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個國家幹部,交了一個民營企業家的朋友,難道可怕嗎?我想袁秘書不會那樣思想保守吧?
    田忠信第二天就買了1000萬元的鋼材,囤積了起來。結果不出兩個月,鋼材漲價,他一下就賺了400多萬。他及時向袁力報喜,並約袁力抽空到公司一談。
    袁力聽到喜訊,極為高興。他不光是為賺了400多萬高興,主要是為他對市場的預測正確而高興。那天晚上,他對田忠信說了自己對市場預測的意見以後,雖自信自己的意見沒有錯,但也有幾分擔憂,怕萬一出了偏差,在崇拜自己人的面前丟了醜。現在的結果完全證實了他的預測,去除了他那份擔心,他高興得幾乎有點按捺不住自己,在田忠信打過電話的當天晚上,就到忠信實業公司來了。
    和上一回一樣,田忠信還是提前放走了公司所有的人,就他一個人在公司裡等候著。袁力比上回早來了一個小時,精神也比上回好得多。田忠信把他迎到辦公室坐下,一邊把沏好了的香茶送到他手上,一邊說:「袁秘書,您真是神了,您簡直就是神人啊!」
    袁力謙虛地說:「什麼神不神的,是你運氣好啊!」
    田忠信說:「我運氣好?我可沒有這樣大的運氣。做生意這麼多年,我還沒有哪一回因為運氣賺過錢。這次的成功和收益,完全是您的知識和才能體現出來的價值呀!」
    袁力很願聽田忠信說這樣的話,但他還是搖搖頭說:「不不,你過獎了。」
    田忠信說:「袁秘書,這不是過獎不過獎的問題,這是實實在在的事實啊!要沒有您偉大正確的預測,那1000萬肯定還在銀行裡閒置著,而有了您這偉大正確的預測,那1000萬變成了1400多萬,不過兩個月的時間呀,我的袁秘書!我現在別的什麼先不說,我想先做個小人,因為我知道袁秘書不會說,只能由我來說了。袁秘書,我想說的是,賺的400多萬,百分之八十歸您行嗎?」
    袁力連連搖頭擺手說:「不不不,你不要胡說,千萬不要胡說啊!」
    田忠信說:「袁秘書,我說了,我先做個小人,要論理,我拿百分之二十是太多了,可我怕袁秘書您……」
    袁力打斷他說:「我告訴你,我一分錢都不要。」
    田忠信瞪大眼睛:「為什麼不要?這錢是用您的知識才能正正經經掙來的,又不是偷來的搶來的,您何必要說這樣的話呢?」
    袁力說:「那是用你的錢掙來的,你還是放著自己用吧。」
    田忠信說:「那不成,絕對不成!袁秘書您要是不要這錢,就是不願繼續幫我。要從我心裡講,我是想百分之百地給了您,因為您在機關裡,每月的薪水是有限的,和我沒法比。但我怕您不肯接受,才說了百分之八十的。我說了,我那錢要是沒有您,絕對還在銀行裡放著,怎麼能是我的錢掙的呢?袁秘書,人家都說,有知識的專家是最講事實的,難道這不是事實嗎?」
    袁力從田忠信的話語和表情裡,都能感受到那是出於田忠信的真實所想,這讓他對田忠信又多了一份好感。對於錢,他雖不那麼看重,但錢畢竟也是好東西。袁力這時想,這錢他不要,田忠信肯定不答應,可要,或許會惹出什麼麻煩來。上邊明文規定,機關幹部不能經商,也不能在企業裡兼職,他從他這裡拿那麼多錢,怎麼個說法?萬一有人知道了,他怕有八張嘴也難以說清的。
    所以他說:「田經理,我說句心裡的話,這事你能這麼看,你能這麼想這麼說,我很佩服,說明你是我袁力值得交的一個朋友。但這錢,我確實不能要。因為文件有規定,機關幹部是不能經商、也不能在企業裡兼職的。我拿了你的錢,怎麼說?我沒法說啊。」
    其實袁力的擔心,田忠信早就為他想到了。田忠信說:「這個我知道,袁秘書。儘管您的錢是用您的知識才能掙來的,問心無愧,但外邊的議論,自然是不能不防的,也不能因此影響您的進步不是。這個好辦,只要您能信得過我田忠信,您什麼心也不用擔,可以有兩個辦法:一個,我是私營企業,我一個人可以從銀行支錢,我支了錢給您,您知我知,別人誰也不會知道,用不著擔任何的心;另一個,您要是擔心拿了錢,存銀行會被人知道,那您就把錢放在我這裡,您多會用,多會拿。錢在這裡,有您當高參當顧問,只能不斷增值,絕不存在貶值的問題。袁秘書,您覺得這樣可以嗎?」
    袁力覺得他說的第二個辦法不錯,說:「看來你是非要給我了,連辦法都給我想出來了。我要再不要,好像不願再幫你似的。那好吧,就用第二個辦法,放在你這裡。不過數目,我看30萬就夠多的了。」
    田忠信見袁力答應了要錢,非常高興。他還是堅持給袁力百分之八十,袁力堅決不要那麼多,田忠信苦苦地懇求,說最少最少也得百分之五十。袁力從30萬漲到50萬,80萬,100萬。田忠信降到各人一半,就再也不肯退讓,並說,如果袁秘書再推,就不夠朋友了。末了,袁力只好做了個夠朋友的人。
    倆人為錢的一番爭執,切實地加深了袁力對田忠信的信任。這讓袁力看到,田忠信雖是個生意場上的人,卻沒有一點兒銅臭味,他不但懂得知識的價值,還懂得處人處事的禮儀和厚道。從此以後,袁力對田忠信幾乎就沒有什麼戒備了。
    田忠信在袁力答應要下200多萬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已經取得了決定###的勝利。他斷定,有了這200多萬的墊底錢,袁力就絕不會從他的手裡跑掉了。有了200多萬,他就會讓他有400萬,800萬,8000萬,甚至更多。錢越多,會把袁力拴得越牢,只要拴牢了袁力,就不難向秦君進軍。
    袁力那天晚上回到辦公室以後,幾乎一夜沒有睡著覺。那個意想不到的額外成就,實在讓他太激動了。在田忠信面前,他不願表露自己內心裡的真實感受,而是盡可能地裝作很平靜,好像一點都不在乎似的。但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以後,他再也憋不住了。他脫了外衣,撕下領帶,在屋裡好一陣奔走。
    他想,這個意想不到的額外成就,真是來得太突然了,讓他嘗試了一回從未有過的成就感。僅因為兩個月前,他給田忠信說了那麼一句市場預測的話,他就得了200多萬元。他認為田忠信說得對,那200多萬元是他該得的,那是他的知識應該體現出來的價值。田忠信說得一點兒都不錯,如果不是他給予正確地指導,田忠信的那1000多萬元或許還在銀行裡放著,就是拿出來做別的生意,也不定兩個月就能賺多少錢,而且虧損也是難說不會有的。這就是當今世界,知識的價值呀!
    這件事不但讓袁力看到了自己真正的價值,甚至讓他對擇業也產生了懷疑。大學畢業以後,他本想從事實業,可在他還沒有選定具體做什麼的時候,市委組織部卻把他選為秦書記秘書的候選人。消息傳到父母那裡,父母認為是天大的好事,力主他去當書記的秘書,放棄搞實業的打算,他的女友苗漪瀾也認為不能失去這個難得的機會。
    結果他當秦書記的秘書以後,雖覺得到哪裡都能受到尊重,但總也沒有什麼成就感。每天的工作,除了看文件,就是處理秦君批給他的一些群眾的來信,再就是跟著秦書記到處去跑。對於秦書記的工作,儘管也提過一些參謀意見,比方對有些會議上的講話材料,他做過修改,書記也採納了,然而,工作兩年多了,還不曾受過秦書記的一次表揚。
    兩年多的時間,讓他感到過得平淡極了。兩年多的時間裡,他連一次平常的激動幾乎都不曾有過。回想這兩年多來的經歷,再想想一句話所獲得的效益,袁力感慨萬千。
    就在袁力坐在辦公室裡思緒萬千的時候,女友苗漪瀾打來了電話。苗漪瀾問他睡覺了沒有,他說沒有。他這時忽然很想向女友傾訴內心所想,就約她見面。苗漪瀾問,為什麼這麼晚了非要見面呢?難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嗎?袁力不肯在電話裡說,只要她在學校的操場上等他。
    苗漪瀾家不在本市,因大學時跟袁力是同班同學,戀人,畢業後隨袁力來到這裡,在市辦的經濟學院裡教書,就在學院裡住宿。這天晚上,她本來已經鑽到了被窩裡,忽然很想袁力,就給他撥了電話,看他睡了沒有,沒有想到袁力竟要這個時候跟她見面,也不肯說到底是什麼事。這讓她不由胡思亂想起來,一是擔心袁力工作上出了什麼婁子,二是擔心袁力是否干了對不起她的事。她放下電話,趕快穿上衣服,就跑到操場上等候。這時她看了一下手錶,已經是深夜一點鐘了。
    袁力打的趕到這裡,他一看見苗漪瀾,就跑過去緊緊地抱住了她。苗漪瀾急忙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他親一口苗漪瀾說:「傻傢伙,你看我這像出了什麼事的樣子嗎?」
    苗漪瀾看看他說:「這麼說,是有好事?是秦書記要提拔你嗎?」
    袁力搖搖頭說:「不剛安排副處待遇不久嗎,怎麼會又提拔呢?你再猜猜看。」
    苗漪瀾說:「別的我猜不著,看你這高興的樣子,就像揀到了大元寶似的,到底是什麼好事,你快說,急死我了。」
    袁力說:「你說像揀到了大元寶,倒差不多。不過,要真是揀到了大元寶,那也是得交公的。告訴你吧,是掙的大元寶,200多萬!」
    苗漪瀾吃了一驚:「你說什麼?200多萬?你掙的?」
    袁力便把他給田忠信如何出主意,如何掙了200多萬的事,簡單地說了一遍。
    苗漪瀾聽了,不但沒有高興,反而感到很害怕。她說:「什麼?你就這麼簡單地得了200多萬啊?人家肯定有目的,你不是入了人家的圈套吧?啊?」
    袁力覺得苗漪瀾的擔心和吃驚有些可笑,於是把前前後後的經過詳細地說了一遍。告訴苗漪瀾,他不是傻子,他不會中任何人的圈套,跟田忠信的合作,是經過他嚴格地考驗才做出的決定。田忠信是個很尊重知識、很尊重人才的人,他不但沒有要利用他的職務謀私利的企圖,田忠信還特別地提出了這個問題,田忠信之所以找他,完全是衝著他的知識。
    他說他原本沒有想要得到200多萬元,是田忠信非要給他不行。他認為田忠信說得對,那是他的知識體現出來的價值,要是問心無愧的。他還告訴苗漪瀾,田忠信替他想得很周全,為防止出現不必要的麻煩,田忠信讓他把錢還放在他的公司裡,什麼時候用,什麼時候拿。袁力最後說:「我認為田忠信這個人是值得信賴的,你就不要擔那不必要的心了。」
    苗漪瀾聽了以後,雖有些放心了,但還是提醒袁力,一定要警惕,防止田忠信利用他書記秘書的身份,搞違法亂紀的事情。
    袁力說:「你就放一百個心吧,別說他利用我的身份搞違法亂紀的事,就是他不利用我的身份搞違法亂紀的事,也不成!要真那樣,我不但會立馬離開他,我還會把他送上法庭的。田忠信他絕對不是那樣的人,我相信我的眼睛和感知力。人家田忠信能夠正大光明地賺上錢,為什麼非要搞違法亂紀的事呢?人家又不傻,難道不知道搞違法亂紀是要蹲監獄的嗎?
    「實際田忠信是個很聰明的人,他除了知識缺乏以外,腦子夠用得很。他找我幫助他,實際也是他幫助我解放了一回思想。你想想,我在不影響本職工作的前提下,用自己的知識,通過幫助他掙點錢,有什麼不對?有什麼不好?這樣做,不但補了自己收入低的生活窘迫,也是幫了企業,更重要的是為國家作了貢獻呀!只是上邊有文件,這好事不宜公開就是了,這叫做變通思維。
    「我想,我們都是年輕人,凡事都應該想得靈活點,只###們幹的事情,對國家對社會有益處,沒有違背了自己的良知,那就是正確的,該做的。只###們學得的知識找到了用處,看到了它的價值,那就是應該高興的事情。漪瀾你好好地想一想,是不是這樣的道理呢?」
    苗漪瀾終於被袁力說得信服了。她這時告訴袁力,實際當她聽說他掙了200多萬的時候,心裡著實很驚喜,因為他們畢竟需要錢。別的不說,要結婚,總得買一套房子,可依他們兩人的工資收入,20年也攢不夠一套房子的錢。既然沒有問題,能夠憑知識掙回錢來,她還有什麼不高興的?不過苗漪瀾還是提醒他,一定不能影響了他的本職工作,一定要在仕途上有所成就。苗漪瀾說,這不光是袁力父母的期望,也是她非常在乎的地方。
    袁力說他絕不會辜負他們的期望,工作他一定要幹好,錢有機會賺的時候,他也一定不放棄機會。兩個年輕的戀人,一直談到凌晨四點鐘才分手。
    田忠信在取得征服袁力決定###勝利以後,絲毫沒有放鬆他的攻勢。就在袁力答應要下200多萬的第二天,他就召開了公司全體員工大會,檢查並全面推行袁力教給他的經營管理方法,會後他及時向袁力做了匯報。
    從這以後,他幾乎事事都要向袁力報告,好像真把袁力當成了他的高參一樣。對於一個時期經營什麼,做什麼買賣,他都要聽袁力的意見。在袁力的指導下,他的公司還真越來越像個樣兒了,管理井井有條,經營紅紅火火,效益節節攀升,相繼做的幾樁大買賣,大部分都賺了錢。
    田忠信堅持凡是袁力出的主意,或參與了的,一律與他對半分成。即使哪一回賠了錢,他也說賺了,反正讓袁力事事成功,樁樁有收益。他想,反正錢在我手裡,不過說一句話罷了,萬一到什麼時候需要交真底,再說也不遲。現在只有這樣做,才能把袁力拴緊,才能讓袁力高高興興地跟著我繼續往下走。
    半年多的時間,袁力在忠信實業公司裡的錢,從200多萬增到了500多萬。
    豐厚的回報,讓袁力的神經一直處在高度的###之中。他覺得他在忠信實業公司的作為,是他人生價值的真正體現。他現在每週至少要到忠信實業公司去一趟,他和田忠信電話上的聯繫,幾乎天天都有,甚至在陪秦君下鄉的時候,他都要偷偷打電話給田忠信,詢問公司裡的情況。
    田忠信看著把袁力攏得差不多了,就開始設法向秦君接近。每次與袁力談完業務上的事,他就有意把話題引到秦君的身上,不長的時間,他就把秦君的有關情況都掌握了。
    他知道了秦君的夫人叫王文娟,是個很本分的人,在市立大學裡當學生處的處長;他們的兒子秦明聰,在北京某科研單位工作;平時他們家裡很少有人登門,因為秦君有嚴格的規定,不允許下屬到他家裡去。他瞭解到,秦君對工作非常熱忱,非常認真,是個工作狂,一年365天,幾乎天天都在工作,從不休節假日,工作的創新爭先意識也特別強,常把本市的工作與全國一些先進的城市作比較,要求樣樣工作都走在全省全國的前列。
    他還瞭解到,秦君的仕途走得比較順,從改革開放初期的一個鄉長,10年後就當上了副市長,只是在副市級的崗位上待得時間長了些,待了六年,四年前才晉陞到現在的位置。
    田忠信甚至還瞭解到,秦君幾乎沒有業餘愛好,他每天忙完工作以後,唯一的放鬆是看電視,主要是看中央一套的國內新聞和四套的國際新聞以及中央二套的經濟節目。有重要賽事時,會看中央五套的體育節目,偶然看看中央三套的民族歌舞。秦君從不去歌舞廳,也不喜歡工作之外的交友,每次到省裡開會,一散會就急著往回趕,很少留在省裡看人走動。用袁力的一句話來概括,秦君是個很難找出毛病的好領導。
    瞭解了秦君的這些情況,田忠信雖然感到很棘手,但他並沒有失去信心,因為有在郝裕如身上得逞的經驗鼓舞著他。他想,儘管秦君的家庭情況難有文章可做,儘管金錢美女很難在秦君的身上生效,可有一樣他認為自己猜得沒有錯,那就是,秦君肯定有陞遷的**。
    年僅47歲的秦君,一路走得那麼順,已經當了四年多的市委書記,能不想繼續高昇嗎?他認為秦君那麼拚命地工作,為的正是這個。田忠信想,只要秦君想高昇,他就有機會可乘,當初郝裕如不就是想當縣長才被他撞上得逞的嘛。只是他感到,秦君可沒有郝裕如那樣好蒙,好對付。況且,對郝裕如,他們不但是老鄉,而且他在市裡做事,編些瞎話,容易讓郝裕如相信。可對秦君,這些都沒有,他如何蒙,如何對付呢?
    在行騙的路上發了奇財,又在做著更大行騙美夢的田忠信,有著狂熱的勁頭。他為了尋找能蒙秦君的東西,帶足鈔票,到省裡住了一個多月。雖說省裡不像市裡那麼好玩,他連戒備森嚴的省委大門都未能進去,但依靠自己的辛苦和腰包裡的鈔票,他還是打聽到了省委書記陳高為的許多情況。其中有兩點讓他很感興趣,一是聽說陳高為的秘書李新飛揚跋扈,不是東西,凡想陞官和辦事的人,都得先巴結他,賄賂他;二是聽說陳高為有個兒子叫陳東,是操控一個建築公司的後台老闆,省裡的許多大型建築工程都是由他承攬的。
    田忠信打聽到李新的電話以後,先給李新打了個電話,他想在電話裡先奉承奉承李新,可剛說一句,李新就很沖地打斷他,問他是誰。他一報家門,李新就罵他什麼狗屁總經理,隨即把電話掛斷了。再打,就再也不接了。
    為了能跟李新見一面,他住到省府賓館裡整整等了一個星期。那天好不容易等到服務員的通報,說是李秘書來了,可當他趕過去時,卻無法走近李新,被李新隨行的人粗暴地把他趕開了。田忠信由此看到,李新完全不同於袁力,袁力有點書獃子氣,李新則完全是個仗勢欺人的政客,沒有相當的地位,要想跟李新說話是非常困難的。
    在李新身上的受挫,沒有叫田忠信氣餒。他認為自己還是有收穫的,起碼認識了李新,知道了李新是怎樣一個人,和這樣的人暫不接近也好,免得叫他壞了自己的大事。
    接著,田忠信又把觸角伸向了陳東。他費了很大工夫打聽到了陳東的住處,但去了多次,始終未能見陳東其人一面,每次找到那裡,那裡的人不是說根本沒有陳東這個人,就是盤問他是幹什麼的。有回他謊說認識陳東,要跟陳東商量個大工程項目。那裡的人聽後,立即就趕他走,說是那裡不是建築公司,他找錯了地方。田忠信因此也明白了,沒有相當密切的關係,陳東是不會輕易跟哪個人見面的,他犯疑生人的造訪,尤其是提及工程的事。陳東的神秘,讓他覺得很有利用的價值。
    從省城回來的路上,田忠信就想好了一套計劃,準備謹慎地穩妥地走一步看一步地往下實施。計劃的第一步,是首先認識秦君,給秦君造下他是個神通廣大人物的形象。
    這天晚上,袁力來到了公司,談完業務上的事,田忠信就提出要袁力把他介紹給秦君書記,想不到他的要求遭到了袁力的堅決抵制。
    袁力是個很正直很正派的人,他之所以願意跟田忠信保持現在這樣的關係,完全是出於對田忠信承諾的相信。現在田忠信突然提出來要認識秦書記,這就讓他不由地想到,田忠信說過的話還是真的嗎?說是絕不依靠政治搞不公平競爭,圖謀不正當的利益,為什麼還想通過他認識書記呢?
    另外,袁力也擔心,他要向秦書記介紹田忠信,就等於告訴秦書記他跟田忠信的關係,而他是不願意叫秦書記知道這個的。他怕秦書記知道這個後,察覺了他在忠信實業公司裡得到的好處。儘管他認為自己在忠信實業公司裡做的事,沒有什麼不對,他的所得也是正當的,可畢竟那是公務員法所不允許的。所以,他堅決地拒絕,並且追問田忠信為什麼要認識秦書記?目的究竟是什麼?
    田忠信有自己的解釋。他說:「袁秘書,您不要誤會我,您也不要過慮。我想認識秦書記,一不是想陞官,二不是想依靠他圖謀什麼不正當的商業利益。我對袁秘書說過的話,永遠都是真話,永遠不是說說騙您的,我過去沒有那樣的想法,現在更沒有那樣的想法。現在有您做我的高參顧問,我如魚得水,生意做得這麼紅火,我有什麼必要非得找政治的靠山,非得找那個沒趣,非得往歧途上走呢?
    「如果袁秘書非要問我認識秦書記有什麼目的的話,那我告訴您,我想認識秦書記,就是想跟秦書記做個朋友。為什麼?因為我從您這裡知道,秦書記正直正派,是個好領導。您當然還不十分瞭解我,我是一個最好交友的人,是一個到處都有朋友的人。上至中央,下到裡弄裡的平民百姓,都有我的朋友。凡是和我有過交往的人,凡是跟我碰到過一起的人,凡是與我的朋友相識相好的人,幾乎都是我的朋友。交這麼多的朋友,不是有什麼個人的目的,那完全是個人的愛好。當然,一旦有朋友需要幫助的時候,幫助那是很自然的事。我幫過無數的朋友,朋友對我的幫助,是潛移默化的。
    「我告訴過您,我只有初中的文化,回想我身上的這點不大的本事,多是從朋友那裡學來的。打個比方吧,我出門坐飛機坐火車乘船,從不一個人干待著,同行的許多人都會成為我的朋友,我跟他們聊,為他們服務,他們會告訴許多我不知道的事情,知識,有時真能碰上很有知識很有學問很有水平的人啊。他們的一番話,或他們說的一件事情,常常比自己讀幾本書,比自己闖蕩幾年得到的知識和體會都要多,都要深刻呢。記得有回我坐飛機到深圳去,跟我坐在一起的是個老頭子……」
    隨便編出來的一個在飛機上的故事,被田忠信講得有聲有色。什麼老頭子身體不好,他一路上如何照顧;什麼老頭子原來是個很有成就的歸國華僑,老頭子給他講了一路在海外闖蕩的故事,讓他知道了人生和生意場上的許多艱辛和道理,如此等等。
    袁力幾乎忘了田忠信說這些的目的,他認真地聽著,對田忠信慕然起敬。
    田忠信接著說:「袁秘書,我這樣說,您該理解我為什麼想認識秦書記了吧?秦書記那樣好那樣有水準的人,我怎麼可以不認識,可以不交往呢?或許您會說,秦書記是大領導,每天的工作非常忙,哪有時間、哪能跟我一個搞企業的做朋友,來往呢?可在我的眼裡,秦書記他也是人,也是應該有朋友的。我聽說秦書記經常深入基層,深入群眾,和普通老百姓都能拉家常,為什麼就不能跟我說說話呢?袁秘書是不是怕這樣一來,會讓秦書記察覺了您在忠信實業公司的事?如果是,這個顧慮完全沒有必要。不該叫他知道的,我能叫他知道嗎?
    「我倒是覺得讓秦書記知道您跟我很好,甚至讓秦書記知道您還曾幫助過我,這對您不但不是壞事,而且是好事。一個國家幹部,交了一個民營企業家的朋友,難道可怕嗎?我想袁秘書不會那樣思想保守吧?您幫助民營企業發展經濟,又分文不取,那是您多好的政績,多好的人格魅力呀!袁秘書您想一想,是不是這樣的道理?」
    袁力雖然覺得田忠信說得有道理,可他還是難以接受。因為他覺得,他所面臨的這個問題太大了,他擔心一旦秦書記知道了他跟田忠信的關係,他那秘密就很難藏得住,即使秦書記不懷疑他,別的人也會懷疑他的。他為什麼要為了田忠信交朋友,冒這樣大的險呢?所以他說:「田經理,你說的是有道理,但我有我的考慮,希望你不要勉強我。如果你非要交秦書記這個朋友的話,那你就自個去跟他認識吧。」
    田忠信不是不能自個去認識秦君書記,他要通過袁力,有他的考慮。在他的整個計劃中,袁力是中間的一個重要的棋子,他怎麼能在一開始就不用他呢?但見袁力說出這樣拒絕的話,他覺得不便再做努力,那樣效果會不好,還是不著急,穩妥點為佳。
    因此他說:「好了袁秘書,我們不說這個了,這不過是個正事之外的閒話罷了,我有什麼必要勉強您呢?既然您不願意給我搭這個橋,我也暫且不認識秦書記了。這又不是我們做生意非要做的事情,有什麼必要嘛。我剛才不過是有感而發,向袁秘書班門弄斧,說了說自個的經歷感受,要是說得不對,還請袁秘書批評指正就是了。」
    田忠信的用意是,他把這個問題留給袁力去想,興許袁力自己就能想通了的。
    那麼袁力真會想通這個問題,遂了田忠信的願嗎?

《官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