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巴牙古都

到鄉下去給老鄉看病,真像郊遊一般有趣。但這種機會不是很多,不是我們不想為貧苦的牧民送醫送藥,而是因為我們的住所周圍都是荒原,很少有牧民。牧民們要趕著他們的羊群,到有牧草的地方棲息,行蹤飄忽不定,很難找到他們。

一天,有個嚮導說離我們幾十公里處的牧民患了病,需要我們去診治。我、果平和一位老醫生立刻騎上馬出發了。

我的坐騎是一匹栗色小馬,步伐均勻而快捷;果平就有些慘了,她的棗紅馬像城牆一般魁梧,傲慢的眼神一點不把果平這位清秀的騎士放在眼裡。

我只能在心裡暗暗同情果平,卻不敢提出和她換馬。不是我膽小,而是騎術不如果平。在草原上,單是膽大沒有用,馬是很有靈性的動物,只要你一跨上馬背,它就能立即判斷出你是高手還是軟包,它可會看人下菜碟呢!

果然,果平一躍上馬,棗紅馬就乖乖收斂起驕傲的神色,服從她的調遣;倒是我的栗色小馬,欺負我的騎術不精,東張西望地不好好趕路。老醫生直催我:「再不快走,我們就要在草原上過夜了。」

到了牧民們聚集的地方,他們高呼著:「曼巴給我們送吉祥來啦!」扶老攜幼地擁出帳篷,把我們圍得水洩不通。

牧民們一年到頭在草原上遊牧,氣候嚴寒,環境惡劣,幾乎每個人都病痛在身。老醫生看病,果平打針,我發藥,一時間忙得頭都抬不起來。

由於看病比較慢,老醫生那兒就積滿了人。我和果平是執行醫囑的,就比較清閒了。

有一位藏族老人走到我面前,很急切地說了一番話。我和果平不懂藏語,只能朝著他微笑。嚮導說:「老人說,你們是天上降下的菩薩,請給他看一看關節痛的病。」

我和果平還想推辭,嚮導說:「我看老人是誠心誠意地請你們看病,你們就給他看吧,要不他會傷心的;要是他的病真的很重,再找老醫生看也不遲。」

我和果平連連擺手說:「老醫生醫術高,還是請他看吧。」

老人合著手掌說,他還要照看羊,等不了那麼長的時間;他相信,我們能醫好他的病。

我和果平就仔細地給老人檢查了身體,確診他是一般性的關節炎。我給他拿了藥,果平給他紮了針。老人臉上浮出笑容,說是感覺好多了。

我和果平都很高興,沒想到老人臉色一變,又急切地說個不停。

嚮導說:「老人想讓你們用聽診器為他聽聽關節。」

我和果平目瞪口呆。聽診器我們倒是有,但那是聽心臟查血壓的,怎麼能聽膝蓋呢?膝蓋裡是什麼聲音都沒有的啊!

嚮導把我們的話翻譯給老人,沒想到,他執拗地說個不停,最後,簡直變成了懇求,說他以前見過的土曼巴,都是用這個亮閃閃的小銀坨,把人的全身都聽個遍的,然後,牽走三隻羊。

我和果平還在猶豫,嚮導說:「你們就滿足老人的心願吧!」

於是,我就把聽診器掛在耳朵上,又用手心把金屬聽頭焐熱,怕冰了老人的皮膚。一切都準備好了以後,老人打開他的羊皮襖,我把聽診器聽頭端端正正地扣在他的膝蓋上……

耳朵裡當然什麼聲音也沒有,可我裝作專心致志的樣子,眉端一會兒聚起,一會兒舒展,好像若有所思地在分辨什麼音響……

過了足足五分鐘,我才收起聽診器,對一直緊張注視著我的老人說:「您的關節有一點毛病,但是,不要緊;吃了藥,就會好的。」

老人放心地舒了一口長氣,好開心的樣子離去了。

我和果平又為別的病人忙起來。過了一會兒,老人牽著一頭大山羊走過來,對嚮導連比畫帶說,很激動的樣子。

嚮導對我們說:「老人講的是『曼巴牙古都』,翻成漢語的意思就是醫生好!他要把這隻羊送給你們,請你們收下他的一片心意。」

我和果平驚得張開嘴巴合不攏,我們只為老人做了這麼一點應該做的事,老人就要如此重謝我們,怎能叫人承受得起哪?!

我們趕緊對嚮導說:「羊是萬萬不要的,老人以後要躲避潮濕,關節就會好起來。」

嚮導把我們的話轉達給老人。

老人淚光閃閃地說:「以前的游醫,給牧民一盒清涼油就要換走一隻羊。土其切!土其切!」

嚮導告訴我們:「『土其切』的意思是『謝謝』!」

《在雪原與星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