決,省得日後麻煩。」

    「蛇娘」聞言,立刻柳眉一軒,把兩隻衣袖向上一捋,露出皓腕上的「金玉雙蛇」道:「雷哥言之有理,咱們這就去——!」

    「且慢!」

    「且慢?-還有什麼交代嗎?」

    岳天雷上前一步道:「掃除邪黨是我的事,-不用管,還是……。」

    「蛇娘」大感失望,一雙明眸瞪得圓鼓鼓的反問道:「還是怎樣?」

    「趕去『青城山』的要緊。」

    「哦,我明白啦!你嫌我武功有限,怕礙了你的手腳,增加顧慮。」

    這句話完全說破了岳天雷的心事,如果坦白承認,卻怕「蛇娘」使小性於,萬一出了意外,可能影響整個的計劃。

    於是——心念一動,以婉轉的口吻答道:「我並不是怕-礙事,以現在的情形來說,仇人對我的功力,已經完全清楚,並且還怕『天雷怪劍』,因此,他不派人來便罷,既然派來,必定有幾分厲害,-我都應該小心……。」

    「嗯——」

    「而且青城『天悅道長』是一個很重要的人物,仇人許多秘密,可能全在他記憶之中,因此他的痛一定要醫,而且越快越好……。」

    「那麼,你是要我把『九轉定神丹』早些送去?」

    「不錯,-頗精醫術,這件事由-來辦,比我還要好。」

    「嗯,這還差不多。」

    蛇娘聞言之餘,轉-為喜,嬌笑盈盈的答道-「那麼丹藥交給我吧?」

    岳天雷就希望她早離險地,忙不迭的取出「九轉定神丹」遞交對方。

    「蛇娘」伸手接過後,明眸四顧,把那座古-注視了幾眼,用極為關切的口吻叮嚀道-「雷哥,你也要小心點,可別中了對方的鬼計。」

    「決不會。」

    岳天雷期然一笑道-「-只管放心走,我馬上就會趕到。」

    「蛇娘」心知個郎機警過人,於是依戀不捨的連說了幾聲:「珍重,珍重……」

    然後嬌軀一旋,離開了官塘大道,繞路而行,獨往「青城」射去。

    岳天雷為了慎重,也凝立在原地不走,就用眼光遙送伊人,直等對方的倩影,完全消失在視界之外,才將腳步邁開,狀極悠閒的對著古-走去。

    古-是那樣的死寂陰沉。

    牆壁上長滿青苔蔓籐,兩扇山門也緊緊的關閉著。

    但匾額上,卻還清晰可見——「平安古寺」四個大字。

    岳天雷步步行來,毫未發現敵人動靜,一眼看到這個寺名,觸景生情,想到即將發生的一場流血慘劇,不由得唇邊露出一絲複雜的笑意,暗自忖道:「這真是一大諷刺!『平安古寺』,裡面埋伏著陰殘狠毒的武林惡客,而且佛門清靜之地,馬上就要變成人間地獄……。」

    心念中。

    他已凝立在山門前面。

    但——四周仍舊無所響動,倒像是他疑心太大,完全猜得不對。

    可是岳天雷僅只凜然的打量了一下四面地勢。

    然後,他從容不迫的舉起手來,向著山門上那對鐵環,「篤!篤!駕!」清脆的連叩了三下。

    「誰呀!」

    在他三叩寺門之後不久,裡面腳步聲響,隨即傳出這麼一個蒼老的口音。

    岳天雷從對方的腳步和聲音,已知來人毫無武功,於是沉著的回答道:「在下岳天雷,路過寶-,特來瞻仰。」

    「呵!呵!」

    那老者連應兩聲,接著說道:「門沒有閂上,施主請便。」

    於是——他一指輕輕按去,重厚的山門馬上應手而開。

    立見有一位七旬開外的老和尚,壽眉如雲,呆立門後,伸著一隻枯瘦的手,意思是請他進去。

    但岳天雷先不邁進,目芒一閃,逕自客氣的施禮道:「大師請了。」

    「請了,施主有何見教,何不入內一談?」

    「用不著了,就請大師代為傳話,叫裡面埋伏的那二人出來相見!」

    「哦!」

    對方驚噫半聲,壽眉連軒道:「裡面的人?難道你要找哪一個和尚……?」

    「不是和尚,是那批威脅大師的歹徒!」

    「歹徒?沒有!沒有!敝寺無有外人,更沒有人威脅我!」

    「真的嗎?」

    「當……當然是真。」

    老和尚臉色不定,手扶山門,道:「施主如果要進來,老衲很歡迎。如果不要進來,老衲也……不勉強,我可得關門自便……。」

    「慢點!」

    岳天雷仍是不動聲色,平靜的問道:「大師硬不承認手中另有歹徒,也不願去傳話嗎?」

    老和尚搖頭不已,顫戰的吭聲應道:「敝寺既無外人,老衲也未受人威脅,不管你怎麼問,我就是這個答覆!」

    岳天雷心知事出蹊蹺,但對於這位年老體衰,不諳武功的老和尚,當然不能出手硬來,於是心念一動,改為另一種方式問道:「那麼,在下請教大師,你在這『平安古寺』算是什麼身份?」

    「這……這個嘛……!」

    對方沒想到有此一問,不由得吞吞吐吐,文不對題的答道:「老衲…………法名『明月』。」

    「那麼身份呢?」

    「……是……是寺中『知客』……。」

    「知客?」。

    「對,對,我是知客,專管接待十方施主……。」

    岳天雷聞言,輕輕一哂,開門見山的說道:「明月方丈,你也不必再掩飾了!佛家戒條之一——就是不打誑語,又何必再三如此!」

    對方馬上面泛紅潮,但微一定神,仍以毅然之色,說道:「好吧!老衲就是方丈,其它的事可沒有騙你……。」

    「老方丈如此固執,在下只好直言無諱,揭穿你的謊話。」

    「你講……我有什麼不對!」

    「第一,山門緊閉,顯然內有蹊蹺,不願外人窺見!第二,你以方丈的身份親自應門,顯然是受了威脅而來,光憑這兩點,就夠證明的了!」

    「這……這……。」

    對方原形畢露,一時答不出話來,只是張口結舌,駭得週身戰顫。

    岳天雷看到這付可憐樣子,不由心中惻然,連忙安慰道:「但是老方丈不必驚慌,在下既已到場,對貴寺只有好處,決無連累,你不必害怕。」

    「真的嗎?」

    對方以不大相信的神色提出反問道:「他們說你是武林中一顆煞星,見人就殺,難道你不殺本寺僧人?」

    「大師想想看,我要殺貴寺之人,焉能與你談這半天,主要的是不願污了佛門靜地,所以請你叫他們出來受死,省得驚動三寶。」

    「哦!」

    明月方丈駭然聲中,心有所悟,身形一震,竟蹌退了兩個大步,然後一轉身-,就準備去叫人。

    但——就在他這一轉身之間。

    大殿內黑影連閃,颼颼有聲。

    竟以快得看不清的速度,連射出三條疾若殞星的身形,淵停嶽峙的一字形當門而立!

    岳天雷神閒氣定,冷森森猶如一座冰山,眼內寒芒如電一掠,已將對方容貌,看得纖毫畢露——只見當中那人,是個西域番僧,光頭紅面,雄偉絕倫,懷抱粗途人臂的「降魔金杵」。氣勢之猛,不亞於羅漢金剛。

    左邊所站的卻是一位道家,頭戴九梁冠,長髯過胸,眼露青光,手捧著四尺開外的「烈焰劍」,亦是功力超絕之輩。

    至於右邊,卻是個長臂短膝,狀似人猿的中年怪人,手持一條光芒刺目的「爛銀棒」,重在百斤開外,其臂力之強由此可見。

    岳天雷一眼之下,心中頓感恍然——原來對方不僅武功不俗,而且全數都用的沉重兵器,其目的就是專門對付他的寶劍而來。足見這一回,對方計劃周詳,想將他毀在半路,那麼「青城山」的決鬥等於勝算已定。

    就在雙方一打照面。

    那紅面番僧海口一張,就想開口說話。

    但——岳天雷早已先予冷叱道:「有話到外面講,別擾亂佛門靜地!」

    話聲中。

    身形奇奧一旋,頓時反飄出二三十丈,然後森森然站立當地。

    那三人身手亦自不凡,幾聲怪嘯,一齊接踵射到。

    而且嘯聲所至,四下裡人影齊飄——但見原野之中,樹蔭之下,處處劍影刀光,為數近百的邪黨黨徒,已經各按方位,森嚴至極的截住四面!

    他一見對方這等驚怪,隨即目芒一掠,逕朝番僧叱道:「你們都到齊了沒有?」

    那紅面番僧將手中「降魔金杵」遙遙一指,聲如焦雷道:「到齊了……。」

    「到齊就好,趕快通名受死!」

    「磔磔!嘿嘿哈哈!」

    番僧狂怒中,發出內力如山的怪笑聲,隨即環眼一睜,凶光四射的吼道:「好小子,聽說你目無全牛,狂傲逼人,今日一見之下,果然不錯。」

    岳天雷自與「武帝」過招之後,懂得了臨陣不動氣的要訣,嘴唇反浮出一絲冰霜似的笑影,反唇言道:「我叫你們報姓名,並不是要聽你的狗叫驢鳴,何必賣弄這一手。」

    對方被他一激,原已暴虐的個性,猶如火上加油,只見他臉上肌肉一陣抽動,狂怒不已的吼道:「本佛爺報出姓名,足夠嚇你一跳,你要站穩了……。」

    「本人站得很穩,尊駕不必替古人擔憂,乾脆些講!」

    「我乃西域『降魔僧』法號『通靈』。」

    「那兩個是什麼東西?」

    這句話,氣得老道與猿形怪人面色大變,正在嘴唇掀動,岳天雷左手一搖,指著「降魔僧」道:「你嗓門大,還是你講的好。」

    惡僧吞了一口唾液,道:「這位道長,法號『逍遙道人』,乃東天目煉氣之士,功力極高……。」

    「夠啦,再報那一個!」

    「他乃『通臂仙猿楊猛』,出身於長白大山,善使爛銀棍,宇內無敵……」

    「也夠啦!他用棍,本人早已知道,用不著你饒舌。」

    「降魔僧」的話,處處被他攔腰打斷,一膛悶氣,逼得臉色通紅,週身發抖,一時倒接不上話來。

    倒是「通臂仙猿」出身關外,見聞不多,用一雙猿眼,把岳天雷戴著模皮面具的臉膛,盯視了一陣,然後問道:「小子,你這份年齡,真是岳天雷本人,不是冒充嗎?」

    岳天雷眼芒猛震,奪眶射出數寸之長,剛一點頭,已聽「逍遙道人」陰惻惻的面露奸笑道:「不錯,就是這個小子,本道爺在『藥王宮』前,曾經親眼見他狼狽不堪,逃出『武皇』的劍下。」

    岳天雷報以冷冷一哂,道:「哦!『藥王宮』前那群走狗有你在內嗎?」

    「不錯,道爺身臨其境,見過你這劍-遊魂。」

    逍遙道人陰沉至極,毫不動火的反唇相譏。

    岳天雷上前半步,笑道:「你既然是到過『藥王宮』,『皇家三絕』,『血窟三妖』那些人的下場如何,你總該清楚!」

    「逍遙道人」眼內青氣流轉,緩緩答道:「他們死在你手,本道爺早就知道啦。」

    「怎麼你還有膽量來?難道不懂什麼叫做死?」

    「這個……道爺也懂。因此今日多邀了若干高手,以便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那麼,你們來了多少人?」

    「連藥王宮的高手,以及三山五嶽的能人,共有九十九位。」

    「哼!不算多,一百整數還缺一個。可是……」

    岳天雷話聲之中,略為頓了一頓,續道:「現在四面八方,只見九十七人,還有兩個現在那裡?」

    「你對這兩位如此關心,道爺倒可以把他們的姓名說出,至於地點嘛,你遲早會曉得……。」

    「講!」

    「一位是『鐵算子錢東來』,一位是『蝕骨夫人陳翠鳳』,他們的名號,你總該聽說過吧!」

    「哦!」

    岳天雷聞言之下,立即驚噫半聲!

    因為他在武林中確曾聽說過這兩號人物。

    那「鐵算子」長於心計,是個極難應付的魔頭。今日這場圍攻,可能就是他的佈置,其本人大約就隱身附近,還沒有露面。

    至於「蝕骨夫人」,卻是女性中數一數二的精靈,不僅武功過人,而且另具淫邪功力,據說只要她存心迷惑某一個男性,從來不曾失敗。

    從這批九十九位那派的陣容看來,仇人不僅聲勢浩大,而且已將全付力量,都拿來對付他,其目的純在以多為勝,把眾人的血肉,來抵抗「天雷怪劍」……。

    一想到這柄列為武林禁物的劍。

    他不由得心念一動,附帶的想到由劍而引起的種種慘劇。

    所有的冤仇罪惡,全在「武皇張辟雷」一人身上,何況他經「武帝」指點之後,已有避免無謂殺孽之心願。

    於是,他目光中殺機漸斂,迸出一陣陣清澈如雷的寒芒,便向對方三人正色說道:「好吧,不管你們來了些什麼人,反正都是受了『武皇』煽惑,當然,你們中間有不少人已絕罪孽滿身,可是佛家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本人願以好生之德,放過你們一遭,但是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逍遙道人面色仍是陰惻惻的,毫無一絲表情。

    「發誓永不作惡,以贖前罪!」

    「哦!條件倒很簡單嗎。」

    「聽不聽在你,這是最後的一個機會!」

    「磔磔磔磔!」

    對方仰面朝天,首發一陣怪笑。

    笑聲中,森立四周的邪派高手,隨之腳下輕移,齊向陣心中步步逼近,都以九人為一排,暗自列成一陣森嚴至極,密不透風的陣式。

    等到各人準備妥當之後,「消遙道人」惡笑一停,面孔鐵青,肌肉扭曲的哂道:「姓岳的,想不到你這煞星,也說出什麼好生之德的濫調,老實告訴你,咱們九十九人誓同生死,一定要把你碎屍萬段!」

    岳天雷臉色一寒,冷竣如冰道:「這樣說,你們是放棄這最後機會了!」

    「嘿嘿!『武皇』以前法諭,要活捉你,現在只要死的,有什麼最後機會,你自己留著——」

    著字未落,手中「烈焰劍」斜斜一揚。

    頓見寒芒映日,猶勝夜空電閃一般,所有邪派高手,齊齊撤出手中兵刃,沒一件不是奇門利器,沉重至極。

    在這緊張的殺機中。

    岳天雷疾運真元,暗地一歎道:「天有好生之德,人無向善之心,這批人自尋死路,我不得不殺。幸虧『蛇娘』還肯聽話走了,也免得一番顧慮……。」

    心念下,隨即右手輕靈一翻,取下了肩頭上的「天雷怪劍」來。

    但幾乎就在同一時間。

    一道婀娜身影,靈活的猶勝鬼魅遊魂,一聲:——「且慢。」

    異香四射,一個媚艷入骨,妖嬈絕倫的女子,已然凝立場心。

    岳天雷目稜微揚,已知此女必是「蝕骨夫人」無疑。

    她不僅美到極點,而且全身流露出一股成熟的性感,較之青年女郎,另具一種蕩人心魄的氣息。

    這「蝕骨夫人」一旦到場,首用那雙風情萬種的明眸,對著敵我雙方,盈盈一顧。

    不用說「逍遙道長」等人,齊齊改變了充滿惡毒的面容,就連岳天雷也感到心頭輕跳,臉上微微一熱。

    「夫人回來了!」

    這是惡道低聲下氣的聲音。

    「是呀。」

    蝕骨夫人的回答,像銀鈴劃破岑寂,而且微含顫戰,如磁石一般吸人心志。

    岳天雷一聽這種聲音,心弦上似乎被一根無形手指一彈,發出絲絲的異樣共鳴,他發現對方內力甚高,而且陰柔邪功,已達到了可怕的程度。

    這時,「逍遙道人」乾咳數聲,清了清發燥的喉嚨,再行問道:「那麼,夫人你已經成功了?」

    「不錯,一個小妞兒,費不了多大的手腳!」

    這句話無異平地焦雷,岳天雷頓時心神狂震的忖道:「難道『蛇娘』被她制服了不成?!——」

    駭然中,馬上虎目暴睜,炯炯勁光,直朝對方盯去。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

    「蝕骨夫人」那雙勾魂攝魄的眸子,也是意味深長的接住了岳天雷的視線,然後,用她那撩人話聲,輕啟櫻唇道:「岳少俠,貴同伴已經被我留下,我是特來給你報信。」

    「哼!-打算拿這個來要挾本人嗎?」

    「何必說得氣鼓鼓的……。」

    蝕骨夫人對他的冷叱毫不動容,仍是媚笑風生,倍感溫柔。

    但「逍遙道人」卻急吼吼的插嘴道:「姓岳的,咱們今天要你的老命,根本用不著什麼要挾,拿住那小妞的目的,是省得她去『青城』報信,你明白吧!」

    這番話,首先倒引起「蝕骨夫人」的反感,立刻嬌軀一旋,將背部朝著惡道三人,明眸對正岳天雷。

    改用「傳音入密」,忙不迭的聲明道:「少俠別理他,我留了那位姑娘,是想跟你談談條件……。」

    岳天雷也以同樣的辦法,立予反問道:「-要什麼條件?」

    「咱們兩人合作。」

    「合作?」

    「對呀,如果你肯答應的話,天下武林,都得對我……我們俯首稱臣。」

    岳天雷不禁內心一聲冷哂:「又是一個妄想統治武林的狂人。」隨即不屑的搖了搖頭,正色答道:「本人無此興趣,-不必做夢。」

    「可是,你要殺『武皇』的話,我可以大大幫忙,難道這個條件,都不加以考慮嗎?」

    岳天雷雖然報仇心切,急於知道「武皇」現在作何勾當,但是他對「蝕骨夫人」實在不敢領教,而且他更看不起這種反覆無常的手段。

    「蝕骨夫人」心計何等機伶,雖然岳天雷還沒有說話,那付不屑的表情,已經等於斷然否定。

    但是她仍舊不灰心,泰然的浮出一個媚惑的笑容道:「少俠,你不肯合作的話,那麼——我另外有個要求,就是用貴同伴的生命,和『武皇』的近況,跟你的『天雷怪劍』作為交換!」

    「這——」

    岳天雷聞言狂怒,火冒天靈,但「蛇娘」落在對方手內,他要決裂,卻不能不有顧忌。

    兩難之間,「蝕骨夫人」又道:「少俠不要為難,這些條件你先考慮一下,將來再答應好了,為了表示誠意,我先貢獻一點意見給你,等下過招的時候,你要注意無人之處!」

    話剛說完,隨將螓首一側,吐氣開聲,轉對「逍遙道人」,「降魔僧」和「通臂仙猿」三人說道:「你們要不要我打頭陣或者是由我壓陣,附帶看住那個小姐?」

    那三人眼見他和岳天雷默然對立片時,偶而也嘴層掀動,似是利用「傳音入密」交談。

    但在媚力的籠罩下,都是迷迷糊糊,誰也沒疑心她會別有用心。

    於今再被她柔聲一問,立感櫻唇中吹氣如蘭,熱香撲面,猶如吃了人參果,十萬八萬毛孔,無不輕鬆。

    於是,幾乎是異口同聲,齊齊答道:「夫人請一旁觀戰,看我們收拾這小子好了!」

    「我預祝勝利!」

    話聲中,馬上嬌軀一旋,撤離了當地。

    但臨去秋波,卻向著岳天雷暗暗一眨,意味深長的。

    她這裡倩影剛離,「降魔僧」立刻杵影翻起,舌綻春雷,暴吼了一聲:「看杵!」

    「逍遙道人」和「通臂仙猿」,亦復如影隨形,奇快的遞出沉重兵刀,直朝岳天雷上,中,下三路,勁力如山,狠狠攻到。

    岳天雷胸有成竹,不亂不慌。

    暗地一運真元,週身排出一圈護體氣幢,並且左掌一立,蓄勢發招,右手「天雷怪劍」斜斜挑去。

    雙方招式未到,兩股海潮似的勁風,先自鼓蕩不息,彼此衝擊起來。

    但聞「轟!轟!」連聲,衣袂飄舉,就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頭。「降魔僧」等居然不等招式用上,同時暴吼一聲,抽身疾走。

    「那裡走!」

    岳天雷身形作勢,就待乘勢趕上。

    但欲動末動之間,整個在場的邪道高手,竟同時猛運真元,齊發一聲勁吼。

    這將近百人的暴吼聲,威力之雄厚,幾似地裂天崩,山鳴海嘯一般。

    就連岳天雷,也感到耳膜發痛,心志一分,連步法招式,自然也受了影響,比平常稍慢一點。

    於是「逍遙道人」等一排九個,竟安然撤出圈外,另一股令人窒息的勁波,反而壓得他腳下微移,幾乎蹌退了半步。

    岳天雷也不回頭,左掌奇奧一翻,反穿脅下,唇邊綻出虎嘯龍吟的勁喝,將「乾坤一煞」真力,掃向聯手撲來的九名邪黨。

    「砰!砰!砰!」

    勁風在對方九件沉重兵器上,震出刺耳欲裂的爆聲。

    敵方又是齊聲一吼,陣法整然的朝斜側轉身飄去。

    但這一排剛剛退開。

    另外九人,又將兵刃劃成一片金鐵交織,寒芒刺眼的勁牆,從另外一個奇奧角度,雄猛無儔的攻入。

    岳天雷看出了這是車輪戰法,再加上以多勝寡,耗他真力的陰謀,於是冷靜的腳步一停,抱劍立掌,眼光如閃電般四下一掃。

    立見近百身影,如星丸跳躑,蛇走龍游,旋出複雜至極,令人難於看清的人海波潮,但不管如何穿插,始終保著九人一排的陣式。

    「哼!你們動,我以靜來對付,倒看怎樣……」

    他心念之下,隨將左掌護胸,長劍高舉過頭,靜待敵方的攻勢。

    再說「逍遙道人」這一批人,一旦動起手來,再不開口說話,滿面咬牙狠拚的神氣,與近百邪黨,也不分誰小誰大,只顧各按陣法進退端的嚴整絕倫。

    如今岳天雷抱元守一,凝立場心。

    他們還是像沒有看見一樣,逕自身形電旋,兵刃齊出,挾萬馬千軍之勢,雄猛至極的直朝場心衝刺。

    只見九道勁氣寒芒,合而為一,勢若怒潮拍空,瞬息又近身前。

    岳天雷剛眨了一下眼睛,一排接一排的氣渦真力,竟已首尾相連,結成了鑠石流金,無堅不摧的勁壁!

    要知道對方這次出手,其中俱是武功不俗的魔頭,並無一個弱者,像這樣的聯手合擊之威,堪稱前所未見的強大。

    饒是他功力過人,也無法竟在力波的焦點上,硬接數十人的畢生功勁。

    於是,轉念之間,立刻改變方針,展開了「逆轉五行」的奇奧步法,連劍夾掌,反朝嚴密的敵陣中穿入!

    這一來。

    雙方距離既近,招式又已用老,「降魔僧」等自仗人多,更不閃避,霹靂似的暴吼聲中,已經逼近的三十六名邪黨同迸全付真元,只聽——「隆!隆!」

    暴響之聲,上澈霄漢。

    在亂旋四射的灰塵氣渦中,四名惡徒,酒出漫天血箭,翻山數丈之遙,再加幾聲慘號,立時了賬!

    可是,在岳天雷來說,他也震得胸膛一悶,連喘了兩口大氣,連手腕都感到微微發麻,自知強攻硬打,未免太耗真力。

    於是,忙不迭的圈臂擰腰,以快得無法看清的速度,飛旋於一排排的敵陣之間,左掌心憑空吸受對方真力,然後再從右手劍尖逼出。

    這種「借方還方」的打法,立刻扭轉了險惡戰機,繞場三匝之後,敵人又有六七名陳屍當地,一蹶不起。

    但「逍遙道人」那邊,也是前仆後繼,分毫不讓,前面倒了一名,後面立刻補上,一陣險惡陣法,至今未露破綻,而且那齊聲發出的大吼,也越來越淒厲駭人,猶如鬼哭神號,令人心神狂戰!

    一幕生死搏擊,在眼幕前展開了。

    只見原野中灰塵蔽天,狂飆匝地。

    數不清的奇快身形,如流星逐月,飛射於朦朧塵霧之中。

    參天古樹的枝葉在飛,軀幹在抖,終至於撲簌倒下,發出駭人巨響。

    其中更夾著極有節奏的吼聲,振耳驚心,像是死神的召喚。

    至於那血雨殘屍,悲嘶慘叫,在這日月無光,風雲憂色的慘斗下,已經沒有人去關心它了。

    就連陳屍當地的邪派高手,不管是傷是死,誰也顧不得伸手救援,反在山移岳走,狼奔豕突的陣法下,踏成了血泥肉醬!

    苦鬥三百招後,岳天雷繞場穿陣,已有了數十匝之多。

    在全憑真勁硬拚的場面下,他已感週身見汗,連連喘息。

    但虎目寒芒掠處——敵人死傷雖眾,還有六十多人,那「降魔僧」,「通臂仙猿」和「逍遙道人」,都是血汗交流,但仍苦戰不已。

    「糟!這樣拚下去,可能兩敗俱傷,並且這座陣法就像影子一樣,我到那裡,他們就截住那裡,一定要想辦法擺脫……。」

    岳天雷心中思忖,招法並不稍停,可是用盡各種辦法,卻始終擺脫不了對方的纏擾!

    就在他暗自驚訝中,猛地裡心頭一亮,想起了「蝕骨夫人」臨去言語,不禁劍眉一軒,忖道:「她說動手之時,留心無人之處!那麼,這必然不包括『和平古寺』,而在別的地點……。」

    心念下,目光如電,掃遍全場。

    只見疏稀的大樹,一半倒折,一半還在掌風狂飆中擺搖,其中最大的一株,逕逾尋丈,頂上枝葉蔥濃,兀自聳然傲立。

    「難道毛病就出在這株樹上……?」

    思忖中,硬生生連攻八掌,逼退四排先後衝到的敵人。

    然後身形一彈,以「大鵬展翅」之式,撲往樹根下面。

    就在他凌空飛射的時候。

    「降魔僧」等忙不迭同發暴吼一聲,並且手中兵刃齊搖,一時金鐵交鳴響澈原野。

    「哦!你們想擾亂我的耳目?」

    岳天雷被這奇怪的動作,引得疑心更大,急以敏銳過人的聽覺,凝神細察。

    果然——他這一集中注意,立刻發現了早先沒有留神的一種怪聲,其聲「沙!沙!」不絕,時短時長,好像無數根手指頭,在撥弄一把巨大的算盤一樣。

    「好哇!原來『鐵算子錢東來』坐鎮樹梢,指揮邪黨,我一時不察,倒被他瞞過去了!」

    那時快,說時慢。

    岳天雷既已識破機關,更不躲擱,凌空飛撲中,足尖疾向樹幹上發力一點,身形更似一枝勁箭,直射往樹梢高處。

    就當離樹頂不到一丈的時候。

    枝葉中,黑影如魅,閃電般的閃將出來。

    夾著一陣急如驟雨,嘈嘈不絕的鐵珠聲,一隻奇大的算盤,閃耀著萬點寒星,惡狠狠朝他腦心拍下。

    「來得好!」

    岳天雷冷聲一哂,舉劍過頭,就這樣連人帶劍,硬生生直朝鐵算盤上射去。

    「鐵算盤錢東來」雖然居高臨下,佔有地形上的便宜,但岳天雷來勢驚人,尤其那「天雷怪劍」上的一層岩石硬亮,黑黝黝,非金非鐵,根本認不出是什麼前古奇兵。

    因此,他眼珠一翻,反倒腳下微移退後了半步,忙將雙腳踏穩樹枝,先求立於不敗之地。

    立聽「嘩!嘩!」脆響,雙方兵刃碰了個火星亂飛。

    「鐵算子」身形一至,震得手腕酸疼,血氣洶湧。

    岳天雷卻乘機單是一蹴,在樹枝上找到了立足地。

    這一來,雙方對峙,相距不過丈餘,彼此運氣行功,準備一招之下,立判生死。

    至於「逍遙道人」那一群,這時都是繞樹而立,喘息不已的抬頭凝望樹梢。

    上去嗎?又不能聯手進攻,那無異自尋死路。

    不上去嗎?「鐵算子」心計推廣,功力也算不弱,可是一個對一個,決不是岳天雷的敵手。

    眾邪黨這種想法,正跟「鐵算子」本人一樣,惟一不同的是——他感到孤立無援,死期已至,心中充滿了絕望的恐怖。

    萬般無奈中。

    「鐵算子」瞪目咬牙,面獰如鬼的狂吼一聲,同時手一翻,立聞「卡!搭!」連聲,手中的算盤一搖而散。

    那一蓬雞蛋大小的鐵珠,借掌上無形真勁,疾以「滿天花雨」的手法射來,以作垂死的掙扎。

    可是,岳天雷早就有了防備,他將左手一立,掌心正對敵人,對方吐氣開聲的時候,他也發出半聲清嘯。

    嘯聲起處,忽然發生了奇怪的現象——「鐵算子」所射出的一篷鐵珠,不但沒有迸射開來,並且越飛越慢,一眨眼間,竟在空中凝集不動!

    原來岳天雷「乾坤一煞」真力,強過對方甚多,因此凌空阻住鐵珠,使它們在兩股無形勁道之下,不能進退。

    「鐵算子」這一下嚇慘了!

    正待飛身下地,已經遲了一步,岳天雷掌心一登聲如霹靂,那篷停住的鐵珠,挾嘶嘶破空狂嘯,一齊掉頭反射。

    只見對方一聲慘叫,週身「噗噗」連響,頓時打穿了幾十個透明血洞,接著身軀一個倒栽蔥,直跌到大樹根下,屍骨泥爛。

    他這裡屍體墜地,環立在樹下的眾邪黨,立發出嗡嗡不絕的驚呼,隨見身形如潮,齊齊蹌退。

    而在同一時間,岳天雷頭下腳上,已如怪鷹撲兔,閃電似的撲了下來,二度劍掌齊掄,殺入了人群裡面!

    「逍遙道人」,「降魔僧」……這批「武皇」死黨,都駭得面無人色,心弦抖戰直打寒噤,可是剛才的聯手圍攻,顯然有效,如今「鐵算子」雖死,實力並未減低,只要大家不退,總還有一線希望。

    在這種僥倖心理下。

    對方齊聲一吼,仍是首尾相沖,蜂湧而上,原野中重又掀起驚天動地的廝殺。

    但是,俗語說:「蛇無頭不行。」

    陣中失去了「鐵算子」的指揮,立被岳天雷著著佔先,任憑數十邪黨拚命發招,反倒節節不利。

    又是一陣陣悶哼慘號,血箭橫飛的廝殺,雙方各逞絕學,苦鬥了個多時辰。

    岳天雷指東打西,滿場飄射,所到處,但見身形蹌倒,屍橫遍地。

    他雖然真力消耗甚多,可是勝券在握,並不感到乏力。百忙下,目稜寒芒一掠場心,對方僅剩「降魔僧」等九人,還在血汗交流的苦撐局面。

    這時候,雙方的身形招式,都是越來越慢,大家舉手投足之間,如同力挽千斤,愈顯得氣氛緊張,戰機險惡。

    岳天雷見狀,唇邊冷森一笑,身形隨瓢,左掌右劍,逼住了對方的去路。

    「降魔僧」等心知在數難逃,咬緊牙關悶哼半聲,將九件沉重兵刀,雙手射來,並且掌勢齊施,將畢生修為都在這一招上迸出!

    這般垂死掙扎的勁道,端的是撼山栗岳,聲勢駭人,可是岳天雷正中下懷,暗中真元一催,功還九轉——圈臂處,「天雷怪劍」劃出一片勁牆,再加左手奇奧掌法一吸一推,只聽「砰!」地一聲,山搖地動,震待全場塵土迷漫,連眼睛都睜不開。

    但塵土之中,卻射出了九般光芒刺目的兵器,和無數道殘肢血雨。

    等到灰塵落地,「降魔僧」,「通臂仙猿」,和那「逍遙惡道」等人,都已肝腦迸裂,橫七豎八的伏屍當地。

    至於岳天雷。

    他也用「天雷怪劍」支撐著身形,胸頭不住起伏,閉目凝神,暗自想道:「這一場惡鬥,消耗了不少真元,但九十八名邪黨一鼓掃清,饒是仇人手下眾多,也再不能大舉興師,去搗亂『青城』勝地……。」

    心念至此,他連帶想到了別有用心的「蝕骨夫人」,和被她制住的「蛇娘」,禁不住一鎖劍眉,忖道:「妖婦諒來沒什麼不得了的功夫,我先在這裡運功一回,等真元恢復之後,再去找她算賬……。」

    於是,他也不挪動身形,就在當地展施「乾坤一煞」的內功,片刻之間,已到天人合一,人我兩忘的-地。

    但就在這神遊六合,血氣酣暢的關頭。

    一隻溫軟如棉的玉手,竟然毫無聲息,一把搭住他的肩頭,同時一股如蘭似麝的灼熱幽香,直吹到他的頸際。

    岳天雷這下怔住了,虎目睜處,身形本館的暴移一丈,但媚笑吟吟的「蝕骨夫人」,竟也如影隨形,足下蓮瓣一飄,仍以玉手搭在他的肩上,風情蕩然的說道:「岳少俠,你已經勝了,這下該答應我的條件了吧?」

《千秋神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