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外號的打火機

炊事班有一老一小兩個炊事員。老和小,並不是因為年齡。大家一起來當兵,年齡都差不多。個子高的,我們就叫他老炊,個子小的,我們就叫他小炊。小炊剛開始不願意,說又不是山芋,憑什麼按個頭大小定孬好?大家就說,老和小並不是分優劣的意思,不過是愛稱。他倆也不懂愛稱是什麼,反正知道不是惡意,喊他們的時候也就開始答應。

炊事班的人平日很牛氣,掌握著勺子權,和你處得和睦,就多給你舀點好吃的。要是不喜歡,吃肉時就專給你盛湯。他們和女兵關係不太好,覺得我們吃東西挑肥揀瘦,不樸實。可這能怪我們嗎?高原上的胃口本來就和人作對,他們切的肥肉片,每塊都像書籤一般大,而且厚得超過三十頁書,哪裡嚥得下?我們就說,得了,老炊,勞駕您把這肉盛給別人吧,反正分到我碗裡,也是扔的貨。節約是咱們的老傳統啊。老炊就跟聾子似的,根本不理睬你,照舊把一塊巴掌大的肉片鋪在你的米飯上頭,說,想想從前吧,只有地主老財,才能吃上這種五指膘的白肉。

拉練的時候,剝奪了炊事班做飯的權利,只讓他們每晚給大家燒燒洗腳水。人們腳上都打了血泡,要用熱水燙了後把泡挑破,才能繼續行軍。肚子的問題,下放到個人手裡,自己起火,安排食譜。

我們高興極了,從此再不用受老炊和小炊的歧視與迫害,自己想吃什麼就做什麼,天下還有什麼比自由更可貴的啊!

事情不像想的那樣簡單,首先要解決柴草問題。為什麼古代兵法中要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呢?經過實踐,我們明白了,糧草是又大又笨的易消耗品,要不事先預備好,到時候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只有兵敗一路。

糧的來源就是裝在乾糧袋裡的大米,別無選擇。吃完了,路上會有接應部隊給我們補充,暫時不用自己操心。柴火的種類,主要是干犛牛糞和毛刺團。

干犛牛糞,是犛牛的排泄物,經過大自然的風乾,成為一種大而薄的螺旋狀物。如果風乾的過程比較平穩,就是說沒有什麼其他的野獸足跡在犛牛糞上過,沒有大風將它吹散,沒有暴雨將它稀釋,高原的太陽正好又明亮多情,犛牛糞就會成為一種千層餅的模樣,帶著螺絲般的花紋,好像一種車床製造出的精緻產品。

毛刺的樣子就很猥瑣了,是一種暗淡無光的高原植物,貼著地皮生長,不知用了多少年的工夫,才繁衍成臉盆大小的灰綠色毛團。拔出後因為脫水乾燥,又褪成枯萎的灰白色。其實,它是很勇敢的生物,敢於向高原惡劣的自然環境挑戰。我們在它戰死後,把它的屍體燒了煮飯,真是於心不忍。

早在拉練開始前許久,炊事班就接到了為大家準備燃料的通知。老炊和小炊每天像拾荒的老農,到處轉悠,背回一袋袋犛牛糞和毛刺團。

到了拉練出發的前一天,開始給大家分柴草。據說犛牛糞燃燒起來,火焰綿長而持久,大家都搶著要犛牛糞。最後只好定量供應,按比例配發,犛牛糞和毛刺團三七開。不過,對女兵還是比較照顧的,大約可達一半對一半的樣子。

小如高風亮節,主動提出她不要犛牛糞,全部要毛刺團。

負責分發犛牛糞的老炊很不滿,好像這意味著他的犛牛糞質量不過關。他說,哪裡去找我這樣特等甲級的犛牛糞?每一塊都像壓縮餅乾一般瓷實。

我們就笑他,說犛牛糞都是野生的,誰來給你評等級?

老炊說,我說這話有根據。方圓幾十里的山,我都爬遍了,最好的犛牛糞都到我這兒集合了。

我們只好承認他的犛牛糞天下第一。但小如毫不為之所動,堅持不要這世界上最高等級的犛牛糞。

為什麼?老炊虎視眈眈。看來,小如若不說出光明正大的理由,就得冒老炊把犛牛糞塞到她嘴裡的危險。

小如淡淡地說,沒什麼別的,我只是不喜歡用糞便做飯。

老炊不樂意地吼起來,它是乾的!一點糞味也沒有!

小如說,干的稀的都一樣。是我心裡作怪。

小如是有潔癖的人,大家只好由她。河蓮腦子靈,馬上說,小如你還是把犛牛糞領回來,我用毛刺跟你換。

她倆以物易物,別人就很羨慕河蓮的手疾眼快。想再找小如這樣的傻人,可惜沒了。

第一次自己起火做飯,是在一處河灘地,到處是鵝蛋或恐龍蛋那麼大的圓石頭,每一個都好像是用圓規畫出來的,讓你不得不佩服大自然的手藝和工作態度。後來聽說這是尖兵特意挑選的安營地點,鵝卵石用以支灶,靠著河便於取水。

只是河裡哪有水啊?滿河床是一凍到底的冰。高原上的水極清冽,丈多深的冰裡沒有一點雜質,簡直像無邊的淡藍色水晶。

水晶沒有用,鑽石也沒有用,我們此刻最需要的是普通的水。搞水有兩個辦法,一是破冰化水,一是取雪融水。前者工程浩大,但有群眾觀點,你計算再精巧,也不會只砸下核桃大的一小塊冰,別人就可跟著沾光。融雪的法子比較自私,用多少化多少,有點自掃門前雪的味道。

女兵們都選了化雪這招,就近取雪,棉帽殼脫下來當面盆,盛回雪來填進罐頭盒做的小鍋。然後在河灘上揀大小高矮差不多的石頭,成三足鼎立之勢,把小鍋架上,鍋底下塞入犛牛糞或是毛刺,野炊的準備工作宣告完成。

正式起火。沒想到,噗……噗……噗地劃了一地的火柴梗,每次都是還沒等湊近鵝卵石灶膛,火苗就好像被一個看不見的妖怪,鼓著胖腮幫子一口吹熄了。

果平指責我說,你不該把火柴梗從下往上劃,應該是從上往下劃。

從下從上劃,有什麼不同?真是吹毛求疵!我氣得把只剩幾根火柴的空盒交給她,說,看你的吧!

可能是火柴盒的磷片已被我磨光了,果平的戰績更慘,乾脆連火星都不見一粒。向別人借火柴,大家的遭遇全差不多,於是同仇敵愾地聲討火柴質量太差,專門和邊防軍人作對。

什麼都不怪,只怪這山上的氧氣太少,連火柴也得了高原病。小炊陰陽怪氣地走過來說。平常日子,火頭軍忙得恨不能生出三頭六臂,分頭起伙大赦了他們。小炊抱著兩肘,像是諸葛再世,悠閒地說著風涼話。

我們都顧不得理他,還是小如心細,請教他,你們平日做飯的時候,怎樣才能點著火?

小炊就等著問他這一句呢,馬上掏出一個打火機說,在山上,火柴根本不行,那都是為平地造的,除了拉薩出的特製高原防風火柴,休想點著火。關鍵時刻,得靠這個!

他手裡的打火機,橢圓銀亮,被手摩挲得像只大瓢蟲,看來很有些歷史了。我們立刻歡呼著懇求他,為我們引來火種。小炊很神氣地蹲在地上,把頭湊近干犛牛糞,手心窩成一個小棚子,然後憋著氣,像引爆原子彈一樣,啪地撳下打火機。

我們以為眼前必得躥起殷紅的火花,沒想到除了澀澀一聲響,打火機什麼反應也沒有。大家很寬容地想,好馬也有失蹄的時候。一定是小炊太緊張了,就不作聲地等他操作第二次。

誰知第二次,竟也是同樣下場。那打火機好像不樂意為我們服務,陰沉著個臉,除了被迫發出沉悶的聲響,仍舊紋絲不動。我們怕小炊灰心,希望他再接再厲。小炊嘻嘻一笑說,這結果,早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們大驚道,你這打火機,原本是個壞的?

小炊說,壞是不壞。但它有個外號,叫作「半個世紀」。

我們一下鬧不懂這文縐縐的外號是什麼意思。小炊誨人不倦地解釋說,半個世紀合多少年?

我們不耐煩地說,一個世紀是一百年,半個世紀就是五十年。

小炊說,懂了吧?

我們說,還不懂。

小炊撇撇嘴說,虧了還是文化人。這外號的意思就是說,平均要打五十次以上,打火機才有可能冒出火苗。說著,小炊就像按電鈕似的,打火機辟里啪啦一通亂響。我們在一旁起哄地數著:三……十……三十……四十八……四十九……

到了整五十次的那一瞬,打火機突然騰起了半尺高的火苗,差點把小炊的眉毛燎了。

我們驚道,小炊,是不是你對打火機施了魔法?

小炊忙舉著打火機,把一個個灶膛點燃。他說,我有什麼魔法?不過是因為高原上太寒冷,靠著摩擦生熱,一般要打到五十次,打火機才能暖和過來,冒出火星。現在是中午,還算順利了。有一個早上特別冷,我直打了一百多次,整整一個世紀,打火機才著起來。

小炊高舉著「半個世紀」,像擎著一把火炬,跑去給別處點不著柴草的人幫忙,我們各自投入烹調。

犛牛糞真是好東西,溫柔地冒著淡綠色的火苗,很有分寸地舔著罐頭盒子的四周,盒裡的積雪發出小老鼠般的吱吱叫聲,原本是滿滿一盒雪花,在火焰的輻射下,漸漸地塌陷下去,無聲地融化了,變成淺淺的積水。

雪真是華而不實的東西,看著那麼大一捧,化成水只有那麼一丁點,哪裡夠做米飯的?看來只能吃爆米花了。小鹿首先告急。

你就不能再捧些雪來化水?小如慢聲細語地勸她。

好吧。小鹿又去取雪。

小如的毛刺,燃起來一副拚命三郎的脾氣,呼地燒起半人高的火苗,黑煙像雪山魔女憤怒的頭髮,隨著山風甩打著,原本珵亮的罐頭盒,在第一縷毛刺火掠過之後,就成了包公嘴臉,鍍上一層漆黑的草灰。

毛刺是個沒有恆心的傢伙,片刻的興奮之後,就是懶洋洋地消極怠工,殘存的草莖上氣不接下氣地變成暗紅的灰燼,餘溫就沒有多少了。這可苦了小如,當我們的犛牛糞將雪水熬出白練也似的氣流時,她的鍋才發出輕微的積雪融化聲。

我和河蓮又遇到了新困難。由於造鍋過程中,過於注重美觀,忽視了實用性,鍋耳朵的位置定得太低。這在普通鍋,當然沒什麼了不起,沒準兒還成了新品種。但我們的鍋耳朵,是用釘子把罐頭盒鑿了洞,繞上鐵絲擰成的。鍋的半中腰藏著兩個漏水的小眼,盛雪的時候看不出來,雪化成水後就顯出致命的缺陷。費了千辛萬苦煮出的那點溫水,不知不覺滲去一半。

怎麼辦?我理直氣壯地質問河蓮。既然她是這鍋的總設計師,發生問題的時候,當然應該保修。

河蓮一本正經地說,只有一個辦法,用膠布把鍋耳的小洞粘起來。

我說,騙鬼啊。膠布被牛糞火一熏,就煳了,除了發出臭橡膠味,什麼用也不頂。

河蓮說,哈,你知道得比我還清楚,那還問什麼?事到如今,什麼法子也沒有,只有半鍋半鍋地做飯了。

無可奈何,只好打開乾糧袋,把米倒進罐頭盒。因為氣溫極低,米粒像小冰雹砸下來,剛才還白霧繚繞的小鍋,又恢復了一片死寂。

我說,河蓮,下一步該幹什麼了?

河蓮說,等著唄。

我把犛牛糞撕成一片片棉絮樣,鋪在漸漸枯萎的火苗上,它就像重病人喝了人參湯,又挺直了身軀。

這時老炊走過來,說,怎麼樣,我說得不錯吧,我的犛牛糞是名牌產品。

我說,可惜不經燒。我用了那麼一大堆,飯還沒做熟。

老炊很生氣地說,你以為犛牛糞是什麼?凝固汽油彈嗎?比起毛刺,它經久耐用得多啦!

老炊又走到小如跟前說,小姐,還那麼講究嗎?犛牛糞有什麼髒的?犛牛吃的是草,拉的就是乾草。喏,給你。說著,就把一大摞犛牛糞干遞給小如。

小如不好意思,說,我不要。犛牛糞那麼寶貴,還是你留著用吧。

老炊說,這本來就是你那份,我不過替你背著。你領回去用,我身上的份量還輕點。

想不到平日看起來粗粗拉拉的老炊,還挺會給人台階下。小如就收了犛牛糞。

小鍋終於又一次冒出白汽。我覺得它不是被犛牛糞燒開的,是被我焦灼的眼光催熱的。我說,熟了吧?

河蓮說,心急吃不了熱米飯。

我說,要不,揭開來看看?

河蓮說,一看三不熟。

由於我銼鍋蓋的時候,用力太猛,有一條邊銼得狠了,合不嚴縫,氣就冒得格外洶湧。我湊過去看,熱的白汽遇到冰冷的眼睫毛,就結成細細一線水珠,好像我痛哭了一場。

不管你們吃不吃,反正我是要開飯了。我毅然決然地揭開了鍋蓋。想像中是一鍋鬆軟的米飯,不料因為鍋裡水少米多,加上海拔高氣壓低,鍋蓋到處跑風撒氣,飯粒像小魚的眼睛,既硬又夾生。吃起來,每粒米當中有一個結實的小白核,樹種一般。

在我的帶動下,大家都開始吃燒得半生不熟的飯,因為餓以及是自己的勞動成果,覺得香甜無比。

小如因為燃料的問題,至今還沒揭鍋。我招呼她,來嘗嘗咱的手藝。

她微笑著說,夾生飯有什麼好吃的?等會兒還是請你們來嘗我的吧,保證香得你舌頭伸出來就縮不回去。

小如的水,終於開了。她不是像我們那樣,從乾糧袋往鍋裡倒米,而是像魔術師一樣掏出了一塊面。

我們驚呼,小如,你怎麼單獨行動?

小如說,三天的乾糧,我兩天領的是米,一天領的是面。你們看,我的乾糧袋中間紮了一根細細的小繩,吃麵就從這端倒,吃米就從那端倒。

我們看著小如像臘腸似的分成兩節的乾糧袋,都很佩服她的足智多謀。

可是,你的面是什麼時候和好的呢?我們都沒看見啊。小鹿追問。

昨晚上聽說今天第一次野炊,我就提前把面和好了。小如介紹。

我們除了感歎她的機警,再沒什麼好說的,靜靜地看她下一步如何操持。小如不慌不忙地把面揉成長條,然後猛地向空中一抖,那麵條見風就長,長度立時增加了三倍有餘。還沒等我們看清楚,小如把麵條像毛線似的纏繞在手指上,如同彈揉琴弦一般,依次撥去,那面就像瀑布似的變化成幾十根,細如髮絲……

啊!拉麵!我們讚歎不已。

小如謙虛地笑笑說,面醒得時間太長了,拉得不夠好。說著,就把拉麵下到滾開的罐頭盒裡。

一會兒就好。大家都喝口熱麵湯吧。小如好像一個開飯館的老闆娘,熱情相邀。我們望眼欲穿,心想,這種世界海拔最高的拉麵,一定味道獨特吧。

老炊走過來,今天他是做飯總指揮,一臉重權在握的神氣。怎麼還沒吃上飯,一會兒就要出發了。他說。

馬上就好。小如說著,在大家的渴盼中,揭開了鍋蓋。

我們看到了一個圓筒狀的面坨,毫無生氣地戳在罐頭底部,那些美麗的麵條,死死地粘在一起,好像凝固了的火山岩。

老炊只一眼,就判斷出了事情的原委。他說,哈,敢想敢幹哪,吃拉麵!沒有高壓鍋,麵條哪裡能煮熟?再說,罐頭盒裡才有多少水?麵條一定要水寬!這火也不行,煮麵一定要猛火快攻……

小鹿打斷他的話說,老炊,你以為這是請你介紹炊事經驗呢?快想個法子吧,小如還沒吃飯。

老炊胸有成竹地說,好辦。我用大鍋特意多做了些飯,專門救濟由於種種原因沒飯吃的人。

小如說,我不吃你的飯。我就吃我自己做的飯。

老炊急了,說,你怎麼不聽命令?

小如說,今天的命令,就是每一個士兵都自己單獨起火。

果平歎道,好樣的,有骨氣。小如不吃嗟來之食。

老炊沒聽懂,說,什麼之食?

果平說,就是她一定要吃她親手做的飯。

老炊想了一下,指揮小如說,你把罐頭盒裡的面摳出來。

小如不知他什麼意思,照辦了。那些精緻的麵條,此刻變成半熟不熟的面漿。

把它揉成餃子皮大小的圓片。老炊繼續吩咐。小如遵照指示,把面片攤在手裡。我們像看戲法一般圍觀,不知後面如何動作。

好了,現在你把面片貼在石頭上。就是你剛才用來支鍋的那幾塊熱石頭。老炊唸唸有詞。

小如依法辦理。她支灶的石頭,先被毛刺燎過,繼又遭牛糞熏陶,雖在皚皚冰雪之中,內芯也已燒得熱透。半熟的薄餅一貼上去,就發出了糧食特有的麥香氣。小如手疾眼快地把熟了的面片取下來,把新的敷上去。要知道,嚴寒中的石頭熱量有限,每一分鐘都很寶貴。

小如一邊揭餅,一邊邀請大家嘗嘗。這是她的午飯,我們都不好意思吃,但那餅的香氣實在誘人,我們就幾人分吃一個餅,每人一小口,更覺美味無比。

小如把最後一張餅請老炊吃。老炊說,你快吃吧。我看號兵已經在擦軍號了。

小如說,你的主意真好。這道飯叫什麼名字?

老炊靦腆起來,說莊戶人的飯,沒有什麼名字。家裡沒油,烙餅容易煳,就先把河灘裡的石頭炒熱,再用石頭把餅炕熟。你一定要問名字,就叫「石頭餅」吧。

小如剛把最後一塊石頭餅填進嘴裡,行軍的號聲就響了。

下午行軍的時候,小鹿湊到我的耳朵根說,小如的餅雖然很香,可她還是虧了。

我說,此話怎講?

小鹿說,你想,小如是一個多麼愛講衛生的人,今天的石頭餅,是在支灶的石頭上烙熟的,那上頭沾了不少犛牛糞,小如是一定把她最害怕的東西,吃到肚裡去了。

我說,噓,小聲點。她也許沒想到,千萬可別提醒她。

《在雪原與星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