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我愛過,所以我活過
    有人說,人沒有愛也能活著。
    那當然了。
    沒有愛,沒有鮮花,沒有書,沒有音樂,沒有電影,沒有嗜好,沒有朋友,沒有貓咪和小狗,沒有寵物,沒有香水,沒有酒,沒有咖啡,沒有夢想,沒有願望,沒有一兩件想得到的東西,沒有壞習慣,沒有思念和喜歡的人,沒有遺憾,甚至沒有希望,人還是可以活著的。
    然而,是這些微小的東西構成了我們的幸福和感傷,是有一些東西,大於生命。
    要活著,只需要溫飽。
    可是,有愛的活著,終究是幸福許多的。
    我們想得到的,我們追逐的,我們愛上和喜歡的東西,不全是好的。
    我們流的眼淚,不一定都是值得的。
    我們都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聰明。
    我愛和愛我的人,還有我自己,也都不是那麼好。
    然而,有可以浪擲的東西,也有很想珍惜的人,有追尋,也有墮落,醉過一場,也清醒的難過人間色相,人生才不是空中鳥跡,飛過不留痕。
    到了離去的那一天,我可以微笑說:「我愛過,所以我活過。」而不是:「我生存過。」
    留一片夜色
    每個人青春年少的時候,也許都有過一個階段,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瞭解自己。
    我們憧憬著將來會遇到一個人,他愛我,他也很瞭解我。然而,後來的後來,我們不瞭解一個人,還是會愛他。正如我們不瞭解自己,也還是會恨自己。有一天,我們沒那麼年少了,我們終於發現,無論是生活的伴侶,還是靈魂的伴侶,也不可能完全瞭解彼此。人在內心最隱密之處,到底埋藏了多少秘密,是即使最親密的人也不知道的?
    為什麼要渴望被人瞭解呢?這種想法多傻啊?根本我們都不是那麼瞭解自己。
    這一生,我們總是用很多方法去瞭解自己:星座,占卜算命,紫微斗數,生命密碼,生日花,塔羅牌,九型人格,心理學,以至宗教和愛情。
    到頭來,我們又瞭解自己多少?
    要瞭解一個人,才可以愛他。這種想法是不是應該留給青春年少的日子?
    當你再老一些,你甚至不希望任何人瞭解你,好像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
    我們為何要深入去探究自身最親近也最遙遠的一片內陸?
    我們又為何堅持去探究自己愛著的那個人所有的一切?
    原來,當你瞭解自己多一些,你就會願意不去瞭解你愛的那個人多一些。這是你青春年少的時候沒法想像的。那些日子,我們總以為,愛情就是把兩個人緊緊地捆綁在一起。當你愛我,你就要瞭解我。這樣的結果卻是:當你瞭解我,你就不愛我了。
    當我們不再青春,不再年少,我們才終於願意丟開那個瞭解的包袱。你可以愛一個人,而不必完全瞭解他,你只需要是最瞭解他的那個人。
    你可以不完全瞭解一個人,卻還是愛他愛得一塌糊塗。
    把你沒能瞭解的那一部分,悄悄留給他,那就是你用愛留給他的一片夜色。那也是你對人生和對自己的瞭解。
    當時只道是尋常
    所有事情,是不是在行將失去或是已經失去的的時候,我們才會發現它的好,才會覺得萬般不捨?
    那些一起走過的日子,那些甜蜜和酸澀的時光,那些笑聲和眼淚,那雙牽過的手,親吻和擁抱,耳鬢廝磨,兩個人之間絮絮叨叨的家常話與綿綿情話,一次又一次的吵嘴與事後的和好,當時只道是尋常,直到一天,無奈要割捨,或是知道必須要割捨,我們幡然醒悟,曾經以為的尋常往事,如許細碎,卻也不會重來。
    於是,我們禁不住責備自己,當擁有的時候,為什麼不好好珍惜?
    然而,所有事情,是不是只要珍惜便不會失去?抑或,曾經傾心付出,曾經珍惜,也就可以無所悔恨地抹一把眼淚,告訴自己,向前走吧,別再回頭了。
    當我們緬懷逝去的愛情,恍然明白,那些尋常往事,是生命中最綺麗的波瀾。所有的深情,原來是由許多細碎的時光一一串成的,就像一串亮著迷濛微光的小燈泡,靜靜地俯伏在腳邊,照亮著我們彼此相依相伴的身影。當時只道是尋常,直到一天,燈火已闌珊,我們才發現,那些尋常日子是多麼美好的祝福。
《謝謝你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