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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彌陀佛,一切如常。
  現在,賀頓正式拿起了美白膏,打開瓶蓋。昨天她只取了一點皮毛用於塗抹,平整的膏脂上留下淺淡的印記,好像一隻微小的蟲蟻膽怯地爬過,這一次,她要大張旗鼓地粉刷面頰了。賀頓挑起一塊綠豆大小的膏脂,敷在臉上,輕輕勻開,果然有一小塊皮膚白皙起來,好像是得了局部的白癜風。賀頓持之以恆地塗抹下去,就像一個不屈不撓的粉刷匠,整個臉在膏脂的覆蓋下,粉飾一新。
  賀頓打量著自己的臉,覺得新奇而古怪。小時候,手腳開裂得太厲害,血珠沁出的時候,媽媽會把豬皮在火上烤烤,然後抹在她的手背腳背上,那種香噴噴的油膩味道,會伴隨整整一天。
  現在鏡子裡的這張臉,丑還是醜的,但是白了。一張丑而白的臉甚至比丑而黑的臉,還要不宜。為了能把化妝品推銷出去,她只能勇敢地注視著自己陌生的臉,在所不惜。
  臉上開始有輕微的刺癢之感,賀頓突然想到了什麼,趕緊端來一盆水,把半邊臉洗淨。現在乾淨的半邊臉舒適了,敷有膏脂的半邊臉漸漸地火燒火燎起來。
  堅持並不是很困難的事情,連續三天,賀頓沒出門。除了在半邊臉上塗抹增白膏之外,就是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讀書,好像殭屍。這樣的好處是節約能量,讓方便面能支撐更長的時間。到了晚上,賀頓就洗去增白的膏脂,再抹上去皺的汁液。當她在昏黃的燈光下為自己做著這樣的工作時,覺得自己像配製毒蘋果的妖婆。妖婆要害的是白雪公主,賀頓是救贖自己。
  三天過去了,當賀頓頭暈眼花地走到鏡子跟前,欣賞尊容時,奇跡果真發生了。
  所有的藥液她都抹在了自己的左臉蛋上,因為右手操作方便。如果一定要有一個臉蛋下地獄,她選擇左臉。
  地獄裡的左臉蛋稍稍地變白了,好像鍍上了一層銀。這個變化別人不一定看得出來,但作為臉蛋的主人一目瞭然。為了讓效果更顯著,賀頓決定等待的時間更長一些。她用一卷長長的衛生紙把鏡子纏繞了起來,這樣遠遠看去,鏡子就像是一個裹滿了紗布的傷兵。對於幸運的右臉蛋,她一如既往置之不理,然後在半饑半飽的狀態中讀書。除了從賀奶奶家背出來的存貨,她又在周圍找到了一個收破爛的,從他那裡用非常便宜的價錢買來舊書雜誌。書,只要沒看過,就都是新的。她有一個重要發現,書是可以當飯吃的。好書的快感能夠戰勝飢腸轆轆。當然了,如果太餓了,什麼書也抵不過一碗滾著辣油的紅燒牛肉麵。
  焦灼中,第七日姍姍來臨。賀頓一把擼下鏡子上包裹的衛生紙,蒼黃的鏡子顯露真容。賀頓把臉蛋湊上去,看到了一張陰陽臉。記得上小學的時候,老師在地理課上說過劃分中國南方和北方的界線是秦嶺。秦嶺是分水嶺。她問老師,什麼叫分水嶺啊?老師說,就是一座山,山這邊一個樣子,山那邊另一個樣子。賀頓還是不懂,她們家鄉那裡有很多山,但是山這邊和山那邊都一樣寸草不生。秦嶺從此在幼小的賀頓心裡,成了一座神奇的山。現在,聖山搬到了賀頓臉龐上。右臉蛋依然粗糙黯黑,但左臉蛋脫穎而出,光鮮明亮,連鼻子也被一把無形的刀子劈成了兩半,一半亮麗一半晦澀。
  賀頓撫摸著自己的臉,從乾澀到潤滑然後又從潤滑到乾澀,大笑起來。她是有理由高興的,這是一個設計,一個危險的設計。她用自己僅有的微薄資本做了一個不計後果的投資,現在,她成功了。
  賀頓特地在不多的方便面儲藏中,拿出兩包,犒勞自己。臨到放入麵餅的時候,又掰下了一小塊。不能得意忘形,如果出師不利,她還是在困境中掙扎,積穀防饑。
  賀頓攜帶著自己的陰陽臉出了門。她特地帶上了一個口罩,不是怕感冒,而是怕風沙變成橡皮擦塗抹了界限,她期待著雙頰的對比觸目驚心。
  裝扮好以後,她躊躇滿志地走出了門。如此美妙的驚世駭俗的尊容,它的觀眾是誰呢?
  湯小希正好不當班,窩在自己的小房子裡描眉畫眼,看到賀頓來了,非常高興。一把拽下賀頓的口罩,說:「你別裝神弄鬼,我才不怕感冒呢。天天伺候的都是要死的人,什麼人間的病災我都有抵抗力。」
  賀頓微笑不語,等待著湯小希的震驚。賀頓沒有失望,湯小希嗷的一聲怪叫,說:「賀頓,你當了第三者?」
  賀頓很奇怪,說:「沒有啊。守身如玉。」
  「要不就是欠債不還,被人追殺?」她甚至緊張地張望了一下賀頓的背後,生怕她帶上尾巴,連累自己。
  賀頓說:「我雖說沒有多少錢,但既無外債也無內債。」
  湯小希說:「你不要假裝清白!若不是冒犯了黑道上的人馬,你怎麼會被人破了相,成了這副慘不忍睹的嘴臉!」

《女心理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