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還是兩個都愛嗎?」 回家的路上,我問朱蒂之。 「嗯。」她重重的點頭。 「真的不明白你是怎樣做到的。」 「我是『背叛之友會』的嘛﹗背叛是我的特長。」她說。 我笑了︰「被背叛是我的特長。」 「真的愛韓星宇嗎?」她問。 這一次,輪到我重重的點頭。 「林方文真可憐呵﹗」她說。 「為什麼竟然會同情他呢﹗」 「是你說的,我和他是同志。我瞭解他。」 「我也瞭解他,他最愛的是自己。」 「我也是。或者,當我沒有那麼愛自己的時候,我才會願意只愛一個人。」 「愛兩個人,不累的嗎?」 「啊﹗太累了﹗每個月,我也會擔心,萬一有了孩子,那到底是誰的孩子呢?那個時候,我會很看不起自己。」 「所以,男人可以同時愛很多女人,他們沒有這種顧慮。」我說。 「你相信愛情嗎?」她問。 「為什麼不相信呢?」 「我愈來愈不相信了。」 「不相信,也可以愛兩個人?」 「就是愛著兩個人,才會不相信。我那麼愛一個人,也可以背叛他,愛情還有什麼信譽?」 「是你的愛情特別沒有信譽啊﹗」 「也許是吧﹗每次愛上一個人,我也會想,當那段最甜蜜的日子過去之後,又會變成怎樣呢?我們還不是會遺忘?遺忘了自己曾經多麼愛一個人。」 「直至你們老得再沒法背叛別人,你們才不會背叛。」 「或者,我們是在尋找最愛。」 「你們已經找到了,那就是你們自己。」 「難道你不愛自己嗎?」 「我沒那麼愛自己。」我說。 「希望別人永遠愛你,對你忠心不二,難道不是因為你愛自己嗎?」 一瞬之間,我沒法回答。直到我們在鬧市中分手,我看著她湮沒在人群裡,我仍然沒法說出一句話。對愛和忠誠的渴求,原來是因為我太愛自己嗎?我總是責怪林方文太愛自己;然而,在他心裡,我何嘗不是一樣?我用愛去束縛他,甚至希望他比現在年老,那麼,他便永遠屬於我。我終於知道林方文為什麼背叛我了,他沒法承受這種愛。我們都太愛自己了,兩個太愛自己的人,是沒法長相廝守的。當我們頓悟了自己的自私,在以後的日子裡,也只能夠愛另一個人愛得好一點。 11. 崇光百貨地窖的那家麵包店已經差不多打烊了,我拿了最後的兩個Cannele去付錢。 「可以告訴我,這種蛋糕是怎麼做的嗎?」我問櫃檯負責收錢的老先生。 這個會說中國話的日本人說︰ 「你要問麵包師,只有他會做。」 那位年輕的日本籍麵包師已經換了衣服,腋下夾著一份報紙,正要離開。 「可以告訴我Cannele是怎麼做的嗎?」我問他。 「秘方是不能外洩的。」他說。 我拿出一張名片給他,說︰ 「我是記者,想介紹你們這個甜點。」 「這是公司的規定,絕對不能說。」他冷傲得像日本劍客,死也不肯把自己懷中的秘籍交出來。 「經過報紙介紹,會更受歡迎的。」我努力說服他。 「不可以。」他說罷走上了電樓梯。 我沿著電樓梯追上去,用激將法對付他。 「是不是這個甜點很容易做,你怕別人做得比你好?」 他不為所動,回過頭來跟我說︰ 「小姐,這裡只有我會做這個甜點,你說什麼也沒用。」 他離開百貨公司,走進了一家唱片店,我跟在他後頭。 「請你告訴我好嗎?」我說。 「小姐,請你不要再跟著我。香港的女孩子,都是這樣的嗎?」 「不,只有我特別濃臉皮。老實告訴你,我想做給我喜歡的人吃,我答應你,絕對不會寫出來,可以嗎?」 他望瞭望他,繼續看唱片。 本來是想做巧克力曲奇給韓星宇吃的;余平志的媽媽說得對,創造另一段回憶,也許更美好一些。我沒有看過韓星宇童年所看的天空,也沒吃過他童年時吃的曲奇,我何以那麼貪婪,想用自己做的曲奇來取代他的回憶呢?朱蒂之說得對,我也是很愛自己的。 我看見那位麵包師揀了一張葛米兒的唱片。 「你喜歡聽她的歌嗎?」我問。 他笑得很燦爛︰「我太喜歡了﹗」 我一時情急,告訴他︰ 「我認識她。我可以拿到她的簽名,只要你告訴我Cannele的做法。」 他望瞭望我,終於問︰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