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冰凍時分(3)

  「……參照卡內基教學促進基金會的美國高等學校分類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國際教育分類,我認為,中國的高等學校應當分為三大類:一類是少量的綜合性、研究型大學,培養創新拔尖的科學家,包括自然科學的、社會科學和人文學科的;另一類是大量專業性、應用型的大學或學院,培養有寬厚理論基礎的不同層次的工程師、經濟師、臨床醫生、律師、教師和各級幹部;還有一類是更大量的職業性、技能型的高職院校,培養生產、管理、服務於第一線的從事實際工作的技術人員。每類高校,都可以有重點非重點的區分,都可以辦出特色,成為國內知名、國際有影響的高校……」
  石坤精彩新銳的演說使得會場一片靜寂。喬冬蕊學過速記,她用特殊的記錄符號將這段話完完整整地記在了筆記本上。在記錄的間隙,她不時抬頭看他一眼,那清瘦嚴肅的面容是她所熟悉的,是她曾想過念過愛過盼過的。種種複雜繁冗的情緒紛至沓來,有一剎那,她驀然穎悟到了自己的小肚雞腸。是的,她的胸懷是多麼狹小。講壇上這個侃侃而談的出色的男人,是值得信任值得尊重的。作為離溪大學現任行政辦公室主任,她不該沉迷於個人傷痛,她有義務輔佐他,有義務讓他知道更多更翔實的內幕。
  農曆新年前夕,符遠志成功地請到了他的財神爺,諸葛弈雄。儘管這宏大的請客計劃比預計中整整推遲了一個多月,他仍然喜出望外。
  此番請客,有些波瀾曲折的意味。符遠志先是囑托堂哥打聽諸葛與那位算命女大仙的感情走向。堂哥神通廣大,隔幾日就有了回音,諸葛與女大仙早沒了下文,原因是諸葛認為那小娘們屬通靈之人,不可褻瀆。
  符遠志的一顆心落了地,這才壯起膽子邀約諸葛,諸葛在一番推雲撥霧的拒絕之後,以一種極其輕慢極其勉強的口氣接受下來。同時在符遠志排出的一長串可供選擇的時間表裡挑出了一個星期三的下午。然而就在那個星期三,諸葛卻又臨時爽約,並且沒有解釋任何理由,似乎符遠志的約會在他眼中不過是鴻毛一縷,不值一提。就在符遠志又是憤怒又是失望的時候,諸葛倒又主動打電話過來,定下了當周的禮拜天。
  禮拜天早上,符遠志提早半個鐘頭把車開到高速公路入口處,停靠在路邊,搖下車窗,一邊吸煙,一邊觀察著倒後鏡。不一會兒,堂哥符東江的黑色帕薩特也到了,響了響車號,跟他打個招呼,緩緩滑向他的車尾,熄了火。
  堂哥車上還有三個朋友,都是平素交情甚篤的,常在一塊廝混,有事彼此捧個場,有結拜兄弟的情分。符遠志原打算請上姚建山兩兄弟,堂哥斟酌斟酌,說是最好避開他們,那兩兄弟太能喧賓奪主,搶了他的綵頭,等於白忙活了。他聽著在理,遂打消了念頭。
  當諸葛乘坐的藍色普桑姍姍露面,符遠志長長舒出一口氣。他掐滅煙蒂,揚手對諸葛的司機做個手勢,轟動引擎,駛向高速公路的檢票口。買了三輛車的票,他就在前面引路,諸葛的車不緊不慢地跟著,堂哥的帕薩特押後。
  地點是符遠志選的。他先是定了一處農莊,嫌檔次太低,後來選了一家靶場,又覺殺氣騰騰。千思萬想的,他乾脆買了張旅遊地圖,按圖索驥,找到了省城附近新開發的溫泉度假村。為了驗證住宿與飯菜的質量,符遠志還專程領著老婆孩子試驗了一把,感覺很不錯。尤其是他老婆泡過溫泉以後,目柔面赤,皮膚跟新鮮的豬肉凍似的,涼潤光澤,滑不留手,惹得他心頭陣陣火起,一上身就快馬加鞭,一口氣跑了十里地,重溫了青年時代的威武雄壯。
  符遠志一路控制著車速,在高速公路上跑了近三個小時,比平時慢了不少。車子停在溫泉賓館的停車場,一開車門,就聞到空氣裡瀰漫著的濃重的硫磺味兒。
  符遠志慇勤地趕去替諸葛開門。門一開,跳下來一隻光頭臘腸狗,跟著又是一隻黑色大狗,一左一右地瞪眼衝著符遠志咆哮,並不真咬,惡叫幾聲,便撒著歡兒溜躂去了。諸葛在後座,還打瞌睡呢。聽見符遠志恭恭敬敬的輕喚,他揉揉眼睛,下車來伸展伸展胳膊腳,四面望望,笑了:
  「喲,小符,你只說溫泉,我還沒弄明白,原來是這地兒,上周省教委舉辦教育論壇,我才來過。」
  「是,是,這裡開發不久,環境還是可以的。」符遠志陪笑。
  「是啊是啊,我知道,這裡比一般的度假村上規模、上檔次。」諸葛肯定道。見他並沒有見怪,符遠志略微放下心來。
  「先泡泡湯,鬆鬆筋骨,您看怎麼樣?」符東江提議。符東江與諸葛交道不淺,言談顯得很隨意。他那幾個朋友也是承租小吃城的東家,與諸葛多次趕赴同一場飯局的,都不生疏。他們紛紛過來,也有叫諸校長的,也有叫老闆的,相互寒暄。
  「咱們得遵守主人家的安排,」諸葛詼諧道,「小符,今兒你可是掌櫃的。」符遠志故意啪一聲給諸葛行個標準的軍禮,響亮地說:
  「請領導指示!」幾個人都笑了。符遠志背後有個女人的聲音突然插進來:
  「敬禮的姿勢真內行,大哥是當過兵的吧?」符遠志應聲回頭,發覺身後多了個女人,年紀很輕,穿一件長及足踝的櫻桃色羊毛大衣,由於款式貼身,厚密的冬裝並未遮掩出纖細的腰身。可惜這女人戴一副大大的墨鏡,看不清廬山真面目。
  「司機臨時有事,只好委屈尚小姐來幫忙吆喝這匹鐵馬兒。」諸葛打著哈哈解釋。諸葛把自己的車稱做鐵馬兒,符遠志是知道的。他只是奇怪自己眼力不濟,一路上居然馬虎得沒看出給諸葛開車的師傅是一女的。
  「諸校長那是看得起我,抬舉我見見世面。」那女人嗲嗲地說。
  「不敢當不敢當。不瞞諸位,江湖上十八班武藝,我諸葛弈雄會十七種,就是駕駛這活計,楞學不會,天賦差了,沒轍!」諸葛自嘲道。
  「諸校長天生是坐車的命,何須親自動手?!」符遠志討好道。諸葛只是淡淡一笑。
  「這位是尚小姐,小吃城管理辦公室的財務主管,前天學校才正式下達了任命書。」諸葛介紹道。那幾位忙說久仰久仰,又說恭喜尚小姐平步青雲。那女人客套幾句,一邊摘下墨鏡,露出妝容精緻的面龐。
  符遠志一驚,他立刻認出她來。這妖妖嬈嬈的美女,他是見過的,正是那日婚禮上令他萬千遐思的新娘子尚明月。
  「人都齊了吧?」諸葛大手一揮,「那就別磨蹭了,洗澡去!」
  「對對對,諸校長,您請先!」符遠志謙恭地做了個手勢。
  「尚小姐,請!」符東江識得路數,搶先巴結尚明月。
  尚明月一聲清脆的忽哨,兩隻狗爭先恐後地竄了來。狗不能泡溫泉吧,符遠志又張羅著請服務生代為看管。兩隻狗哧牙裂嘴的,目露凶光,人家不敢近身,符遠志掏了不少小費,總算應承下來。
  一番忙亂,一行人步行去了溫泉。門票費裡含著游泳衣的費用,符遠志嫌質地差,專程在旁邊的店舖裡為諸葛和尚明月另買了兩件。原想每人一件的,其他哥們兒暗暗叫他不必破費,自家兄弟不用講排場。
  週末生意好,大池子裡人頭攢動。符遠志包了帶按摩功效的池子,地方很清淨,單獨的一間大廳,躺在池中可以享受家庭影院,池畔還有吧檯。服務員介紹說有海鹽浴,有花瓣浴,有牛奶浴,有中藥浴。符遠志選了中藥浴。棕色的池水沉澱著密實的中藥渣,有一股微苦的氣息。包房顯然不是天然泉水,就變成了貨真價實的洗澡,好在大家並不計較。
  諸葛換了泳衣,又黑又肥實,跟魯智深似的,從背後望去,簡直是一頭體毛繁多的熊。但大伙集體扮演睜眼瞎子,異口同聲誇他保養得好,頭髮茂密,肌肉結實,隨便怎麼看都不是五十幾歲的人,和二三十歲的壯小伙沒什麼區別。諸葛起先還矜持著,保持理性,漸漸抵擋不住四面八方的馬屁,笑道:
  「人家都說,我諸葛弈雄的頭腦計謀一點兒不遜色於諸葛亮,肚量呢,不差於蕭何,剛正阿直勝似張釋之,可就是沒人誇我的長相,可見我長得實在不怎麼地--不過不要緊,我諸葛弈雄有情意有擔當,也不靠那臉膛子蹭飯,何況我還是有信心的,男人嘛,一黑遮百丑,你們瞧我這身皮,跟非洲人也不差什麼了,是不是?」
  眾人大笑,誇他總結得精闢,又說他那是健康色,真正的男人味。諸葛情不自禁笑起來,斜眼瞅瞅尚明月,尚明月嬌媚地回視他一眼,頗有羞怯之態。符遠志心細,瞧二人那眉目傳情的架勢裡,透著幾分試探,似乎尚未有過無肌膚之親。他心想諸葛這老傢伙,先泡湯,後泡妞,還挺愜意呢。
  穿了泳衣的尚明月讓符遠志大失所望。她太瘦,細細的手足,萌芽般的胸部,生澀得像個十來歲的小丫頭。這種稚氣的少女身材可能會讓小男生神魂顛倒,然而對於符遠志這樣的成年男性,著實欠缺吸引力。可尚明月非同一般女子,她擅長蠱惑之技,那雙媚眼簡直就是一件所向披靡的武器,眼波流轉,盈盈欲滴,挑逗諸葛這種讒嘴貓實在不費吹灰之力。符遠志眼見得諸葛欲蓋彌彰而又深情款款的模樣,心生焦急,生怕這小娘們轉移了諸葛的注意力,沖淡了主題,壞了他的大事。
  晚餐訂在餐廳的雅間,符遠志先是熟門熟路點了幾樣昂貴的大菜,又叫了瓶牛鞭泡酒,這才把菜單遞給諸葛,請諸葛點菜。
  「咱們給女士來點兒有特色的。」諸葛自言自語。他是老手,隨意翻了翻,就順溜地點了石鍋湯、麻辣兔頭、甜酸咕嚕肉、糯米金銀糕、奶湯魚丸。
  尚明月取出隨身攜帶的狗糧,去餵她那兩頭寶貝狗。不知是泡過溫泉,抑或空調溫度過高,餵過狗回來,她滿面緋紅地坐在諸葛對面,猛然怯了場,直低著頭,一句話不說。
  坐了坐,她脫掉大衣,只穿一件櫻桃色的開衫毛衣,底下是一條嬉皮風格的工裝褲。隔一會湯鍋上來,她抱怨熱氣熏得厲害,越性連毛衣也脫了,那裡頭可是琵琶半掩,春光外瀉,紅色吊帶紗衣,點綴著紅色亮片組成的牡丹花,隱約顯出同色系的胸衣,透而不露,性感到了極致。就連一向自認坐懷不亂的符遠志都瞪大了眼睛,加上牛鞭酒作亂,渾身躁動,熱浪直從腳底竄將上來。
  餐桌上沉悶了,只有諸葛心猿意馬地不斷詢問尚明月,菜品可否合胃口,要不要添加飲料。尚明月並未扮做淑女狀,很大方地伸手拿起兔頭,津津有味地啃,啃完了,連沾了油的手指也旖旎地舔了舔。這美女啃兔頭又是一景,看得一幫男人垂涎欲滴,巴不得將那秀色可餐的尚明月吞落肚中。
  符遠志猶自納悶,作陪的這幾位朋友在男女情事上都不是什麼純潔的白鴿子,今日竟給一小女子三招兩式輕易就「電」倒了,心慌意亂,一聲兒言語都沒了,把一場熱鬧的聚會弄得冷了場子。
  諸葛的諂媚伎倆是一流的,他點的菜溫香滋潤,別具一格。奇妙的石鍋湯香濃清淡,湯裡藏著人參果、手掌參、冬蟲、藏紅花,諸葛又周到地動手為尚明月在湯裡燙些野山菌、蔬菜。見她舀了幾勺子五彩繽紛的咕嚕肉,諸葛就很內行地告訴她咕嚕肉的做法,是用番茄醬、酸梅醬、檸檬、橘子、甘蔗水調成汁,再將豬肉粘著蛋清一炸,澆上汁水,撒上菠蘿、紅綠辣椒、洋蔥、青檸檬粒。尚明月嘗了嘗,故意誇張地說:
  「哇塞!諸校長,您可真在行,還真有這幾樣東西的味兒。」諸葛一聽來了興致,誇耀道:
  「我還會煲一種酸辣湯,用檸檬、泰國小辣椒和海魚做底料,搭配各樣海鮮,具有解毒養顏的功效,保管你一喝啊,就被它的味道粘住,一輩子都忘不了。」
  「就像戀愛中的女人,時時刻刻粘著你。」符東江笑著補充。
  「最近有部電影,好像就叫做戀愛中的寶貝。」符遠志文不對題地插嘴,他試圖引開大家的視線,把失去的話語權收復回來。他端起酒杯,乘勢敬諸葛:
  「諸校長,感謝您的賞光,還望諸校長今後多多關照提攜。」
  「我也陪敬一杯,」符東江機敏地起身助陣,「領導,我這表弟一直盼著能在小吃城--」
  「不說那個,不說那個,」諸葛不耐煩地打斷他,「來來來,喝酒喝酒!」他一仰頭就干了,還對符家兩兄弟晃了晃空杯底,目光順勢又落在了尚明月純白裸露的肩頭。
  「諸校長,您這麼善於烹飪,一看就是個規規矩矩的住家男人,您太太真好福氣。」尚明月瞥他們一眼,輕幽幽地說。
  「住家男人?哈哈,我的家人從沒嘗過我的手藝!」諸葛笑了,「你知不知道,我年輕的時候,當過農民,當過機修工,還在離溪大學干了三年幼兒園的廚師。」
  「喲,您的經歷真夠坎坷的,」尚明月故做天真地瞪大雙眸,「諸校長,我敬您一杯。」說著,她也不起身,自顧自喝了半杯果汁。諸葛見狀,一仰脖,把整杯白酒乾了。
  看看尚明月的情態,就知道諸葛何以會猴急猴急地纏上身去。比如一個深諳養身之道的人,長年喝著溫和中性的補藥,驀然給他一盤濃艷刺激的鐵板燒,無論如何難抵誘惑。諸葛經手的女人料定不少,可尚明月這樣欲語還休、欲拒還迎、欲擒故縱的風情,恐怕是罕有的。當下兩人的眼神就曖昧糾纏起來,一點一點地在空中編織出一張無形的大網,把其他人屏棄在外。
  符遠志被這女人攪擾了正題,恨得牙癢癢的。又見滿桌男士都給尚明月搞得坐立不安,不由得直歎自己晦氣,避開了姚建山兄弟的猛料,誰知道又來一道行更深的妞兒。
  「不曉得誰有福氣嘗到諸校長的廚藝?」尚明月瞟瞟諸葛。
  「找個週末,我請你,我親自下廚,」諸葛慷慨允諾,「在座各位,都來捧個場!」幾個人忙舉杯,一起敬諸葛,接著又轉敬尚明月,說叨她的光,有幸一睹諸校長的廚下風姿。
  符遠志訕訕的,無趣得很,只好努力地吃。鋪著金黃色老南瓜肉的糕餅,他一氣吃了四隻,又連喝兩碗奶油魚丸湯,雪白的魚湯裡漂著翠生生的豆苗,他越性都撈起來吃了。到了回房間打麻將,他才發現自己撐得慌,連坐下去都覺難受,不得不推脫,請朋友代陪諸葛娛樂。
  之前符遠志已做好功課,在衛生間找機會塞了只紅包給諸葛,說是打牌的底金。諸葛老於此道,順手放進褲袋,並未推辭。紅包裡是一萬塊錢。符遠志本想裝五千,與堂哥一商量,符東江笑他小氣,說別人給的紅包,少則五萬,多則十萬,諸葛照單全收,眼都不眨一下的。符東江說,你老弟不開竅,這可是放大餌釣大魚,要真成了事,租下了鋪子,個把月你這成本就回來了。符遠志覺得在理,一咬牙,就加一倍,放了一萬。一萬,那是大數目了。
  符遠志和另一個朋友沒有上場,尚明月說是不會,得跟諸葛學學,也不打。剩下的人恰好四個,湊成一桌。諸葛說是打小些,一二四,一百、二百、四百。尚明月坐在諸葛旁邊觀摩,毛衣穿上了,紐扣卻未扣上,半露出肉色蕩悠的胸衣,臉龐紅噴噴的,連脖頸都透著輕白粉香。諸葛明顯心不在焉,連連點炮,兩圈下來就出去了一千六百塊。他推開牌,叫過符遠志,說:
  「小符,你來替我,我頭沉得很。小尚,你陪我出去透透風。」
  說著就與尚明月一道出去了。桌上的人牌興正濃,符遠志讓閒著的朋友上桌,自己也想出去走走消消食,又怕諸葛疑心是去跟蹤監視他,因此刻意停頓一會,估摸著他們已經走遠,這才慢吞吞拉開房門。
  誰知他一隻腳跨出房門,隔壁單獨安排給諸葛的那間房,也開了門。他一驚,縮回頭,借門縫偷看動靜。出來的是諸葛本人,外套脫了,穿件保暖襯衣,朝電梯口去。恰好一名男服務生托著果盤過來,諸葛叫住他,問賓館前堂有沒有自動售貨機。
  「正在安裝,還不能使用。先生需要什麼?大堂裡有售基本生活用品。」服務生彬彬有禮地回答。
  「有沒有安全套?」諸葛直言不諱地問。
  「對不起,暫時沒有。」服務生明顯是忍著笑。
  「媽的,什麼破賓館!」諸葛罵了句,想一想,急急折身返回房間。
  他們的對話,符遠志在門邊聽了個清清楚楚,心中直叫倒霉。這成什麼了,他請客可不是為了拉皮條的。他符遠志雖不是什麼一等良民,好歹也當過兵,身家也算清白。他不過是想攀附著諸葛,租間旺鋪,發筆小財,供兒子念好學校。這些男盜女娼不三不四的事兒,他忌諱。
  打了大半夜的牌,臨上床符遠志忍不住跟堂哥說起這一幕。他們兩兄弟住著一間房,牌桌沒來得及收拾,滿地瓜殼煙蒂。符東江並不意外,打個呵欠道:
  「騷狐狸,誰都知道會有這一天。」
  「她不是剛結婚嗎?」
  「結婚?」符東江冷哼,「她哪在乎這個!連爹的老命她都可以出賣,甭說老公了。」
  「她爹不是救人英雄?怎麼出賣?」符遠志狐疑。
  「救人英雄?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啊?」符東江笑起來,「尚老頭是豆腐渣工程的犧牲品。」
  「什麼?」符遠志睡意全消。
  「尚老頭是從小吃城的四樓掉下去的,早晨不到六點鐘,也不知道他是準備打掃衛生還是怎麼的,人靠在窗邊,過廳裡的窗框突然鬆了,整面牆都垮了,人嘩啦一聲就掉下去,後腦勺著地,當場就斷了氣。」符東江輕描淡寫地說。
  「那、那救人是怎麼一回事?」符遠志驚得結結巴巴。
  「離大保衛部的人一來,立馬通知諸校長。諸校長立即叫人用塑料布封了那扇窗,後來姚建山出主意,隨便找了個貧困生來,給了一筆錢,教那男孩子說,他想跳樓,被尚大爺奮不顧身地救下,拉扯中尚大爺失足落下。等窗戶和牆修好了,救人英雄定了性,尚家人搞不好也收了鈔票,安頓好了,答應私下和解了,學校保衛部才在警方備了個案。」

《綠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