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鹹街

我帶美君到香港雲鹹街時,剛好一群嘰嘰喳喳的女學生經過,她驚詫又開心地說:

啊,香港的學生還穿陰丹士林旗袍啊……

張愛玲是美君的同代人,在港大讀書時,也曾經婷婷裊裊地走下雲鹹街;旗袍的裙擺矜持又挑逗。戰爭的記憶,從來就並不只有「正確的」血肉模煳——

在香港,我們得到開戰的消息的時候,宿舍裡的一個女同學發起急來,道:「怎麼辦呢?沒有適當的衣服穿!」她是有錢的華僑,對於社交上的不同的場合需要不同的行頭,從水上跳舞會到隆重的晚餐,都有充分的準備,但是她沒想到打仗。

蘇雷珈是馬來半島一個偏僻小鎮的西施……她是天真得可恥。她選了醫科,醫科要解剖人體,被解剖的屍體穿衣服不穿?

一個炸彈掉在我們宿舍的隔壁,舍監不得不督促大家避下山去。在急難中蘇雷珈並沒忘記把她最顯煥的衣服整理起來……她還是在炮火下將那只累贅的大皮箱設法搬運下山。蘇雷珈加入防禦工作,在紅十字會分所充當臨時看護,穿著赤銅地綠壽字的織錦緞棉袍蹲在地上辟柴生火……

《天長地久:給美君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