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幽谷現奇僧 鐵掌三揮飛石雨 魔巢驚巨變 神龍一怒絕金蘭

    話說他們叔侄若乘此良機拔劍而出,合手攻敵,則玄龜羽士縱或能逃,毒心玉麟傅君平,決可授首,毫無疑問!但二人均是一樣的英俠襟懷,不肯乘人於危,連呂崇文兩度對掌,不敵玄龜羽士,早想覓機用精妙劍術,再與宋三清一較上下,此時也僅靜坐凝神,竊聽究竟!

    半個時辰,轉眼即到,玄龜羽士宋三清,腦門子上一陣熱氣蒸騰,輕輕撤下緊貼在傅君平「三焦俞」穴上的那只右掌,吁了一口長氣說道:「恭喜師弟死裡逃生!你到底遇上何等能人?把你肺腑之間,震傷這重!難道是那鐵膽書生慕容剛?嚴凝素是否已被救走?你那十載相思,可曾了卻?」

    毒心玉麟傅君平,微一運功,覺得身上傷痛雖痊,真氣依然微弱!不由慘笑一聲,向玄龜羽士說道:「小弟不才,羞見師兄?此事經過,說來話長,師兄請坐,容小弟慢慢稟報!」

    玄龜羽士在石上坐下含笑慰道:「我們師兄弟,做事從不後悔!師弟肺腑受震頗鉅,慢慢講話,勿再動怒傷肝,任何事均有愚兄做主!」

    毒心玉麟傅君子,面帶愧色說道:「小弟因對四妹相思太苦,探悉她對那鐵膽書生慕容剛,竟似有情,生怕她得悉慕容剛重出江湖之訊以後,更多變故!竟自起了一個下流想法,要想把生米煮成熟飯,則不但女子素重名節,四妹只得從一而終,或者還可以因此而改變她平日與我們落落難合的態度,同心向外,遂乘她南海朝師途中,暗遣新近加入本寨的昔年八閩鉅盜一塵道人,暗用柔骨迷煙,將四妹迷倒,擄來此處!」

    玄龜羽士宋三清插口問道:「照此情形,四妹身中柔骨迷煙,還不任你擺佈,了卻這場相思孽債,怎會突生禍變?」

    毒心玉麟歎了一口氣道:「四妹雖已身中迷香,難以轉動,但心智未失!她那副急憤冷峻神情,竟使小弟未敢立即加以侵犯!躊躇難決一日一夜以後,想通事已做到這般地步,即算就此罷手,四妹也必不肯相諒,不如仍照原計,先略享溫柔滋味,使十載相思,有了著落之後,再見機行事!主意方定,那知好事多磨,洞外突然傳來一聲『阿彌陀佛』!」

    玄龜羽士「哦」了一聲說道:「西域一派,多年閉關自守,中原佛門弟子,好手不多,師弟難道就傷在這和尚手內?」

    毒心玉麟搖頭說道:「那聲佛號聚而不散,宛若沉雷,入耳便知是內家高手所發的『獅子吼』一類神功!何況此谷僻處深山,罕有人跡,小弟知道來人不善,顧不得輕薄四妹,方到洞口,便見黑忽忽的飛來一物,接到手中一看,卻是一枚頗為沉重的黑色木丸!」

    玄龜羽士皺眉問道:「是鐵木令?」

    石後傾聽的慕容剛,想起當初攜呂崇文投奔北獄恆山,無憂師伯不肯收錄之時,澄空師兄曾經贈過一粒黑色木丸,說是他好友信物,可解途中危難,不想在這南雁蕩山的幽谷之中,又現此物!

    毒心玉麟接口說道;「木丸入手,我便知道是武林尊仰的鐵木大師信物!但鐵木大師在江湖中名望雖大,見過之人,卻是極少!這樣緊要關頭,跑來打攪,小弟怎不恨他入骨?閃眼看處,是個中年清僧人,遂冷笑一聲說道:『和尚!

    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何苦跑來多事?你以為就憑一枚鐵木令,和一聲獅子吼,便能鎮得住我毒心玉麟傅君平麼?』那和尚合掌低眉,緩緩答道:

    『出家人立願濟世,普度眾生,施主資質不凡,出家人要勸你放下屠刀回頭向善!』我心中蓄恨甚深,那裡耐煩與他多費口舌?遂藉話提氣,慢慢說道:『和尚且莫度人,我先度你早登極樂!』話音方落,掌力已發!我因知此僧名頭頗大,毫未加以輕視,一開招便是『陰陽雙煞』!右掌陽剛左掌陰柔,兩種不同勁力,同時並發!

    那知此人功力之高,不可思議,依舊合掌低眉,不閃不避,我雙掌擊中他前胸的剎那之間,突然有一種無形韌勁,把我所發陰柔掌力,化解無形,陽剛掌力,卻反被震回頭,臟腑之中立覺血氣翻動!」

    玄龜羽士冷笑一聲說道:「這也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神功,不過把真氣凝聚,伺機反擊,故示神奇挫你銳氣而已!但師弟功力,我料他未必安然無事,可是他趁你驚疑未定,隨手進擊,把握先機,佔住勝面了麼?」

    毒心玉麟點頭說道:「師兄料得不差,我雖被他無形罡氣所震,看出他也已面色微變,移步換樁,但跟手運發兩掌,排山倒海,卻仍威勢無比!我滿懷忿怒之下,自然不服,揮掌硬接,誰知那禿驢功力,居然確實高我一籌,兩掌硬拚,我便自覺臟腑之間,受傷不淺!

    更可恨的是那禿驢太過刁惡,第三招合掌當胸,式作『蓮台拜佛』,足下暗合子午,巧踩連環,似要全力拚命進擊!我正強忍傷痛,凝神待敵,那禿驢卻哈哈縱聲一笑,雙掌翻出,竟往我面前地下的一堆碎石發力!

    這一來強勁掌風過處,滿天石雨星飛,我驟不及防之下,臉面之間,受傷不少!尤其在提氣縱躲,覺得胸腹以內,脹痛頗劇,暫時已難動手應敵!只得眼看著禿驢把那骨軟如綿,四肢無力的四妹救走,並留下狂言,說是要把四妹送往南海,請她師尊妙法神尼,來找我弟兄算帳!

    我真想不到鐵木禿驢,竟有這等厲害,技差一著,身受重傷,只得緊咬牙關,自在洞中用功療治!師兄到此之時,我以為此洞幽秘,別無人來,定是那禿驢去而復返,恰好功力略為恢復,雄心又起,意欲一拼,誰知厄運當頭,竟又挨了師兄一掌,傷上加傷,才被震得嗆出那口淤血!」

    玄龜羽士宋三清,聽毒心玉麟傅君平講完,濃眉緊皺,「咳」了一聲說道:

    「不是我在師弟受傷吃虧之後,還來說你,你怎的如此色令智昏?平時那麼聰明的人,竟會懵懂至此!四妹之事,羊肉未吃成,卻惹上了這一身膻氣,妙法老尼功力絕世,怪僻無倫,倘若一怒之下,毀卻昔年不履中原誓言,親到翠竹山莊,憑你我弟兄所學,真恐未必抵擋得住!何況你把裴叔儻父女,索性在江蘇殺卻也好,偏偏帶回王屋,軟禁在正逆五行九宮竹陣之內,無疑的又是自己替自己埋下了一個莫大禍胎!你二哥若知此事,極可能怒絕金蘭,反目相向!這一連串的嚴重錯誤,絕非佳兆,倘鐵膽書生慕容剛叔侄,得悉內幕,邀集武林好手,不守訂約日期,提前拜山,真叫我有些安排為難,補救不及,辛苦經營的多年基業,極可能一旦便即瓦解冰消!我因洞悉此項危機,業已秘密遣人,對本寨內部有所佈置,所以目前大患,就在妙法老尼方面,你傷勢已然無疑,暫時不必回轉總壇,可遠行高黎貢山,參拜兩位恩師,據實陳明四妹之事,請求恩師加以指點,據我看來,兩位恩師與宇內三奇,正式對面清算舊債之期,恐怕也不在遠了!」

    毒心玉麟傅君平,當時色慾蒙心,靈明受蔽,此時也自深知把禍闖得不小,滿面愧色,向玄龜羽士說道:「小弟委實做事魯莽,師兄所責甚是!我便走越高黎貢山,但那鐵木禿驢三掌之仇,小弟銜恨入骨,誓所必報!師兄務必傳令各地分壇,嚴密注意這禿驢行蹤,我此次朝師,定將恩師的『毒龍子母梭』要來,以對付鐵膽書生慕容剛叔侄,與這鐵木賊禿!」

    玄龜羽士笑道:「師弟近年來,怎的性情大變?你不要忘了你的外號,叫做毒心玉麟!要『毒』就須『毒』在心裡口頭上說些狠話作甚?我雖未與慕容剛叔侄過手,但憑太湖三怪與小四靈,一戰全數傷亡的情形看來,對方武功確實有驚人之處!『毒龍於母梭』縱然極為霸道,但對方無疑均會內家罡氣,倘事先有備,並不一定便能傷敵!恩師如肯親自下山,對付妙法老尼,當然百事無慮!不然你若把那『淬毒魚腸』,與專破內家罡氣的「飛雷鏨求來,或許比『毒龍子母梭』的用途更大!」

    毒心玉磷傅君平,才一陣獰笑說道:「師兄望安,我這趟高黎貢山,仗著恩師寵愛,定將天南三寶『毒龍子母梭』、『淬毒魚腸」和『飛雷鏨』,一齊求來,索性大大開場殺戒。把武林之中,攪他一個天翻地覆!」

    玄龜羽士搖頭說道:「師弟我再說一句,你無名之火太旺,決非佳兆!高黎貢山之行事關重要,務必速去速回,須防妙法老尼,萬一立時問罪,我一人勢力太薄,在未回翠竹山莊之前,我不准你私行生事!」

    玄龜羽士宋三清,這幾句話是正色所發,語音沉著,不怒生威!傅君平那等桀傲人物,居然也有點畏懼師兄,低頭領命,分別離去!

    慕容剛、呂崇文等龜麟二人去遠,進洞一看,果然杳然無人,慕容剛搖頭歎道:「文侄!你看江湖之中,人心多麼險惡?那一塵道人,不念我們不殺之恩,明知傅君平擄劫天香玉鳳,藏在這南雁蕩山的幽谷之內,卻使我們跑趟八閩佛嶺!

    那知禍邪福善,天道不爽,佛嶺之行,既探得了四靈寨內部的那大機密,而天香玉鳳嚴女俠,又為鐵木大師所救,送回南海!不過這位鐵木大師,是何門派?三掌便能震傷毒心玉麟傅君平,若換我們還未必辦得到呢?」

    呂崇文說道:「這位大師,既與四靈寨做對,將來必有相會之日,此時來研究他的門派作什?眼前我們應作之事,煞費躊躇,還是先往南海探望我那位天香玉鳳嚴姑姑?還是先赴翠竹山莊援救九現雲龍裴大俠父女?還是先往仙霞嶺一元谷,洞庭君山,及匈漏山等處,阻止單掌開碑胡震武及關中雙鳥李氏兄弟,邀請那璇璣居士歐陽智,君山釣叟常天健,天欲仙子鮑三春等人加盟四靈寨,以免對方增強實力?」

    慕容剛點頭讚道:「文侄在見識方面,業已大有進步,所慮極為重要,世事如棋,往往一步走錯,可能導致滿盤皆輸,且讓我仔細思索一下!」

    沉吟良久以後,一按胸前貼身所藏的那塊雕鳳玉珮,斷然答道:「天香玉鳳嚴俠女,既脫險境,由鐵木大師送往南海,應可安然無慮!我們時間匆迫,不能妄以私情,延誤大事!

    至於玄龜羽士宋三清,命胡震武等,分請的三人,我昔年均耳聞其名,璇璣居士歐陽智,介乎正邪之間,武功機智絕倫,若被四靈寨請去,確實平添一個勁敵!但仙霞嶺一元谷,離佛嶺甚近,胡震武書信必然早經遞到,我們此時趕去,業已不及!

    君山釣叟常天健性情孤傲,是一位隱跡高人,料憑宋三清一封書信,未必請得他動?

    天欲仙子鮑三春,則是一個有名的蕩婦,滿身罪惡!這種人到真望她應邀前往王屋加入四靈寨,等明春一併殲除,好為江湖中消滅一個大害!

    所以如此權衡之下,當前急務,還是先赴翠竹山莊,救援九現雲龍裴大俠父女是為要途!

    更因我在佛嶺,聽玄龜羽士宋三清說是裴大俠父女,可殺而不可放,縱然雙首神龍裴伯羽因此與他們斷義絕交,也要藉機下手一併除去,以杜後患!故宋三清未回翠竹山莊以前,自然可保無事,如今他既已趕回翠竹山莊,不但裴大俠父女,恐怕連他那位族兄金龍令主也立有莫大危險!我們趕去非僅救人,也是挑撥四靈寨內訌的極大良機!但須謹記,盡量不必現身,能在暗中下手,使敵方莫測高深,收效才大!』」呂崇文與慕容剛相依為命,知道這位世叔天生情種,他與天香玉鳳嚴凝素的那種惺惺相惜的感情,高雅深摯無比!呂梁一面,八載相思,胸前所藏嚴凝素相贈的那方雕鳳玉珮,旦夕之間,也不知摩挲了幾千萬遍?但如今居然竟能先顧公義,暫撇私情,不由欽佩已極!

    他自己則因年歲尚小,只知道與那位裴玉霜姑娘,頗覺投緣,聽他父女有難,懸念已極!卻不知道當初萍水相逢乞下,男女自然相悅的愛情幼苗,即已在兩顆純潔心靈之中,暗暗滋生茁長!

    計議既定,連馬匹都不及再返洞宮山清塵觀中取回,便即追蹤玄龜羽士宋三清,往王屋山四靈寨總壇翠竹山莊急趕!

    那知世間事往往萬密一疏,慕容剛叔侄,均以為算無遺策,那知偏偏把樁最重要的毒心玉麟傅君平,遠行高黎貢山,參拜天南雙怪,求取什麼「天南三寶」

    之事,輕輕放過以致後文書中,這位鐵膽書生,幾乎在毒心玉麟傅君平專破內家罡氣的師門異寶「飛雷鏨」之下,粉身碎骨!

    慕容剛、呂崇文叔侄方面,暫時不提,且說那位四靈之首,玄龜羽士宋三清,與毒心玉麟傅君平分手之後,趕回翠竹山莊之事。

    玄龜羽士宋三清邊行邊想,那九現雲龍裴叔儻武功頗高,雖然傅君子親率七名好手,馳往江蘇,但若非設法先擒住他女兒裴玉霜,威脅裴叔儻束手就縛,還真無法把他們擄回翠竹山莊,軟禁在正逆五行九宮竹陣以內!

    幸喜自己趕回及時,處理得當,嚴囑手下把雙首神龍裴伯羽,瞞在鼓中,經一再盤算,若能把這父女二人,在二弟裴伯羽毫不知情之下殺卻,反而可能消弭一場莫大禍變!但這種舉措,必須絕對機密,並應先行佈置,萬一裴伯羽知道,反目相向之時,索性一綱打盡的陰毒手段!因為四靈之中,風已成仇,龍令能留最佳,否則寧可辣手屠龍,也不能再聽任他龍歸滄海,變化風雲,倒戈相向,與自己師兄弟,處在敵對地位!

    玄龜羽士人甚聰明,知道內亂之危,甚於外敵!尤其是裴叔儻父女之事,隱禍肘腋,極為危殆!不當時加以處理之故,是因為天香玉鳳嚴凝素身後的妙法神尼,太不好惹,權衡輕重,才先追毒心玉麟,如今這面既然可以挽回,自然心懸翠竹山莊,竟像慕容剛叔侄趕赴南雁蕩山之時一樣的晝夜兼程,急行遄返!

    由浙入皖,經豫奔晉,過卻析城山區,已抵王屋!就在離翠竹山莊,尚有數里之遙,恰好是個昏黃月夜!

    玄龜羽士宋三清,正行之間,忽的凝神止步,傾耳聽見翠竹山莊方向,似有嘈雜之聲,隱隱傳送!心中方自一驚,一條高大人影,已由西北方,宛如電疾風飄一般,往自己身前十數丈外馳過!

    因身法太已熟悉,玄龜羽士知道不妙,心頭機伶伶的一個寒顫,先行功提雙掌,氣聚丹田,然後出聲叫道:「二弟,愚兄宋三清在此!你深夜急馳,山莊之內,出了何事?」

    高大黑影,聞言也似出於意料,冷笑一聲,轉身走過,此時浮雲已散,素月流光,正是那位在四靈寨中,排名第二的金龍令主,雙首神龍裴伯羽!

    但雙眼精光進射,銀鬚飄拂,滿面暴怒之色,身著長衫之上,並有不少鮮紅血跡!

    在宋三清十步以外,裴伯羽即已駐足停步,面罩寒霜,冷冷問道:「玄龜令主!你是明知,還是故問?翠竹山莊之事,不為裴伯羽留半點餘情,我們這金蘭之好,要他何用?」說罷一撩長衫,駢指一劃,截下半截下擺,反手一甩,功力真見驚人,那輕的一片軟布,竟自帶著勁急的破空之聲,向玄龜羽士迎面擲到!

    宋三清微伸左手二指,夾住長衫下擺,知道裴伯羽既已割袍示意,怒絕金蘭,則機密定然盡洩,此人一去,無疑縱虎歸山,必成大患!

    鋼牙暗咬,毒念已生,一陣哈哈長笑,把原已提聚雙掌的功力,加到十成,貫注右臂,口中卻仍和聲說道:「二弟不要誤會,十載金蘭,無殊手足,何事不可解釋?真有甚事對不住二弟之時,愚兄願叫傅三弟向你賠罪,並聽憑責罰就是……」。

    一面和顏悅色說話,一面卻拈著那半截長衫下擺,滿臉歉疚神情,慢慢向雙首神龍裴伯羽身前走近!

    宋三清才走兩步,裴伯羽足下微滑,業已後退丈許,到了一片密林林口,冷笑一聲說道:「宋三清!憑你裝出怎樣一副和善外貌,但卻掩不住惡毒內心!你功行右臂,暗聚七煞陰掌,意欲何為?難道你以為憑你一人,真就留得住裴伯羽麼?」

    「麼」字剛剛出口,忽然微哼一聲,手擺左肘,目中暴現神光,好似受了什麼傷損!

    玄龜羽士宋三清見裴伯羽識透奸謀,正在考慮是否手下硬拚?但知以裴伯羽功力,雖然略遜自己,卻也相去不遠,除非出其不意暗算,否則一時真還無法將其置於死地!

    此時見他無端受傷,也不禁大出意外!裴伯羽一面注意防範玄龜羽士乘隙進襲,一面怒聲喝道:「林內是那個無恥鼠輩?……」話猶未了,他右側林內已有一個清朗口音,冷冷答道:「裴伯羽休要猖狂,你已中了我九絕神針,越動怒氣,死得越快!四靈寨冠冕各派,豈能輕易背叛?玄龜令主威震江湖,更不容冒犯衝撞!我念你曾經身為金龍令主,不為已甚,所發九絕神針,並非當時致命的一種!

    以你功力?只不妄動無明,足可支持十日,趕到九華絕頂,尋找一種朱蕊香蘭解去針毒!你僅此一線生機還不快去?再若延,無非徒自找死!」

    裴伯羽聞言想是知道厲害,強壓盛怒,沉聲問道:「三針之賜,裴伯羽只要不死,終有後報!朋友留名姓何如?」

    林內人又是一陣輕微哂笑說道:「虧你曾為金龍令主,連九絕神針,是何人所用暗器,均不知道,實在令人不屑與言!若想報這三針之仇,四靈寨翠竹山莊之內,隨時均可找我!」

    裴伯羽見對方不肯報名,知道自己武功,本就稍遜玄龜羽土,左肘再受針傷,委實無法討好,鋼牙一咬,便自從林中埋伏之人的相反方向隱入林內!

    玄龜羽士宋三清,也不知道那九絕神針來歷,但聽林內人口氣,竟似是自己寨中人物,語音卻又絕對陌生,正待出聲招呼,業已自林內暗影之中,走出一個身材瘦削微矮,身著淡葛布長衫的五旬左右老者!

    玄龜羽士不識此人,但知是友非敵,抱拳含笑問道:「閣下上姓高名,請恕宋三清眼拙!」

    老者微笑還禮答道:「在下歐陽智,遁跡仙霞嶺一元谷中,已有十五年未出江湖,難怪令主不識!」

    玄龜羽士一聽此人竟是自己命單掌開碑胡震武專函相邀的璇璣居士歐陽智,寨內正在需人之際,不禁喜出望外,含笑說道:「歐陽兄妙策神功,宋三清景慕已久,因心懸寨中要事,無法分身親往仙霞嶺一元谷拜望,僅命玄龜堂首席香主胡震武持函代謁,正恐歐陽兄嫌我簡慢,不肯屈駕,不想居然惠然肯來,實乃四靈寨中大幸!歐陽兄趕得這巧,可是此時才到麼?」

    歐陽智笑道:「令主休得過譽,歐陽智能與令主這等人物,執鞭隨鐙,榮幸已極!我昨夜隨胡香主同抵翠竹山莊,今日晚間,即生劇變?裴伯羽因他族弟之事,怒劈三雄,我因看出此人武功太高,這一反目相向,必為本寨大患!遂乘胡香主率人勉力應敵之時,悄悄來此,埋伏林內,欲在暗中下手,將其除卻!……」

    玄龜羽士宋三清,心中正有疑團,聽他說到此處,忍不住插口問道:「此人既與我怒絕金蘭,確實足為本寨大患!歐陽兄洞燭機先,高明已極!但既已用九絕神針得手,怎不讓宋三清當時將其誅卻,而又告知其能解針毒的靈藥所在作甚?」

    歐陽智一陣長笑道說:「歐陽智遁跡仙霞,一十五年,與令主且素未相識,僅憑一封書信,便立即隨同胡香主,投效翠竹山莊之故,就在於久欽令主神功絕世,欲以我區區心力,輔佐令主永為武林霸主,冠冕群流!所以才不欲令主親手殺那裴伯羽,而蒙受一個十載金蘭,一旦反目,便即立下辣手的不義之名!其實九華絕頂,只是一隻獨臂凶猩巢穴,那裡有甚朱蕊香蘭?可以解我的九絕神針所蘊奇毒!這樣讓那裴伯羽或是針毒發作,死於途中,或是葬身在那獨臂凶猩口內,不比令主親自動手強得多麼?」

    玄龜羽士聽得連連點頭,心中得意已極,一陣放聲長笑,輕拍歐陽智肩頭說道:「歐陽兄!宋三清雙眼無差,早已欽佩你這璇璣居士,智計絕倫!不是我賣句狂言,除卻我兩位恩師,與那號稱宇內三奇的幾個老怪物以外,宋三清敢說放眼武林,罕有敵手!如今得你來歸,無殊如虎添翼!且在我翠竹山莊之內,略為顯露才能,服眾以後,我要安排你繼任金龍令主之位,從此以你智計,輔我武功,再加上四靈寨內的無數奇材異能之輩,那怕不如你方纔所言,冠冕群流,永為武林霸主?」

    兩位蓋世魔頭,氣味相投,交契恨晚,手攜手的回轉翠竹山莊,玄龜羽士查問出事經過,才由身帶輕傷的單掌開碑胡震武報告一切!

    原來單掌開碑胡震武,在佛嶺絕巔龍潭禪寺之內,奉了玄龜羽士宋三清密令,攜同宋三清親筆書信,去往仙霞嶺一元谷敦聘隱居該地多年的璇璣居士歐陽智,加盟入寨!因知玄龜羽土把此人看得重,所以才特選自己投書,不過人家多年隱跡,倘若不肯出山,此行任務難成,豈不被玄龜羽士責怪?

    一路思索,也想不出什麼良好說詞,只得拿定主意;隨機應變!

    那一元谷,是在仙霞嶺最深奧處,萬峰叢族的一條幽壑之中,本來極為難找!

    尚幸四靈寨在仙霞嶺設有分壇,胡震武向之查問路徑,分壇主持人,見玄龜堂首席香主到來,當然親自繪圖指點,但向胡震武說明歐陽智的一元谷內,向不容外人走進,何況一入谷口,便是他所設的「璇璣迷徑」,無人指點,一輩子也休想走到他所居之處!

    胡震武按圖索驥,自然不致有誤,翻越了不少山崗峰嶺,才找到那條幽壑,入壑以後,又穿越兩處秘洞,看見一片高可接天的排雲峭壁,正如圖上所畫,知道已到地頭。

    一元谷的入谷之處,是這片排雲峭壁離地三十餘丈的一個小小缺口,除此以外,別無他途!胡震武見這峭壁,綠油油的滿佈苔鮮,連籐樹之屬,均極少有,雖然尚難不住自己,但輕功不到火候之人,根本連這峭壁都上不去!璇璣居士歐陽智,選擇這種地形隱居,只怕早已摒絕名利之念,自己這趟冤枉路,可能業已跑定!

    他雖自覺歐陽智甚難接受聘請,但奉命老遠來此,總得把書投到,遂雙掌拊壁,提氣輕身,施展「游龍術」慢慢揉升,費了不少功夫,才到得那小小缺口!

    因知他這谷口之中,設有「璇璣迷徑」,自己雖然略懂五行生剋,及奇門變化之理,但也不敢貿然進入,方一逡巡,谷中已自有人說道:「谷口是那位高朋?

    歐陽智這一元谷中,向不接待外客,請恕簡慢!」

    胡震武聽那語言,又近似在眼前,又似遠在數里之外,飄忽已極,向所未聞,趕緊提足中氣應聲答道:「在下胡震武,奉四靈寨玄龜令主之命,來此投書,尚祈歐陽隱士,容我拜謁!」谷中沉寂良久,末見回音,胡震武不明對方心意,只得耗性等候!

    候有甚久,胡震武方覺歐陽智,不管願見與否,均不應把自己如此冷淡,要想再度發話之時,谷口人影一閃,現出一個身材略矮,瘦削異常的五旬上下青衫老人,向胡震武含笑抱拳說道:「胡香主職司貴寨玄龜堂首席,遠來投書,請恕我慢待貴客!這一元谷中徑狹難行,歐陽智敬為胡香主引路!」

    說罷恭身揖客,並先行前導。

    胡震武邊行邊自留神,覺得他這所謂「璇璣迷徑」,只是依山石草樹等自然形勢所辟,不過略有曲折,並不見有何八卦九宮等生剋佈置,但走完曲徑,到達三間草屋之時,胡震武才愕然大驚,默計所行足有十里開外,而方向亦似是始終往前,未見折回,但這三間草屋,卻就是依著排雲峭擘所建,與那入谷缺口之間,不過隔著一片奇松茂竹,倘以輕身功力,由樹杪飛行,展眼便可到達,不知何必費那大事繞路則甚,難道是要炫耀他這「璇璣秘徑」?

    璇璣居士歐陽智,看出胡震武心中所疑,一面請客入室,一面含笑說道:

    「胡香主是否以為我這草屋,與谷口相距甚近,可由樹杪飛行,無須繞那遠路麼?」

    胡震武見室內所有陳設,均是以竹根樹樁等物,依其自然形狀所制,古雅已極,連手中茶杯,也是一個紫竹圓筒,正在覺得有趣,忽聽心事又被歐陽智猜透,暗驚此人心計果然靈敏遂自懷中取出玄龜羽士親筆書信,雙手捧過,笑聲問道:

    「歐陽智先生世外高人,這一元谷各種措施,想來均有玄妙,絕非胡震武草莽俗士,所能揣摸!

    聞聽江湖傳言,歐陽先生隱居此間,已有十餘載未問世事,怎的初面便知胡震武位為香主,並司玄龜堂首席之職呢?」

    璇璣居士歐陽智把書信拆閱過後,向胡震武笑道:「昔年諸葛武侯,若不在高臥隆中之時,即已把天下形勢,瞭如指掌,怎會肯應後漢劉玄德的茅廬三顧之聘?歐陽智,幽居索莫,出岫有心,對勢凌各派的四靈寨中主要人物,怎會不熟有所聞呢?」

    單掌開碑胡震武,聞言不禁大喜過望說道:「聽歐陽先生之言,已允加盟敝寨,可否將啟程掃期,賜告胡震武,以便歸報玄龜令主?」

    歐陽智大笑說道:「常言道:『士為知己者死』!玄龜令主特具慧眼,識我於十餘年幽谷潛居無人存問之中,歐陽智那得不感激知遇,有以圖報!我輩中人,講究的是千金一諾,何必麻煩香主歸報什麼啟程日期,我當隨你就走!好在自那谷口,到我這茅屋之間的樹杪之上,均布有天絲粘網,與毒弩窩弓,任憑是一等一的輕功,也無法飛越!至於那條璇璣迷徑,則不是歐陽智自詡,委實煞費苦心,內含天星躔度,與古今陣法,看來雖屬平淡無奇,但若無歐陽智親身引路,只怕走上十天半月,人已出了仙霞界,仍然看不見我這茅屋的半點形跡!有此兩種險阻,無虞人擾,待我略為收拾簡單應用之物,及關照一聲我那守谷靈猿,便可隨胡香主去了!」

    單掌開碑胡震武,也是一個大大梟雄,他在四靈寨中權位,不過僅次於龜龍麟鳳四靈令主,但卻覺得這位璇璣居土歐陽智,別具一種風儀氣質,令人一見生敬!想不到這樣一位高人隱士,竟會毫不令自己費事的,慨然應允,並立即起身,心中頗為高興!

    片刻以後,歐陽智業已收拾好一個小小行囊,伸手壁間,取出一個尾端嵌在牆內,可以伸縮的圓形鐵筒,對著筒口說道:「我此去應聘投效四靈寨,定要大大的作出一番事業,功成以後,必然再度歸隱此間,永不出世,你好好等我便了!」

    胡震武越聽越覺得這一元谷內,事事玄奇莫測!歐陽智的這幾句話,簡直是對老友敘別,那裡像是一隻守谷靈猿說話?不由心中暗佩玄龜令主,的確高明,居然想到了這樣一位鬼神莫測的高人,而且一請即來,毫無阻礙,想是四靈寨寨運正隆,等關中雙鳥李氏兄弟,再把君山釣叟與天欲仙子邀來,寨中頓時實力大增,鐵膽書生慕容剛叔侄尋仇一事,也就無足為慮了!

    走到那璇璣迷徑以內,胡震武方才聽得那等玄妙,自然加以留神,但看來看去,仍然是些竹石草樹之類,毫無異狀!

    璇璣居士歐陽智,真是怪人,胡震武心神略動,竟似又已猜透,微笑說道:

    「胡香主何妨試一試歐陽智的彫蟲小技?你自己單獨走走這條看來平淡無奇的小路,但萬一走入『死門』,無法應付之時,只要發一長嘯,我立即趕來接應!」

    胡震武聽他越說越玄,這小小一條山徑,居然有甚「死門」?還會把自己困得無法應付!心中何嘗不想一試?但他已為歐陽智的氣質所懾,搖頭笑道:「歐陽先生既允加盟入寨,從此便算是一家人,胡震武不怕你笑話,說句狂言,要是動手過招,無論兵刃拳腳,均還自信不弱,但對這些奇門遁甲之術,卻是一竅不通,歐陽先生何必要我在你這璇璣迷徑之中,丟人現眼呢?」

    二人相與大笑,但出得一元谷後,胡震武暗想考較歐陽智的真實功力,有意無意的足下加快,而且盡挑那些斷壁危巖等險峭之處行走,歐陽智微微含笑,青衫飄飄,任憑胡震武端盡所學,大展輕功,只是也不先也不後的,與他保持一個並肩齊步!

    奔馳約有五十里遠近,胡震武心服口服,在一座危崖半腰駐足,方對著歐陽智把右手大指一挑,歐陽智又知他心意,搶先說道:「胡香主且莫謬讚,歐陽智十數年山居,終日砍樵,採藥度澗登峰,腳程自然不會太慢,至於真實武學方面,那就比胡香主的開碑掌力,差得遠了!」

    胡震武一聲長歎說道:「歐陽先生你不必再事謙虛,胡震武生平不大服人,但在你面前,事事均成三尺村童模樣,委實高明,從此心服!據我看來,你與玄龜令主,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蓋代奇人,四靈寨從此必將永雄武林,光芒萬丈!」

    歐陽智稍露機鋒,便自折服了個單掌開碑胡震武,心中也不禁得意的暗暗好笑!

    一路上胡震武知道憑歐陽智這等人物,與玄龜羽士宋三清一見之下,必然會被宋三清畀以高位,倚為智囊,龐信之深,極可能超過自己!故而安心結好,把寨中各事,一一告知,奇怪的是大半數以上,歐陽智均已有了相當瞭解!

    胡震武驚奇之下,索性把玄龜羽士佛嶺密議內容,也說出來,這次歐陽智果然毫無所知,僅僅極度讚譽玄龜令主「毒蛇嚙手,壯士斷腕!」的毅然措施,高明已極!

    他一到了王屋翠竹山莊,玄龜羽士宋三清,與毒心玉麟傅君平一人未返,胡震武不願使歐陽智先生見金龍令主,就把他暫時安頓在玄龜堂內,自己的臥室之側!

    當夜無事,次日胡震武陪同歐陽智,瀏覽一番翠竹山莊內外的各處風光,但晚飯過後,這翠竹山莊之中,突然發生了一場滔天禍變!

    那位金龍令主雙首神龍裴伯羽,昔年與天香玉鳳嚴凝素,及玄龜羽士宋三清,毒心玉麟傅君平等師兄弟,偶然相聚,彼此欽佩各有一身絕藝神功,以為若能合此四人之力,定能在武林之中,創出一番莫大事業,遂撮土為香,一盟在地!

    但自四靈寨創建以來,聲威雖然日益隆大,但性質也日益蛻變,而且大權全落在狼狽為奸的玄龜羽士宋三清,與毒心玉麟傅君平師兄弟之手,金龍天鳳兩堂,幾乎形同虛設!」

    天香玉鳳嚴凝素,性情剛傲,嫉惡如仇,時常匹馬巡行,為四靈寨中整頓掉了不少萬惡之徒,並時常與宋三清、傅君平爭執吵鬧!雙首神龍裴伯羽則較為和平,更因不常出山,並不知四靈寨在江湖之中,聲名極壞,幾乎成為眾矢之的!

    但多年不見的族弟九現雲龍裴叔儻父女來訪,小住翠竹山莊十日之下,朝夕婉言規勸裴伯羽及早抽身,裴伯羽知道話有因由,仔細盤問,才聽到了不少四靈寨惡跡的實際狀況!

    遂答應裴叔儻此時不能不辭而別,應俟玄龜羽士回寨,力勸他把辛苦肇建的四靈寨好好整頓,自己並竭力輔助,等汰蕪存菁,一切就緒以後,再行高蹈自遠,才是大丈夫全始全終本色!

    裴叔儻聞言頗為佩服族兄胸襟,率女含笑為別,過約十日,玄龜羽士也自高黎貢山回寨,但只匆匆逗留一夜,把他玄龜堂下的所有香主,掃數派出,自己也已飄然而去!

    裴伯羽覺得宋三清近來行事越發詭秘,並似處處有意避忌自己,心中好不煩悶!

    這夜,晚飯過後,正獨坐房中,翻閱一冊拳經,忽然聽得院中有極其輕微的一點聲息,不由置書問道:「院內何人?」

    活才出口,一縷勁風,業已貫窗而入!

    裴伯羽事出意外,不知那是何種暗器?未敢隨意接取,微一閃身,雙掌護住胸前,業已穿門而出!他名列四靈,身法自然快捷無倫,但院中空庭寂寂,那有人影?裴伯羽好生疑詫,自己所居金龍堂,乃是翠竹山莊重地,這是何等人物,居然能夠如此深入,而外圍竟無絲毫警兆?來人既能在剎那之問,隱跡不見,如此輕功,追亦無益,想看看貫窗而入的,究竟是何種暗器?但入室一看,不覺微愕,插在北牆壁上的並非鏢箭之屬,只是一支朱竹!

    翠竹山莊顧名思義自然種竹甚多,但這類異種朱竹,卻為數不過十來根,且除玄龜堂的正逆五行九宮竹陣之中,別處絕對沒有!所以裴伯羽一見來人所發,是枝朱竹,心中越發疑詫,伸手拔下一看,只見朱竹之上,刻著一行細細字跡:

    「九現雲龍裴叔儻父女,被困此間!」

    裴伯羽拈竹沉吟,暗想裴叔儻父女,臨行之時,自己曾送出翠竹山莊十里以外,怎會又被困在此間?但這枝朱竹,到卻是玄龜堂後專門用來囚禁高手的正逆五行九宮竹陣,陣眼之中的竹屋外側所生長者,絲毫無誤!難道毒心玉麟傅君平真就不顧金蘭之義,對自己族弟父女,無故暗下辣手?

    想來想去,總覺這折枝傳訊之人,決無惡意,不管是真是假,只要到那九宮竹陣之內,一看便知,遂帶著滿腹狐疑,往玄龜堂後緩步走去!

    走到玄龜堂前不遠,卻忽然從堂中閃出玉麟堂下的三家香主,鄭氏三雄!

    這是兄弟三人,鄭華明、鄭華亮、鄭華國。手底下有名的陰損狠辣!向為毒心玉麟傅君平心腹得力人物,老大「笑面勾魂」鄭華明,且是玉麟堂下的首席香主!

    裴伯羽一見這三人,夜間在此,眉頭略皺,心中方自一動,笑面勾魂鄭明華,已向裴伯羽行了寨中大禮,陪笑說道:「金龍令主可是來看玄龜令主?宋令主與傅令主因趕辦要事,均還尚未回山呢!」

    裴伯羽微笑著說道:「三位鄭香主少禮,我不是來看玄龜令主,只因今夜雖嫌有雲,月色依然甚好,想到九宮竹陣之中散步,三位怎的也在此間?」

    笑面勾魂鄭華明一聽裴伯羽要到九宮竹陣之中散步,兄弟三人,一齊臉色大變,還是鄭華明勉強鎮靜,陪笑說道:「玄龜堂下的十二家香主,全被玄龜令主差遣在外,臨時調我兄弟三人,暫司守護之責,並親傳玄龜令,說是堂後九宮竹陣之中,藏有極機密之物,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入……」。

    裴伯羽何等人物?他兄弟臉上神色,早已看在眼中,再聽如此答話,不由把心頭之事,證實了七成以上,未等鄭華明話完,冷笑一聲說道:「鄭香主!你此話何意,莫非你們竟敢阻止本令主進入這九宮竹陣?」笑面勾魂鄭華明,見裴伯羽抬出金龍令主身份,趕緊恭身低頭答道:「鄭華明兄弟,天膽也不敢攔阻令主大駕!但我等系奉令行事,而玄龜堂首席香主胡香主,昨夜方回,令主可否暫留尊步?待鄭華明去請胡香主,陪令主一齊進那九宮竹陣!」

    裴伯羽生性淡泊,雖然無意爭權,但眼看宋三清、傅君平師兄弟,把大家共同創設的四靈寨的一切大權,總攬在手也終難免微有不滿!此時心中本已有事,再聽鄭華明把個單掌開碑胡震武,幾乎看得比自己這金龍令主還重,由不得的面罩寒霜,眉蘊殺氣說道:「這翠竹山莊,是我們龜龍麟鳳四靈,共同創設,想不到今夜居然有人不准裴伯羽自在遊覽,胡震武是什麼東西?鄭香主!你們兄弟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金龍令主?」

    笑面勾魂鄭華明,看出裴伯羽神色不對,趕緊見風轉舵,陪笑說道:「令主如此說法,鄭華明卻無法擔戴得起二弟在此仍司守護之責,三弟與我,陪侍金龍令主進入九宮竹陣一遊!」

    裴伯羽明明知道,他是把鄭華亮留在此間,好與單掌開碑胡震武通風報信,此時業已十拿九穩,折枝傳訊之人通報不訛,族弟裴叔儻父女,果然是被困在這九宮竹陣之內!心中好不憤恨,近五六年來,玄龜羽士宋三清師兄弟,簡直把自己與嚴凝素,當作外人,事事專權不說,如今居然不替自己保留絲毫情面,無緣無故的暗中囚禁裴叔儻父女,這樣有名無實的金龍令主,做它則甚?這樣假情假義的金蘭之好,也大可不必延續!越想越恨,「嘿」然不語,依舊緩緩前行,打算救出族弟父女之後,一等宋三清、傅君平回山,便即當面義絕金蘭,從此歸隱,不問江湖之事!

    鄭華亮等大哥三弟,陪金龍令主裴伯羽去遠,趕緊跑到胡震武所居院內,但胡震武偏偏不在室中,正與璇璣居士歐陽智,在後山漫步賞月!

    好不容易的找到以後,胡震武不禁大驚,他此時對璇璣居土歐陽智,業已佩服得五體投地,趕緊求救問計,歐陽智微一沉思,毅然說道:「事既至此,只有傚法玄龜令主佛嶺絕巔,對胡兄等訓示的『毒蛇嚙手,壯士斷腕』之舉!金龍令主若見他族弟被囚,臉上太掛不住,倘反目而去,從此成仇,以他那身功力,必為本寨無窮隱患!俗語云:「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胡兄與鄭香主趕緊去往玄龜堂後,相機行事,我因與金龍令主尚未見面,可在暗中埋伏,事發以後,金龍令主能忍便罷,不然大家合力,將他從權處置,方是目前上策!」

    胡震武連連點頭,帶著鄭華亮施展輕身功力,趕回玄龜堂,但還差十來丈未曾到達之時,便已聞那九宮竹陣之中,一片斷竹之聲,竹枝竹葉,滿天飛舞,金龍令主裴伯羽,滿身血跡,帶著一臉暴怒之色,從陣中揮拳折竹,如飛闖出!

    原來笑面勾魂鄭華明,人也陰毒異常,他隨毒心玉麟傅君平往江蘇算計裴叔儻父女之時,知道休說九現雲龍裴叔儻的那一身內家絕藝,便是裴玉霜姑娘的一支玉簫,也非尋常人物所能應付,若容他們互相見面以後,萬一金龍令主,暴怒傷人,則憑單掌開碑胡震武,與自己兄弟三人,恐怕無法抵敵!

    他平日從毒心玉麟傅君平口中,得知龜麟二靈,立意排除異己,早有設法逼走金龍,強娶天鳳之意!遂乘裴伯羽走在前面,偷向三弟鄭華國一使眼色,雙雙暗把獨門暗器見血封喉的「喂毒散花針」準備停當,竟想在裴伯羽、裴叔儻兄弟見面之時,索性一齊下手除掉!

    裴伯羽何等人物?從鄭氏兄弟神情話語之間,業已看出他們心懷叵測!這位雙首神龍竟未小視蜂蠆之毒,暗暗提足混元真氣,佈滿週身,雖然緩步前行,其實雙耳凝神,特別注意身後的鄭氏兄弟動靜!

    進得九宮竹陣,按著八卦五行方位,曲折迂迴,但到了原來囚禁裴叔儻父女的陣眼竹室之中,卻四壁空空,那有人在?

    這一來不單鄭氏兄弟大大暗吃一驚,連裴伯羽也覺得事出意料之外!

    看玄龜羽士宋三清的傳令佈置情形,及鄭華明兄弟神態,分明折枝傳訊之人,所說不虛,怎的這陣眼竹屋之中空空無人?難道族弟父女,已遭不測?

    想到這一點上,不由怦然心驚,但轉眼瞥見室外一株朱竹的竹枝之間,掛著一條素帕,帕上並似燒竹為筆,畫了幾行黑字!

    裴伯羽才把素帕,取到手中,笑面勾魂鄭華明眼快,業已偷眼瞥見那最後的「叔儻留上」幾個草字!

    知道萬不能等金龍令主,把帖上留書看完,毒念一生,突然一指東方,喝道:

    「竹內何人,怎的遮遮掩掩作甚?」

    裴伯羽向鄭華明手指之處,方一偏頭,兄弟二人,鋼牙暗挫,悶聲不響,手揚處四蓬散花毒針,宛如光雨流天,無聲驟至,齊襲現在尚身為四靈寨金龍令主的雙首神龍裴伯羽的後腦肩背!

    裴伯羽見族弟父女,果然是曾經被囚在這九宮竹陣的陣眼石室之內,不過人已脫困,看這懸帕留書情形,可能尚未去遠,所以笑面勾魂鄭華明,手指東方虛聲喝叱得正是時候,裴伯羽真隨他手指一望,幾乎中了奸謀暗算!

    但二眼瞥去,竹枝連點擺動痕跡都無,便知不妙,幸虧入陣之前,早有戒心,混元真氣業已凝聚待用,鄭華明兄弟毒針才一出手,裴伯羽霍地回身,雙目暴射神光,兩隻大袖朝空猛拂,罡風勁卷,把那四蓬針雨,震得四散飄揚,無蹤無影!

    笑面勾魂鄭華明一見暗襲無功,心膽立碎,一抖手又是三隻燕尾梭鏢,打向裴伯羽,也不管乃弟鄭華國,雙足一點,倒縱出兩丈多遠,轉身便往陣外逃去!

    裴伯羽怒滿胸膛,一陣龍吟長笑,左掌微翻,震落鄭華明所發的前兩隻燕尾梭鏢,但卻接住第三隻,反手一甩,照準鄭華國電疾甩出!

    鄭華國機智武功,均較乃兄略遜,見鄭華明一逃,正不知是隨同起步,還是應向相反方向遁逃?就這略一遲延,燕尾梭鏢的一縷尖風,業已貫胸直入,慘嚎半聲,五官一擠,便告畢命!裴伯羽燕尾梭鏢甩出,根本就不看擊中與否,身形毫不停留,直向那當先逃走的笑面勾魂鄭華明撲去!雙方功力,相距懸殊,九宮竹陣中的八卦五行等迷蹤佈置,又難不住這位金龍令主,所以鄭華明雖然先逃,不到四五個起落,已被追上!

    半空中一聲怒叱:「狗賊納命!」裴伯羽的身形,宛如神龍御風一般,竄過笑面勾魂鄭華明的頭頂之上,反手一掌,倒劈而下!

    鄭華明本來那敢交手?但見勢難逃脫,也只有拚命一拼,右臂「橫架金梁」,暫擋裴伯羽掌力,左手卻暗撤腰間的得意兵刃,金環軟索!

    裴伯羽這一掌是蓄怒施為,立意致他死命!見鄭華明屈臂來迎,不但不變招式,反而再加二成真力,掌落如風,「喀嚓」微響,鄭華明出聲慘哼,右臂立折!

    裴伯羽雙眼發紅,殺人之念已動,順手再劈對方天靈,陰險刁毒的笑面勾魂,應掌魂飛,裴伯羽的一襲長衣之上,也濺了不少腦花血雨!

    二賊既死,匆匆一看裴叔儻的帕上留言,因系燒竹為書,那能寫得詳盡,大意略為:「父女江蘇行俠,被毒心玉麟傅君平率人暗施毒謀詭計,劫持裴玉霜,脅迫同返翠竹山莊,軟禁此間,昨夜有人暗送出陣地圖相救,才得脫身,俟明春三月,鐵膽書生叔侄拜山之時,當再來此,向傅君平下手請教!」

    末後又書:

    「送圖人在陣圖之上,曾加批語,說是宋三清、傅君平師兄弟並有不利裴伯羽之心,請族兄特別小心在意!」

    裴伯羽匆匆看完,知道向裴叔儻父女送圖,與向自己投竹必系一人所為,證以方才鄭氏兄弟用毒針叛上的陰毒行徑,自己這金龍令主,實在無法再做,翠竹山莊也真片刻難留,何必等甚宋三清、傅君平回山,乾脆就此抽身,反而較好!

    裴伯羽雖說輕於名利,但十餘年心血所創基業,遽爾丟拋!撮土為香,一盟在地的金蘭至好,卻是在暗中算計自己的仇敵!想來想去,又怎得不煩?怎得不惱?

    慍怒難宣之下,竟自拿一片竹林出氣,猛揮鐵掌,把座辛苦佈置的九宮竹陣,打了個亂七八糟,一出陣外,恰好碰上自後山匆匆趕回的鄭華亮與單掌開碑胡震武!

    鄭華亮一見裴伯羽這副神情,和那滿身血跡,便知大事不妙!

    因兄弟連心,縱身當先,抱拳施禮道:「裴令主怎的這等神情?我大哥三弟何在?」

    裴伯羽見胡震武已來,暫時一捺怒火,冷冷說道:「不管宋三清、傅君平,以何種心腸對我?裴伯羽目前總還是四靈寨中的金龍令主!鄭華明、鄭華國居然敢以散花毒針,乘我不備之時,驟加暗算,無異叛寨逆上,天理難容,我已把他們立劈掌下!」

    鄭華亮痛淚暗流,鋼牙猛挫,伸手便拔肩頭的鋸齒雙刀,還未觸及刀柄,身邊疾風颯然,單掌開碑胡震武作色怒叱,照他左肩一掌,把鄭華亮震得退出三步,跌坐在地,轉面向裴伯羽恭身施禮說道:「裴令主暫息雷霆之怒,鄭氏兄弟叛上之罪,委實難容,但玄龜令主卻決不會對令主暗懷惡意,喏!那不是宋令主回山了麼?」

    裴伯羽真想不到胡震武居然掌震鄭華亮,聽說玄龜羽士宋三清回山,因四靈寨中,自己武功僅遜此人,不由有些怙懾,方一回頭,一片疾猛勁風,業已直襲身後!

    趕緊旋身左閃數步,順手一揮,替那被胡震武打得莫名其妙正在驚疑萬狀的鄭華亮,再加上一招「孔雀剔翎」的鐵琵琶重手,讓他們兄弟三人,一路而行,然後面對胡震武沉聲說道:「胡震武!你口蜜腹劍,笑裡藏刀,比死鬼鄭家兄弟,更為可恨!今天湊巧,你那些靠山黨羽之流,一個不在,想是惡貫已盈,你估量逃得出老夫的十掌之內麼?」

    胡震武知道這位金龍令主裴伯羽,功力絕世,自己方纔那條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未曾收功,便知立有一番艱苦惡鬥,遂任憑裴伯羽發話,一聲不答,納氣凝神,靜以待敵!

    雙首神龍裴伯羽此時已被他們一連串的陰謀毒計,挑逗得怒火中燒,見胡震武不理自己,居然凝神應敵,遂縱聲狂笑,直踏中宮,一招「天龍抖甲」,左掌反甩,向胡震武當胸擊去!胡震武頗有自知之明,知道雖然八年以來,武功猛進,但除了獨擅勝場的開碑掌力以外,仍不足與這位金龍令主,相提並論!他說自己逃不出十掌之內,真還不是虛言恫嚇!如今孤立無援,只有設法拖延,等待有人得訊趕來解圍,或是那位智多星璇璣居士歐陽智有所佈置,自己才僥倖不傷在對方手內!

    主意打定,立時施展一條「敲山鎮虎」之計,佯作不敢硬接裴伯羽掌力,滑足旋身,似欲後退。身軀卻借這一旋之勢,宛如陀螺般的立即轉回,雙掌自下往上斜翻,增長了不少威力,「吧」的一聲,雙方掌力交接,胡震武蹌踉移步,但竟也把個堂堂的金龍令主,雙首神龍裴伯羽,震退了三四步遠!

    胡震武這八年苦練,是韜光養晦,暗自潛修,除了玄龜羽士宋三清一人以外,連毒心玉麟傅君平,都不知道他已把開碑掌力,練到幾乎擊石如粉地步!

    裴伯羽自然更出意外,左掌掌心掌緣,被胡震武這一竭力反震,感覺到火辣辣的生疼,不由暗自驚心,雖然繼續遞招,但卻不肯隨意強攻,胡震武應付之間,自然從容不少。

    不過這種情形,對付裴伯羽這等高人,那能瞞得了好久?六七個回合過後,裴伯羽敵勢已明,一陣哂薄訕笑說道:「胡震武!我以為你跟宋三清,學得了什麼少有難尋的驚人絕藝?原來使來使去的,仍是那一套開碑掌力,老夫十餘年來,嗔心未動,今天因你們這些豺狼之輩,人性毫無,不得不大開殺戒!你有多少能耐,趕緊施為,老夫在十招之內,要叫你喪命飛魂,與鄭氏兄弟,相隨地下!」

    話完,掌勢立變,又全換成了進手招術,銀鬚拂拂,袍袖飄飄,以八卦游身之術,每一招都把這單掌開碑胡震武,逼向死門,掌掌驚魂,招招致命!

    這一來胡震武心知耍壞,勉力支撐了七八照面,左胯骨上,便中了裴伯羽的內家重掌,痛澈心肝,跌坐在地!

    裴伯羽哈哈一笑,舉掌平推,打出一股劈空勁風,胡震武無力再接,正自長歎一聲,閉目待死,突然人影連晃,當先飛落一道一僧,四手齊揚,以劈空掌力,拚命橫截,卸去了裴伯羽所發掌風的大半威勢,胡震武再強忍左胯傷痛,就地連滾,才算是躲過了這一掌追魂之厄!

    但就這樣,仍然被裴伯羽掌風所捲起的地上砂石把臉面之間,擦傷幾處。

    裴伯羽閃眼看處,來人共有十二三名,全是金龍、玉麟,及天鳳堂下的各家香主,一齊拱手齊眉,以寨中大禮,向自己環列肅立,一語不發。

    自己與天香玉鳳嚴凝素,向來不用任何私人,這十幾位香主,雖然分屬各堂,但知卻全是玄龜羽士宋三清,與毒心玉麟傅君平的手下心腹。

    當下也自把手一拱,微笑說道:「各位居然仍以寨中重禮見我,裴伯羽有點汗顏!看在好歹彼此尚有十餘年來聚首之情,我就暫且饒這胡震武狗賊不死,青山不改,後會有期,裴伯羽從此取消這四靈之中的金龍名號!」

    身形騰起,無人敢加阻攔,一齊原式不變,默然恭身相送。

    裴伯羽回到自己居室,收拾了點平日心愛之物,便自毅然離卻費盡心血締造的翠竹山莊,飄飄而去。

    玄龜羽士宋三清,得知一切因果以後,見胡震武所受輕傷,無甚大礙,方把兩道掃帚短眉一蹙,身畔坐的璇璣居土歐陽智已先向自己說道:「宋令主!裴伯羽中我九絕神針,業已難活,但昨夜之事,似有兩點,須加特別注意才好!」

    玄龜羽士雖然初見,業已對這歐陽智敬如上賓,含笑答道:「歐陽兄有話請講,宋三清願聞高論!」

    歐陽智伸指微敲身傍茶几,沉吟說道:「第一,九宮竹陣之內,囚禁裴叔儻之事,何人洩風?倘這翠竹山莊如此重地之中,竟有奸徒藏匿,共禍害之烈,遠較外敵為甚……」。

    玄龜羽士宋三清,點頭接口說道:「英雄所見,果然略同,宋三清此次便系立意整頓我這四靈寨,不容有任何一名異己之士,胡震武香主,這考查何人洩漏裴叔儻父女機密之責,交付予你,倘萬一有所發觀,而來不及稟我之時,許你便宜行事!」

    胡震武點頭領命,歐陽智啜了一口香茗,又道:「第二,九宮竹陣何以能令裴叔儻父女,輕易逃出,胡香主,你能帶我看一看麼?」

    玄龜羽士宋三清笑道:「胡香主身上有傷,不必多事勞動,我親自陪歐陽兄前去一看。」

    到得九宮竹陣之內,略一巡視,鄭華國穿胸殞命,鄭華明裂腦飛魂的兩具死屍,仍在原地未動,宋三清眉頭一皺,擺手命人抬去掩埋。

    璇璣居士歐陽智,看完九宮竹陣,一面與玄龜羽士,緩步回轉玄龜堂,一面笑道:「宋令主!這竹陣系何人所擺,名稱雖叫什麼『正逆五行九宮竹陣』其實幼稚已極!只要稍微懂得太極兩儀三才四象等奇門生剋,以及五行變化之人,均可暢行無阻,那裡會困得住奇人高士?」

    玄龜羽士宋三清臉上一紅,默然不答。

    歐陽智聰明絕世,見狀已知竹陣是他所擺,遂轉口說道:「如今此陣既已毀去,歐陽智自告奮勇,重新為令主佈置一座足可媲美前賢諸葛武侯在瞿塘峽口所設八陣圖的『璇璣竹陣』,則敢自詡,憑他何種高手,只要入此陣中,也只有束手被擒,不得其門而出!」

    玄龜羽士聞言自然高興,二人邊談邊笑,走到玄龜堂外,歐陽智突然向地下的一片樹影,看了一眼,搶步登堂,斟了一杯香茶,擎在手中,霍地轉身,面向堂外一株枝葉甚茂的參天古木,發話說道:「深夜客來茶當酒!樹上是何方佳客,歐陽智權代主人,敬你一杯!

    茶杯脫手飛出,滿滿一杯香茶,不震不蕩,一滴水也未溢出來,便朝堂外樹上打去!

    玄龜羽士宋三清,好生疑詫,憑自己的功力,並未覺出堂外樹上有人,這歐陽智的耳目之力,難道強過自己?

    但那一杯香茶,剛剛飛出堂口,樹上果然長笑連聲,翩然飛落兩條人影,當先一人,並在半空接住那杯香茶,舒掌一推,原杯照樣飛回,口中卻說了聲:

    「大丈夫雖渴,也不屑飲盜泉之水,原物壁還!」

    胡震武在旁伸手一接,那知他身上有傷,功力也來運足,加上來人手勁奇大,茶杯雖然接在手中,杯內香茶卻潑得一臉皆是!

    玄龜羽士龜目微翻,低「哼」一聲,胡震武知道宋三清嫌他不自量力,弱了銳氣,不由羞慚得滿面紫紅,成了豬肝顏色!

    宋三清打量空中接茶,發話反敬的當先縱落之人,看不出有多大年齡,一張青臉之上,帶著不少紫黑瘢痕,異常醜怪,向所不識!但他身後之人,卻是在佛嶺龍潭寺內,現身搗亂,被-自己追出寺外,揪斷半截絲絛的黃瘦中年漢子!

    知道此人貌相不揚,武學卻極為高明,居然尾隨到翠竹山莊,用意難明,心存警惕,擺手禁止手下諸人亂動,慢慢發話問道:「閣下自福建佛嶺,趕到王屋翠竹山莊,究竟所為何來?請與貴友,入我玄龜堂內細敘!」

    來人不必說明,已知是那用西門豹的臨終遺贈的易容丹,改變面貌的鐵膽書生慕容剛,與小俠呂崇文叔侄。

    原來他們隨後躡跡玄龜羽士宋三清,但因計議各節,晚走半日,以致一路窮追,均未追上。

    好在四靈寨總壇,不是生地,初下山時,業已來過,一進翠竹山莊,便覺得上下人等,惶惶不安,好似出了什麼重大變故7叔侄二人,暗地潛聽,聽出了個大概情形,知道裴叔儻父女業已被人救走,金龍令主雙首神龍裴伯羽,也為此事,聲明退出四靈寨,臨行之時,並曾怒斃鄭氏三雄,掌震玄龜堂首席香主,單掌開碑胡震武!

    二人聽說以後、雖然心中大放,但因不明事實真相,心想既到翠竹山莊,索性一探玄龜堂重地,看看宋三清密令胡震武及關中雙鳥李氏兄弟,分頭去請的那些璇璣居士,天欲仙子等混世魔頭,可曾邀到來?以便明夏赴會之時,對敵方實力有所瞭解。

    他們到達玄龜堂之際,正好是玄龜羽士宋三清陪同璇璣居土歐陽智,去看九宮竹陣。

    二人上得大樹隱身,呂崇文發現堂內帶傷獨坐之人,就是自己不世深仇,單掌開碑胡震武,方向慕容剛一比手式,意欲趁此機會,先報親仇,宋三清、歐陽智已自回轉。

    跟著便是歐陽智看出樹上有人,飛茶迎客,慕容剛不飲盜泉,原杯奉還,以至雙方對面,玄龜羽士宋三清,請他們進入玄龜堂內細敘。

    慕容剛尚未答言,呂崇文搶先說道:「玄龜令主!在佛嶺絕巔龍潭古剎之內,我不是就說過要到你這翠竹山莊拜望麼?今夜來此之意,一來是向你討還那佛嶺山腰的半截絲絛,二來請問你那四靈令主之位,如今正好金龍已虛,可否讓我一席?」

    宋三清龜目一瞇,神光電閃,剛打了一個「哈哈」,歐陽智業已緩緩起身,沉聲問道:「來人不要裝瘋賣傻,你們與千毒人魔西門豹,有何關聯?」

    這兩句話出口,不由使慕容剛叔侄愕然一驚,還未來得及答話,歐陽智冷笑一聲,又已說道:「西門豹的那點易容之術,只能瞞得住不知他底細之人,要想瞞我歐陽智,豈非做夢?風聞有一位鐵膽書生慕容剛,與一個呂小娃,曾與本寨訂下明夏拜山之會,莫非就是二位?」

    這時玄龜羽士宋三清,單掌開碑胡震武,以及慕容剛、呂崇文叔侄,一齊大吃一驚!

    玄龜羽士驚的是這由福建佛嶺,尾隨來到翠竹山莊之人,原來就是宇內雙奇門下的心目之中大敵,胡震武驚的是昔日強仇對面,自己曾在龍潭寺內,接過呂崇文一掌,人家隨意揮手,用了一招少林「大摔碑手」,就震退了自己數十年性命交修的開碑掌力,直到現在,仍然有些膽顫心寒!慕容剛、呂崇文則驚的是這位璇璣居士歐陽智,眼光好毒,武功又高,玄龜羽士宋三清獲得此人,無殊猛虎生翼!

    人家既然叫出自己來歷,不能再瞞,慕容剛手挽呂崇文傲然舉步,直入玄龜堂內坐在宋三清方才命人設置的客位之上,雙手抱拳,微一施禮,目注歐陽智,冷冷說道:「歐陽朋友,你好厲害的眼光,在下叔侄,正是慕容剛、呂崇文,特來翠竹山莊,拜望玄龜令主,與昔日故人,這位單掌開碑胡大香主!

《一劍光寒十四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