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霹靂神威

    連同第一、二兩層中岳龍飛與宇文琪的頭顱,居然將北天山「丹心峽」群俠的六陽魁首,一個不差地陳列在這十三層遭染腥血的寶塔以內!

    此時,幕色漸濃,彤雲愈低,秋風更厲,從塔上飄來的血腥氣息也愈濃,頓令空氣低沉使群豪為之窒息,無數顆心不由自主地往下沉!沉……

    就在蘆棚上的數百個武林豪客,個個心頭駭懍,惶然無措之際,那屹立在雄寶殿前面丹墀下的胖大喇嘛,陡地仰首發出一陣狂笑,打破了這可怕的沉寂!

    這一陣刺耳的笑聲,只笑得群豪的沉重心情,俱為這倏然猛震!

    頓時,數百道驚惶的目光,立即從那座十三層人頭血塔上,轉移向這名胖大喇嘛望去。

    在這血腥氣味正濃的時候,顯見這胖大喇嘛的發笑,意思並不簡單!

    過了足足半盞熱茶工夫之久.那激盪空際並刺人耳鼓的狂笑聲,方始倏然停止,那胖大喇嘛目射精光,緩緩朝蘆棚一掃,厲聲道:「你們還有何話說?」

    群豪相顧默然!

    的確,在這種情形下,叫他們說什麼呢!

    胖大喇嘛冷哼一聲,又復厲聲喝道:「你們還有哪一位不相信塔中的叛逆頭顱是真的?」

    相信?在這種情形以下,當然令人難以相信,可是,不相信的話,又誰敢進塔中加以證實?

    群豪又是一陣沉默!

    胖大喇嘛嘴唇一撇,嘿嘿冷笑道:「佛爺以為你們都是武林豪傑,江湖好漢,誰知儘是酒囊飯袋,嘿嘿!早知如此,真用不著費這許多功夫!」

    這一番話兒,只罵得群豪一個個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了進去,枉自羞惱交進,卻是作聲不得!

    半響,青松道長方才幹咳了一聲,口宣佛號,道:「請問大喇嘛,貴寺今日這諸般作為,究竟有什麼用意?」

    胖大喇嘛獰笑一聲,喝道:「佛爺再問你們一句,還有哪個不相信塔中的叛逆人頭是真的?」

    青松道長朗聲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胖大喇嘛厲聲道:「你們相信,便是明白天威可畏,就趕快俯首降順,若仍然執迷不悟,哼哼!剛才郡十幾個無知鼠輩.便是你們的榜樣!」

    群豪聞言,莫不愕然失色!

    若照目前的情形看來,顯已落入對方的圈套中!眼前也的確只有這兩條路可走,不是俯首降順,便是拚力一搏!

    但是,在塔中的人頭未判真假以前,便糊里糊塗地俯首降順,實在令人難以甘心,反之,若以「鐵爪神交」等十餘人衝進塔中,片刻工夫便傷亡殆盡的情形看來,足證對方在塔中埋伏之人的武功,必定高得出奇,再加上那個護國副禪師和寺中的一班喇嘛,設若動手一拼,委實凶多吉少!

    就在群豪的心中猶疑不定之際,那胖大喇嘛又復厲聲喝道:「佛爺現在給你們一個最後的機會,若肯投順大清聖朝共富貴的,便到這邊來,倘若人留棚上,便是心懷叛逆,一律殺無赦!」

    喝聲一住,群豪當中登時一陣紛亂,竟有百餘人縱落棚下,向丹墀奔去!

    青松道長臉色鐵青,牙關咬得「格格」作響,猛然轉身,面對留在蘆棚上的群豪,厲聲道:「武林道義,忠孝為先,今日就算朱潤波與一班志士的頭顱,果真陳列在塔中,我們也不能對滿虜屈膝!」語聲微頓,目光一掃,有若斬釘截鐵地又道:「寧為玉碎的請留棚上,苟作瓦全的便快滾下去!」

    這一番義正詞嚴的話聲甫歇,棚中自然又是一陣騷動,又有數十人悄悄溜下棚去了……

    青松道長朗宣了聲:「無量壽佛!」沉聲道:「諸位既,然苦為先朝效忠,便請同心協力,與滿虜一拼,縱然血流五步,也教彼輩知道莽莽神州,正氣尚存!……」

    那胖大喇嘛振聲狂笑道:「好好好!你們既然甘為叛逆,這紫蓋峰頭,便是你們葬身之地,明年重九,就是你們的忌辰……-言還未了,驀地一聲宛如龍吟的長笑,劃空而至!

    這一聲長笑,其聲清洪無比,只震得在場之人,耳鼓「嗡嗡」作響,群山四應!

    笑聲中,空際同時又有一個粗豪的聲音,狂笑道:「大喇嘛!當心把你的舌頭閃掉了!」

    隨著這笑語之聲,但見空際現出十餘條人影,疾逾鷹隼,迅若輕煙,忽然飛降在那座人頭血塔之上!

    這一群不速之客,共是一十三人,恰好在這座十三層人頭血塔的每一層飛簷上面,分別綽然屹立!

    此際已是夜幕低垂群豪雖然都運足眼力望去,但也瞧不清這十三個天外飛來之人的面目!

    就在群豪心中驚疑不定之頃,陡聽巍然同跨在丹墀上的「達圓活佛」,敞聲狂笑說道:「朱潤波!本座算定你們這班叛逆也該來了!」笑喝之聲微微一頓,隨即大喝一聲:

    「亮燈!」

    喝聲一落,頓見「順天禪寺」的每一座殿堂與那座人頭血塔以內,立時燈光如海,裡外通明!

    同時,另有百數十道強烈的「孔明燈」光,齊地從四面八方射向那座人頭血塔之上,將夜空照耀得如同白晝!

    燈光照耀之下,群豪已將那一十三名來人,看得畢真!只見

    第一層綽立著一位劍眉星目,英挺無倫的青衫少年!

    第二層是位明眸皓齒,清麗如仙的白衣少女,盈盈綽立簷端,夜風飄袂,恍如天姬謫降凡塵!

    第三層也是一位少女,身材婀娜,一襲淺紫長衣,隨風飄拂,不但容貌出俗,且眉宇之間,英氣逼人!

    第四層是位玄衣老者!

    第五層是位身著古銅長衫,精神矍鑠的老叟!

    第六層則是一個白眉黑髮,鷹鼻鷂眼的黃衣老叟!

    再上一層,負手綽立著一位丰神高朗的中年書生!

    第八層乃是位鬚眉如雪的青袍道人!

    綽立在第九層之人,貌相最為凸出,只見他一身襤褸短衣,鬚眉如戟,渭發如蓬,環眼海口,威風凜凜!

    在此人上面,卻是位身穿緇衣,手執拂塵的高年女尼!

    更往上一層,乃是位豐渠夷沖的青袍道長!

    第十二層是位慈眉善目的灰衣老僧,合什而立!

    在最頂一層的飛簷上,綽立著一位年約六旬,身材清,貌相慈祥,卻隱含一股懾人威嚴的白衣老叟!

    群豪對這一十三人,雖然大多不曾見過,但誰也用不著猜揣,便知道「丹心峽主」朱潤波以及「劍、絕、書、狂」等一干反清復明的志士!

    頓時,那數百名留在蘆棚上面,打算與滿虜鷹犬一拼的武林豪客,莫不精神大振,興奮欲狂!

    就在此時,那綽立塔頂的朱潤波已朝蘆棚一抱拳,朗聲發話道:「朱潤波等因事來遲,致累諸位懸念,歉甚,尚祈……」

    言還未了,郡胖大喇嘛已厲聲喝道:「朱潤波!你們死期已到,還不快下來領死,盡在囉嗦則甚!」

    朱潤波微微一笑,方欲開口,那綽立在第九層塔簷上的「盧山狂客」西門醉,已自鬚髮怒張,厲聲叱道:「無知藏狗,也不稱稱你自己有多大斤兩,便敢口發狂言了嗎?」

    胖大喇嘛冷笑一聲喝道:「西門醉!本佛爺有多大斤兩,你敢不敢下來稱稱?」

    西門醉應聲大喝道:「好!我便拿你這藏狗來開刀發個利市!」身形一展,便待縱落……

    朱潤波大笑道:「且慢!」

    西門醉止住身形,仰面叫道:「朱峽主!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朱潤波搖頭道:「跳樑小丑,西門兄何必與他一般見識!」話聲微頓,朗聲喝道:「請達圓大喇嘛說話!」

    端坐在丹墀的「達圓活佛」狂笑道:「本座在此,你有什麼遺言,趕快交待!-朱潤波微曬道:「你雖然坐在『達圓大喇嘛」的座位上,卻未必見得有資格和我說話!」

    「達圓活沸」大喝道:「本座以『護國副禪師』之尊,和你這叛逆說話,已是天大的面子,為何還不夠資格?」

    朱潤波又復哂然一笑,冷冷道:「因為你這個護國副禪師,乃是個冒牌的貨色,當然不夠資格!」話聲一頓,朗聲喝道:「快喚那達圓大喇嘛出來!」

    群豪聞言,俱是心頭一怔,暗道:「這『達圓活佛』,明明高踞在丹墀之上,為何朱潤波卻如此說法,難道是假的不成?那真的『達圓活佛』,又在何處?」

    不言群豪心頭暗詫之際,只聽一聲震耳狂笑響處,但見又是一個身材魁梧,貌相威猛,身穿金線袈掌的喇嘛,自人頭血塔中緩緩而出!

    插中所有喇嘛,包括那高跨丹墀上面的「達圓活佛」,統統垂手肅立!

    這喇嘛昂首闊步,走上丹墀,巍然登上寶座,面對人頭血塔,狂笑道:「朱潤波!算你好眼力,現在你見了本座,尚有何話說?」

    朱潤波含笑答道:「大喇嘛今日之舉,無異代我先皇帝對武林同道,作了一次艱辛的考驗,朱潤波謹此致無上謝意!」

    那真正的「達圓活佛」聞言一愕!說道:「笑話!本座何曾代你對這批酒囊飯袋,作什麼考驗?」

    朱潤波正色道:「恢復大漢河山,驅逐滿虜的大事業,必須心懷正義,有血性,不怕死之人,才能擔當得起……」話聲微頓,伸手一指那小部分業已降順之人,接道:「若非大喇嘛今日之舉,又怎能將他們這班貪生怕死之輩,加以淘汰,從此我反清降滿更為堅強,難道我還不應該謝你嗎?」

    這一番話兒,只聽得那一批投降靠攏之人,個個愧顏無地,恨不得地上有個洞穴,好鑽了進去!

    達圓活佛卻狂笑道:「說得好!你這番謝意,本座受了!」笑聲一頓,冷冷又道:「只怕你這個反叛陣營,今晚便要冰消瓦解,再也堅強不起來了!」

    達圓活佛仰面發出一陣狂笑,然後厲聲喝道:「朱潤波!本座要你們的頭顱,今晚便真的陳列塔中,你們趁早下來受縛,本座便給你們一個痛快!」

    這時,蘆棚上的忠貞群豪,方才恍然明白,為何「鐵爪神交」等人進入塔中,頃刻便全數喪命之故,同時細審眼前情勢,清廷方面,只有百數十名喇嘛,即使連同那一批投降的人算上,實力也似乎不見得怎樣厲害,為何達圓活佛竟表現得極有把握?

    莫非寺中另有埋伏?

    他們的心中雖然有所疑懼,但是這時候,他們業已隱然默認朱潤波為領袖,遂將目光,關切地朝朱潤波望去,看他如何答覆。

    只聽朱潤波曬然一笑,道:「大喇嘛以為寺外那一點小小佈置,便能令我們束手就縛了嗎,大喇嘛未免也過天真了!」

    達圓活佛聞言,臉色微微一變,掉頭對那胖大喇嘛一使眼色。

    胖大喇嘛立即探手入懷,取出一物,朝空一揚手,只聽「嗤」的一聲!一道紅色旗花,衝霄直上數十丈,在空中「波」的散作百縷十道流星,分向四方飛去!

    青松道長等群豪見了,情知各人所疑懼的果然不假,俱不禁為之一驚!

    但是,那道紅色旗花爆開以後,雖然照亮了黑暗的夜空,但被空中強風一吹,只劃出了百數十道弧光,便忽然消逝無蹤!

    為群豪所疑懼,以為清廷必然在寺外佈置了埋伏,但竟然不見有絲毫反應!

    彤雲依舊低壓空際,寒風依舊呼嘯掠過群山!

    驀聽朱潤波朗聲長笑道:「大嘛喇不用勞神,你佈置在『順天禪寺』周圍的人,我們早巳替你解決了!」

    達圓活佛驀地又復發出一陣狂笑,並縱聲喝道:「朱潤波!本座佩服你頗有一手,的確是本座生平罕有的勁敵!」笑喝之聲一收,更見嚴厲地大喝道:「老實告訴你,寺外埋伏之人被你等解決,早已在本座意料之中,但這紫蓋峰下,這時卻另有十萬雄兵,嚴陣相待,朱潤波!這一著恐怕你做夢也想不到吧!」

    此言一出,綽立塔頂的朱潤波果然閉口不語!

    青松道長等群豪見狀,各人心中自然又復傍惶疑懼起來!不知對方的話是否虛聲驚嚇?

    半晌,方見朱潤波朗聲一笑,道:「若以玄燁的毒辣手段而言,大喇嘛這話的確有幾分真實,但若說這紫蓋峰周圍已佈了十萬雄兵,大喇嘛未免過甚其詞了。」

    達圓活佛一聲獰笑,喝道:「無知叛逆,你們是不見棺材不流淚!本座就讓你輸得心服口服!」轉對胖大喇嘛,大喝一聲:「發令!」

    胖大喇嘛應聲舉手一揮,頓時

    「咚隆隆!咚隆隆……」鼓聲驚天動地,震得峰山響應,宿鳥驚飛,風雲為之變色!

    隨著鼓聲起處,紫蓋峰周圍十數里以內,陡地亮起了無數燈球火把,恍似一條巨大無朋的火龍,將紫蓋峰圍得水洩不通!

    燈光如海,也數不清究竟有多少燈球火把,光海以內,也不知隱藏著多少人馬!

    但聽一聲天崩地裂的呼喊:「捉拿叛逆!」

    在這種聲勢之下,群豪縱然平日過的是刀頭舐血,劍底爭雄的生活,人人有筧死如歸的勇氣,但此刻也都不禁為之凜然變色!

    他們雖然都是武林高手,個個身懷絕藝,但究竟也是個血肉之軀,若要硬闖過這十萬人馬的重重包圍,勢比登天還難!

    這時候,他們的一線希望,只有繫在朱潤波的身上!

    綽立塔頂的朱潤波,似乎也未料到這紫蓋峰下,果然尚有許多清廷人馬,只見他眉峰深聚,緩緩環顧一周,倏然縱聲大笑……

    達圓活佛怔了一怔,厲聲叱道:「朱潤波!你們命在俄頃,還有什麼好笑?」

    朱潤波笑聲一收,朗朗說道:「紫蓋峰下,縱然當真有十萬人馬,但在我輩反清復明志士的眼中,也不過是一堆土雞瓦狗而已,何況你們這一班甘為鷹犬之徒,也未必能夠全身而退,我笑你這番心機還是白費了!」

    達圓活佛「嘿嘿」冷笑道:「本座以為你有什麼高明之計,原來乃是一條打算拚命的下下之策,嘿嘿!本座何等身份,豈能隨便與你們這些叛逆動手!」話聲微頓,右手倏地一舉!

    只見所有散立在廣插上的喇嘛,齊地散身,退至丹墀下面!

    他們動作如風,整齊劃一,墾然早經過安排,只瞧得蘆棚上的群豪,惑然不解對方此舉,究竟是何用意!

    但聽達圓活佛又復沉聲喝道:「這座人頭血塔與蘆棚之下,本座早巳埋下了一粒『乾天霹靂子』,你們有命逃過這一劫,再和本座拚命不遲!」

    此言一出,蘆棚上的群豪個個心頭大震,登時一陣紛亂,有部份沉不住氣之人,已然紛紛縱身而起……

    達圓活佛縱聲狂笑,右手猛然一落!

    此際,連青松道長等人也無法沉得住氣,各人盡展平生之力,紛紛飛掠蘆棚……

    但朱潤波等一十三人,卻依然綽立塔上,絲毫不動!

    同時,那「乾天霹靂子」的驚天動地,威力無儔的爆炸,竟然毫無音訊!

    青松道長等一眾群豪,俱不由愕然沉身落地,只見那達圓活佛,也是一面錯愕之色,顯然這事情已大出他的意外!

    就在這時候陡聽蘆棚上,響起了一陣刺耳的冷笑!

    青松道長等群豪愕然掉頭望去,發現蘆棚上居然還剩下一人,大模大樣地端坐席上,「嘿嘿」冷笑不已!

    此人竟是那個面目生冷的中年漢子!

    只見他笑聲一斂,霍地站起身來,走至棚前,對著達圓活佛冷冷說道:「無知藏狗,你以為偷了我恩師的兩粒『乾天霹靂子』,便可以作威作福了嗎,嘿嘿!這回便教你自食惡果地嘗嘗這『乾天霹靂子』的滋味!」

    達圓活佛厲聲喝道:「你是什麼人?」

    中年漢子冷冷道:「除了東極『大荒島』主的門下,世間尚有誰人能制得住『乾天霹靂子』?藏狗!你也不配知道我的名姓!」話聲一落,仰面叫道:「朱峽主!時候無多,可以動手了!」

    朱潤波應了一聲,大袖一展,自塔頂飄然降落地上!

    大智上人等群俠也相繼飄身落地!

    本來,達圓活佛原先的打算,是憑著兩粒「乾天霹靂子」的威力,最低限度也可以將群豪炸斃一大半,然後乘著群豪慌亂之際,率領手下喇嘛撤出寺外,命峰下的十萬大軍殺上峰來,他卻以逸待勞,守住幾條出路,就算朱潤波等人能夠闖得過十萬大軍的重圍,也必然疲累不堪,那時,還怕不手到擒來,大獲全功!

    但沒料到東極「大荒島」的人會突然出現,將那兩粒「乾天霹靂子」收去,頓令妙計成為泡影!

    此際,眼見先機盡失,在這情形以下,只好一面令峰下的人馬殺上峰來,一面嚴陣以待,與對方動手一拼!

    於是,施展密宗「心聲備語」,吩咐那名冒牌的「達圓活佛」與胖大喇嘛,照計行事!

    這時,朱潤波自然也對青松道長一干忠貞群豪秘語安排了一切應戰的步驟!

    只苦了那一班靠而未攏的投降分子,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達圓活佛將事情分派一定,遂霍然起身,厲喝道:「朱潤波!你打算怎樣拼法?是逐個較量,還是一齊動手?」

    朱潤波朗聲笑道:「我乃何等身份,豈能與你這無鷹犬隨便動手!」側顧那中年漢子,笑道:「煩閣下讓這些化外之人,先見識見識『大荒島,秘寶的威力如何!」

    中年漢子冷然頡首,右手一揚,只見一縷烏光,疾如閃電,朝數十丈外的那座人頭血塔射去!

    達圓活佛不妨有此一著,不由急怒交進,厲喝道:「大膽叛逆,本座與你們拼了!」舉手一揮,率領一群喇嘛,正待縱下丹墀,那知

    中年漢子左手又是一揚,另一粒「乾天霹靂子」已閃電般飛射而至!

    那達圓活佛縱然功力蓋世,也難以抗拒這「乾天霹靂子」的一炸之威,何況還有手下許多喇嘛,更是不堪一擊,當下,顧不得與對方拚命,一隱身形,大喝一聲「大家躺下!」

    同時,雙手一抬,迎著「乾天霹靂子」的來勢,運足十二成功力,猛然向後一托一進!

    一股奇強無匹的潛力,立將那「乾天霹靂子」托住,順勢越過丹墀,直向那大堆寶殿飛去!

    說時遲,只聽「轟」然一聲天崩地裂的巨響起處,那座人頭血塔以內,爆然出一團十丈方圓,耀人眼目的巨大火球,哄哄發發之聲震耳欲聾,地皮晃動,無數砂石灰厚,衝霄直上半空!

    那一座人頭血塔,業已化為烏有!

    又矗「轟」的一聲巨響,那一粒飛落在大雄寶殿的「乾天霹靂子」,緊接著爆炸開來,轟聲巨響,熱風炙人,使得威勢更為駭人,頓見火光沖天,令人目眩神搖,整座「順天禪寺」立被砂石灰煙與炙人的熱風所籠罩!

    大雄殿已夷為平地,整座丹墀也倒翻過來,達圓活佛與一群喇嘛盡為灰煙所盡,只聽慘叫呼號之聲與哄哄發發的爆炸聲混成一片!

    其他各處道堂,也大半紛紛倒塌起火燃燒!

    低壓空際的彤雲,頓時被染成一幅血紅色的帳幕!

    朱潤波氣聚丹田,猛喝一聲:「走!」

    群豪在兩粒「乾天霹靂子」發出之際,便已準備妥當,掩蔽身形,聞聲之下,立即紛紛縱起,冒著冰雹般落下的砂石,隨著朱潤波,飛越過圍牆,朝峰下衝去!

    剛一衝出了松林,但見燈球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晝,無數清兵像潮水般殺上峰來!

    朱潤波朗聲長笑,身形疾掠而起,衝入大隊清兵之中,雙袖一揮,那當面的數十名清兵,連敵人也未看清,便為那猛捲過來的奇強勁風,撞得口噴鮮血,紛紛倒地死去!

    群豪也各將兵刃撤在手中,齊聲大喝,殺將過來!

    那十萬清兵,方自接得達圓活佛的密令,殺上峰來接應,卻投料到剛衝上峰腰,「順天禪寺」已發生了劇變,那天塌地裂的爆炸巨響,以及上衝霄漢的火光,已將清兵及領隊軍官,嚇得不知所措,更未料到敵人竟會突然出現,且個個如狼似虎,銳不可擋,是以一時間都只剩了束手侍斃,任憑宰割的份兒!

    群豪幸脫大難,人心振奮無比,此際如虎入羊群,但見刀光霍霍,掌風縱橫,所到之處,人頭滾滾,血雨飛濺,慘叫哀號之聲,響徹雲霄!

    十萬清兵,亂成一片,個個抱頭鼠竄,直恨爹娘少生兩條腿,哪還有人敢出手抵擋!

    這一仗,直殺得清兵屍橫遍地,血流成渠!

    朱潤波率領群豪,渾身浴血地從血洪之中,殺出了重圍,下了紫蓋峰,更不停頓,齊展輕功,朝另一座山峰馳去!

    這時,那低壓空際的彤雲,似乎也異常湊趣地逐漸散開,現出了大半輪明月,高掛碧空,照徹群山!

    朱潤波與群豪奔抵那另一座山峰,時間約莫已近午夜,紫蓋峰已遠在數十里外,遂停下來歇患,並由各門各派自行清點人數以及替突圍時負傷之人上藥裹創!

    諸事停當,群豪遂推青松道長對朱潤波致謝道:「今晚我等誤陷網羅,若非朱峽主英明,事先早有安排,我等恐已盡落清廷之手,貧道謹代眾位施主,致最誠懇之謝意!」

    言罷,在群豪躬身肅立以下,向朱潤波深施一禮!

    朱潤波慌忙還禮道:「不敢當!不敢當!今晚之事,實賴先皇帝在天之靈垂佑,才能逢凶化吉,幸獲全勝,我朱潤波何敢居功!」

    青松道長恭聲道:「還有那位來自『大荒島』的施主,厥功最偉,先前貧道對他頗有失禮之處,可否請朱峽主代為引見,俾得面謝大德,並致歉意!」

    朱潤波微笑道:「那位朋友在赴會之先,便與我約定,事完之後,即須趕返『大荒島』覆命,此時他恐怕已遠在百里以外了!」

    青松道長好生失望,胃然歎道:「這位施主真個如神龍見首而不見尾,不知何日,方能將貧道與眾位施主的感恩之心向他表達!」

    朱潤波肅容道:「道長不要難過,我敢保證,當反清義師的旌旗高舉之日,道長若肯參加這興漢大業的行列,自然可以和這位朋友見面!」

    青松道長瞿然高宣了聲「無量壽佛」!朗聲道:「貧道與眾位施主正有此意,欲追隨朱峽主驥尾,共赴義舉,如今正好乘虜膽方喪之際,揮師北指,直搗虜廷,朱峽主以為如何?」

    此言一出,數百群豪,登時齊地振臂高呼:「我等都願追隨朱峽主,即時起義,殺上北京驅逐滿虜!」

    呼聲震山撼岳,忠義之氣,直衝霄漢,與星目爭輝!

    朱潤波肅然靜立,待群豪的激動情緒漸漸平復,方才朗聲說道:「諸位有此雄心壯志,足證大漢人心未死,復國大業定然成功,只是目前時機未到,以我等這力量與滿虜對抗,似乎尚嫌不夠,今夜之戰,固然使敵人膽喪,但據我的觀察,那達圓活佛所率的一班喇嘛,只不過是清廷最近擴張的勢力當中,極小的部分而已,我相信清廷自經過這次失敗之後,必然會發動更大的力量,使用更陰險的奸謀,對我們加以反擊……」說至此處,略為一頓,語氣更加嚴肅地又復說道:「何況自今而後,忠奸之勢已然涇渭分明,不但諸位在江湖中將處處隱伏危機,而且諸位所屬的門派,也將遭到清廷極大的壓力,因此當前的急務,乃是請諸位即速趕返貴門派中,稟知各掌門人或傳諭門下子弟,密切注意戒備,最好能如我解散『丹心峽』一樣,將門人化整為零或矯裝散入江湖,設法對萬千武林同道,盡量宣揚民族意識,激起更廣大的響應,待到時機成熟,便極容易地匯合成一股反清復國的巨大洪流,將清廷覆沒,還我大漢河山了!」

    這一番剖釋利害,見解深刻的話語,使數百名武林豪客,莫不佩服萬分地齊聲應諾!

    青松道長見群豪已無異議,遂對朱潤波道:「貧道與眾施主這就分別回去,遵照朱峽主的吩咐行事,但不知今後大家用什麼方法聯絡,請朱峽主賜示。」

    朱潤波微笑道:「此事我早已替諸位準備好了。」隨即命岳龍飛取出一袋墨羽,交與青松道長,莊容道:「這墨羽乃是我特製的標誌,凡是不願漢族河山淪於夷狄,並有矢志光復之心的志士,朱潤波便以萬分誠敬之心相贈,共襄義舉!」

    青松道長朗宣佛號,恭巷敬敬地將一袋墨羽捧在手中,肅容道:「武當門下青松,謹代表此時此地的武林同道,以最誠敬之心,接受朱峽主反清復明的標誌,並誓以生命,使這標誌發揚光大,直到神州匡復,虜氛盡消!」

    言罷,又復深施一禮,轉身退下,將袋中墨羽分別鬚髮給群豪。

    朱潤波等各人將墨羽佩戴完畢,遂朗聲道:「如今時機急迫,此處亦非久留之地,請諸位先行一步,後會有期!」

    青松道長與群豪聞言,遂一齊對朱潤波行禮道別,紛紛離去。

    頃刻之間,山峰下只剩下朱潤波與大智上人等十三位反清志士!

    朱潤波默仰望中天明月,良久方才長長地吁了口氣,轉身對群鐵道:「這場『順天禪寺』開光大典,總算皇天垂佑,不但大獲全勝,並且使復國大業的力量,擴強了不小,不知各位對今後的計劃,有何打算?」

    寒月師太笑道:「不是朱峽主見詢,貧尼也有意提起,我們是繼續追尋那自兩湖遁失的寶物,抑是仍廂原來計劃,分頭在江湖中聯絡有志恢復河山的同志?」

    朱潤波略一沉吟,道:「追尋那寶物之舉,事屬渺茫,何況寶物的得失,自有天定,尋之無益,至於聯絡同志一事,如今已有許多同志負責,我們似可以將目標轉向另一方面……」話聲微頓,又道:「由於目前在洞庭湖濱發生之事,以及周兄等在苗疆所際遇,顯見滿虜已網羅了不少隱伏多年的邪魔外道,供其驅策,因此,為了明瞭真情實況起見,我打算和諸位同赴燕京,設法深入虜廷,看看究竟!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西門醉首先拊掌贊同,怪笑道:「朱峽主的高見,正合我意,哈哈!這番重入紫禁城,我對玄燁這廝,便決不像前次那樣便宜了……」

    其餘眾俠,也都齊聲表示同意。

    朱潤波莊容道:「我們這次深入清宮,主要目的乃是探看玄燁的動靜,取得確實消息,以作今後如何採取行動的依據,是以行蹤應力求秘密,切忌將滿酋驚動,西門兄千萬要忍耐才好!」

    西門醉尷尬一笑,道:「朱峽主的話兒,我緊記心頭便了,只是我怕到時雙手不聽指揮,或是玄燁活該倒霉,卻怪我不得!」

    左太翔冷笑接道:「你不要盡把醜話說在前頭,到時候,你只要乖乖聽朱峽主指揮便錯不了!」

    朱潤波搖頭道:「左兄,我們這次的目標雖然同是清宮大內,但我卻不打算一道前往。」

    左太翔「哦」了一聲,那麼,朱峽主的意思,仍然是分路前去?」

    朱潤波點頭道:「正是,我打算仍然帶著……」

    話猶未了,寒月師大已含笑接住道:「貧尼意欲攜帶令徒與冷姑娘以及小徒一路,朱峽主意下如何?」

    原來,群俠這次在衡山聚會之際,岳龍飛發現宇文琪和冷冰心二人的客貌,竟已完全恢復舊觀,加以久別重逢,心頭正不知有多少體己話兒要說,無奈當時情勢急迫,並且礙著恩師在旁,根本無法傾訴,那寒月師太察言觀我,對小兒女的心事,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這時,惟恐朱潤波又將岳龍飛帶走,故此搶先說出要同岳龍飛和二女一路,以便三人能夠有機會互訴離情。

    朱潤波聞言,當然也明白寒月師太的心意,謹微微一笑點頭應允,道:「小徒得以隨侍庵主,乃是他天大的福氣,我哪有不允之理,既然如此,便和兩位方外老友一路便了。」

    西門醉眼望左太翔,怪笑道:「左窮醉,這回你有沒有膽量再和我一路?」

    左太翔微笑道:「有你醉鬼敢去的地方,我窮醉絕對奉陪!」

    浮雲子插嘴笑道:「你兩個最愛鬥嘴,且讓我湊上一腳,以免你們有時鬥得無法下台,由我來替你們排解,豈不甚好!」

    西門醉怪眼一翻,道:「牛鼻子要參加便跟我們走,哪來許多廢話!」

    剩下來周白眉、尤南豹、裘仲達三人,自然又復攜手同行。

    各路同行之人既已決定,遂商量各自所採取的路線。

    結果,朱潤波,大智上人,妙一羽士等三人是取道入江西,渡鄱陽湖,沿長江而下,再從運河水路直達河北。

    寒月師太這一路,則北上洞庭,渡江趨武漢三鎮,取道開封進入河北。

    西門醉與左太翔及浮雲子卻南下廣東,從沿海各省北上至山東,再走海道從塘沽入燕京。

    周白眉等三人繞的圈子更大,他們竟決定北上關洛,出長城,再從關外折回,進入河北。

    四撥人的路線雖然不同,遠近也大有差異,但約定必須在年底除夕之夜,在清宮「紫禁城」頭會齊。

    商量分派已定,遂一同乘著月色,下了山峰,互道珍重,分手各按所取的路線,踏上征途。

    如今暫時擻下朱潤波,西門醉、周白眉等三拔人不提。

    且說寒月師太這一路。

    原來寒月師太之所以要取道洞庭北上,因為她心中還念念不忘那洞庭湖濱遁走的寶物,打算循著舊路,再尋覓一次,以碰一碰機緣。

    至於岳龍飛和冷冰心、宇文琪久別重逢,並且心上人都已恢復了原來的美貌花容,這一下又復結伴同行,是以他心中的這分高興,自非筆墨所能形容的了!

    當然,宇文琪和冷冰心二女,心中何嘗不也都高興到了極點,對寒月師太感激到萬分!

    是以三人隨著寒月師太下了山峰,一路飛馳,出了衡山山區,走上大路之後,便再也按撩不住地將半載相思,綿綿互訴!

    岳龍飛先要知道的,便是她們這一趟苗疆之行,以及怎生得以恢復容貌的詳細經過。

    而寒月師太自然也是極為渴望一聽,遂將腳步放緩,由宇文琪和冷冰心一面走路,一面敘述。

    ※※※

    原來,當日宇文琪、冷冰心和周白眉、尤南豹、裘仲達等人,在「艷神宮主」姬冬秀殷殷相送之下,離開了「神魔谷」,乘著清澈如水的中秋月色,奔馳了約莫一個更次,便到了那條深遽的山峽。

    五人在這一天裡,自晨至暮都不曾好好地進過飯食,遂一齊將腳步放緩,各人取出攜帶的乾糧,邊走邊吃。

    裘仲達啃了一口肉脯,喟然歎道:「今日我們雖然經歷了許多驚險,但我卻因禍得福,解去體內的奇毒,總算不虛此而,只可惜又要匆匆趕返中原,致令二位姑娘的容貌,未知又要何日方能恢復,委實美中不足!」

    宇文琪笑道;「只要老前輩貴體無恙,便是皇天垂佑,晚輩和冰姊的容貌能否恢復,有甚要緊!」

    裘仲達播頭道:「不然,女孩兒家的容貌,總是要緊!」

    周白眉怪笑一笑,道:「裘老怪物莫替二位姑娘擔憂,我們別的沒有,跑路的本事卻也不差,只待衡山事了,不會再來一道苗疆,甚或北上天山去碰機會嗎?」

    裘仲達苦笑道:「我似乎有一個感覺.好像這一趟回到中原,就算衡山的事情能夠順利解決,但從此以後我們的遭遇也愈來愈是艱難,恐怕永遠沒有機會再來苗疆,更不會遠上天山,這豈非……」

    尤南豹截口笑道:「裘兄這種預感,莫非是從今日之事而引起的嗎?」

    裘仲達方自點頭承認,正待開口,周白眉業已復一聲怪笑,搶著笑道:「老怪物以為『青城逸士』勞寰等人被滿酋所網羅,是否便意味著清廷對我們的壓力,將較從前更大,並將對我們展開全面進攻?」

    裘仲達點頭道:「正是如此!難道周兄認為我是杞人之憂不成?」

    周白眉笑道:「我當然不至於硬指你有杞之憂,但須知道,滿虜的勢力固然較前更為壯大,而我們的力量,何嘗不也是相對的大為增強!」

    裘仲達情知周白眉言下之意,乃是指這一趟苗疆之行,意外地得到「艷神宮主」姬冬秀參加反清復明的陣營而言,遂不復開口。

    這時,眾人已深入山峽之中,由於明月尚未至中天,是以峽中的光暗,顯得幽暗異常。

    冷冰心吃下最後一口乾糧,嬌笑道:「說真的,姬姊姊的功力,似乎並不弱於三位老前輩,這回她肯參加,的確使我們的陣營,增加不少的力量……」話聲微頓,又復笑道:「這次但願她提著我們的假人頭去詐降,能夠順利地取得玄燁那廝的信任,將來大舉之時,便可以省卻不少麻煩了!」

    宇文琪也笑著接口道:「更願她能夠有機會取得玄燁那顆狗頭,便是最妙不過的了!」

    二女的笑語之聲甫歇,周白眉陡地一聲大喝:「什麼人敢偷聽,還不滾出來!」

    喝聲一落,從數丈外的一處崖凹之中,倏地鑽出四條黑影,飛也似地朝山峽的另一端掠去!

    周白眉冷笑一聲,喝道:「鼠輩往哪裡逃!」身形一掠,銜蹤自追而去!

    尤南豹等人更不怠慢,齊展輕功,隨後急追!

    那四條黑影,身手居然不弱,一路飛馳,直到出了峽口,周白眉等人依然無法將雙方距離縮短!

    一出峽口,轉上山脊,冷月清輝之下,那四條黑影奔逃的速度更見加快!

    周白眉等人又急又怒也各將輕功施展到極處,緊追緊趕!

    雙方距離仍在六七丈左右,裘仲達長嘯一聲,猛提一口丹田真氣,雙臂一抖,身形疾掠而起,竟施展獲擅武林的「飛鷹身法」,宛以鷹隼掠空,刷地飛撲過去!

    尤南豹也將真氣一提,大喝道:「四位朋友再不停步,便教你們嘗嘗老夫『追魂墨令』的厲害了!」

    「追魂墨令」,百步追魂,武林中人,無不瞿懼其威力,更何況裘仲達的身形,業已如兀鷹般飛臨那四條黑影的上空,那四條黑影自知遁無可遁,遂霍然停步,作勢旋身,並肩屹立!

    裘仲達身形一斂,忽然落地,目光凝處,突然怒喝道:「原來是你們這幾個無恥的東西!」

    月光之下,但見這四人赫然是「青城逸士」勞寰和「瓊州三鬼」!

    這時,後面的周白眉等人已趕上來將他們圍住!

    勞寰目光一掠,瞧著裘仲達冷笑道:「裘仲達!你才真正是個無恥的東西,虧你還有臉在本官面前說話!」

    裘仲達勃然色變,呼地一掌劈去I

    勞寰閃身讓開,大喝道:「且慢!」

    裘仲達厲聲道:「無恥東西,若是怕死,便乖乖跪下聽候處置!」

    勞寰冷冷道:「你那兩手『神鷹爪力』,本官並未放在眼內,不過在動手之前,得先把話講明,你們是恃仗人多,還是單打獨鬥?」

    周白眉沉聲道:「剛才我們在山峽中的談話,你可曾聽到了?」

    勞寰冷笑道:「當然聽得字字清楚,嘿嘿!這也是天祐大清,才會使你們奸謀畢露!」話聲微頓,及復得意地說道:「本官早就料到那粒『乾天霹靂子』,可能不會使你們這幾個叛逆盡數伏誅,故向在山峽中等候你們漏網出來送死,不料鬼使神差,你們竟會自吐奸謀,本官才不與你們計較地返京告密,嘿嘿!你們以為本官和『瓊州三俠』害怕了嗎?」

    周白眉大喝道:「既然如此,這次便留你們不得,當然用不著講江湖規矩了,你們快準備納命來吧!」

    勞寰也自一聲招呼,與「瓊州三鬼」身形一轉,背靠背結成方陣之勢,同時各將兵刃撒在手中!

    裘仲達大喝道:「無恥狗賊,白天你仗著一粒『乾天霹靂子』,讓你僥倖漏網,今晚看你還有何恃仗!」

    喝聲方住,驀聽空際一聲大喝:「勞大人休驚!『乾天霹靂子』來了!?

    周白眉等人聞聲,懼不由一怔!

    勞寰「瓊州三鬼」卻是色然而喜,立趁群俠這微一分神之頃,八掌齊發,捲起一片排山倒海般的掌風,向冷冰心撞去!

    冷冰心驟不及防,倉猝間揮掌迎擊,那禁得住對方四人聯手合力之威,登時嚶嚀一聲!嬌軀立為那奇強無匹的勁風,震得倒退八尺!

    勞寰與」瓊州三鬼」卻乘機從這空隙中飛掠而出!

    周白眉等人趕忙出手攔截,已然慢了一就,竟讓對方突出包圍圈,遠遁出八九丈以外!

    同時,空中業已飛落一個身穿青色勁裝,腰懸革囊的虯髯漢子,與勞寰等四人會合一處!

    群俠急怒交進,方待縱上前去,陡見虯髯漢子雙手一舉,大喝道:「不准動,你們看這是什麼!」

    群俠目光觸處,只見那虯髯漢子的手中,各擎著一粒大如酒杯,顏色黝黑,作六角形之物,俱不由為之一凜!

    赫然又是兩粒「乾天霹靂子」!

    虯髯漢子見群俠驚懼之狀,遂得意地哈哈一笑,對勞寰道:「在下因事來遲,致累大人受驚,現在這幾個叛逆已難逃一死,請大人及『瓊州三俠』先退,由在下來收拾他們便是了!」

    勞寰道了聲:「如此有勞了!」話落,率了」瓊州三鬼」,飛掠而去!

    周白眉大喝一聲:「追上去拼了!」同時尤南豹等人疾撲上前去!

    虯髯漢子哈哈大笑道:「無知叛逆,教你們嘗嘗『乾天霹靂子』的厲害!」

    在這情形下,周白眉知道不但無法衝得過去與敵人拚命,甚至連像在「艷神宮』前應付那粒乾天霹靂子的方法,也難躲得過這兩粒「乾天霹靂子」的先後爆炸之威,只好死中求活,急聲大喝道:「散開!躺下!」

    群俠依言,運盡平生之力,分向四方縱去,腳方沾地,便立即平躺地上,同時運功護住四肢百骸,……

    兩粒「乾天霹靂子」,已如流星般飛射而下!

    就在這千鈞一髮,生死俄頃之際,驀聽空中又傳來一聲冷喝:「大膽孽障,竟敢背師行兇!」

    聲到人到,端地迅快至極,只見一條黑影忽然飛墜,這條黑彰的手中,拿著一個形如網兜之物,對著那兩粒即將觸地的「乾天霹靂子」,如響斯應,如磁引針一般,「噗噗」兩聲,登時掉過方向,投入那條黑影手中的網兜形狀之物以內!

    最奇怪的便是那觸物即炸,威力無倫的「乾天霹靂子」,此刻竟效用全失,似乎已為平人手中之物制住了!

    群俠齊地一躍而起,定睛瞧去,只見來人乃是個身穿青衣,面目生冷的中年漢子,而那個施放「乾天霹靂子」的虯髯漢子,卻縱身倒掠而起,朝勞寰等人奔去。

    勞寰與「瓊州三鬼」眼見大勢盡去,互相一使眼色,不等那虯髯漢子奔至,便已齊地擰身而逃!

    那面目生冷的中年漢子大喝一聲:「孽障往哪裡逃!」也不與周白眉等人招呼,已自縱身追去!

    群俠自更不敢怠慢,齊展身形,隨後疾追……

    一路上翻山越嶺,竄溪過澗,直追到月落星沉,已然追出數百里地,竟然無法將距離縮短!

    那面目生冷的中年漢子,輕身功夫,顯然已有相當火候,周白眉見他奔馳了一夜,不但速度絲毫未減,並且也不見有半點疲倦之容,不但好生驚佩,遂一面疾追兩步,一面發話道:「朋友可是來自『大荒島』?」

    那面目生冷中年漢子把頭一點,冷冷地「唔」了一聲,卻不開口答話。

    周白眉又問道:「朋友貴姓大名,敢請賜示,以便來日報答大恩!」

    中年漢子冷冷地說了聲:「徐同!」底下的話,只把頭一播,便再也沒有出口。

    周白眉連討了兩個沒趣,心中也是大為不快,但又不便發作,只好悶在心裡,腳下加勁飛馳。

    這時候,東方隱露一抹魚肚白色,遙見前面現出座一望無際捱的大森林,那勞寰等人身形連閃,登時竄入林中,失去了蹤影!

    在江湖上,有道是「逢林莫入」,但群俠為了機謀已被勞寰等人知道,怎能讓他們漏網,是以也顧不了這些禁忌,跟著竄入林中!

    那中年漢子似是較群俠更為著急,早巳當先飛縱入林去!

    這一座長滿著參天巨樹的原始森林,由於枝葉過於繁密,是以林中黑暗異常,並且地上的枯枝敗葉,堆積了數尺之厚,陣陣霉腐的氣味,觸鼻欲嘔。

    另外,更有無數籐蔓,縱橫倒結其中,令人寸步難行!

    那勞寰等人,則已不知去向!

    尤南豹眉一皺,「嗆」地撤出「巨闕劍」,一陣揮掃,將籐蔓削落了一大片,然後仔細搜索,竟也拽不出絲毫端倪!

    群俠方自躊躇之際,只見那中年漢子冷哼一聲,身形一晃,竟自穿枝拂蔓,朝林中飛掠而去!

    這一聲冷哼,只聽得群俠心中老大不是味道,遂也不落後地一齊施展輕功,穿林而進!

    沿途披荊斬棘,深入林中,那中年漢子業已也不見了蹤影,林中一片漆黑,不辨東西,群俠互一商量,覺得這樣瞎打瞎撞,究竟不是辦法,遂決定分頭搜索,連環呼應的辦法,將五人分三路,相隔數丈,每過片刻,便出聲連絡,若有發現,便三路合轉,聯手擒敵!

    計議已定,遂由周白眉居中,尤南豹、裘仲達在左,冷冰心和宇文琪在右,繼續朝前搜去。

    且說冷冰心和宇文琪二人,極其謹慎地又復深入林中里許之遙,依然毫無發現,但宇文琪卻似乎有所感覺地低聲說道:「冰妹,你可覺得有點奇怪嗎?」

    冷冰心搖了搖頭,惑然反問道:「琪妹妹可是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了?」

    宇文琪搖頭道:「我只是覺得這森林中的情形,有點大異平常,難道冰姊還未看出來嗎?」

    冷冰心又搖了搖頭,宇文琪悄聲接道:「像這種自古無人的原始森林中,照理應該遍地俱是毒蛇猛獸才對,為何我們這一路行來,竟來看到半條毒蛇,更未發現猛獸的蹤跡,這豈不是奇怪嗎?」

    冷冰心聞言以下,登時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道:「若非琪妹心細,我倒幾乎忽略了!」

    宇文琪道:「冰姊可曉得其中原因嗎?」

    冷冰心道:「大凡一處應該是遍佈毒蛇猛獸的地方,一旦發生這種情形,苦不是當地即將有巨大的災禍降臨,使得盤踞的蛇獸,趨吉避凶地預先逃遁,便是……」

    宇文琪插嘴笑道:「敢情禽獸也有前知的本領嗎?」

    冷冰心正色道:「世間所有的禽獸,連蠢得不能再蠢的豬,都莫不具有這種天生本能,而這一點,卻比我們這些自詡為萬物之靈的人類強得多了!」

    宇文琪點頭道:「那麼,還有其他的原因嗎?」

    冷冰心道:「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此地也許盤踞了一種極其厲害的毒蟲猛獸,使得其他的蛇獸不是盡當為所噬,便是逃避一空!」

    宇文琪道:「那麼,依冰妹的判斷,究竟哪一個原因比較可靠?」

    冷冰心沉吟道:「這個……」忽然有所警覺地倏然住口,裡目中精芒閃爍,極其緊張地傾耳靜察……

    宇文琪在愕然止步,凝神戒備……

    就在這時候,黑暗中已傳來了周白眉的傳音呼喚!

    周白眉的呼聲中,量示著有重大的發現。

    冷冰心神色一凜,拉了宇文琪低喝一聲:「快跟我來,不可遠離!」循聲飛掠而去!

    二人向左前方穿過二三十丈的繁杖密葉,立時一幅奇異的景象映入眼簾,不但為之愕然停止!

    原來前面乃是一片頗為寬闊的空地,細碎的晨光自枝葉間透下,只見空地的邊沿,矗立著一排五株合抱的大樹,樹幹上束手縛著勞寰,「瓊州三鬼」以及那虯髯漢子等五人!

    另外在相距不遠處,也有一株大樹,樹幹上赫然縛著那中年漢子!

    周白眉、尤南豹與裘仲達等三人,則怔怔地聚立在空地當中!

    而令人驚奇的卻是束縛著這六名武林高手的東西,並不是什麼巨繩線索,而是六條長几及丈的「鐵線青蛇」!

    每條「鐵線青蛇」只將人纏了一匝,那一顆三角形的蛇頭,卻對準了被纏之人的咽喉要害,口中紅信伸縮不停,厥狀駭人至極!

    冷冰心領著宇文琪,悄悄挨近周白眉等人,悄聲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周白眉聳了聳肩頭,道:「我傳音請冷姑娘趕來,正是想請你研究一下!」

    冷冰心皺眉道:「據晚輩所知,這種『鐵線青蛇』,七尺以上的便極為罕見,如今這六條都長達一丈,的確是世間少有,照目前的情形看來,它們既已將人纏住,卻不動口咬人面作出這監視的模樣,莫非有所等待不成!」

    周白眉點頭道:「我的看法也是如此,只不知它們究竟在等什麼!」

    說至此處,只聽那中年漢子,似乎是已到了忿怒至極,忍無可忍的模樣,陡然厲聲喝道:「這孽畜是何人所養?快出面說話,否則休怪大爺不講江湖規矩了!」

    話聲一落,便聽一縷蒼老而沙啞的語音,透入林中,道:「你擅闖禁地,自不小心,被青兒留住,怪得誰來,只要你有本事,儘管施展便了!」

    那中年漢子聞言,只氣得咬牙切齒,大吼一聲,目注周白眉等人,厲聲道:「你們趕快走開,我要教這見不得人的匹夫,嘗嘗『乾天霹靂子』的厲害!」

    周白眉雙眉微皺,對冷冰心低聲道:「姑娘可有辦法制服得了這幾條蛇兒嗎?」

    冷冰心沉吟道:「這幾條蛇兒既是有人豢養,是否肯聽晚輩的指揮,尚無十分把握,但也不妨一試……」

    言還未了,那中年漢子已厲聲喝道:「你們還不快走,莫非想死嗎?」

    周白眉含笑搖手道:「朋友稍安毋躁,這位姑娘專擅伏蛇之能,或可替你略效微勞!」言罷,朝冷冰心一使眼色!

    冷冰心面色凝重地復步走至中年漢子身前,目光森冷如電,厲注那條「鐵線青蛇」,口中發出一陣曼聲長吟!

    那條罕見的「鐵線青蛇」當冷冰心走近之際,根本理也不理,但聽得這陣曼聲長吟以後,便竟自全身顫抖起來,一雙精光閃閃的蛇眼,立從中年漢子的身上,移注向冷冰心,但兩條蛇信,卻依然對準中年漢子的咽喉!

    冷冰心的目光更見肅煞,左手一舉,五指挽了個似是訣印的手勢,口中長吟之聲,忽轉高亢,隱蘊無限煞氣!

    那條「鐵線青蛇」聞聲,全身抖顫得盒更厲害,同時,口中並發出一陣極為刺耳難聽的叫聲!

    宇文琪見狀,不由秀眉一蹙,對周白眉低聲道:「這條蛇兒,莫非當真不肯聽姊姊的命令嗎?」

    周白眉皺眉道:「看這情形,就得看冷姑娘和這蛇兒的主人,馴蛇本領的高低了!」

    尤南豹微笑道:「據我看來這條蛇兒害怕的成分居多,反抗的並不厲害,再相持下去,必然是冷姑娘要佔上風的了!」

    話剛說完,只聽一聲輕「噫」!密林之中又復傳來那蒼老而沙啞的語音,略帶幾分驚詫的說道:「來的是何方高人,竟也精擅馴蛇絕藝,可否將來歷賜告!」

    周白眉真氣微提,也用千里傳音功夫,遙對語聲來處,答道:「馴蛇之人,乃『烏蒙蛇女』邵含煙門下,尊駕是誰,何不請出一晤!」

    林中之人聞言,長長地「哦」了一聲!沉默了片刻,又復說道:「老夫行動不便,礙難出見,諸位如肯賞面,便請枉駕蝸居一晤如何?」

    周白眉答道:「尊駕寵召,我等禮當晉謁,但這條與冷姑娘相抗的蛇兒,卻需尊駕下令撤回,免得它為難才好!」

    話聲一落,只聽林中傳來一陣頗與冷冰心的長吟相似的長吟之聲,便見那條纏在中年漢於身上的「鐵線青蛇」,如釋重負地倏然鑽落地上,鑽入枯枝敗葉之中!

    那中年漢子略為活動了一下四肢,對冷冰心一拱手,道:「有勞姑娘了!」

    冷冰心還了一禮,周白眉走過來笑道:「朋友願不願意和我們一道去拜謁此地的主人?」

    中年漢子悻然道:「這點敬意,在下當然要表達一番,不過……」話聲微頓,目注那虯髯漢子,道:「在下奉命擒捉這個叛徒,但屬於師門規條,絕不能假手外人,尊駕是否可以……」

    周白眉微微一笑,接口道:「朋友既然有此礙難之處,相信主人斷無不允之理!」言罷,又復遙對林中,傳聲說道:「這第五株樹上,被尊駕蛇所制之人,乃『大荒島』的叛徒,現在『蒼虛老人』命門下前來執行家法,尊駕可否方便方便?」

    說完,林中沉默了一會,又復傳出一陣長吟,那條纏住虯髯漢子孤「鐵線青蛇」,便自聞聲鬆開,滑落地上,鑽入枯枝葉之中!

    那虯輯漢子身上一鬆,立即雙足一躍,箭也似地竟然騰身朝林外縱去……

    中年漢子早已有備,一聲冷叱:「叛徒還不躺下!」身隨聲起,一掠數丈,凌空雙手齊揚,那虯鼻漢子果然一聲悶哼,便逢倒地不起!

    中年漢子沉身落地,抓起虯髯漢子,對周白眉道:「叛徒就擒,在下須立即地執行家法,請恕在下暫時無暇陪同諸位往謁主人了!」

    周白眉知道這種執行家法之事,極不願外人眼見,遂也不勉強,拱手道聲:「請便!」自與尤南豹等人,趕過空地,朝林中走去。

    這時天色已然大亮,穿出了森林,迎面危崖擋道,崖下並現出一條頗為深邃的峽谷,谷中盤著兩條「鐵線青蛇」,蛇頭微拱,似在迎客。

    適時,谷中又傳出那蒼老沙啞的語音,道:「谷徑頗為難行,諸位可隨著青兒入谷便了!」

    周白眉答了聲:「遵命!」便領著眾人,跟在兩條「鐵線青蛇」後面,走入谷中。

    這條峽谷,兩邊峭壁高聳,擋住了天光,是以幽暗異常,同時更覺腥風陣陣,撲入鼻端,周白眉等人目光四顧以下,俱不禁為之一凜!

    原來這谷中,幾乎遍地蛇!

    宇文琪悄悄對冷冰心道:「冰姊姊!這裡恐怕和『烏蒙蛇谷』差不多吧?」

    冷冰心點了點頭,神情凝重地默然不語,似乎在思索著一件事情。

    眾人又深入了數十丈,谷徑豁然開朗,同時,也到了盡頭,曦微的晨光照射之下,只見這谷底乃是一片寬闊的平地,四周峭壁如削,地上遍植奇花異草,卻不見有蛇的蹤跡。

    靠左首的一處崖凹以內,盤膝坐著一個鬚眉俱白,身穿一襲破爛青袍的禿頂老人!

    那兩條「鐵線青蛇」,將周白眉等人引至崖凹前面,便自游到禿頂老人身側,盤作一堆!

    禿頂老人目光一掠,開口道:「哪一位是邵含煙道友的傳人?」

    冷冰心行禮道:「晚輩冷冰心,不知老前輩與先師怎樣稱呼?並請賜示名諱!」

    禿頂老人同微帶黯然道:「哦!原來令師已經仙去了!」微微一頓,又道:「老夫複姓公孫、名宇,昔年和令師曾有一面之識,也談不上深交,請姑娘勿太過謙!」

    此言一出,冷冰心和宇文琪倒不覺怎樣,但周白眉,尤南豹、裘仲達等三人卻暗自一震!

    裘仲達更自脫口道:「原來尊駕便是『毒龍……」話剛出口,卻倏覺似乎過於唐突,遂乾咳了一聲,將底下的話嚥了回去!

    公孫宇微微一笑,道:「不錯,老夫便是昔年人人恨惡的『毒龍魔僧』,三位既然能知老夫的過去,當然在武林中也有相當的經歷,不知各位的諱號,可能賜告嗎!」

    周白眉略定心神,遵將幾人的姓名說了。

    公孫宇點頭道:「老夫為惡江湖之時,三位大約是剛出道未久,就算老夫癡長幾歲,托大叫你們一聲老弟如何?」

    周白眉道:「先生乃前輩高人,肯對我們這般稱呼,自是我們的光榮,不知先生見召,有何賜教?」

    公孫宇微喟一聲,道:「賜教二字,愧不敢當……」目注冷冰心,道:「倒是有一樁事情,欲求姑娘賜予援手,不知姑娘能否俯允?」

    冷冰心道:「晚輩力薄能鮮,恐怕難以符老前輩的厚望吧!」

    公孫宇正色道:「正因為你是邵道友的傳人,自然有這能力助老夫一臂,望姑娘萬勿見拒!」

    冷冰心沉吟道:「若晚輩能力所及,而又不違背師門戒條與武林道義的話,晚輩自當效勞,否則尚祈原有方命之罪!」

    公孫宇笑道:「當然!當然!老夫絕不強求姑娘去作為難之事,諸位請隨地就坐,聽老夫一說就明白了!」

    周白眉等人依言,縱上崖凹,隨地坐下,這才發現公孫宇的身後,另外還盤伏著三條「鐵線青蛇」。

    公孫宇待眾人坐定,又是一聲長歎,道:「當年我頂著『毒龍魔僧』這個匪號為惡江湖,的確是滿手血腥,人人畏懼,那時,邵含煙道友尚未出道,故而我得以挾馴蛇之技,為所欲為,但是,天下之大,畢竟強中自有強中手,使我終於受到一次嚴重的挫折,於是便選中了這一處罕無人跡,並有一座原始森林作屏障的幽谷,驅集了千百條奇絕的毒蛇,一同隱居……」

    話至此處,冷冰心忽然插口道:「如此說來,老前輩在此隱居,最少也有半個甲子了?」

    公孫宇點了點頭,道:「在那漫長的歲月中,我日日與天下的毒蛇為伍,每日模仿它們互相喂斗時的身法,用自己的心血來餵它們,然後又用它們的心血滲入我的身體中……」

    冷冰心「啊」了一聲,吶吶道:「這是……這是……最最……」

    公孫宇慘然一笑.接道:「不錯,這是馴蛇絕學當中,最最惡毒的『分心化蛇大法』,這種邪門功夫倘若練成,我便可以集天下毒蛇的功力於一身,同時,我的心靈也和天下毒蛇的心靈合而為一,此後我只要心念一動,便可以役使天下的毒蛇,更厲害的就是我身體的任何一部分,在我心念一動之下,隨時都可以變化作蛇的形態,以制敵的死命……」

    宇文琪「啊」了一聲,駭然道:「這是多麼可怕的武功,不知老前輩練成了澄有?」

    公孫宇復慘然一笑道:「我若練成這種邪門功夫,此刻恐怕已經天下大亂了!」

    冷冰心道:「那麼,莫非老前輩打算要我助你練成這種惡毒的功夫嗎?」

    公孫宇連連搖頭道:「非也非也!姑娘有所不知,我最近發現,這功夫尚未練成,竟已身受其害,使我痛苦不堪!」話聲微頓,神色修然地說道:「近幾年來,每當我行功使心靈與群蛇相合之際,發現我的身體,竟然有逐漸轉變為蛇的跡象……-玲冰心插口道:「這豈不是正合了老前輩的目的嗎,那又有什麼痛苦呢?」

    公孫宇慘然搖頭道:「我所說的這門功夫練成之後,身體各部分能夠在心念控制之下,化作蛇的形態,這是主動的自我控制,但我遭遇的竟是一種走火人魔的現象,心靈竟被蛇所控制,弄得身不由己……」說至此處,一指下身,如今這兩條腿,已然無法直立行走,若再過些時候,恐怕我便要像蛇一般在地上爬行了!」

    冷冰心瞿然道:「既然如此,老前輩何不立即停止練功,便不會再惡化了?」

    公孫宇又復長歎一聲,道:「如今我的心靈已被蛇所控制,若要拒絕練功,不為其同化,那時,這谷中所有的毒蛇,都必將視我為叛逆,群起與我為仇了!」略為一頓,目注冷冰心,莊容道:「這就是我要求姑娘蠍予援手的厚因!」

    冷冰心茫然道:「這種怪事,的確是聞所未聞,不知要晚輩如何相助呢?」

    公孫宇道:「此事也頗為簡單,只須在我行功之時,請這三位老弟,各以本身玄功真氣,護住我的百會命門湧泉三處要穴,隔斷我的心神,不與群蛇相合,而就在此時,群蛇因為得不到我的反應,必然反顏相向,在那情形之下,便需姑娘施展馴蛇神技,將群蛇制服或是將它們盡數誅戮,我便可以重新做人了!」

    冷冰心聞言,心知事情並不會如此簡單,同時,對方昔年又是一個凶名卓著的魔頭,萬一助他脫劫之後,讓他重又為禍人間,豈不是一樁滔天的罪過?忖念及此,不由跟望周白眉,暗詢是否應該應允……

    周白眉也是一樣的想法,是以接過冷冰心的眼色之下,一時間也拿不定主童……

    公孫宇跟見二人的神情,哈哈一笑,然後莊容道:「我昔年雖然罪惡滔天,但是自從發現身將遭報應,同時,我更鄭重聲明,諸位助我,不論成功與否,均將以至寶相贈,以酬大德如何?」

    冷冰心想了想,遂慨然道:「老前輩既然一心向善,晚輩自當竭力相助,至於以寶相酬之事,卻大可不必,晚輩心領就是了!請指示何時行功,晚輩好作準備!」

    她既答允,周白眉等人自然也就隨聲答允了。

    公孫宇大喜,連聲稱謝道:「我每日行功就在辰時,現在時辰已到,請諸位準備便了。」

    冷冰心目光一掠,道:「老前輩身邊這五條蛇兒,是否應該先行遣出?」

    公孫宇瞿然道:「老夫一時高興過度,倒把它們忘了!」遵撮唇曼聲長吟!

    那五條「鐵線青蛇」,聞聲似乎頗不願意地一齊昂首凝注公孫宇,好半響,方始蜿蜒出崖凹外面盤身昂首,十幾蛇暇,緊緊瞪視著周白眉等……

    公孫宇微微一歎,便囑眾人按他剛才所說的方法,各自準備,然後閉目垂簾,入定行功……

    周白眉等人互一商量,遂分別默運玄功,各伸手掌,按在公孫宇的「百合」、「命門」、「湧泉」三大要穴之上!

    冷冰心暗示宇文琪留神戒備,以防不側,然後綽立崖凹洞邊,面對幽谷,同時暗地將各種馴蛇的應用之物,準備停當。

    頓時,整座幽谷,靜蕩蕩地如同死域!

    宇文琪手橫「巨闕劍」,凝站在冷冰心背後,過了好一會,估量公孫宇行功,差不多已達一周天,但仍不見有任何動靜,遂偷偷瞬目四顧,只見公孫宇的臉上,已然籠罩了一層淡淡的灰影,周白眉等三人,卻已垂簾入定,各人按在公孫宇穴道上的手掌,竟在微微地顫動!

《墨羽青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