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將軍應召伴霸王

    項小芸揚眉一笑,朗聲笑道:「我姓項?」

    虞大剛抱拳恭身,微笑說道:「失敬,失敬!項姑娘原來與楚霸王是同宗,怪不得以『霸王』自號?」

    項小芸搖手說道:「不是自號,是一般武林人物所贈,他們都叫我『紅粉霸王』!」

    虞大剛撫掌讚道:「好外號,這真是一個好外號!『霸王』夠英雄,『紅粉』夠嫵媚,『紅粉』和『霸王』加在一起,就是一位嫵媚英雄,確也號如其人,名符其實!」

    項小芸暗想自己適才曾覺虞大剛英雄嫵媚,如今虞大剛又誇讚自己是嫵媚英雄,倒屬妙絕巧合!

    她一面尋思,一面又指著自己的「烏騅寶馬」,向虞大剛嬌笑問道:「虞兄,你認不認識我這匹馬兒?」

    虞大剛目光一注,點頭笑道:「好神駿的千里龍駒,這正是昔年楚霸王據鞍顧盼,傲視諸侯的『烏騅寶馬』!」

    項小芸揚眉笑道:「虞兄相信了吧?我姓項,號稱『紅粉霸王』,又騎了一匹『烏騅寶馬』……」

    虞大剛截斷她的話頭,微笑說道:「項姑娘,你雖具備了三項『霸王條件』,但卻不要忘了霸王最主要的條件,是要能夠叱吒喑嗚,風雲變色!」

    項小芸聽得秀眉雙挑,驀然間,神功暗聚,氣發丹田地,出聲長嘯!

    這一嘯,嘯得裂石穿雲,嘯得林木搖搖,嘯得山風四起,嘯得遠峰近壑間,瀰漫著一片嗡嗡回聲!

    連幾隻出巢飛鳥,都嚇得雙翼失力,撲撲難騰地凌空墮落!

    虞大剛好生欽服地,點頭笑道:「夠了夠了,項姑娘只要有這一嘯之威,便已足足備了『霸王資格』!」

    項小芸笑道:「虞兄既然承認我是霸王,你願不願作一次打虎將軍,保我赴『鴻門宴』呢?」

    虞大剛失驚問道:「項姑娘不是戲言,你當真要赴什麼『鴻門宴』麼?」

    項小芸拿出那張柬帖,遞向虞大剛,並故意取笑地,沉聲說道:「常言道『君無戲言』,將軍請看!」

    虞大剛接過柬帖看罷,虎目雙張,恭身肅立地,含笑說道:「既然真有此事,虞大剛願效馳驅,就請霸王傳令。」

    項小芸問道:「這『崤山』之中,是否有『鴻門嶺』的地名?」

    虞大剛點頭答道:「有,由此北行,約莫翻過三個峰頭,便是『鴻門嶺』了。」

    項小芸笑道:「多謝虞兄指點,虞兄若無要事,不妨陪我走走。」

    虞大剛裝出一副恭敬神情,肅然答道:「君命召,不候駕而行,虞大剛怎敢有違聖命?就請霸王上馬。」

    項小芸忍不住地,失笑說道:「虞兄別做戲了,我若上馬,你怎麼辦?難道再唱一出『精忠說岳』,你要做我的『馬前張保』,『馬後王橫』?」

    虞大剛笑道:「項姑娘儘管上馬,我也有我的坐騎。」

    項小芸知道其人如此英雄,坐騎定也不俗,遂微笑說道:「虞兄,你先把你的坐騎,叫來給我看看好麼?」

    虞大剛聞言,劍眉略揚,也自發出了一聲長嘯。

    但他彷彿深懂侍奉君王的為臣之道,絕對避免與項小芸適才所發嘯聲,走向同一路數。

    項小芸所發嘯聲,是高吭剛強,虞大剛所發嘯聲,是柔和宏遠。

    這樣,便沒有比較,免得相形之下,強則欺君,弱則遜色。

    虞大剛的嘯聲未了,林中也起了嘯聲相應。

    武林人物,入耳便知,林中所應的是獸嘯而非人嘯。

    項小芸愕然問道:「這就是你的坐騎?」

    虞大剛笑道:「霸王神勇,應乘龍駒,虞大剛是山野獵人,我的所謂坐騎,無非是披毛帶角之類。」

    嘯音方了,山風狂作,滿林落葉蕭蕭,從林中衝出了一隻比尋常猛虎幾乎大了一倍的罕見黑虎。

    項小芸的那匹「烏騅寶馬」,雖是龍種神駒,但驟然見了如此猛獸,也不禁驚得希聿聿的一聲長嘶,人立而起。

    虞大剛招手把黑虎喚到面前,向虎頭上輕拍一掌,笑聲罵道:「老黑,你放斯文些,莫要驚嚇了項姑娘的馬,你和它應該交個朋友,大家都是煤炭店的掌櫃,一身黑呢。」

    黑虎彷彿通靈,聞言之下,竟揚起虎頭,向那「烏騅寶馬」,低聲三嘯。

    尋常馬匹,若是見了虎豹之屬,早就嚇得屎滾尿流,夾尾飛逃,或是癱軟在地,這匹「烏雅寶馬」,果然與眾不同,只被黑虎初出林時的無限威勢,驚得人立長嘶,隨後便漸漸安定,並未過份懾懼。

    黑虎向它低聲三嘯以後,「烏騅寶馬」更即恢復常態!

    項小芸起先真擔心自己的心愛寶馬,被黑虎嚇壞!如今見狀之下,遂大放寬懷地,摸了摸「烏騅寶馬」的頸上長鬃,嬌笑道:「小黑,你聽見沒有?你叫『小黑』,它是『老黑』,你是龍,它是虎,你們真應該交朋友。」

    說也奇怪,「烏騅寶馬」聽了項小芸這樣說法,居然便毫不畏怯地,走向黑虎身邊,黑虎也輕搖虎尾,一馬一虎,喉中均咕哩咕嚕,好似在互示親善。

    虞大剛看得哈哈大笑道:「人是絕代仙子,馬是罕世龍駒,我虞大剛委實萬分心折!項姑娘留個芳名好麼,我這山野獵夫,想高攀仰結,從此訂交了呢?」

    項小芸笑道:「我叫項小芸,今年才二十一歲,你定比我大,我以後就叫你大哥如何?」

    虞大剛高興異常地,點頭笑道:「我二十八歲,只好叨光一些,作了大哥!我們『鴻門宴』還未赴,是不是應該先扮君臣戲,後敘兄妹情呢?」

    項小芸面孔一板,神情十足地,揚眉說道:「既然如此,便有勞將軍帶路。」

    虞大剛覺得這位「紅粉霸王」的臉色一沉之下,真有點君臨天下之威!遂也裝出誠惶誠恐神情,躬身領命地,跨上虎背,項小芸見大家裝得十分有趣,不禁噗嗤一笑,飄上馬鞍。

    虞大剛失笑說道:「芸妹,你少時到了『鴻門嶺』後,儘管把我呼來喝去,擺出霸王威風,千萬不要繃不住臉,若是這樣回眸一笑,固百媚皆生,但好好頂天立地,叱吒群雄的霸王,就變得軟綿綿、嬌滴滴了。」

    項小芸暈紅雙頰地,啐了一口,佯怒叱道:「虞將軍休得戲言欺君,頭前領路。」

    虞大剛哈哈大笑,舉掌一拍虎背,便緩緩向北跑去。

    項小芸一面策騎相隨,一面芳心百轉,暗想這位虞大哥人既勇武絕倫,又頗風趣並似飽讀詩書,才識淵博,只不知他內家武學如何?若與此人經常並肩江湖,豈不十分有趣?尤其雙方姓氏,也有巧合,昔年虞姬項羽,是一對頗為恩愛的英雄美人!如今的虞大剛和項小芸……

    項小芸不好意思再想下去了,她那一張絕代傾城的俏臉龐兒,業已佈滿紅霞,紅,紅得比她那迎風飄飄的一襲紅衣,還要嬌絕。

    虞大剛呢?虞大剛心中倒沒有這些兒女私情,他只是雄赳赳氣昂昂地,騎在他那頭名叫「老黑」的黑虎背上,越澗翻山,凌風疾奔。起初,他因恐「烏騅寶馬」跟隨不上,而不敢命黑虎跑得太快。

    但後來發現「烏騅寶馬」在腳程方面,決不比黑虎遜色,遂豪光勃發,雙足緊夾虎腹,全力飛馳。

    像他們這樣跑法,三個峰頭路程,簡直轉眼即至。

    項小芸玉頰上的嬌紅羞色,尚未褪盡,虞大剛便已命黑虎收住腳步,向這「紅粉霸王」,抱拳報道:「啟稟大王『鴻門』已到,但不知宴設何處?」

    項小芸妙目雙翻,冷然叱道:「你不會去問麼?就說『紅粉霸王』項小芸,已來到『鴻門』赴宴,主人劉季何在?」

    虞大剛躬身領命,剛剛下了虎背,還未發話,就聽得「鴻門嶺」下那宛如天生石門的中空山壁以內,傳出一聲極為清宏的「無量佛」號。

    項小芸想不到對方竟是三清教下人物,方覺一愕,有位仙風道骨的清全真,已從石門之中,緩步走出。

    這道人身穿青色道袍,年約八十開外,鬚髮如銀,甩起手中拂塵,搭向左臂,稽道為禮地,含笑說道:「主人姓劉,並非劉季,正如客人姓項,並非項羽一般,貧道劉叔溫,恭迎『紅粉霸王』。」

    項小芸一面翻身下馬,一面心想,明代的開國軍師叫劉伯溫。這老道人竟叫劉叔溫,倒也有趣。

    她心中雖然好笑,但看出對方神情不俗,宛如古月蒼松,遂也不過於傲慢地,一抱雙拳,嬌笑說道:「項小芸何德何能?敢蒙劉道長寵召盛宴。」

    劉叔溫目注虞大剛,含笑問道:「這位騎虎壯士,怎樣稱謂?」

    虞大剛恭聲答道:「在下虞大剛,是我家大王姑娘的馬前小卒。」

    這句「大王姑娘」,委實匪夷所思,差點把項小芸聽得失笑。

    劉叔溫「哦」了一聲,微笑說道:「我明白了,昔日的『鴻門』之宴,是樊噲隨侍漢王,如今『紅粉霸王』項姑娘,赴宴『鴻門』卻是以虞壯士為樊噲。」

    項小芸輕笑一聲,搖頭道:「劉道長比喻不當,『舞陽侯』樊噲只是一位『屠狗將軍』,我這虞壯士,卻是一位『伏虎將軍』。」

    劉叔溫聞言,唸了一聲「無量佛」,向虞大剛稽首為禮地陪笑說道:「失禮,失禮,虞壯士多多包涵,請恕過貧道比喻不當之罪。」

    話完,轉身,又復禮貌甚恭地,向項小芸含笑說道:「項姑娘請,貧道的一席薄酒粗餚,就設在這石門之內。」

    項小芸神氣十足,把「烏騅寶馬」韁繩,交給虞大剛,由劉叔溫陪同向石門之中走去。

    一進石門,方見其中是一小小山谷,鮮花四放,碧草如茵,怪石凌雲,飛泉掛壁,景色頗為清麗。

    谷中碧草之上,有一圓形平石,高約三尺,周圍約莫兩人合抱,恰好是一天然石桌。

    劉叔溫走進谷口,舉掌微拍,便有十來只猿猴,從壁間一個石洞之中,搬出不少酒菜,羅列桌上。

    項小芸見劉叔溫以猿猴為僕,不禁暗暗稱奇,但目光四掃之下,卻未見在「杏花山」中,向自己送信的那只白猴在內。

    劉叔溫伸手肅客,項小芸含笑就座。

    這時,虞大剛已把那只黑虎,及那匹「烏騅寶馬」,安置妥當,大踏步地走進谷來,侍立項小芸的身後。

    劉叔溫又向他看了兩眼,拈鬚讚道:「虞壯士好魁偉的體格,好英武的風神,真是今之賁獲一流。」

    虞大剛微微一笑,略抱雙拳,表示感謝之意。

    劉叔溫轉過面來,向項小芸笑道:「項姑娘,荒山野宴,似乎無須拘甚禮數,貧道深覺虞壯士氣宇不凡,可否請項姑娘也賜他一個坐位?」

    項小芸向虞大剛看了一眼,點頭笑道:「好,你也坐下。」

    虞大剛應諾一聲,先向項小芸躬身行禮,然後坐下,並對劉叔溫揚眉笑道:「多謝道長賜坐,但最好還是請道長賜些食物,因虞大剛隨侍我家大王姑娘,長途奔馳……」

    劉叔溫不等虞大剛話完,便指著石桌上十來樣精美菜餚,含笑說道:「虞壯士不要客氣,這滿桌菜餚,儘管隨意食用,至於美酒方面……」

    虞大剛連搖雙手,接口說道:「道長錯會意了,虞大剛不懂客氣,我是覺得道長的滿桌佳餚,尚不夠我果腹半頓,若能賜以烤鹿一隻,美酒十斛……」

    劉叔溫聽到此處,撫掌狂笑說道:「妙極,妙極,虞壯士是世之虎將,自然應該有兼人之量!恰好我洞中有只烤鹿,可以供你大嚼,至於十斛美酒之數,卻只好打點折扣,因貧道所用來待客的,是極為難得的『猴兒酒』呢?」

    至此語音微頓,逍向壁間洞內,揚聲叫道:「老白、小白,你們把我那只烤鹿抬來,給虞壯士解饑下酒。」

    項小芸聽得又是一愕,暗想「老白、小白」之名,豈不恰好與虞大剛及自己的「老黑、小黑」,針鋒相對?

    念猶未了,一高一矮兩隻異種白猴,果然抬著一隻烤鹿,從洞中走出。

    她目光犀利,到眼便自認出小的那只白猿,雙臂奇長,目光如電,正是「杏花山」中所見。

    大的那隻,神態更為威猛,腦後長髮如銀,身軀足有大半人高,那裡像是猿猴,簡直像是一隻雪狒,或是白色猩猩模樣。

    兩隻白猿,把烤鹿放在虞大剛的面前便自退回洞內。

    虞大剛毫不客氣,自行斟了一巨觥「猴兒酒」,撕下一條鹿腿,便開始旁若無人地,狼吞虎嚥。

    豪放男子,自然具有一種豪放美感,極富男性魅力。

    項小芸雖是名揚四海,久闖江湖,卻還是第一次遇見如此具有粗獷魅力的豪放英雄。

    不禁對於虞大剛那副神采飛揚的吃喝姿態,看得有點發怔。

    劉叔溫目光注處,微微一笑,舉杯叫道:「項姑娘請。」

    項小芸這才覺得自己有些失態,遂飲了一口酒兒,赧然笑道:「劉道長,你請我遠來赴宴……」

    劉叔溫微笑搖手,截斷了項小芸的話頭說道:「項姑娘請飲酒用菜,在未把我為你所準備的一大壇『猴兒美酒』飲完之前,我們不談他事。」

    項小芸聽對方這樣說法,為了表示大方,保持風度起見,也就只好含笑舉杯,暫時不問劉叔溫邀請自己之意。

    劉叔溫一面向項小芸不斷敬酒,一面卻指著虞大剛,含笑說道:「項姑娘真了不起,難怪『紅粉霸王』四字,譽滿乾坤,你能令這樣一位人物甘為侍從,委實非有一些降龍伏虎的手段不可。」

    項小芸揚眉笑道:「劉道長對於我這位『伏虎將軍』的觀感如何?」

    劉叔溫一伸拇指,含笑讚道:「貧道別無可評,只能說『真壯士也』。」

    這時,虞大剛業已把整只烤鹿,吃得只剩下些筋骨之類,突然豪情勃發,雙手抱起那只巨壇,湊向口邊,咕嘟嘟、咕嘟嘟地,將壇中四五斤極為醇香的「猴兒美酒」,喝了個乾乾淨淨。

    項小芸秀眉雙蹙,直等他放下酒罈,才向虞大剛失笑問道:「你吃飽了麼?」

    虞大剛點了點頭,抹去口邊酒漬,向劉叔溫抱拳笑道:「多謝道長,虞大剛飯量已足,酒量卻尚有對成。」

    項小芸白他一眼,玉手微伸,指著那只空壇,目注劉叔溫,揚眉笑道:「劉道長,一罈美酒已被我這『伏虎將軍』統統喝完,我們該談談正事了吧?」

    劉叔溫微笑說道:「項姑娘,你先猜猜,貧道怎會知道『紅粉霸王』的芳蹤,落在杏花山中,而派遣白猴,及時傳柬?」

    項小芸目光一轉,嬌笑說道:「我不必猜,劉道長應該有此本領。」

    劉叔溫聽得一愣,皺眉問道:「項姑娘這『應該』二字,卻是怎講?」

    項小芸嫣然笑道:「明代開國軍師劉伯溫的陰陽八卦,可以定國安邦,一首『燒餅歌』兒,更可以預言後世之事,劉道長與其有同宗之雅,名字上亦僅『伯叔』之差,總也應該有些神通力了。」

    劉叔溫失笑說道:「項姑娘休得取笑,貧道那裡有甚麼前知神通?我只是聽我一位好友講起,威震乾坤的『紅粉霸王』,現在『日月莊』中,遂派遣白猿,守在莊外。」

    項小芸愕然說道:「令友是誰?他又怎會知道我在『日月魔翁』金振明的『日月莊』內呢?」

    劉叔溫笑道:「我這位朋友,也是向『日月魔翁』金振明祝壽之人,並與項姑娘有過同席之雅呢。」

    項小芸聞言,想起當時之人,比自己先走的,只有那位「冷面閻君」郭白楊,遂「哦」了一聲,揚眉問道:「這樣說來,劉道長的令友,竟是橫行川湘邊界的綠林劇寇,『冷面閻君』郭白楊了?」

    劉叔溫點頭笑道:「正是此人……」

    四字方出,項小芸勃然起立,目注虞大剛,沉聲說道:「伏虎將軍,請你谷外備馬。」

    虞大剛霍然起立,應喏一聲,大踏步地,便向谷外走去。

    劉叔溫愕然叫道:「項姑娘,貧道肺腑未傾,你為何去心太急?」

    項小芸柳眉倒剔,冷笑答道:「道不同不相為謀,項小芸一向鄙薄無行之人……」

    劉叔溫不等項小芸話完,便自呵呵笑道:「項姑娘,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明?要知道貧道與『冷面閻君』郭白楊,雖然有點交情,卻未必定是他一丘之貉。」

    項小芸此時業已離席起身,走向谷外,哪裡願意再留步聽取劉叔溫所欲傾吐的肺腑之言。

    既然不願停留,項小芸遂去勢更急,只見這位「紅粉霸王」的香肩一晃,柳腰微擰,便俏生生地,飛出谷口。

    這時,虞大剛果已手執「烏騅寶馬」韁繩,蠻像一位英勇絕世的保駕大將軍般,在谷口躬身巍立。

    項小芸宛如一片香風,輕飄飄落向馬背,虞大剛也宛如半截寶塔般,跨上黑虎。

    黑虎一聲怒吼,烏騅馬一聲長嘶,一虎一馬,八足齊騰,潑風似的,卷離了「鴻門嶺」下。

    但虎吼也好,馬嘶也好,均掩不住身後所傳來劉叔溫的龍吟長笑。

    這「龍吟長笑」四字,決不誇張,純係寫實。

    因為劉叔溫的笑聲,宏亮高吭,絕似「龍吟」,而始終連綿不斷,更當得一個「長」字。

    項小芸馬走如風,虞大剛虎馳似箭,他們業已轉過了大半座山峰,身後的龍吟長笑,猶未收歇。

    虞大剛忽似想起甚事?面露驚容,濃眉雙軒,一拍虎項。

    他跨下黑虎,太以通靈,在那快速度之下,不過僅僅衝出數尺,便收住腳步。

    項小芸見狀不解,也自勒住絲韁,揚眉問道:「虞兄你怎麼了?」

    虞大剛蹙眉答道:「我覺得劉叔溫的笑聲太怪,這位道長,可能大有來歷?」

    項小芸冷笑說道:「他有甚來歷?常言道『物以類聚』,我不相信那『冷面閻君』郭白楊,能交上甚麼高明友好?」

    語音方了,來路上一聲猿啼,白影若電。

    項小芸定睛看處,只見來的正是那只曾在「杏花山」中,向自己送信的長臂白猿。

    白猿雙爪之中,仍然捧著一物,但卻不是書柬而是一柄黝黑鋼劍。

    虞大剛臉色更變,「呀」了一聲!長臂白猿左爪捧劍,右爪向虞大剛接連招了三招,便自轉身馳去。

    項小芸看得莫名其妙,瞠目問道:「虞兄……」

    誰知「虞兄」兩字才出,虞大剛卻已滿面離愁地,向她一抱雙拳,苦笑說道:「項姑娘,請恕虞大剛有急事在身,就此告別。」

    項小芸一向眼高於頂,鄙視世俗的兒女之情,但對於這位男子漢氣味極濃的新交粗豪友好,倒確實有點青眼獨垂,芳心可可!

    「虞大剛。」

    虞大剛全身一震,立即止住黑虎前行,回身注目。

    他震驚之故,不是由於項小芸這一聲高叫的真氣太強,而是顯然發覺對方所呼「虞大剛」三字之中,蘊含有無窮情意,也蘊含有無窮恨意。

    從語音中領會對方心意,比較艱難!從目光中領會對方心意,比較容易。

    故而,虞大剛起初聽得項小芸愛中帶恨的語音之時,只是全身一震!如今項小芸那兩道蘊滿情意,更復蘊滿怒火的目光相觸之下,卻機伶伶地,暗自打了兩個寒顫。

    自古相傳多不變,英雄難過美人關!虞大剛在當時武林之中,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但面對凝怨含愁的美人秋水,慢說虞大剛,便是位「鐵金剛」也自會化剛為柔,繞指三匝。

    虞大剛與項小芸目光相對之下,有點張惶失措,不知應該發話地,期期艾艾說道:「項……項姑娘,我……我委實身有要事……」

    項小芸不笑他往下再講,便自冷然說道:「你有要事,你儘管走,我又沒有留你,只想問你一句話兒。」

    虞大剛感覺出對方忽然神冷於冰,遂絲毫不敢遲延地,立即接口說道:「項姑娘有話,儘管請講。」

    項小芸雙眉一挑,彷彿不甚在意地,淡然問道:「我們是就此見萍互散?還是尚有後會之期?」

    虞大剛略一尋思,朗聲答道:「如今是五月中旬,我於重陽前後,在『華山下棋亭』,等候項姑娘,彼此永訂深交……」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虞大剛的話還未了,何來怪聲?

    這不是怪聲,這是「紅粉霸王」項小芸的馬蹄之聲。

    剛才是虞大剛毫不留戀地走,項小芸捨不得走。

    如今則是虞大剛話猶未了,項小芸便勒轉烏騅,狂加鞭策。

    這種情況,並不是項小芸心情瞬變,冷熱無常,而是她不得不走。

    她所以不得不走之故,是因為兩隻大眼眶中,已存貯不住宛若湧泉的傷心痛淚。

    不到傷心不流淚,一致傷心忍淚難。

    是真的,就拿項小芸來說,她號稱「紅粉霸王」,若要她拔山扛鼎,她可以毫無難色地,一諾而前!但若要她把滿眶熱淚,強行忍住,不令外流,卻無論如何也作不到。

    項小芸何等好強?何等高傲?她怎肯讓虞大剛看見她為他傷心的模糊淚眼?故而,她只有走!只有不等對方話完就走,只有在滿眶熱淚尚未外流之前就走。

    噠噠噠……滴滴滴……

    前一種是聲音,後一種是情況。

    聲音是馬蹄猛踏,絕塵狂馳!情況是熱淚如泉,紅衣盡濕。

    項小芸縱橫江湖以來,也可說生平以來,尚是第一次流淚!淚如泉落,流到唇邊,項小芸舌尖微微嘗了一嘗,也辨不出是酸是苦,是何滋味。

    驀然間,項小芸娥眉雙剔,抖臂揚鞭。

    「啪」的一聲脆響,一株參天古木,被她順手一鞭,硬生生地,齊腰擊折!江湖人物的外號,名半名符其實,號如其人,不會隨便亂起。

    項小芸的「紅粉霸王」四字,就在這段經過以內,充分表現無遺!她先前象「紅粉」,如今,則眉騰傲意,目閃精芒,又擺出一副「霸王氣派」。

    哭和笑,是一正一反的矛盾動作。

    但「正反」之中,往往有「和諧」,「矛盾」之中,也有「統一」。

    不信,請看!「反」在項小芸的眼角,「正」在項小芸的眉梢,「矛盾」中的「統一」,便完全表現在這位「紅粉霸王」,美絕天人的臉龐兒上。

    項小芸眼角間淚漬未乾,眉梢間業已浮現了傲然冷笑。

    她不但在傲然冷笑,並在傲然自語。

    項小芸從鼻孔中「哼」了一聲,喃喃說道:「虞大剛,你在做你的清秋大夢!……」

    「啪」的一聲,一面自說,一面信手揚鞭,又是一株大樹,硬被擊得裂斷。

    項小芸在馬蹄「噠噠」聲中,繼續自語道:「重陽前後,他在『華山下棋亭』等我,彼此永訂深交,哼!……」

    這聲冷哼,自然是表示氣憤,氣憤之下,長鞭又揚,一塊斗大山石,被擊得「咕嚕嚕」地,滾出好遠。

    項小芸眉兒剔得列高,眼兒瞪得更大,又自說道:「虞大剛,你猜猜看,『華山下棋亭』的重陽之約,我會來麼?」

    馬行不少路,人隔幾重山!虞大剛自然無法回答,於是回答之人,便仍是「紅粉霸王」項小芸的喃喃自語。

    她一陣狂笑,咬牙說道:「我才不會來呢,讓你去等,等到你鬍子發白,等到『下棋亭』的鐵棋成灰,我也不會來!直等你熬不過孤單,耐不過寂寞,娶了俗不可耐的黃臉婆子,項小芸才以我雲英未嫁之身,在你虞大剛的眼前出現!哼!哼!哼……」

    「哼……哼……哼」的結果,又是樹木遭殃,枝擺樹折,落葉亂飛。

    「虞大剛,我要你後悔,一定要你後悔!要你後悔今日在這『崤山』之中,為何不與『紅粉霸王』項小芸,並騎江湖?而要與那猴子為伍。」

    項小芸這次話完,不是「哼哼」冷笑,而是縱聲狂笑。

    但她口中所發笑聲,雖然不同,手上的揚鞭動作,卻仍與先前一樣!

    「啪」!「哎」!「撲通」!

    這次的聲音,比較複雜,不僅是葉飛枝折。

    複雜的原因,不是樹老成精,而是有個人在枝葉叢中,乘涼睡覺,冷不防來了意外飛災,被項小芸遣愁消恨地,隨手一鞭,把他抽得從樹上滾落。

    從樹上滾落之人,一身襤褸,彷彿是個乞丐。

    但他只叫出一聲「哎唷」,便不曾繼續發話,也不曾有甚動作。

    項小芸目光一注,不禁玉頰發燒!因為她認得被自己無意中打下樹來的衣衫襤褸之人,是當代武林中有名老俠,「神行酒丐」艾皇堂。

    項小芸認出對方身份,趕緊滾鞍下馬,赧然陪笑叫道:「艾老人家,請恕我無心之失,項小芸這廂陪罪。」

    她因深知這位「神行酒丐」艾皇堂性愛恢諧,生恐被他打趣,遂一面發話,一面拭去頰上的流淚痕跡。

    誰知項小芸語音了後,那位「神行酒丐」艾皇堂,卻仍然不言不動。

    項小芸生平得理之下,不肯讓人!但目前自己完全無理,也就只好堆起滿臉微笑,準備走向前去,再陪不是。

    她本來是窘中帶愧,如今走近「神行酒丐」艾皇堂後,卻把這窘中帶愧的情緒,改變為疑中帶驚。

    原來,「神行酒丐」艾皇堂除了左頰上一條紅腫凸印,顯然是自己揮鞭所傷之外,並週身血跡,人已昏死過去。

    這種情勢,分咀是艾皇堂早已身受重傷,正在樹上養息,卻被自己冒裡冒失地,一鞭打下樹來。

    項小芸驚疑慚赧之餘,趕緊取出身邊所帶益元保命靈丹,餵入「神行酒丐」艾皇堂口中,並微凝真氣,隔體傳功,幫助他加速行開藥力。

    頓飯光陰過後,艾皇堂眼雖未睜,卻已呻吟說道:「乖乖,這一鞭可真夠勁頭!打……打我之人,大……大概是那位一向蠻不講理的霸王姑娘?」

    項小芸把語音放得極為柔和地,陪笑說道:「艾老人家猜得不錯,是我項小芸!但我決非蠻不講理,只是疏神失禮而已。」

    艾皇堂雙目一睜,目中因重傷未痊,神光雖弱,但仍炯炯逼人地,凝注著項小芸,揚眉怪笑說道:「是你就好,霸王姑娘,你這一『霸王鞭』可不能讓我白挨。」

    項小芸點頭笑道:「艾老人家請放心,你這一鞭著實挨得不輕,更頗挨得冤枉!我準備對你任何賠賞?」

    艾皇堂目光一轉,接口說道:「這樣好了,我向你借樣東西。」

    項小芸秀眉微挑,目注艾皇堂問道:「艾老人家,你打算借我的打人長鞭?還是借我的持鞭右手?」

    艾皇堂自服食靈藥以後,臟腑內傷,已減輕不少,遂哈哈大笑說道:「霸王姑娘,你會錯了意,我不至於對你出自無心的一鞭之仇,有所介意,只是想請你把你這匹『烏騅寶馬』,借我騎上一日。」

    項小芸愕然說道:「借馬無妨,但我要請教的是老人家身帶內傷……」

    艾皇堂不等項小芸說完,便自狂笑說道:「霸王姑娘,你怎麼這樣糊塗?我老花子兩條快腿,在江湖中,素有『神行』之稱,若非身負內傷,愁甚麼天涯海角?怕甚麼路遠山遙?那裡還用得向你借『烏騅寶馬』?」

    項小芸點頭笑道:「艾老人家說得是,但不知你借馬何用?」

    艾皇堂軒眉答道:「我是急友之難,心欲求援!老花子年輕時吃喝嫖賭,浪蕩逍遙,把百萬家財,花費乾淨,遂被人把『艾皇堂』稱為『愛荒唐』!年老時耽於懷中之物,又被人稱做『愛黃湯』!其實『皇堂』也者,『堂皇』者也,我是堂堂皇皇的血性漢子,為朋友兩肋插刀,顧不得這條老命。」

    項小芸對於艾皇堂的這番話兒,聽得肅然起敬,又取出一粒靈丹遞過,含笑說道:「艾老人家,你請再服上一粒丹藥,當可復原稍速。」

    艾皇堂也不客氣,接過靈丹,便自服下,並向項小芸怪笑說道:「霸王姑娘,你把你的酒囊,送我好麼?老花子適才以為運數當絕,老命玩完,躺在樹上等死,以致把一葫蘆美酒,統統喝完了呢。」

    項小芸一面從馬鞍上解下酒囊遞過,一面含笑問道:「艾老人家,你的難友是誰?你是被甚麼人物所傷?」

    艾皇堂「咕嘟」「咕嘟」地,飲了幾口酒兒,精神頓長,失聲歎道:「我的難友,也就是我的多年酒友。」

    項小芸聽到此處,大吃一驚問道:「艾老人家的多年酒友,莫非是那位『酒糟扁鵲』莊七先生?」

    艾皇堂點頭答道:「一點不錯,我和『酒糟扁鵲』莊老七,對飲『嵩山』,兩人都有了十一成酒意,結果竟遭人暗襲,莊老七中了迷香暗器,硬被擄去,老花子則拚命搶救,掌劈兩賊,終因一來酒醉,二來勢孤,以致連挨兩記『絕戶掌』力,身受重傷。」

    項小芸詫聲問道:「對方把『酒糟扁鵲』莊七先生擄走則甚?」

    艾皇堂答道:「據說是他們的首領人物,身染沉痾,要把莊老七擄去治病。」

    項小芸失笑說道:「我只聽說過『霸王請客』,如今居然有『霸王請醫』?但不知這群人物是何來歷?以及他們的首腦是誰?」

    艾皇堂答道:「我起初是茫然不知,後來聽得他們要把『酒糟扁鵲』莊老七,送到『銷魂堡』去」

    項小芸雙眉一剔,接口說道:「這『銷魂堡』是『氤氳教』的主壇所在之處,莫非那身染沉痾之人,就是『氤氳教主』?」

    艾皇堂目注項小芸,急急問道:「霸王姑娘,你知不知道『銷魂堡』何在?『氤氳教主』是誰?」

    項小芸搖頭道:「我不知道,只知道『氤氳教』下,全是一般萬惡不赦的魔頭!若是『氤氳教主』生病?則最好不替他診治,讓他死掉。」

    艾皇堂放下酒囊,舉起破袖,擦擦嘴邊酒漬,揚眉怪笑說道:「我就是為了此故,才不顧身負重傷,拚命趕來『崤山』想找尋幫手,設法把『酒糟扁鵲』莊老七救回,不讓他替『氤氳教主』治病。」

    項小芸問道:「艾老人家,你是想找誰幫你?」

    艾皇堂怪笑答道:「氤氳教下,能手如雲,打我兩記『三陰絕戶掌』之人,武功亦頗不弱!我自然不能請尋掌人物助陣,請的是絕代英雄。」

    這「絕代英雄」四字,把這位心高氣傲的「紅粉霸王」項小芸,聽得妙目雙翻,揚眉問道:「絕代英雄?老人家要找的『絕代英雄』是誰?」

    艾皇堂目注項小芸,連搖雙手,哈哈大笑說道:「我的霸王姑娘,你千萬不要發甚霸王脾氣,吃甚無謂飛醋?要知道你雖長鞭寶馬,所向披靡,是一位絕代英雄,但我要找的那位人兒,卻也不遜於你。」

    項小芸越發好奇地,皺眉問道:「艾老人家,我問你此人是誰?你怎麼老是吞吞吐吐?」

    艾皇堂笑道:「此人名頭甚大,但卻知者不多,他與你齊名,也是『武林十七奇』之一呢。」

    項小芸聞言,暗把代表「武林十七奇」的那首「人皮雙煞虎皮裙,七劍三魔一暴君,紅粉霸王烏指女,銷魂鬼域是氤氳」歌謠,念了一遍,苦笑說道:「武林十七奇中,我只不知道『虎皮裙』及『氤氳教主』是誰,艾老人家既稱你要找之人,名高知寡,莫非就是那『虎皮裙』麼?」

    艾皇堂點頭笑道:「不錯,我要找之人,就是與你這『紅粉霸王』,同樣有扛鼎之勇,拔山之力的當代大俠『虎皮裙』。」

    項小芸驀然想起虞大剛腰間所圍的那塊虎皮,不禁芳心狂震,顫聲問道:「艾老人家,你……你所要找的『虎皮裙』,是……是不是叫……叫做虞……大……剛。」

    艾皇堂不懂項小芸為何如此神情激動?方自點了點頭,項小芸便把銀牙一挫,斷然說道:「艾老人家,你不必借我的『烏騅寶馬』。換句話說,也就是你不必去找那『虎皮裙』虞大剛了。」

    艾皇堂愕然叫道:「霸王姑娘,你這是何意?我不能坐視『酒糟扁鵲』莊老七,被『氤氳教』擄走,加以折磨!無論你借不借馬,老花子便爬也爬去找那……」

    項小芸不等艾皇堂話完,即冷笑說道:「艾老人家,剛才你曾經罵我糊塗,如今我卻要罵你懵懂!你知不知道『眼前有佛,何必靈山』?」

    艾皇堂久走江湖,自然懂得這兩句「眼前有佛,何必靈山」的言外之意,不禁狂喜叫道:「霸王姑娘,你願意仗義勇為,幫我老花子對付『氤氳教』,搭救『酒糟扁鵲』莊老七麼?」

    項小芸目閃神光,點頭答道:「對了,你不必再去找虞大剛,凡是『虎皮裙』能夠做到之事,我『紅粉霸王』項小芸,也能做到。」

    艾皇笑道:「氤氳教黨羽極眾,對抗他們的人手,自然越多越好!我想『紅粉霸王』與『虎皮裙』,一起何妨。」

    項小芸把臉一沉,截斷艾皇堂的話頭,冷然說道:「找不找他?全在於你!但你若去找『虎皮裙』虞大剛,我便置身事外!總而言之,『紅粉霸王』現在眼前,『虎皮裙』則不知何處,你只能從兩者之間,選擇一個。」

    艾皇堂深知這位「霸王姑娘」說一不二的剛愎性情,遂在略作尋思之後,微歎一聲說道:「老花子決不作任何偏袒,項小芸與虞大剛委實是一時瑜亮,軒輊難分,但『紅粉霸王』是現,『虎皮裙』是久,既難魚掌兼得,我只好寧取現而不取久了。」

    項小芸目閃精芒,點頭說道:「這是老人家的明智抉擇,但『氤氳教』宛如鬼魅,『銷魂堡』隱秘難尋,你有沒有甚麼既定下手策略?」

    艾皇堂答道:「我想只要擒得一名『氤氳教』的同路人物,便不愁逼不出口供!我們根據口供,再定策略。」

    項小芸笑道:「這樣作法雖好,但『氤氳教』徒,身份隱秘。」

    艾皇堂接口說道:「老花子聽得秘訊,離此百里左右的一名山寇,業已投順『氤氳教』下。」

    項小芸問道:「這山寇是何名號?」

    艾皇堂想了一想答道:「大概是叫『雙戟溫侯』呂奉天。」

    項小芸向艾皇堂看了兩眼,又復揚眉問道:「艾老人家,你如今能不能勉強乘馬?」

    艾皇堂哈哈大笑道:「服了你這位霸王姑娘所贈的兩粒罕世靈丹,老花子『絕戶掌』傷已癒十之七八,如今你教我生擒那『雙戟溫侯』呂奉天,我也可以遵命照辦,怎會還禁不起甚麼鞍馬勞頓?」

    項小芸笑道:「既然如此,老人家快請上馬,我們立時去擒捉那『雙戟溫侯』,逼問口供」

    艾皇堂手挽「烏騅寶馬」韁繩,皺眉說道:「老花子若是騎馬,難道叫你這『紅粉霸王』,徒步跋涉?」

    項小芸微笑說道:「我好久不曾和我這『小黑』賽過跑了,如今正好較較勁兒,倒看是四條腿強?還是兩條腿快?」

    艾皇堂本來還待謙遜,但轉念一想,「紅粉霸王」項小芸是「武林十七奇」之一,威名一向極大,藉此機會,試試她到底有多高功力也好。

    想到此處,便飄身上馬,怪笑說道:「恭敬不如從命,老花子只好暫時讓你這『紅粉霸王』受委屈了。」

    語音落處,絲韁微抖,那匹「烏騅寶馬」似乎知道主人要與它比賽腳程,雙耳一豎,四蹄如飛,跑得宛若星馳電掣。

    龍駒寶馬,究非尋常,雖然蹄下疾若星馳,但艾皇堂坐在馬背之上,卻仍覺得其穩如舟,舒泰已極。

    項小芸則果然施展絕世輕功,與馬同馳,飛奔百里之間,始終保持在馬頭之前,領先三步。

    艾皇堂見前面一座高峰,已是「雙戟溫侯」呂奉天的山寨,遂勒馬停蹄,失聲的讚道:「項姑娘,老花子服了你了!如此龍駒,如此腳力,居然始終輸你三步,無法超前,足見『紅粉霸王』的蓋世英名,絕非虛得。」

    項小芸鬢邊毫未見汗,神色自如地,伸手撫摸著愛馬頸上長鬃,微笑說道:「兩百里之內,我可以領先,但若超過兩百里外,我就跑不過我這小黑兒了。」

    語音至此一頓,目注艾皇堂,含笑問道:「艾老人家為何勒馬不行,莫非業已趕到地頭了麼?」

    艾皇堂指著那高峰說道:「雙戟溫侯呂奉天的山寨,就在那高峰之下。」

    項小芸聞言,柳眉微揚,含笑說道:「為了容易探查虛實起見,我們最好分道而行,老人家明面拜山,項小芸暗中入寨。」

    艾皇堂點頭一笑,翻身下馬。

    項小芸搖手叫道:「老人家何必下馬?你把我這小黑兒,騎去好了。」

    艾皇堂笑道:「紅粉霸王的長鞭寶馬,威鎮江湖,我怕這群山野草寇,一見了你的招牌,便嚇得心膽皆碎,無法逼問有關『氤氳教』的秘密。」

    項小芸還要勸說,艾皇堂又已摸著面頰,怪聲笑道:「何況我如今除了鞭痕未褪以外,仰仗靈丹妙藥,內傷早愈!方纔的百里路程,只是一來想瞻仰霸王絕學,二來想開開洋葷,試騎罕世難逢的龍駒寶馬而已。」

    話完,身形微閃,馳向高峰,果然矯捷異常,毫無帶傷跡象。

    項小芸見這位「神行酒丐」果已復原,遂拉著那匹「烏騅寶馬」,隱向山林的深處!

    「神行酒丐」艾皇堂前行未久,便聽得「鐺啷啷……」的金鈴脆響,劃過長空。

    這是一根響箭,從道旁林中,射向峰腳山寨。

    艾皇堂哂然止步,目注林中,怪聲笑道:「林中是『金風寨』的朋友麼?請轉告『雙戟溫侯』呂奉天當家的,就說我老花子艾皇堂,有事拜望。」

    艾皇堂雖非「武林十七奇」中人物,但「神行酒丐」之名,也是當世江湖以內響噹噹的腳色!故而,林中立即閃出兩個勁裝大漢,由右面一人,抱拳為禮,躬身說道:「艾大俠請自前行,我家呂寨主立將親來迎駕。」

    艾皇堂點頭一笑,繼續前行,但這次因知「雙戟溫侯」呂奉天人在寨中,無處逃脫,遂由拚命飛馳,改成了從容舉步。

    在他走過那片樹林的三丈來遠以後,便見有一雙健鴿,撲撲振羽地,飛向「金風寨」內。

    果然,艾皇堂剛剛走到寨前,那位「雙戟溫侯」呂奉天,便自率眾迎出。

    呂奉天約莫三十來歲,蜂腰猿臂,白淨臉膛,生得尚稱英俊。

    他一見艾皇堂,急忙搶步上前,抱拳笑道:「艾大俠大駕光臨,『金風寨』蓬畢生輝!呂奉天得報稍晚,迎接來遲,請容我以薄酒粗餚,略表歉意。」

《紅粉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