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乾坤五絕

    天上沒有飄著一朵雲,卻飛著許多鳥!

    地上沒有長著一根草,卻躺著許多人!

    黃……

    這裡是玉門關外的「白龍堆」,又名「庫穆塔格沙漠」。

    雖然比不上大戈壁那樣的瀚海流沙,無垠無際,但也日連雲白,沙入雲黃,任憑多好的千里明駝,或追風良驥,三兩日間,休想走得出這片漠漠黃沙之外!

    天盡頭處,一抹蒼黃之中,現出了兩點白影,越來越大,漸漸地看出了是兩匹白色駿馬,東向疾馳!

    馬上人一老一小,老的約有五旬開外,一身淡灰色的葛布長衫,修眉細目,五綹須飄拂胸前,神態清奇高雅!

    小的一個,才只十四五歲,但相貌靈秀已極,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開闔之間,竟也炯炯生威,神光不可逼視!

    馳驟之間,少年手中馬鞭遙指長空,偏頭問道:「師傅!你看天上飛著那多的食屍鳥,難道地上躺著的那一片,全都是死人麼?」

    老者皺眉說道:「既然遇上,就是死人,也應為之掩埋,活人則更該援救,靈兒,你去把那些惡鳥趕走!」

    少年襠中使勁,白馬加速前馳,到了躺著的那群人切近,揮手撤出數十枚青錢,驚得那些盤旋不去的食屍惡鳥,振翼高飛入雲,然後往地上略一觀看,策馬回頭,迎向老者叫道:

    「師傅!果然是堆死人,裡面又有和尚,又有老道,約莫十幾個呢!」

    老者聞言面帶詫色,催馬上前,仔細一看,益發驚奇說道:「咦!『少林』智鏡禪師、『武當』守一道長、『錢塘雙傑』、『長白八雄』,這些武林中,天南地北……」

    少年突然叫道:「師傅!你看這些死人橫七豎八的,不是故意擺成像一面展開的旗子麼?」

    老者聞言大驚,注目看時,果然那些屍體,粗看上去,好似隨地亂躺,雜亂無章,但細一觀察,確是經人故意佈置,擺成了一面展開的旗幟模樣!

    老者不由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戰,一面繼續細察看屍體,一面口中叫道:「靈兒!你下馬順著這具被擺作旗桿尖端,『武當』守一道長屍體頭頂的方向,走上九九八十一步,駐足細看附近可有什麼特殊之物?和它的大小數量,但絕對不准觸碰,快些回來,告我知道!」

    少年聽師傅這樣說法,心中疑惑不解,照著所說方向,一步一步,向東北數去。

    老者把地上的一十二具遺屍,整個端詳一遍,均看不出絲毫傷痕,只在每人的口角之間,發現微沁一點血跡!

    老者俯身撥開一具死屍嘴唇,心中不由一慘,原來死屍口中,滿含紫黑血塊,但未及噴出,人已死去!

    接連查看數屍,屍屍一樣,老者心頭已自雪亮,雙眉緊皺,自語說道:「這事太怪了!

    難道真個是他?……」

    自語未畢,少年已自跑回,向老者說道:「師傅!我順著這位道長遺體的頭頂方向,走了九九八十一步,仔細察看,除了在黃沙之中,插著三面七寸來長,畫著一個黑骷髏頭,和兩根白骨的紅色小旗之外,再沒有其他物件!」

    老者雙眉越發愁皺,一語不發,揮手示意少年上馬,猛加鞭策,絕塵飛馳!

    少年悶了一肚的啞謎,幾度要想開口,都被師傅的嚴肅神色和憂鬱目光,嚇得噎了回去。

    八蹄翻飛,直望甘肅、新疆交界的玉門關奔去!

    這老者名叫謝東陽,一身武功,超群拔俗,因為久隱南疆,得號「南疆俠隱」!少年叫做上官靈,本籍逝江,因隨父作吏南疆,不幸到任不久,父母雙亡,被謝東陽愛他根骨靈慧,收為弟子,傳授生平武學!

    這次是因上官靈武功已有小成,謝東陽特地帶他遊覽中原,見識見識故園風物。

    二人拚命策馬,直到進入玉門關內,謝東陽回望來路,黃沙漠漠,杳無人蹤,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道:「十餘年未履中原,不想才到『白龍堆』上,就遇見這等奇事,實在太險!」

    上官靈見師傅開口便說「太險」,不由詫異問道:「師傅!我們在『白龍堆』上,只看見幾隻食屍鳥,十二個死人和三面紅色小旗,險在哪裡?」

    謝東陽苦笑二聲,還未及答他所問,忽然看見遠遠跑來一匹青色駿馬,馬上人白鬚飄拂,身材雄偉,穿著一件古銅色的大褂,面貌雖未看清,但身形太熟,不由脫口叫道:「馬上來人可是『銀鬚劍客』方百川兄?小弟謝東陽在此!」

    白鬚老者聞聲,馬行更急,霎時便到面前,縱聲哈哈笑道:「謝賢弟一向可好?十多年不見,想煞方百川了!」

    說完,見他與上官靈,全身上下滿是塵沙,不由詫聲問道:「謝賢弟因甚急事,如此狂馳,可否為我一道?」

    謝東陽苦笑說道:「此事委實太奇!百川兄,小弟雖然十餘年未到中原,但那『乾坤五絕』,不是已有二十多年,未現江湖,且聽人言,大半均已考試去了麼?」

    方百川微微一愕,手指來路說道:「離此廿里左右,有一小鎮我雖有急事在身,但與賢弟這多年不見,無論如何,也要抵足-宵,明天再走,我們有話,且到旅店之中,消消停停地說!」

    遂策馬回頭,陪同謝東陽、上官靈,到那小鎮旅店之中投宿。

    客店甚小,店家送來酒菜,彼此就在房中隨意飲酌。

    謝東陽命上官靈見過方師伯,方百川仔細端詳,不由讚道:「此子根骨極佳,賢弟務須好好調教,將來必是一朵頗為出色的武林奇葩,不過你帶他游原,卻有點不是時候,可知近來中原武林人物,個個是盡量斂刀藏鋒,韜光養晦,不肯輕易拋頭露面,以求避免來自無端的殺身橫禍麼?」

    謝東陽詫道:「這是何故?」

    方百川道:「近半年間,有三個膾炙人口的故事,震懾了整個武林,平常那些睥睨叱吒,不可一世黑白兩道英雄人物,個個旦夕且危,不知道在哪一天,無邊厄運,會降臨在自己身上!」

    謝東陽越聽越奇,問道:「這是三個什麼故事?竟有如此威力,方兄請講!」

    方百川夾了一塊牛肉,慢慢咀嚼,舉杯就口說道:「賢弟方才問起『乾坤五絕』,你對這五位神出鬼沒的武林奇人,還記得麼?」

    謝東陽飲了一口酒道:「『西道東僧,南筆北劍,奪魂旗?!這五位絕世高人,怎會忘卻?」

    方百川又復問道:「五絕之中的互相功力高低,賢弟聽說過麼?」

    謝東陽道:「詳情小弟不知,聽江湖傳言,五絕之中,若論真實功力,似以『南筆』,略高一籌,但飄忽無跡,喜怒無常,和詭異無倫,卻得數『奪魂旗』為第一!」

    方百川點頭笑道:「賢弟所說不差,我所說的三個故事,就全出在這飄忽無跡,喜怒龐常,詭異無倫『奪魂旗』的身上!」

    謝東陽想起「白龍堆」上所遇,猶覺驚心動魂!但暫時隱忍不提,只是催著方百川快說!

    方百川又飲了一杯說道:「第一個故事是:當年『乾坤五絕』,在峨眉金頂,互較絕藝,一直斗了五日五夜,幾乎全都把真力耗盡,仍然分不出勝負輸贏,彼此協議作為-律平手,停止比鬥!並各運神功,把自己的代表暗記,刻在一塊大石之上,永留紀念!刻完以後,『驚神筆』的刻痕,要比其他四絕表記,稍深三分!所以江湖傳言,『乾坤五絕』雖然高下難論,若從這一點看來,『南筆』要持久耐戰的真力方面,仍要略為高出少許!這一次比鬥之後,『乾坤五絕』足有二十多年,不僅未在江湖行走,連生死都不為世曉!但在半年之前,峨眉金頂刻有五絕表記的那塊大石,被人把『西道』『東僧』『南筆』『北劍』的表記,一齊毀去,只留下了『奪魂旗』巍然獨存!」

    「這是何人所為?縱然『奪魂旗』再度出世,似也不應該如此狂妄,方兄請講第二個故事!」

    方百川喝了一口酒道:「東南幾省的綠林魁首,應推何人,賢弟總該記得?」

    謝東陽略為思索答道:「可能要算那東海巨盜,以凶殘狠毒著名的『金蛟島主』鮑長雄!」

    方百川「嗯」了一聲,點頭說道:「鮑長雄威震東南,聲勢極大!但有一次出海做案,回島以後,竟發現所乘『金蛟巨舟』的船頭之上,被人用鮮血畫了一面『奪魂旗』!鮑長雄一來睥睨已久,二來『乾坤五絕』隱跡多年,聲威漸弱,又倚仗著手下人多,所以並未怎的放在心上,哪知就在當夜,鮑長雄本人,和他的賊妻賊子,以及手下幾個極惡窮凶的江洋巨盜,被人掃數殺光!『金蛟島』的一幫強人,也從此散伙瓦解!」

    謝東陽傾杯拊掌說道:「鮑長雄稱霸東海多年,兩手血腥極重,除卻此人,造福良民不少,倒是一件莫大功德!這位『奪魂旗』,此事辦得並不壞呀!」

    方百川苦笑說道:「這位魔君,就是這樣不可捉摸!金蛟盜穴被摧,鮑長雄全家被殺之事一傳,江湖中正要對『奪魂旗』,恢復昔日的崇敬之時,突然又復出了一件怪事,」

    謝東陽聽得正有趣,急忙問道:「方兄不要亂賣關子,哪有這多怪事?快快請講!」

    方百川長長歎了一口氣道:「這件怪事,就是我要說的第三個故事,也就是我奔馳千里,僕僕風塵去往新疆,而巧在此地與賢弟相遇的原因所在!」

    謝東陽悶葫蘆越聽越深,一迭聲的催著方百川快說!

    方百川搖頭歎道:「呂梁山『皓首神龍』常子俊,今年六十有四,早已不涉江湖恩怨,封刀歸隱,安享餘年!武林中不論黑白,兩道,均因此老昔年行道之時,重人輕己,仁義如天,一齊對他異常敬重!但月前怪事突來,常子俊老妻早亡,生有三子一女,一連兩日,長次二子,均在睡夢之中,天靈蓋上,插著一支三寸來長的『奪魂旗』,喪失性命!這-來常子俊父子情深,目眥皆裂。他也不怕什麼『乾坤五絕』的名望避忌,因仇人手段太毒,不願貽禍他人,所以根本不向任何好友求助,只命三子常義,和幼女常碧雲,端正好了家傳獨門暗器『太陽神針』,自己也把封藏多年的一柄吳鉤劍取出,父子女三人,坐以待旦,要等『奪魂旗,再來之時,與其一死相拚!但等到鼓打三更,絲毫形影不見,常義好端端地亦自仆倒氣絕,頭頂之中又插了一支不知所來追魂奪命的『奪魂旗』!不過這次旗上附有一個小小紙卷,『皓首神龍』常子俊,三子齊亡,氣急暈絕!還是常碧雲姑娘,一面救醒老父,一面強忍悲憤,看那紙卷,原來『奪魂旗』說是忽有急事待辦,暫且寬他父女三月死期,到時必當再來,他們常氏一家,休想留一活口!碧雲姑娘看完,瞞著老父,暗暗通知常子俊的幾位生死之交,包括愚兄在內,彼此計議之下,覺得只有乘這三月限期,趕緊分頭邀人助陣。

    不過像『奪魂旗』這類對頭,尋常武術之士,請來無異拉人下水,一齊送死!所以雖說分類邀人,其實極難著手!愚兄想『乾坤五絕』之中的『西道』天癡道長,昔日與我有段淵源,『奪魂旗』,既然再現江湖,何妨走趟阿爾金山天癡道長的舊居之處,倘或此人尚在,請得來時,我老友『皓首神龍,常子俊和他女兒常碧雲的性命,就有幾分保全之望!所以日夜兼程,才在這玉門關內遇到賢弟!」

    謝東陽搖頭說道:「方兄幸虧遇到小弟,不然不但空勞跋涉,甚至可能發生意外凶危,也說不定呢!」

    這回輪到方百川驚詫起來,皺眉問道:「賢弟何出此言?」

    謝東陽答道:「小弟這趟東遊,就是為了要帶我這徒兒見識見識中原武林的高人絕學!

    路過阿爾金山,哪有不去參拜天癡道長之理?但白白翻越了多少峻嶺崇峰,找到天癡道長的茅棚之中,只見蛛網塵封,哪有人跡?這還不關緊要,令人驚奇的是在『白龍堆』沙漠以內,竟發現『武當』守-道長、『少林』智鏡禪師、『長白八雄』、『錢塘雙傑』的十二具遺屍,被人擺成了一面展開的旗幟模樣!我反覆猜測,想到『奪魂旗』身上,遂命靈兒按著他的昔年規例尋找,果然發現了三面小『奪魂旗』插在沙地之中!」

    方百川瞿然驚道:「這『奪魂旗』果真詫異無倫!他是怎樣把這十幾位天南地北的武林健者誘來,害死在『白龍堆』上!」

    謝東陽也是瞠目莫知所對,上官靈聽了半天,在旁插嘴問道:「師傅!那『奪魂旗』害死那多人後還要插三面紅旗在沙地上作甚麼?」

    謝東陽還未及答,方百川已先說道:「那『奪魂旗』定有規例,殺人之後,若不留紅旗,隨時皆可收屍,否則就要照他所留旗數,陳屍幾日,譬如你在『白龍堆』上,看見他在沙中,插了三面紅旗,就表示那十二具屍體,一定要三日之後,才准收埋!倘若期前有人妄動……」

    話猶未了,聽得店主人在門外責怪夥計,不該在牆上亂畫!

    謝東陽、方百川同時心中-動,走到店外一看,不由心頭騰騰亂跳。原來店房粉牆之上,被人畫了一面旗幟,當中赫然又是一個骷髏,及兩根交叉白骨!

    方百川雙眉緊皺,吩咐店主人不要大驚小怪,夜間更須約束店伙,靜靜安眠,無論有甚響動,不可驚擾!店中任何損失,均由自己負責!這牆上所畫,也由它自去,暫時不可塗擦!

    邊荒一帶,異人頗多,店主懾於方百川的氣宇神情,只有唯唯應命!

    回到室中,謝東陽愁眉深鎖,向方百川問道:「方兄你看,這算是從何說起?店中別無其他旅客,牆上『奪魂旗』分明是為我們而畫!但小弟師徒,與中原武林,素無恩怨,怎……」

    上官靈見師傅這等愁急,不解問道:「師傅,那『奪魂旗』摸上去軟綿綿,輕飄飄,就是一根竹棍上面,綁著一塊紅綢,有甚可怕?」

    謝東陽聞言大吃一驚,寒臉急聲問道:「靈兒講老實話,你在白龍堆上,動過那『奪魂旗』沒有?」

    上官靈見師傅發怒,囁嚅說道:「我看那旗子作得精緻好玩,拔了一面帶來……」

    謝東陽鋼牙猛挫,右掌一揚,但看見徒兒那副天真神態,忍力未發,「咳」的一聲長歎,一拳捶在桌上,震得酒倒盤翻,切齒說道:「初次帶你歷練,便闖下如此滔天大禍!你拔了這一根『奪魄旗』,害得我師徒慘死不說,連你方師伯也牽連在內,卻叫我怎生交代?」

    上官靈從師十年以來,從未受過一句疾言厲色,聽謝東陽如此怒罵,不由眼圈一紅,泫然欲泣!

    方百川知道事已至此,急怒無用!他到真和這上官靈投緣,拍拍他肩頭慰道:「上官靈侄不要害怕,把你拔來的『奪魂旗』,給我看看!」

    上官靈從懷中摸出一面紅色的小旗遞過,方百川反覆廣看略為思索,向上官靈道:「賢侄去向店家借點筆墨使用!」

    上官靈出房自去,方百川向謝東陽笑道:「稚子無知,賢弟何必氣惱?!我們老兄弟均是五十許人,真若在此邊荒並骨,漸也不是一件憾事!不過任憑他『奪魂旗』威震天下,名列『乾坤五絕』,但你我兄弟數十年的精純鍛煉,也不見得就庸劣到一籌莫展,束手待斃程度!」

    謝東陽雙眉一挑,英氣勃發,朗聲說道:「謝東阻並不是貪生怕死之流,我不過因方兄為了與我敘闊,才被劣徒所累,牽入這場重大風險,心中太已歉疚……」

    方百川不等謝東陽說完,接口笑道:「你我道義生死之交,賢弟不必再講這些,我方才想出一計,倘行不通時,你我今夜就拚著肉成血水,骨化飛灰,也要鬥鬥這震懾天下的神奇人物!」

    說完竟把手內那面「奪魂旗」,一折一撕,成了兩半。

    謝東陽瞠目驚奇,正欲問故,上官靈業已借得筆硯回房,方百川拿起撕成兩半的「奪魂旗」,笑向上官靈道:「賢侄隨我到店外一行!」

    謝東陽滿腹疑雲,不知道方百川葫蘆之中,究竟賣的甚藥?也自隨出觀看!

    此時天色已晚,這旅店是在小鎮東南,鎮上根本就沒有多少人家,街頭已自一片沉寂!

    方百川在那店牆以上,畫有「奪魂旗」之處,舉起手中兩片殘旗,暗運內力,把旗插入牆縫以內,然後從上官靈手中,取過筆硯,竟在所插「奪魂旗」上方,大大畫了一枝雲拂!

    那雲拂畫得與普通所用,略有不同,拂柄甚短,但拂尾卻長得有點過份!

    回到屋中,謝東陽皺眉問道:「方兄!你這『畫龍震虎』之計,能有效麼?」

    方百川搖頭苦笑說道:「這也不過是死馬當作活馬治而已!我因地處西陲,離天癡道長所居的阿爾金山,不算太遠,『奪魂旗』竟敢在白龍堆上,任意傷人,天癡道長如未羽化超升,仍在人間,出面與他周旋,並不是太不合理!所以才畫了代表天癡道長的表記『長尾雲拂』,不管有用無用,至少『奪魂旗』在動手之前,必然會存上幾分顧忌,對我們總有利無害!」

    謝東陽見方百川雖然臉帶愁色,但仍鎮定異常,遂也把生死二字丟開,哈哈笑道:

    「『奪魂旗』昔年本已威震宇內,二度出世以來,聽那幾樁故事,聲勢更足懾人,小徒與方兄,對他所留信物,居然一個敢拔,一個敢毀,今夜如可安然度過,到得中原,這『玉門關巧騙奪魂旗』,到足為武林中的一段佳話呢!」

    方百川只是連連苦笑搖頭,三人把兵刃暗器,一齊備妥手邊,靜坐調神,以待大敵!

    一直等到五更將盡,「奪魂旗」音訊杳然,方百川與謝東陽,深知這「奪魂旗」向來尋仇殺人,均在三更至五更之間下手,絕無過遲或過早例外!

    此時時限將到,人未見來,難道方百川所畫「西道」表記「長尾雲拂」,居然有此靈效?

    越是只剩下這剎那光陰,方謝二人心情,越是沉重!感覺到每一分一秒,均在死亡威脅之中,且對手過分神奇,從往例看來,來不知其所來,去不知其所自去,連意圖拚死一戰,都有點大容易。

    上官靈卻初生之犢,不畏猛虎,他才不管什麼「乾坤五絕」「奪魂旗」坐在長凳之上,背倚牆壁,睡得香甜已極!

    晨雞一唱,東方微白,二人心內頓寬,知道業已度過一次難,彼此額手稱慶不已!

    方百川遠奔新疆之故,就在於求請天山天癡道長!但聽謝東陽說是已先率徒去過,天癡道長不在阿爾金山舊居之內,當然不必再行徒事跋涉,-問謝東陽師徒,並無固定去所,遂邀他們一同先回呂梁山老友「皓首神龍」常子俊之處,看看其他分頭求助之人請來了多少高手?再作決策!

    謝東陽師徒自無異議,三人一齊策馬向東,走到日正當中,正好是在「哈拉湖」邊一片密林之處。

    入林不遠,便看見一顆大樹的樹幹之上,插著一面七寸來長的紅旗,迎風擺拂!旗上所畫的骷髏白骨,觸目驚心,正是昨夜曾使人提心吊膽,但終於未曾對到的「奪魂旗」,今天居然又在此處出現!

    謝東陽這一驚非同小可,勒韁停蹄,向方百川說道:「方兄,『奪魂旗』不是自訂規例,再重的冤仇,也必在每夜三更至五更之間,追魂奪命!怎的此時此地,突現此旗,難道像他們『乾坤五絕』這等人物,竟也自食其言,破例行事麼?」

    方百川眉頭深皺,說道:「這『奪魂旗』二度出世以來,行徑較前更為不可捉摸!我們還是……」-

    語未畢,樹林深處,突然傳出一種極細極低,但又一字一字,極為清晰的語聲說道:

    「無知鼠輩!吃了什麼熊心豹膽?拔我神旗之後,居然竟敢撕毀,並還假借天癡老雜毛之名,弄那玄虛!怎不想想,就是老雜毛親自在此,他那點本領,也不過只配唸唸經,捉捉鬼,一樣看不在我的眼內,屢屢犯我規例,死不容道,昨夜我不過因事未來,今日特地抽出片刻光陰,在此相待!『閻王注定五更死,決不留人到五更!」這幾夜,我因夜夜有事,對你們格外施恩,改在白日行誅,免得死後墜入黑暗地獄,腐草秋螢,不必妄自張致,還是等死的好!

    須知這種機緣,已太難得,死在『奪魂旗』下之人,多少是算有點福份的呢!」

    跟著便是一陣森森陰笑,笑聲就和方纔的語音一樣,又低又細,宛若一縷游絲,飄揚空際,但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懾人力量,聽去不由心神皆悸,毫髮齊豎!且笑聲極長,好似從不換氣,並還飄忽無定,忽似在東,忽似在西,忽似就在近身林木梢頭,忽似遠在十丈之外!

    三人三騎,簡直便如被這笑聲,包圍在內!

    方百川、謝東陽自一聞林內語音,便已率領上官靈,翻身下騎,各亮兵刃,護住當胸留神戒備!

    林內人語音一停,笑聲一發,方百川、謝東陽萬念俱灰,因為久知這是「奪魂旗」最著名的「勾魂陰笑」,不遇深仇大敵,從不輕發!這次大概因是自己撕毀他成名表記,怒極而來,才把一行三人,當作了無比深仇看待!照他往例,「勾魂陰笑」一停,殺手立至,並還處置得極其慘酷!

    但人處必死之地,心境反而泰然,謝東陽拉著愛徒上官靈,招呼方百川,背靠一株合抱巨樹而立,這樣可以免去後顧之憂,專心防禦前方,注意正面攻擊!

    「奪魂旗」所發「勾魂陰笑」,越笑越低,漸漸到了似有似無程度,方謝二人知道慘辣毒手瞬刻即至,越發納氣凝神,屏息靜慮,隨著飄忽不定笑聲方向,嚴密注視!

    上官靈為這「奪魂旗」,挨了師傅一頓怒罵,早就恨在心頭!此時見他人不露面,就憑一陣森森陰笑,把師傅和方師伯,弄得那等緊張,他哪裡懂什麼笑聲一停,毒手立至,竟自高聲叫道:「『奪魂旗』!你是個什麼東西!光會躲在林中鬼笑,有本領的出來比劃比劃!」

    話完,似乎隱隱約約聽得身後林中,有人低低說了一個「好」字!

    這時,「奪魂旗」的「勾魂陰笑」已收,但卻未見有甚毒手發出,只由當空輕飄飄地落下三張樹葉,每一張樹葉之上,均插著一枚三寸金針,金針上面,纏著一條小小紅綢,其中有一條紅綢隨風擺拂,上面赫然又畫的是那使人觸目驚心的骷髏白骨!

    三人正在莫名其妙,身後林中,又是-陣笑聲傳出!

    但這笑聲,與先前所謂「奪魂旗」的『勾魂陰笑」,截然相反!「勾魂陰笑」是越笑越低,越笑越細,後來所發笑聲,卻是越笑越高,越笑越洪!「勾魂陰笑」是森冷淒厲,懾人心魄!後來所發笑聲,卻是激昂蒼壯,裂石穿雲!

    一陰一陽,一柔一剛,先後兩種笑聲,相映成趣!但也把方百川、謝東陽及上官靈三人,笑了個一頭玄霧,滿腹疑雲,呆呆莫知所措!

    高洪長笑一停,先前「奪魂旗」的那種細如蚊哼,冷酷無情的語音,又自說道:「想不到老雜毛居然真在此間,看在你的面上,對此三人,暫寬刑誅,我因急事少陪,老雜毛如若有興,何妨也逛逛中原,找那幾個老不死的,再來一次比鬥,看看這二十多年歲月,彼此可曾閒度?」

    語音一收,雙方均無聲息,方百川這時才恍然大悟,自己弄假成真,畫了一枝「長尾雲拂」,居然真把「西道」天癡道長引出!

    不由大喜過望,又復靜候多時,林內仍是一片死寂!方百川渴望能得見天癡道長,好邀去為老友常子俊消災解厄!但這久不見出林,恐怕像他們這等奇人,專門喜歡神龍見首不見尾般的故弄玄虛,避不見面,遂趕緊向林內大聲叫道:「天癡道長!方百川數千里遠來,有要事相求,道長請出,容我一見!」

    空林悄悄,哪有應聲?方百川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人已早走,不由長歎一聲,轉身拾起那方才為自己一行,消災度厄的三片樹葉,只見樹葉上所插之三支小小「奪魂旗」,簡直就是三枚三寸來長的金針,針上捲著少許紅綢,展開看時,紅綢之上,全是畫著同樣的一個骷髏,兩根白骨!

    方百川不由向謝東陽搖頭歎道:「賢弟,你我這身功力,自以為業已不弱,哪知和這『乾坤五絕』相較,差得委實太遠!『奪魂旗』發那『勾魂陰笑』之時,竟如四面八方,同時並作,憑我們耳目之力,連人家究竟人在何處,都摸不準!這三枚小小『奪魂旗』,是何時發出!也不自知,若非天癡道長的三片樹葉,作了渡厄仙舟,我們死得豈不太糊塗了?」

    謝東陽南疆練藝多年,何嘗不是頗為自負?先雖為「奪魂旗」凶名所震,其實心中原想逼到不得已時,就竭盡胸中所學,拚上一拚,也未必便真準死無救?

    但此時親見對方神奇功力,不由寒心,聽方百川驚歎之語,只好苦笑點頭,心中暗自抱怨,嘯傲南疆,萬人尊敬,像神仙般的日子不過,卻要率徒逛的甚麼中原?上官靈膽大妄為,今後還不知要闖出多少大禍?

    兩位老人,因為深知厲害,各在驚心!但那位上官靈,卻反而覺得所遇有趣,向師傅問道:「師傅!那『奪魂旗』到底有幾種?怎麼一會兒長,一會兒短,我在白龍堆上拔的那根,是竹子所作,這樹葉上的,卻又是金針上面,纏著一條紅綢呢?」

    方百川笑道:「你師傅久處南疆,這類事情,恐怕未必有我清楚。『奪魂旗』共有三種,這樹葉之上,用金針纏以紅綢的,是『奪魂旗』殺人所用;竹木所製的,是他代表表記;像在旅店牆上所畫,則系示意尋仇,畫一面旗,當夜必到,畫兩面旗,兩日內來,倘若是畫了一面血旗,即表示彼此仇深恨重,被害人必將滿門盡滅,無一能免!」

    方百川的這一番話,又把上官靈聽得滿腹不服,把兩隻大眼一瞪說道:「作人處世,行走江湖,人品第一,武功不過居於次要地位,這『奪魂旗』如此窮凶極惡,『乾坤五絕』中的其餘『西道』『東僧』『南筆』『北劍』四位,怎不把他除去,而留為武林大害呢?」

    說到此處,突覺後背有物微觸,但方百川、謝東陽均未覺察,上官靈乖巧異常,不動聲色,反手一摸,在衣角上摸到一片樹葉,悄悄揣入懷內!

    謝東陽、方百川聽上官靈小小年紀,議論極為正確,絲毫不為強梁威勢所屈,心中均自暗暗讚許,方百川含笑說道:「這五位絕世高人,各有怪癖,像方才天癡道長,明明身在林中,不知因甚與我吝見一面?尤其是『奪魂旗』,生平行事,善善惡惡,無法定評!就像這二次出世以來,『皓首神龍』常子俊三子遇害,委實神人共憤,但搗毀金蛟盜窟,卻又大快人心,如今『奪魂旗』飄忽江湖,『西道』亦在此處,初現俠蹤,倘若『東僧』『南筆』『北劍』,也均尚在人寰,湊湊熱鬧,倒真是一件武林盛事呢!」

    「南疆俠隱」謝東陽,聽方百川說至此處,突然把臉上密集已久的愁雲慘霧,一掃而空,揚眉縱聲哈哈笑道:「我本來頗為後悔帶靈兒遠遊中原,涉上這場風險!但如今想通,譬如朝露,人生幾何?『乾坤五絕』二十餘年,不出江湖,如今紛紛-身,雖然把自己牽連在內,卻因此可見識許多高人絕藝,縱令骨化飛灰,也還值得!」

    方百川本來就暗覺謝東陽往日豪氣凌雲,怎的如今忒嫌穩重?見狀心中略慰,含笑說道:

    「本來賢弟一身武學,迥異凡流,南疆隱跡十有餘年,當更精進……」

    話猶未了,謝東陽苦笑一聲說道:「小弟三年以前,靜參移宮閉穴的『混元真力』之時,偶一不慎岔氣,幾乎把畢生所學,全付東流!雖經朝夕苦煉,『生死玄關』至今未能打通,不然真想與那『奪魂旗』,放手一搏呢。」

    方百川聽他練功岔氣,不由為之咨嗟,但知打通「生死玄關」,需要極高功力,自己無此能為,遂向謝東陽師徒說道:「天癡道長,既然不肯相見,我們何必在此逗留?還是趕往呂梁山『皓首神龍』常子俊所居的綠竹山莊,商量商量彼此同仇之計!」

    謝東陽師徒飛身上馬,上官靈故意落後半步,讓方百川、謝東陽先出密林,自己卻乘隙自懷中取出那片樹葉一看,只見樹葉之上,刻著「今晚莫睡」四字!

    方百川系念老友安危,-路均是快馬揚鞭,所以半日途程,跑了二百多里,以致錯過大站宿處,又在一個小村農家,借居飲食歇息。

    臨睡之前,方謝二老因「奪魂旗」神秘難防,特地在所居左右前後,細心勘察一遍,雖見屋後是一片山坡,並有小林,但因未發現什麼表記異狀,知道「奪魂旗」既被「西道」驚走,短期應該不會再來,也就把兵刃暗器,準備在順手之處,和衣而臥。

    昨宵提心吊膽,一夜緊張,今日除了午間那場生死呼吸的奇險以外,又趕了數百里長路,自然勞累神倦,所以方百川、謝東陽,先還只是倚床假寐,防備萬一,但子夜一過,即自然而然的慢慢睡著。

    上官靈何嘗不累?但他知道夜來有事,在一投宿尚未晚飯之前,就先略為小睡,此時卻把兩隻大眼,睜得圓圓的注視那刻有「今夜莫睡」四字的樹葉。

    默計梆鑼,三更早巳敲過,此時將屆四更,尚無奇事發生,這位對自己飛葉傳書的異人,要自己今夜莫睡,究竟是何用意?

    想到此處,不由把懷中師傅獨門暗器「紫飛花」,及慣用兵刃「文昌筆」,摸了一摸,小心眼中暗忖,最好「奪魂旗」今夜再來,在他驕狂自大之下,讓自己用「紫飛花」,打他一個滿臉飛花,再刺他幾「文昌筆」,明日好讓師傅師伯,大大驚奇一下!

    想得頗覺得意,梆鑼已打四更,上官靈見無事發生,再有一個更次,天光即亮,正在噘著嘴兒掃興生氣,突然聽見沉沉靜夜之中,似有極低人聲,低得簡直若有若無,但卻可依稀辨出語音,說的是:「小娃兒,到屋後山坡上來,不要驚醒你的師傅師伯!」

    上官靈聽得真有人來,不禁精神一震,他也是和衣而臥,遂輕手輕腳地慢慢下床,托起窗戶,縱身而出!

    一鉤殘月,幾點疏星,小山坡上黑沉沉地,景色頗為幽森恐怖!

    但上官靈毫不畏怯,兩個縱身,便自穿入林中,聽得左上方有人說道:「小娃兒膽量真好,你不怕『奪魂旗』麼?」

    上官靈循聲抬頭,看見一株大樹的橫枝之上,坐著一個身穿破爛道袍的中年瘦小道士,左手拿著一隻朱紅葫蘆,散溢酒香,右手卻不知在懷內摸些什麼,塞入口中,嚼得津津有味!

    遂抬頭答道:「『奪魂旗』也是個人,只兇惡得可厭,有甚可怕?道長吃得真香,給我一點好麼?」

    縱身一躍,竟也躍上橫枝,在那中年道士身旁坐下。

    道士盯他幾眼,遞過一把花生米,上官靈接在手中,入口咀嚼,也不稱謝,卻向道士說道:「我知道道長一定就是今天中午幫我們忙,把『奪魂旗』笑跑的天癡道長,我有點事,求你好麼?」

    天癡道長自鼻中「哼」了一聲說道:「少年人還不是想學功夫……」

    話猶未了,上官靈便搖頭笑道:「功夫我師傅會教,靈兒是覺得『奪魂旗』太凶太惡,要鬥鬥他,道長能不能幫我想個辦法?」

    天癡道長,見這上官靈居然不是想跟自己學功夫,而要鬥鬥「奪魂旗」,不由大出意外,伸手把他週身骨節,微-揣摸,搖頭笑道:「『奪魂旗』何等厲害?慢說你這點功夫,就是你師傅師伯,也差得太遠!……」

    上官靈急急叫道:「我有獨步江湖的霸道暗器『紫飛花』!」

    天癡道長「噗哧」一聲笑道:「你那『紫飛花』,雖然是西域紫金所煉,一經出手,靠漫空飛射,無堅不摧,但只能對付普通武林人物,用這種東西去斗『奪魂旗』真好像這花生米進嘴一般的有去無回!」

    上官靈見師傅特賜,許為獨步江湖的暗器之王「紫飛花」,又被天癡道長說得一錢不值,小心眼中,不由越發不服,眉兒一揚說道:「我還會三十六路『文昌筆』法,能點人身一百零八大穴!」

    天癡道長看著上官靈那付自以為了不起,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不由微微發笑,但忽然眼珠-轉,好似想起甚事,側臉問道:「你也用『筆』!」

    上官靈聽出天癡道長口氣,高興得急忙接口問道:「『奪魂旗』是不是怕『筆』?」

    天癡道長竟被這天真爛漫的上官靈,逗得忍俊不禁,呵呵笑道:「你說得不錯,『奪魂旗』確實有點怕『筆』!但不是怕你什麼三十六路『文昌筆』,而是怕『南筆』諸葛逸那枝天字第一號的『驚神筆』!」

    上官靈方把小嘴一噘,天癡道長又道:「現在我倒想出一個或者可以使你鬥鬥那『奪魂旗』的法兒。」

    上官靈大喜求教,天癡道長笑道:「這一路之上,假如再看見『奪魂旗』的表記,便瞞著你師傅和方百川,在『奪魂旗』旁邊,畫一枝黑桿白毫的大筆,並題兩句詩!」

    上官靈問道:「題什麼詩,隨我自己做麼?」

    天癡道長笑道,「你自己做的不行,要題『名排西道東僧後,家在天台雁蕩間』。但上一句要用草字,下一句要用隸字,你會不會寫隸字?」

    上官靈不善隸篆兩體,草書則頗有根底,方待答話,天癡道,長微一側耳說道:「你師傅與方百川業已尋來,我此時不願見他,你不要說出今夜之事,這粒藥也偷偷服下,另外一本小書借你半年,看看你的福緣造化如何?」

    說完,向上官靈手中塞進-冊三寸左右的薄薄小書,及一粒靈丹,便自騰身而起,聲息毫無地隱入林木深處!

    上官靈此時也聽出夜行風聲,急忙一躍下樹,裝作在林中閒步眺覽夜色!

    果然方百川、謝東陽雙雙趕到,見上官靈負手仰眺那斜掛夜空的一鉤殘月,謝東陽不由怒聲叱道:「昨夜今午,我們剛度過兩次驚險絕倫的生死關頭,靈兒怎的仍敢不告訴我和你方師伯,便獨自亂跑?」

    上官靈裝作受了委屈,噘嘴說道:「我睡不著,翻來覆去的又怕吵醒師傅和方師伯,出來看看月亮,也不會被『奪魂旗』把魂奪走,師傅怎麼老是罵我!」

    謝東陽實在拿這膽大淘氣的徒弟無法,一齊回房安寢,次日仍向呂梁山方向疾趕!

    途中上官靈偷偷翻閱天癡道長說是借給他半年的那冊小書,只見書上連半字全無,共有十八個坐功人物,但面上神情,卻像像各異!

    那粒靈丹,倒有龍眼大小,外裹紅色蠟衣,因製作得頗為精緻,上官靈捨不得就吃,藏在身邊,時時把玩,書卻因一時參詳不透奧妙所在,隨手揣在懷中,竟把一樁武林中人夢寐難求的稀世奇緣,輕輕錯過!

    途中心急趕路,往往錯過宿頭,這日馳過甘州,未到涼州,竟在天色已晚之下,遇到大雨,三人淋得週身水濕,謝東陽瞥見路旁三數丈外,樹木掩映之中,有角頹圮牆,遂招呼方百川、上官靈策馬走去。

    廟雖不大,卻也不小,但似年久失修,螨蛸在戶,蛛網生塵,靜悄悄地沉寂已極。

    三人把馬拴在廊下,方百川舉步入殿,忽然微噫一聲,瞥見佛座之旁,竟有一人懸索自縊!

    縱過一摸,心頭尚有餘溫,謝東陽、方百川對這種急救手法,自極內行,略為推拿,那人鼻中便有微微氣息,但謝東陽觸手此人腰間,發現藏有軟兵刃及暗器之屬,知道也是一個武林人物。

    被救之人,年約四旬出頭,悠悠醒轉以後,看了看方百川等人,長歎一聲,竟又閉目不語。

    謝東陽眉頭微皺說道:「朋友!江湖中人,饑餐仇讎之肉,渴舔刀頭之血,天大的拂心逆事,也不必遽爾輕生!在下謝東陽,這位方百川,彼此全是武林一脈,朋友何故自盡?可能為我們這萍水之交一道麼?」

    那人對謝東陽之名,似尚陌生,但聽見「方百川」三字,卻一躍而起,詫聲問道:「老人家就是名滿江湖的『銀鬚劍客』?」

    方百川正待謙遜,那人臉上突又恢復了頹然無望神色,搖頭自語說道;「不行,不行,便有十個『銀鬚劍客』,也管不了我這……」

    上官靈在旁看這人宛如鬥敗號公雞一般的垂頭喪氣,未免覺得太不耐煩,不等他話完,便自插口說道:「你究竟遇到了甚麼天大難事?還不快講!要知道強如『奪魂旗』,我們照樣敢碰敢惹!」

    那人看了上官靈一眼,苦笑答道:「老弟雖然豪氣干雲,但我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那『奪魂旗』,飄忽莫測,喜怒無常,確實惹不起呢!」說完雙目一張,神光電射,面上頓時英氣勃勃,翻手一掌,生生把極厚神案,劈下一角,向謝東陽、方百川抱拳說道:

    「二位大俠,請恕我適才心亂失禮,小弟譚孝,忝屬太原……」

    方百川聞言臉上神色也是一變,不等譚孝話完問道:「我知譚兄外號『鐵掌無雙』,是太原龍飛鏢局的副總鏢頭,貴局龍總鏢頭,與方百川誼屬知交,彼此既然不是外人,譚兄究竟所遇何事?快快請講!」

    「鐵掌無雙」譚孝眉頭又皺,慢慢自懷中取出一面七寸來長,上畫骷髏白骨的「奪魂旗」

    來。

    方百川、謝東陽同聲詫道:「是他?」

    「鐵掌無雙」譚孝,神色凝重地點頭答道:「是他!就是這喜怒無常,正邪莫測的『奪魂旗』!他在仙霞嶺,括蒼山救了我們龍飛鏢局的兩次大難,卻在這甘涼二州之間,毀了我譚孝一生,到底是應該報恩?還是報仇?委實太難衡斷!所以小弟說縱有十個『銀鬚劍客』,也難管我這件事了!」

    方百川、謝東陽見又是「奪魂旗」生事,心中本已極度驚詫,但聽說「奪魂旗」又救過龍飛鏢局兩次大難,以致「鐵掌無雙」譚孝報恩?報仇?無法決斷,不由越聽越奇,一迭聲地催著譚孝說出與「奪魂旗」之間的恩仇究竟!

    這時上官靈弄來一些碎木枯枝,在殿內點著,換下濕衣,慢慢烤乾,方百川卻自行囊之中,取出一瓶美酒,遞與譚孝。

    譚孝接過酒瓶,咕嚕嚕地喝了幾口,好似心神稍定,微一尋思說道:「這話得從浙西仙霞嶺說起,去年臘月,敝鏢局龍總鏢頭親自保護幾位客人,及一筆鏢銀,路過仙霞,不想遇上一幫新上線開爬的『仙霞七煞』,不賣交情,硬行掠劫,武功並還極強,僅由第二煞『醉判褚玄』動手,便與龍總鏢頭的一根金龍杖,戰了個不分軒輊!等總鏢頭施展生平絕藝『天龍八杖』戰敗褚玄之際,七煞即行合手群上,敵眾我寡,總鏢頭身負三處傷痕,眼看萬分危急之時,突然『仙霞七煞』每人的右腕以上,均中了一根三寸金針,兵刃一齊脫手墜地,金針上面,還纏有紅旗,赫然畫著兩條白骨,一具骷髏!『仙霞七煞』認出這是名滿天下的『奪魂旗』,來為龍飛鏢局助陣,不由嚇得呼嘯連聲,抱頭鼠竄,『奪魂旗』本人則始終不曾露面!」

    方百川皺眉說道:「『奪魂旗』這種舉措,倒真是為龍飛鏢局,幫了大忙,且解圍而不傷人,行俠而不露面,高明已極,不愧『乾坤五絕』之稱,但如今行徑,怎又驕狂乖戾,大異其趣呢?」

    「鐵掌無雙」譚孝苦笑一聲說道:「所以江湖上公推『乾坤五絕』之中,數這『奪魂旗』神奇飄忽,不可捉摸!仙霞之事過後不久,龍總鏢頭單騎路經括蒼山,孑然一身,未保任何客貨,居然又遇強仇『白髮仙童』任豹,要復十年前挨了總鏢頭的天龍一杖之仇,任豹如今拜在綠林第一魔頭,羅浮山『萬梅谷』『笑面閻婆』門下,習就一身奇詭武學,五十合外,總鏢頭即感不支,正在危急之時,金光電閃,又是一枚『奪魂旗』插在地上!『白髮仙童』任豹倚仗身後有『笑面閻婆』作為靠山,居然不怕『奪魂旗』,口出狂言,方想伸手拔旗,密林之內,倏然,吹出一陣寒風,『白髮仙童』便即狂吼一聲,仆地氣絕!鏢頭兩次受『奪魂旗』深恩,均未見人拜謝,只得把那枚金針,恭恭敬敬地帶回鏢局,朝夕以香花供奉!」

    方百川向謝東陽說道:「賢弟你看『奪魂旗』二度救我老友『獨杖震中州』龍子丹龍總鏢頭,及義掃鮑長雄的『金蛟盜窟』等事,及呂梁山、『白龍堆』兩地所為……」

    說到此處,忽似想起甚事,眉頭一皺,目射奇光,又向「鐵掌無雙」譚孝問道:「譚兄方才說是龍總鏢頭仙霞嶺遇劫,是在去年臘月,則括蒼山再遇『白髮仙童』,應該是今歲開春以後了?」

    譚孝不懂方百川何以問起時日?詫聲答道:「總鏢頭括蒼逢仇,是今年正月十一,方大俠問此何故?」

    方百川以拳擊掌叫道:「怪!怪!怪!簡直怪到極點!謝賢弟,我那老友『皓首神龍』常子俊的三子齊遭『奪魂旗』毒手,是在元宵以後的十六、十七、十八日,任憑『奪魂旗』忽正忽邪,神秘莫測,他能在區區五日以內,由浙東括蒼山仗義以後,跑到晉西呂梁山去為非作歹麼?」

    方百川提出這項問題,謝東陽、譚孝及上官靈等,一齊皺眉苦思良久,覺得實在無法加以解釋,遂仍請譚孝說明他怎樣被這位龍飛鏢局的大恩人「奪魂旗」,逼得到這廢寺之中上吊自盡起來。

    譚孝鋼牙微挫,「咳」的一聲說道:「龍總鏢頭經過這兩次風險以後,深感近來江湖中奇人輩出,自己也年事已高,既可粗堪溫飽,何必再作這刀頭舔血,劍底驚魂的保鏢行業?

    遂出外結算帳目,並囑咐即日關閉龍飛鏢局!哪知總鏢頭剛走,便有客人以重資委託把一箱價值萬金紅貨,送到新疆。此時鏢局牌匾,尚未除下,主顧上門,按規矩不能不應,遂由譚孝作主承擔,保這最後一筆暗鏢,並為慎重起見,不用鏢師,由我獨身一人帶著紅貨,去往迪化文卸。哪知走到這甘涼交境之處,投宿施店,毫無所覺的一覺醒來,貼身所帶的紅貨,業已杳如黃鶴,枕邊卻插著這根『奪魂旗』,並還留書說是『奪魂旗』作事向不留人,這回因所獲太豐,才恩施格外,饒我一死!二位大俠請想,慢說『奪魂旗』幾乎天下無敵,就算能請出高人,與其對抗,難道把他在仙霞嶺、括蒼山對我龍飛鏢局的兩次深恩,就置諸罔顧?

    但這筆紅貨價值太高,慢說譚孝本身,就是龍飛鏢局也無力賠墊,況且『奪魂旗』兩救龍飛,譚孝據實歸報是他劫我紅貨,還未必有人肯信!所以這種錯綜恩仇,逼得譚孝越想越煩,只有懸索自盡一了百了!方大俠銀鱗古劍,雖然久震江湖,謝大俠師徒也是一身絕藝,但對譚孝此事,恐怕任何人也必無法為力的了!」

    方百川、謝東陽聽完果然一齊緊皺雙眉,覺得此事極為難處!

    上官靈本來就不怕「奪魂旗」,自遇天癡道長以後,越發想見見這位名驚天下的神奇人物,究竟是個甚麼模樣?見師傅及方師伯聽完譚孝所說,均自默默無言,遂把小嘴一噘說道:

    「這事也不見得有甚難辦?先把被劫紅貨奪回,然後再設法補報他兩次恩惠,不就好了?」

    謝東陽微慍叱道:「靈兒不許信口胡說!辦法雖然不能不想,但哪有你說得如此容易?

    不提日後報德之事,就說眼前想奪回紅貨,便自萬難,『奪魂旗』的那一身功力……」

    話方至此,廟外突然有人出聲冷笑,一個清脆口音接口說道:「『奪魂旗』的那點功力,何足為奇?這廟中是誰對他如此懼怯?」

    此時驟雨未停,雨中疾如電閃般地飄進一條白色人影,身形一現,是個三十來歲的白衣書生,眉目之間,煞氣特濃,貌相在英俊之中,還要加上半個「凶」字,微拂衣上雨水,閃眼看見譚孝拿給方百川、謝東陽觀看的那枝『奪魂旗』,面色倏然一變,雙睛厲芒閃爍,電掃諸人,沉聲問道:「這是『奪魂旗』的表記,你們之中有沒有『奪魂旗』,誰是他的黨羽?」

    方百川、謝東陽先聽此人在廟外答話,覺得口氣太大!此時見面之下,不過是個年輕人物,神態卻如此驕狂,上官靈首先不耐,本待發作,但因聽這白衣書生語意之中,頗對「奪魂旗」不滿,彼此竟屬敵愾同仇,遂勉強壓氣說道:「誰是『奪魂旗』黨羽?我們也正要找他……」

    言猶未了,白衣書生一陣仰天狂笑,滿面哂薄之色說道:「『奪魂旗,雖然沒有甚麼大了不得,但你們這般人物,可還不配找他!我問你們,他表記既然在此,是否曾在甘涼二州左近,出現蹤跡。」

    書生語氣如此驕狂,慢說是上官靈,連謝東陽也怫然生怒,目光凝視白衣書生,冷然道:

    「閣下自視甚高,你是武林之中哪派人物?」

    白衣書生又是一陣狂笑,那副神態簡直傲到無法形容,慢慢自懷中取出一管玉簫,略為玩弄,目光斜睨諸人,一語不答。

    謝東陽師徒,久居南疆,對中原武林,隔閡已久,所以不知這枝玉簫來歷,但「鐵掌無雙」譚孝卻在見白衣書生取出玉簫之後,神色驟變,方百川也眉頭微蹙問道:「足下是羅浮山『萬梅谷,『笑面閻婆』的師弟『玉簫郎君』潘午?」

    白衣書生見方百川已然知道自己名號,面上神情,卻無多大懼色,知道對方亦非常人?

    傲氣略收,點頭說道:「老頭兒識得我這管玉簫來歷,總算眼力不錯。」隨後又反問一句,「你們這一行四人,是哪派人物?」

    方百川伸手一指謝東陽師徒,及「鐵掌無雙」譚孝,微笑說道:「這兩位是『南疆隱俠』謝東陽,與謝大俠的高徒上官靈,這一位是太原龍飛鏢局副總鏢頭『鐵掌無雙』譚孝,至於老夫名姓,我既能說出你那管玉簫,你也該認得我這柄『銀鱗古劍』!」

    伸手肩頭拔劍,精光閃處。錚然清越龍吟,手中橫著一口劍身滿佈銀鱗的奇形古劍!

    「玉簫郎君」潘午聽見「銀鱗古劍」四字,又見方百川橫劍在手,銀鬚微飄,目中隱蘊神光,精神矍鑠之極,不禁點頭說道:「原來你就是『銀鬚劍客』方百川,在江湖中,總算還有點名氣!你可知道你這位姓謝的朋友,犯了我『羅剎門』中的禁忌了麼?」

    上官靈不知師傅犯了這位「玉簫郎君」潘午的什麼禁忌,但見方百川那副慎重神情,知道此人也不大好惹,一問之下,方百川告以「笑面閻婆」、「玉簫郎君」師姊弟的「羅剎門」

    中,向來不容人隨便詢問姓名,詢問以後,則必須接他玉簫三擊!」

    上官靈聽完,不禁向「玉簫郎君」潘午,大笑說道:「何必要我師傅接你玉簫三擊,你不是要找『奪魂旗』麼?只要你能躲過我師傅三招,我便替你想條妙策,使『奪魂旗』自來找你!」

    「玉簫郎君」潘午縱聲笑道:「中原武林之內,敢對我這麼說話的,真還沒有幾人,好好好,我就領教領教這位姓謝的『南疆隱俠』!」

    謝東陽一路上被「奪魂旗」的飄忽魔影,鬧得心煩已極,如今知道這「玉簫郎君」潘午,是號稱綠林第一魔頭羅浮山「萬梅谷」「笑面閻婆」的師弟,心中也自霍然而動,暗想何不乘此機會,試試自己十餘年南疆練藝所得,是否足與中原武林中這些成名人物互相抗衡?遂納氣凝神,微笑起立,也不取甚兵刃,就用手中尚未完全烘乾的半濕長衫,一卷一擰,向「玉簫郎君」潘午說道:「謝東陽僻處南疆,所學至陋,安敢當大俠之稱,但不自拋磚,焉能引玉?潘朋友你且讓我見識見識羅剎一門的武術絕學!」

    話完便進步挺腕,以手中擰緊的半濕長衫,向「玉簫郎君」潘午,當胸點到!

    「玉簫郎君」見謝東陽是用內家束濕成棍功力,以長衫代劍,來勢不疾,卻帶有勁風,心頭不覺微驚,知道這位來自南疆的姓射之人,決非俗手,武學頗高,不可輕視!

    人家遞招這慢,分明含有暗較功力之意,「玉簫郎君」潘午雖極驕狂,但行家識貨,功凝右臂,氣貫玉簫,足下卓立如山,橫簫往謝東陽當胸點到的長衫之上一格!

    雖然玉簫長衫,輕輕一格便開,但兩位大名家心頭,均已雪亮,「玉簫郎君」潘午暗讚對方以長衫傳力,居然不比自己弱過多少,委實太以難能!謝東陽則深驚這位魔頭內家真力方面,至少要高出自己半籌以上!

    知己知彼之下,謝東陽暗忖何必難以討好的斗滿三招,不如且看靈兒有甚鬼計?能使這「玉簫郎君」,與「奪魂旗」相互火並為妙!

    所以在「玉簫郎君」潘午,面上驕容已斂,口角雖仍帶傲笑,但看出外馳內張,凝神靜待對方二度進襲之時,謝東陽內勁忽收,長衫自展,哈哈笑道:「『羅剎門』武學果然高明,謝東陽得窺一斑,能度全豹,靈兒快說,你有什麼法兒,使『奪魂旗』自動來與『玉簫郎君』潘午朋友見面?」

    謝東陽收帆得當,及這樣大方的吐屬,不但使方百川暗暗點頭,連「玉簫郎君」潘午,也頗覺這位「南疆隱俠」,武學機智,兩皆不俗!

    上官靈聞言,把大眼一翻,看著「玉簫郎君」潘午道:「你們這種自以為了不起的人物,最注意甚麼虛名面子!『奪魂旗』蹤跡,既曾在甘涼一帶出現,則只要找個熱熱鬧鬧的眾目睽睽所在,畫一枝玉簫,把『奪魂旗』壓在下面,再留上時間地點,還怕那『奪魂旗』不聞風而至麼?不過名震江湖的『乾坤五絕』之中,可沒有什麼『笑面閻婆』與『玉簫郎君』,那『奪魂旗』尤其心辣手狠,我這辦法是教了你,潘朋友若因此有所不測,被人奪了魂去,九泉以下,卻不要怨我才好!」

    「玉簫郎君」潘午,聽完上官靈所說,不但不以為忤,並點頭笑道:「小娃兒倒真有一套,嘴皮子也夠刻薄,但『乾坤五絕』只能嚇唬普通的江湖道,卻嚇不住我們『羅剎門』中的任何人物!潘午自羅浮遠下甘涼,一來固然為我師侄『白髮仙童』報仇,二來實因聽說所謂『乾坤五絕』那五個老不死的蹤跡又現江湖,要找他們分一分高低上下!我生平性情最壞,但不知怎的竟會與你投緣,被你挖苦半天,毫不生氣?方纔那個法兒,確實想得極好,不能白勞你花費心思,送你一件小東西,做紀念吧!」

    說完,探手入懷,拋過七八寸長的黑忽忽一物,上官靈才接在手中,眼前白影微閃,「玉簫郎君」潘午人已不見!

    眾人知道他臨去炫露了一手「移形換影」的絕頂輕功,此時風雨已停,一看上官靈手中之物,是枝連鞘匕首,拔出之後,光華並不強烈,但精芒隱蘊,行家眼中,一看便知決非凡品!

    謝東陽覓得一根指頭粗細鐵棍,以匕首輕輕一切,便成兩段,遂交還上官靈,叫他好好珍藏,向方百川微歎一聲,說道:「這位『玉簫郎君』潘午,也真是一位奇人,不過適才小弟與他暗較內勁,似乎並不勝我太多,以他及他師姊『笑面閻婆』之力,便想與『乾坤五絕』一較長短,是否仍嫌狂妄,終於自討沒趣呢?」

    方百川搖頭說道:「賢弟十餘年不到中原,對武林情形,自然稍為隔閡!這『玉簫郎君』潘午的一身武功,最強的是輕功及八八六十四手『漢宮秋』簫法,因早年好色過度,最弱的才是真氣內力方面!所以賢弟與他暗較內勁,覺得並不太強,萬一真個動起手來,我們兩人合力,可能還不怕他,倘一對一個,賢弟或許稍好,方百川這柄銀鱗古劍,卻有自知之明,決接不住他那頗為神奇的六十四手『漢宮秋』簫法!」

    說到此處,略停又道:「何況『笑面閻婆』孟三娘,武學絕世,又不知高出『玉簫郎君』多少?內外功力,無不精純,似乎足與『乾坤五絕』,分庭抗禮!再加上『乾坤五絕』向來各行其是,絕不合群,所以『羅剎門』頗有雄心,與這五位蓋代奇人,覓機一較長短!」

    謝東陽聽方百川說完,眉頭又自微蹙,上官靈卻頗為高興的叫道:「方師伯!剛才那「玉簫郎君」走得雖快,我卻看見他是向東而行,現在雨已不下,我們也趕到涼州,說不定還可以看見一場『漢宮簫大戰奪魂旗』的精彩好戲呢?」

    方百川見上官靈未對這些一聽便能令人頭痛的窮凶極惡人物,稍露怯懼,不由暗讚此子根骨既佳,膽色又好,再加上一派純真,委實太已可愛!無怪連「玉簫郎君」潘午,那等驕狂凶暴的魔頭,被他搶白半天,還會自動送給上官靈一柄斬金截鐵的上好匕首!

    因大雨既停,這廢廟之內,無可流連,遂向「鐵掌無雙」譚孝說道:「譚兄紅貨已失,總得慢慢設法追回,方百川與龍總鏢頭,交情不惡,亦應代為分憂,且請與我們同行,斟酌情況,再行細定決策如何?」

    「鐵掌無雙」譚孝,因「奪魂旗」兩救龍飛鏢局之中,且供奉了他的長生祿位,但卻在甘涼道上,劫掠自己,委實回到鏢局,據實直陳,尚恐難邀人信!如今方百川仗義相助,又看出謝東陽師徒,武學不俗,還可藉以作證,自然滿面感激之色,連連點頭!

    譚孝未備坐騎,謝東陽、上官靈遂師徒雙乘,四人三馬,直放涼州。

    涼州即漢武威郡,水草豐茂,土地肥沃,向有「塞北江南」之稱。四人趕到地頭,下店投宿,便聽得街頭巷尾廠議論紛紛,探詢以下,原來「玉簫郎君」潘午,果然先到,並如上官靈之言,在這涼州城內最高一座寶塔的塔頂以上,掛了一幅上畫「漢宮簫」及「奪魂旗」

    大大的白布,布上並寫著「一連三夜,每夜三更,在祁連山玉柱峰腰,吹簫候教!」等語。

    塔已甚高,塔頂更是絕難攀援,寺僧在一夜之間,便發現塔頂掛著這幅白布,哪得不一人傳十,十人傳百的流為神話!

    昔時西北風氣未開,民多迷信,真有不少人攜帶香燭,前往叩拜!

    上官靈聽說塔並不遠,磨著師傅也去看了看熱鬧,心中便已有了打算!

    謝東陽真怕上官靈還要磨著趕上祁連山玉柱峰,觀看「玉簫郎君」與「奪魂旗」惡鬥之舉,自己若不答應,顯得怕事,但又委實犯不著平白去涉這種風險。正在心中為難之時,上官靈卻出乎意料的乖得異常,回店便睡,對謝東陽忖度以內的要求,竟自一字未曾提出!

    謝東陽見上官靈突然如此老實,心頭反而起疑,以為他想偷偷趕去祁連,故而假睡,特別留神對上官靈,加以臨視。

    哪知上官靈心眼比他師傅更多,上床便即呼呼大睡,一直睡到四鼓敲過,謝東陽寬心大放,倦然尋夢之時,才自悄悄下床,縱身出店!

    筆墨更是日間早已備好,施展輕功,援上塔頂,照著天癡道長所教,在那幅白布以上,又加畫了一枝白毫黑桿的大筆,並別出心裁,筆桿懸在上方,筆毫卻將「漢宮簫」「奪魂旗」

    兩般表記,一齊勾卻!

    畫完以後,想起還要題詩,遂又在筆桿右方,用懷素草體寫了-句:「名排西道東僧後」,但寫下句之時,因不善隸書。微一躊躇,竟略違「天癡道長」所囑,改用章草寫了一句:「家在天台雁蕩間」!

    寫完回店,又復倒頭大睡,次日涼州府內,自然更是疑神疑鬼,議論紛紛,消息傳來,連謝東陽、方百川及「鐵掌無雙」譚孝,也不願意再走,認為「南筆」諸葛逸,居然也在涼州,則縱把性命扔在此地,也不能錯過這一場,「南筆」「奪魂旗」及「玉簫郎君」互較神功,罕世難逢的精彩好戲!

    祁連山就在涼州南面,玉柱峰挺拔入雲,極為好找!四人選在白日,上峰觀察地勢,見峰腰一片向陽平坦之處,既無積雪,四周林木蔥鬱,又極易藏人,遂料定「南筆」「奪魂旗」

    乾坤雙絕,及「玉簫郎君」,可能即在此地較技!

    「鐵掌無雙」譚孝,負責置辦糧水,四人就在峰腰林內飲食歇息,皓月初掛碧空,便各選枝葉茂密的古樹藏身,謝東陽怕上官靈淘氣惹禍,特地攜他共隱一樹,以便看管,方百川與譚孝,也在左近,各自隱藏,並均換了一身與樹幹同色的黑色勁裝,屏息靜氣,默默相待!

    高峰難聞更鼓,但武林中人,多半均能觀星辨時,大概二更才過,白衣一飄,林內便閃出了那位「羅剎門」中的「玉簫郎君」潘午!

    「玉簫郎君」手橫玉簫,仰望天時,似乎覺得時間還早,自語說道:「昨夜『奪魂旗』未至之因,可能是他不在近處,但今日諸葛逸的『驚神筆』表記出來,『南筆』卻是必來!

    江湖傳言,『南筆』雖不似『奪魂旗』飄忽詭秘,但真實功力,『乾坤五絕』之中,數他最高!彼此素無恩怨,塔頂白布以上,『驚神筆』把『漢宮簫』『奪魂旗』,一筆齊勾,分明挑釁之意極濃,究竟為的是『奪魂旗』?還是為我!」

    自語至此,好似獨對乾坤雙絕,心內微煩,「咳」的一聲,玉簫抖處,閃起無數漩光,林中如秋風蕭瑟,紛紛落葉!

    方百川與譚孝,久知「羅剎門」中這一男一女名頭藝業,雖佩不驚,謝東陽則眼見這「玉簫郎君」潘午,隨意展露一手簫法以後,才深信方百川所言不虛,因而深恨自己練功岔氣,「生死玄關」難通,「混元真力」未成,不然這種盛會之中,照樣可以大大方方地參與一份!

    天到三更,「玉簫郎君」潘午,便即盤膝坐地,倚樹吹簫。簫聲本宜悱側纏綿,窮哀絕艷,但他偏偏吹出一片肅殺之音,並漸漸越吹越厲,越吹越洪,彷彿把真氣內力,也貫注在簫聲以內,令人聽在耳中,有點心悸神搖,卻缺少應有的和諧音律!

    吹奏足有頓飯光陰始畢,「玉簫郎君」潘午玉簫才一離口,林內另一株大樹之上,突然發出一個陰森森的口音說道:「就憑你這像驢鳴狗叫似的簫音,也配約我老人家,來這祁連山玉柱峰頭一會麼?」

    這種口音,對譚孝陌生,但方百川、謝東陽上官靈三人,卻入耳便知,是與哈拉湖邊森林之中發話者,同屬一人,不由深自心驚,名震江湖「奪魂旗」確實來不知其所,無聲無息地倏然而至!

    屏息靜氣地,偷偷往發出語音之處望去,只見一株高高喬木的極細橫枝以上,坐著一個黑衣之人,身材彷彿又瘦又長,面目卻因背著月光,看不真切。

    玉柱峰巍然峭拔,地勢既高,山風自大,黑衣人所坐橫枝,粗不逾指,隨風東西上下,不住動盪,但人卻紋絲不動,如約保持一種悠然自得神態,就好似輕如無物,是枝上原生的絕大樹葉一般!

    方百川、譚孝,及謝東陽、上官靈,均頗佩服這「奪魂旗」來得太已奇妙!自己四人,天未黑前,便在樹上守候,耳目之力,亦自信極強,怎的人上了這高樹枝,居然一個個的毫無所覺?

    「玉簫郎君」潘午,似乎知道發話之人身份,連頭都不抬地,冷笑一聲笑道:「寶劍送烈士,紅粉贈佳人,倘若聽我吹簫的是『南筆』諸葛逸,則潘午何借高山流水之音?但像閣下這種凶驕狂妄匹夫,連這不成曲調的村裡俗腔,都未必配聽,可笑江湖傳言,『奪魂旗』來去無跡,但在『玉簫郎君』眼中,卻任你飄忽如鬼,也難以遁形,你不是在三更剛到之時,自東北方悄悄掩來,用『潛龍升天』身法,上的樹麼?」

    方謝等人,心中又是一驚,「奪魂旗」到此,自己毫無所覺,但「玉簫郎君」潘午,卻連「奪魂旗」來的時間,方向,及上樹身法,均已看在眼中,可見江湖以內,真是人外有人,武學一道的奧秘深淵,也委實無窮無盡!

    上官靈聽「玉簫郎君」潘午說話那樣難聽,心中頗為高興,以為「奪魂旗」必然盛怒而下,讓自己看一場想看已久的精彩好戲!

    哪知世間事往往出人意料,所聞「奪魂旗」平素行徑,何等凶暴驕狂,簡直不容人有絲毫觸犯!但如今靜靜聽完「玉簫郎君」潘午話後,竟自毫不動怒地發出一陣嘿嘿陰笑,笑畢,「呸」的吐出一口濃痰,硬把七八尺外,一段粗如兒臂的樹枝,生生擊拆,用一種不屑語調說道:「世上真有這種不知羞恥之人,硬往自己臉上貼金,你以為你在塔頂白布上畫了那一管簫,就能把我老人家邀來此處了麼?我不過看在那兩句『名排西道東僧後,家在天台雁蕩間!』詩的份上,想來看看究是何人假冒『南筆』!」

    「玉簫郎君」潘午,一愕問道:「布上所畫『驚神筆』黑桿白毫,兩側題詩『名排西道東僧後,家在天台雁蕩間!」也一字不錯,怎見得是假冒『南筆』?而非諸葛逸親自在此?」

    「奪魂旗」冷笑說道:「像你這等閱歷見識,不知你師姊『笑面閻婆』孟三娘,怎會放心讓你出來闖蕩江湖?『南筆』諸葛逸所留『驚神筆』表記兩側題詩字跡,向來上一句草,下一句隸,涼州塔頂所留,則不但下一句『家在天台雁蕩間』變成章草,筆力也遠遜『南筆』諸葛逸的瘦硬通神,豈不一望而知,必系假冒!」

    方百川、謝東陽、譚孝三人,聽得心中好不驚詫?暗想「奪魂旗」「玉簫郎君」雙現甘涼,想不到還有人敢冒『南筆』諸葛逸之名,參加搗亂,這出武林好戲,演變下去,定然精彩絕頂,好看煞人!

    上官靈則自「奪魂旗」口中,才知道「天癡道長」命自己題詩要上草下隸之意,心頭兀自暗暗好笑!

    這時「奪魂旗」又向「玉簫郎君」潘午說道:「假冒『南筆』之人,此時未見,可能業已膽怯不來?你既看出我來時方向身法,也算難能,我要問你一句,『奪魂旗』生平,只有向人尋事,你卻偏來尋我,卻是何故?」

    潘午冷然答道:「『羅剎門』中,恩怨分明,睚眥必報!你在括蒼山殺了我師侄『白髮仙童』任豹,難道潘午還不應該向你要點公道麼?」

    「奪魂旗」詫然問道:「括蒼山?『白髮仙童』任豹?」

    「玉簫郎君」潘午曬道,「普通的江湖道都敢作敢當,想不到名列『乾坤五絕』之中的『奪魂旗』,居然畏首畏尾?拿去看看,這不是你自以為威震武林的代表暗記『奪魂旗』麼?」

    在懷中一掏,揚手一甩,一塊輕飄飄的紅綢,甩出三丈有餘,並還微帶風聲,確實極見功力!

    「奪魂旗」把那塊紅綢,接在手中,略一展視,向「玉簫郎君」潘午問道:「是我所為,便待怎樣?不是我所為,又待怎樣?」

    「玉簫郎君」潘午雙眉一挑,傲然答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倘承認是你所為,替潘午留下六陽魁首!即令不承認是你所為,祁連山幸會『奪魂旗』,我也要領教領教你有什麼能奪人魂的高招絕學!」

    「奪魂旗」這回想是真被「玉簫郎君」潘午激怒,突然一聲長嘯,滿林蕭蕭落葉,但嘯完又恢復了他那陰森低沉嗓音說道:「潘午,你太已的自不量力!若換了『笑面閻婆』孟三娘,她大概還可以與我斗上三五百招,你卻差的太遠!既然不知天高地厚,『奪魂旗』送你一個便宜!」

    說完解開腰帶,竟把一隻右手,紮在腰間!「玉簫郎君」潘午,知道「奪魂旗」意存藐視,要綁起一隻右手,單以左手,來斗自己!不由憤然叫道:「『奪魂旗』你不要過於欺人,『玉簫郎君』潘午向來……」

    話猶未了,「奪魂旗」業已隨著所坐枝條微顫之勢,化作一縷黑煙,比電還疾地落在「玉簫郎君」潘午身前,截斷他話頭說道:「『武當』守一道長,『少林』智鏡禪師,『錢塘雙傑』,『長白八雄』,這許多武林好手,被我誘到玉門關外的『白龍堆』上,尚且一齊喪命,何況小小的『玉簫郎君』?我綁起一隻右手,你能斗滿百招,便饒你不死!」

    「奪魂旗」這一現身,暗中隱伏的方百川、謝東陽、上官靈及譚孝四人,都不由凝目注視,想看看這位飄忽無跡的武林奇人,到底是個什麼長相?

    但月光之下,只看見「奪魂旗」半邊臉頰,白慘慘的血色毫無,知道戴有人皮面具,依然難睹他的廬山真面!

    「玉簫郎君」潘午,被「奪魂旗」飄落面前的迅疾無倫身法所震,又聽那多武林好手,被他一人所殺,不由傲氣微收,玉簫橫護當胸,緩緩起立問道:「潘午向不鬥赤手之人,你用什麼兵刃?」

    「奪魂旗」大笑說道:「『奪魂旗』當然是用『奪魂旗』,不過我在白龍堆上,連殺十幾名武林好手,都不曾用過此旗,今夜看在你師姊『笑面閻婆』孟三娘,也算有點微名的份上,讓你見識見識!」

    說完左手一探腰間,取出一根尺來長的銅管,往外一揮,錚錚暴長兩尺,成了三尺來長,鋒端極銳的一根銅棍!

    「奪魂旗」微使內力,銅棍立時下陷,矗立石中,然後再自懷中取出一塊上畫骷髏白骨的紅綢,掛在銅棍尖端的特製鉤上,成了一面旗幟模樣!

    紅綢掛好,「奪魂旗」拔旗在手,向「玉簫郎君」潘午說道:「『奪魂旗』定有規例,凡現出我這風磨銅寶旗之時,對方必需經得住旗風一卷,才有資格交手!」

    「手」字才出,「奪魂旗」倏然一拂,「玉簫郎君」潘午便覺有股重如山嶽的無形勁氣,直撞當胸,急忙微退半步,以「大力金剛千斤墜」法,足下生根,方算勉強站定,未被旗風捲動!

    「奪魂旗」點頭笑道:「『羅剎門』中,果然還有人物,你能禁我這『奪魂寶旗』一卷之威,江湖以上,算你一號!潘午,你全力施展,好自為之,能斗滿百招,『奪魂旗』放你逃生,否則我可不顧『笑面閻婆』孟三娘情面,叫你在旗下化鬼!」

    「玉簫郎君」潘午,在涼州塔頂,懸布叫陣,本是盛氣而來,但與「奪魂旗」見面之下,尚未正式過手,便被人家的廣泛身法,功力詞鋒,壓得萬丈雄心,減去一半!

    尤其是那旗風一卷,使潘午深知『乾坤五絕』果然名不虛傳,頗為後悔不聽師姊孟三娘之言,痛下三五年苦功,把本門絕學「羅剎陰功」練到十二成左右,再與這班老怪物們,一較長短!

    盛氣既已稍平,又看出對方厲害,「玉簫郎君」潘午畢竟也是「羅剎門」中主腦人物,立時釋矜靜躁,抱元守一,目光略注「奪魂旗」說道:「潘午以一管玉簫,敬領你『奪魂旗』的百招絕學。」

    「奪魂旗」點頭說道:「我知道你自負神奇的『漢宮秋』簫法,共是八八六十四招,在你這套簫法,未曾使完之前,我決不還手!換句話說,就是百招以內,我只攻你三十六招,能逃出此數,儘管遁走。」

    「玉簫郎君」潘午冷冷說道:「隨你怎樣說法,潘午不領這份人情,依我看來,你還是把那只右手,也放開好!」

    「奪魂旗」哈哈一笑,笑聲之中,「玉簫郎君」潘午,身形倏退六尺,未見若何動作,一管玉簫,業已似點似劈地擊向「奪魂旗」,看不出攻的上中下那個部位,但行家到眼便知,這一招之中,最少隱藏了三種變化以上!

    「奪魂旗」見「玉簫郎君」潘午,竟把極上乘的「移形換影」輕功,揉雜在神奇簫法以內,配合施展,也不禁暗暗點頭,知道無怪此人敢向自己挑釁,「羅剎門」中武學,果然不俗!

    不等「玉簫郎君」的簫招變化,「奪魂旗」紅綢旗影一飄,身形便已橫飛七尺。

    「玉簫郎君」潘午的這套「漢宮秋」簫法,確實煞費苦心,在武學中,並揉雜了詞章精微,及音律妙理,跟蹤趕過,玉簫連揮,幻起-片銀光,居然把「奪魂旗」裹在銀光之內!

    「奪魂旗」果然守信,只避不攻,任憑「玉簫郎君」潘午用盡神奇招術,依舊從容遊走,並點頭笑道:「你這套簫法之中,居然文武兼融,雜入詞章樂律,但可惜功力尚差三五成火候,想鬥過我『奪魂旗』,無非白費心力!」

    「玉簫郎君」潘午咬牙不答,疾如狂風暴雨般地連攻四十餘招,但攻到第四十八招,仍告無功之際,倏然收勢,竟不再攻,卻把玉簫湊在口邊吹奏起來,足下則按九宮八卦方位,繞著「奪魂旗」,不停遊走!

    這種動力方式,倒把「奪魂旗」弄得有點莫名其妙起來,駐旗卓立,靜聽簫聲,吹的是「漢宮秋怨」,纏綿悱惻,蕩氣迴腸。頓時這林內由石破天驚,龍騰虎躍的武林爭勝之場,變成良人遠戍,綺夢難成,菱鏡憐孤,焦心莫展的少婦深閨光景。

    簫聲越吹越覺哀艷淒涼,但「玉簫郎君」潘午按九宮八卦方位,繞著「奪魂旗」遊走的步法,卻越來越快!-

    段令人掩耳不忍卒聽的斷腸柔腔歇處,「奪魂旗」突覺滿眼簫光,原來「玉簫郎君」

    潘午,業已藉著音樂迷人之力,暗把「奪魂旗」轉到「死門」,一挺玉簫,「簫史教簫」

    「弄玉引鳳」「漢宮秋怨」,「漢宮秋」簫法之中的連環三絕,倏然出手,宛如數不清,看不明的一片銀光以內,包含萬點簫尖,直向「奪魂旗」電漩而至!

    「奪魂旗」驟出不意,知道這三招蘊藏無數玄機變化,威力奇強,不可輕侮,左手「奪魂旗」才自往外略展,突又想起此時未到六十四招,自己說過不可還手,遂驀地一聲長嘯,「奪魂旗」依舊拂出,但拂的不是挺簫進擊的「玉簫郎君」,而是足下石地,就借這一拂之力,身形平拔兩丈有餘,讓那一片漩光,萬點簫尖,自腳底掠過,半空中發話讚道:「『玉簫郎君』,你好迷人的簫聲,好精妙的連環三絕玉簫招術!『奪魂旗』再涉江湖以來,所會人物,到今夜為止,除了天癡老雜毛不算以外,還得數你第一!」

    「玉簫郎君」潘午這一闕簫聲,及「簫史教簫」「弄玉引風」「漢宮秋怨」連環三絕,是自己畢竟功力所聚!但全力出手之下,仍被「奪魂旗」用旗一拂石地,借勁平拔半空,輕輕躲過,知道自己遠非敵手,不能再耗真力,必需留神應付他進手還攻的三十六招以後,才可轉回羅浮,或是苦練「羅剎陰功」,或是搬請師姊「笑面閣婆」孟三娘,親出「萬梅谷」,與這名震天下的「奪魂旗」一決勝負!

    所以「奪魂旗」以為潘午必然竭力進撲,威勢更強的最後幾招殺手,反而大出意外的平平而發!

    好個「奪魂旗」,略一思索,便已猜出潘午心意,一面從容閃避,一面點頭笑道:

    「『玉簫郎君』,你不愧是孟三娘師弟,『羅剎門』中的二高人!武學既然不弱,心計尤工,你如今八八六十四手漢宮秋簫法,尚剩三招,好好聚精會神,應付下我這風磨銅奪魂寶旗風三十六卷,便放你回轉羅浮,告知孟三娘,若想報什麼『白髮仙童』任豹之仇,叫她親下羅浮找我!」

    說話之間,「玉簫郎君」潘午,已把最後三招使完,「奪魂旗」一陣懾人心魂的狂笑起處,紅旗翻腕一揮,滿林樹枝搖擺,木葉蕭蕭,一陣撼山震岳的徹骨寒飆,業已隨旗出手,捲向「玉簫郎君」潘午!

    潘午此時猶自不肯過份示弱,一面把所練「羅剎陰功」,提聚丹田,一面卻施展極上乘的「移形換影」輕功,決不與「奪魂旗」硬抗,總是借力化力地隨風飄身,但卻仍把玉簫含在口中,照常吹奏他那哀艷悱惻的斷腸曲調!

    「奪魂旗」想是被「玉簫郎君」潘午的倔強不屈所惱,陰陰地說了聲:「『羅剎門』下,名不虛傳,我看你這曲簫聲,能吹到幾時不亂!」

    內勁驟加之下,身形業已不見,滿林只見一片血紅旗影,急轉旋飛,那種一陣強似一陣的勁氣罡風,連暗伏林中樹上旁觀的方百川、謝東陽、上官靈、譚孝四人,都被逼得有些驚心動魄,透不過氣!

    「奪魂旗」一怒之下,加力施為,「玉簫郎君」潘午,果然無法再事逞強,十招左右,簫聲微亂,十招過後,簡直曲不成聲,支撐到約二十招,已被「奪魂旗」的勁急旗風,捲得滿天亂飛,勉強提足「羅剎陰功」,保持了個未被捲倒而已!

    這位「奪魂旗」,不愧蓋世奇人,名列「乾坤五絕」,他說過「奪魂旗」只用三十六招,在第一招至三十招,旗風是越捲越強,越捲越烈,但一滿第三十招,血紅旗影忽停,「奪魂旗」傲然卓立,只把左手「奪魂旗」輕輕往外一展,毫未見有甚勁氣強風,那「玉簫郎君」

    潘午,卻突然全身似被無形大力,拋起空中,強提真氣,硬用大力千斤墜法,落下身軀,惟步履踉蹌,似已立足不穩!

    「奪魂旗」口中微曬,旗影接連又是三飄,「玉簫郎君」硬被一種無形潛力,拋出三丈有餘,搖搖欲倒!

    默計雙方過手招數,「奪魂旗」三十四拂,加上自己六十四手「漢宮秋」簫法,共是九十八招,只須咬緊牙關,再行硬撐兩招,便可度過目前大難!

    「奪魂旗」早已立意先行耗盡「玉簫郎君」潘午真力,然後不多不少在整整第一百招上,制倒潘午,並就此除去,免得留為他日隱患!

    所以第九十九招,威力奇強,在「玉簫郎君」潘午剛被第九十八招的無形潛力,震得搖搖擺擺,尚未站穩之際,血紅旗影,又已翻出!

    他這旗風由有形轉到無形,此時又由無形轉到有形,但威力卻比起初強上豈止數倍?

    「呼」的一聲,勁氣狂飄破空卷處,「玉簫郎君」潘午暗叫一聲「不好」,無可奈何之下,只得以攻為守,玉簫橫含口中,雙掌猛推,「羅剎陰功」化成劈空勁氣,也自出手!

    雙方功力,本已懸殊,何況「玉簫郎君」潘午,此時力盡筋疲,怎當得起「奪魂旗」這足九成真力的旗風-卷?掌力旗風一接之下,潘午眼前一黑,嗓口一甜,雖仍咬牙忍住一口淤血,未曾吐出,但足下站樁不住,業已前仰後合!

    這一切均如「奪魂旗」所料,冷笑一聲,陰森森地說道:「潘午,你初進林時的盛氣何在?此時不要說是再發我的奪魂旗風,就是隨便一陣山風,也足以吹得你倒地不起!我曾經說過,逃得出百招,放你回轉羅浮,否則卻莫怪『奪魂旗』心毒手狠!如今看你頗不容易熬過九十九招份上,第一百招我不欺進身形,只在三丈以外發力,是生是死,且看你的造化如何便了。」

    「玉簫郎君」潘午,這時才知道「奪魂旗」名不虛傳,陰辣無比,初上來不露凶鋒,並冠冕堂皇地說了半天?拿自己盡興消遣以後,才下毒手!此時不僅耳鳴心跳,雙眼發黑,連四肢百骸,俱如散了一般,慢說三丈外展旗發力,真如「奪魂旗」所說,就是一陣山風,也足以使自己隨風倒地!

    他這裡正在瞑目待死之際,「奪魂旗」業已面含得意陰笑地站在三丈以外,把手內紅旗,輕輕一展!

    一陣不太強的微風拂到,「玉簫郎君」潘午有心抗拒,無力支掌,往後便倒!

    但身軀才自一仰,突然後方傳來一股溫和暗勁,在「玉簫郎君」潘午腰下一托,使潘午身形搖了兩搖,終於未曾跌倒!

    這種情形,不但出於「奪魂旗」意料之外,同時也出於「玉簫郎君」潘午的意料之外!

    潘午心神一定,張嘴吐去強忍的那口淤血,慢慢摸出一粒「羅剎門」特煉的「固元丹」,嚥入口中,略為運氣流轉藥力,眼望「奪魂旗」,低聲說道:「『奪魂旗』,潘午的造化不小,僥倖躲過百招,你若如言放我轉回羅浮,則必有讓你再嘗嘗我這枝玉簫之日!」

    「奪魂旗」看了潘午一眼,冷然不屑說道:「憑你這點能為,再練十年,也不夠我半力一擊!今日既已說過放你,還不快滾?」

    「玉簫郎君」潘午,默默無言地盯了「奪魂旗」一眼,這一眼之中,充滿了無窮憤恨怨毒,然後回身慢慢穿林而出,但在走入林中之際,眼角特地四掃,看看適才究是何人,暗助自己?

    他所料果然不差,在一株高樹的枝葉叢中,瞥見自己贈他匕首的上官靈,毫無怯色地向自己擺手示意!

    「玉簫郎君」一走,「奪魂旗」也待轉身,突然林內一聲清脆口音叫道:「『奪魂旗』,你且別走!」

    這一聲又是出自膽大淘氣的上官靈之口,謝東陽、方百川及譚孝等適才見他出手暗助「玉簫郎君」,已覺擔心,但再想不到上官靈居然會向「奪魂旗」叫起陣來。

    正在相顧深皺眉頭之際,「奪魂旗」亦因林內藏得有人,大出自己意料,駐足回身,一面解下自己綁在腰間的那只右手,一面卻默不出聲地,只把炯炯雙睛,向林內注視。

    上官靈話一出口,人便溜下樹來,肩頭略晃,縱到林外!

    這時謝東陽、方百川、譚孝三人,見事已至此,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上官靈獨對如此凶橫的「奪魂旗」,遂一打招呼,各自準備兵刃暗器,隨後追出!

    「奪魂旗」先看見上官靈,倒是一愕,但等方謝諸人,追出林外,認得全是自己前途會過之人,不由又氣又狂地收起那桿風磨銅「奪魂旗」,仰天嶸嶸獰笑不止!

    上官靈眉兒一揚,手指「奪魂旗」叫道:「『奪魂旗』,你笑甚麼?我們這樣一大群人,在林內看你和『玉簫郎君』打了那久,若不是我出聲叫你,你還不知道林內有人!耳不聰,目不明,根奉不配稱為甚麼『乾坤五絕』,你還好意思笑得出口麼?」

    「奪魂旗」那陣仰天狂笑,真被上官靈說得笑不下去,笑聲一收,因為他帶有人皮面具,也看不出喜怒神色,依舊默默無聲地,向前走了兩步!

    上官靈岸然卓立,意氣飛揚,絲毫不懼!但謝東陽、方百川、潭孝等人,卻怕「奪魂旗」

    驟下毒手,也往前靠了幾步,準備萬一之間,易於搶救!

    「奪魂旗」看了方、謝等人一眼,冷冷說道:「你們這干人,真還不如這娃兒膽大,除了潘午以外,這娃兒是第二個敢於主動找我之人……」

    上官靈不等「奪魂旗」話完,便即叫道:「什麼第二個?我該是第一個!『玉簫郎君』找你的方法,還是我教的呢!」

    「奪魂旗」凝視上官靈有頃,徐徐問道:「見過『奪魂旗』之人,極少能得活命!你們在白龍堆上,擅動神旗,若不是我看在天癡老雜毛份上,前途早已慘死,得了便宜不走,還來找我則甚?」

    上宮靈乾乾脆脆答道:「找你有兩件事,第一件是我看你這樣凶狂,有點不服,要想鬥你一鬥!」

    「奪魂旗」聞言,不禁又是一陣仰天狂笑。

    上官靈跳腳氣道:「你又笑,我叫你笑不出來!」

    右手一揚,崩簧驟響,漫空儘是紫色的星雨飛花,四散怒射!

    「奪魂旗」想不到上官靈出手這快,著實吃了一驚,因相距太近,閃避不及,急忙氣貫週身,功行百穴,並把大袖雙揚,護住面目。

    上宮靈收起自己的獨門暗器「紫飛花」弩筒,拍手笑道:「你不要怕,我不會像你那樣狠毒,只是恨你太狂,故意照你頭上,提高半尺發射,嚇你一嚇!這『紫飛花』弩筒之中的一百零八朵小花,全是西域紫金所煉,銳能洞鐵碎石,再好的內家橫練,丈二之內,亦自難當,我若真對你下手,你這『奪魂旗』的魂兒,恐怕已經被我奪走了吧?」

    「奪魂旗」雖知自己功行百穴,體逾精鋼,這娃兒所發的紫色飛花,雖系極為罕見的獨門暗器,也決奈何不了自己!但眼望上官靈自以為是的那副樣兒,卻真駁不出口,方自苦笑一聲,上官靈又繼續說道:「在哈拉湖邊的密林以內,你發出那種鬼嚎似的陰笑,我聽得最是有氣,叫你出來,你又怕天癡道長,不敢出來!我師傅也說若不是他練功岔氣,『生死玄關』難通,混元真氣未成,早就想找你鬥上一鬥!」

    「奪魂旗」白慘慘的臉上,雖無表情,但眼中卻精光一閃,向上官靈問道:「哪個是你師傅?」

    上官靈方對謝東陽一指,「奪魂旗」身形略晃,快得真如石火電光般的,閃到謝東陽面前,駢指便點!

    謝東陽也料不到「奪魂旗」先攻自己,面前黑衣一飄,便知不妙,還未來得及撤步避招,旁邊的方百川、潭孝,情急救人,不顧其他,銀鱗古劍與鐵砂掌力,猛叱一聲,雙雙出手!

    黑衣電退,一劍一掌,全部落空,但謝東陽胸前肋下,卻連中「奪魂旗」重重三指!

    上官靈眼圈一紅,「文昌筆」自腰下翻出,「魁星點元」,照準由方百川、譚孝劍影掌風之下退出的「奪魂旗」,當胸便點!

    「奪魂旗」足尖才一點地,身軀便已經飄飄地左移數尺,閃過上官靈一招「魁星點元」,笑聲問道:「你做什麼?」

    上官靈咬牙叫道:「你害我師傅,我要殺你!」

    說之間,文昌筆「天台指路」「橫掃千軍」,一連兩招,迴環出手,幻起漫天筆影,又自攻到!

    「奪魂旗」黑衣飄飄,在上官靈文昌筆影之中,從容流走,並狂笑說道:「誰害你師傅?

    我已經幫了他一個大忙,你還不曉得?」

    上官靈聞言不由目光滿含疑問地看了謝東陽一眼,謝東陽也覺得這三指挨得雖重,氣機仍極流暢,實似未受傷損,但不知「奪魂旗」說是幫了自己大忙,是何用意?

    眾人均自一愕之下,「奪魂旗」笑聲一收,眼望謝東陽冷冰冰地說道:「姓謝的,你不是認為你若非練功岔氣,閉塞『生死玄關』,就足可和我一斗麼?如今我已替你點開『三元大穴』,只須再用上兩個月的吐納導引之功,『生死玄關』便可衝破,我給你半載光陰,去練你自以為高明的『混元真力』,今年九月十五,彼此廬山『小天池』一會,你能勝我,『奪魂旗』碰死廬山,我若勝你,這娃兒卻得讓給我作徒弟!不是『奪魂旗』故作狂言,目前你們縱然四人齊上,也決非我的對手,打也打得無甚趣味!」

    謝東陽真不願意受這奪魂旗的恩惠,但這穴道被人點開,又不比尋常贈物,可以璧還,只得嘿然不語,但忽地想起一事,向「奪魂旗」點頭說道:「九月十五就九月十五,我們乾脆幾筆帳一起算,你與呂梁山『皓首神龍』常子俊的殺子之仇,也在廬山『小天池』一齊了結好麼?」

    「奪魂旗」「哼」了一聲,說道:「原來你們竟是常子俊邀來助拳之人,老狗十年前害得我……好好好,看在你這頗對我脾胃的徒弟份上,讓常老狗父女寬死半年……」

    說話至此,扭頭向上官靈問道:「你說找我有兩件事,第一件彼此業已約定九月十五日,在廬山小天池相會,第二件事又是什麼?」

    上官靈收起文昌筆,指著「鐵掌無雙」譚孝說道:「你把人家的紅貨劫走,害得這位譚鏢頭要在廟裡自盡,實在太不應該!第二件事,就是找你要回那盒紅貨!」

    「奪魂旗」一陣震天長笑,自懷中取出一個扁長朱紅漆盒,慢慢把盒蓋打開,其中滿盛珍珠翠玉,映月生輝,光華閃閃!

    「鐵掌無雙」譚孝,一見「奪魂旗」取出自己所失寶盒,心頭不禁狂跳,但量力硬奪決奪不回,又不好意思艦顏軟求,正在左右為難,不說話既不好,要說話又不知怎樣措辭之際,上官靈眉頭深皺說道:「我就討厭你笑,你偏要笑,你可知道那笑聲像猿啼不像猿啼,像梟嘯不像梟嘯,有多難聽!這盒紅貨,到底肯還不肯?」

    「奪魂旗」看著上官靈搖頭說道:「衝你這個娃兒,慢說這麼一盒紅貨,就是價值再高十倍,我也肯還,但『奪魂旗』向來作案,決不空手,你隨便取樣什麼東西,來換好了!」

    「鐵掌無雙」譚孝,聽「奪魂旗」居然肯還紅貨,心中不由又是一陣騰騰亂跳,暗地希望上官靈說話不要過份衝撞這位魔頭,以致他出爾反爾!

    上官見「奪魂旗」肯還紅貨,也覺高興,兩手在身上一陣亂掏,把零星物件,全掏在手中,向奪魂旗說道:「除了我的『紫飛花』,和『文昌筆』以外,你要什麼,自己來挑好了!」

    他高興之下,有點忘形,竟連天癡道長送他的那本小書,和一粒靈丹,也一併取出!

    「奪魂旗」先看見那粒靈丹,已似出於意外,微微一愕,然後又見上官靈摸出那本小書?

    更不禁近前取起,略一翻閱,向上官靈說道:「這筆生意,我真想不到又要大佔便宜,你真願意拿這本小書,來換這盒紅貨麼?」

    上官靈見「奪魂旗」單單挑中那本小書,心中也略為著急,但他天性好強,自己說過的話,不肯改口,想起這書上只有十八個坐功人像,半字全無,反正也看不懂,而那盒紅貨,卻關係「鐵掌無雙」譚孝,及太原龍飛鏢局太大,遂在一對大眼連眨幾眨以後,答道:「要別的東西,全可以送你,但這本書,人家只答應借我半年,你要拿去,可得在半年以後的『廬山小天池會』上還我!」

《奪魂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