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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人有三個魂魄,丟了一個就低迷不振,丟了兩個就百病纏身,如果丟了三個,就不必多說什麼了。我的魂魄一天之間已是負數,成了鬼魅。
  到底怎麼辦?
  我不知道。我苦苦思索。我不能和任何人商量,我也不能提前把真相告訴任何人。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哪個人是可以信任的,既然我朝夕與共的愛人都是一個無與倫比的騙子,我還可以相信誰?我一言不發,對所有的勸慰之詞都不置可否,召開追悼大會的日子雖一再延期,但業已擺上日程。人們把烏海的屍身拼湊完畢,據說使用了硅膠和大量的化妝品,烏海已栩栩如生。無數的人送了挽幛和花籃,靈堂香氣四溢。據說最昂貴的一個花環是為我預定的,全是盛開的鮮花組成。各個部門都準備了悲痛欲絕的悼詞,連奏放哀樂的音響都是從全市最好的劇院調來的,到時候會震耳欲聾。
  人們一五一十地向我匯報著,以為我會特別在意。我像個木頭人一樣聽著,什麼都不說。大家以為哀痛把我壓成了粉末,對我的漠然也並不覺得意外。醫生說我的生命體征大致正常,不會猝死,大家也不強求我表態。
  我沒有可說心裡話的人。所有的人都和我形同陌路,一個不真實的烏海阻隔在我們之間。我居然特別想和紅襪子談談,因為只有在她那裡,我們才會面對同一個烏海。我真的給紅襪子打了電話,但對方一直關機。我估計那天臨走時的威脅奏效了,紅襪子已逃離此地。
  從來沒有過的孤獨啊。我不能和我的孩子說,不能和我的父母說,也不能和烏海的父母說。所有的真實積存在我的心裡,發酵自燃腐爛爆炸……我的自製和克制已經到達極限。我不知道面對烏海裝裹一新儀表堂堂的屍身,我如何表達。我是一個平凡的女子,但我是一個正直的人。我從來沒有隱瞞過罪惡,也沒有撒過彌天大謊。面對這樣一個殘忍地欺騙了我和孩子的罪惡之人,我是否要放棄原則,幫他把謊言維持到底?就算我理智上打算這樣做,實際上我也根本做不到。我會歇斯底里,我會破口大罵,我會不顧一切地拋出真相,我會把追悼會開成鬥爭聲討會……
  一想到這些我就不寒而慄。我想提前死掉,這樣我就不必去面對非人的殘酷。但是我還有孩子,我不能讓他在失去父親之後又失去母親。我要堅強地在屈辱之中活下去,可是我不知道如何熬過艱難歲月。
  迫在眉睫的追悼會。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延期。我要出席追悼會的黑色制服,已經放在我的床頭。我要佩戴的白花已經別在上衣的胸前。人家為我擬定的悼詞已經打印成冊,可是我一眼都沒有看過。在我的心裡,有一篇烙印一般的文字,刻在心上。那就是我要講出真相。我要做一個坦坦蕩蕩的人,我要把自己的冤屈公佈於眾。
  我沒有一個可信賴的人,我只有飛越萬水千山來找你,求助於你……
  李芝明說到這裡,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手錶。她還在醫院靜養,和護士說好了晚上回去,飛機快要起飛了。
  「讓追悼會繼續等待,等待……」賀頓回答。她和李芝明握了握手,她們的手指同樣冰涼。只是賀頓的指尖有一點熱度。為了能把這些微的熱度傳遞給李芝明,賀頓深深攥了一下掌心。溫暖像碾碎的紅櫻桃,頃刻汁液似旋。殷紅色的漿水如同煮沸的硃砂,傾瀉在白雪之上。
  賀頓面對的是一個背叛的故事。在她自己的故事裡,她是一個背叛者。賀頓自嘲地想,這樣的支援,好像內衣外穿,不夠體面。

《女心理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