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太過的殘酷和太過的輕鬆——2006足球世界盃觀感之九

  真是不願看到德國和阿根廷在八進四這一輪相遇。這是自世界盃開打以來競技狀態最好的三五支球隊中的兩家。在專家和球迷投票推舉的最具冠軍相的四支球隊中,甚至躍居最顯眼的頭兩位。讓兩支業已呈現王者靈光氣象的球隊硬碰死磕,真有點於心不忍,這種殘酷的對決發生在下一輪四進二的時候,似乎還可以接受。這種過早的死磕,無異把一位具備登上皇位資質的王子早早廢了。

  真沒有料到會踢得如此難看。德國難看得不像德國隊,阿根廷也難看得不像阿根廷隊。這兩個隊風格儘管有差異,卻都是大打進攻足球的,且都打出了好戰績,也打出了威風。兩隊都不見凌厲的進攻勢頭,沉悶而又粘滯。人說是雙方教練的謹慎方略,我不敢全信,倒覺得是強強對決中的互相消磨和抵消,還有互相畏怯的心理對腳下功夫發揮的制約。雙方能力的懸殊,才可能造成一方的肆無忌憚和盡興盡情的發揮;勢均力敵,必是互相制約下的殘酷的消耗消磨。點球不過是一種最愚蠢也無奈的決勝方式。

  相對而言,意大利和烏克蘭的比賽就顯得太過輕鬆,輕鬆到不像是八進四的含義裡所應有的艱辛。竟然出現3︰0的懸殊比分。烏克蘭是走得最遠的一支新軍,第一次參加世界盃就踏上八強的台階,該當是黑馬了。據人說是因為頭次參賽缺乏經驗,還有說運氣欠佳導致失敗,似有道理,卻不敢全信。兩三次擊中門楣和門柱,畢竟還是腳腿和頭上的功夫和把握差了一點點,所謂差之毫釐,謬以千里,門柱內和門柱外的結果就大相逕庭了。也許我的生活實踐所決定,不大相信命運的毛鬼神秘,而更注重自我實踐中的欠缺和弱項的彌補。命好命不好的說詞,往往會給一時一事的受挫者一個逃避尷尬的巢穴,進而喪失修勵圖舉的勇氣。記得烏克蘭有一次門前頭球,頂得有力而又刁鑽,意隊守門員在猝不及防裡已無能為力,那勢在必進的皮球,卻被站在球門線上的意隊後衛擋出。這只能說意隊不僅攻擊力強,守域也有方略,單是抱怨命運不濟是軟弱的逃遁。

  最可感人的是卡恩的臉和左手。卡恩在場間休息時,左手摟著年輕萊曼的肩膀,又一次一次用那隻手撫摸萊曼的腦袋,那張粗糙的臉上儘是真誠的鼓勵,蹲在萊曼身旁許久許久。卡恩是德國隊多年來的首選鋼鐵門神,那張勢與球門共存亡的臉上的神態,不僅刻在德國人的記憶裡,也為我這樣的准球迷所熟識。這回世界盃上他坐了涼板凳,我曾為之神傷。他對接替德國隊球門的萊曼,卻是這樣一副動人的熱臉,貼上這位年輕的尚留稚氣的萊曼的臉。雞腸小肚與閉胸高懷,個人得失與國家榮譽,崗位替換與精神傳承,如此等等潛詞默意,都在卡恩那只左手和前所少見的臉相裡蘊含不盡。萊曼撲救兩個點球的壯舉,補償了德國,也補償了卡恩。卡恩盡可以放心地領兒子逛山游水了。

  2006.7.1 雍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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