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這些天來,李大鐘一直就在思考著。
    儘管從目前掌握的情況看,似乎可以證明穆曉飛與李家勝的糾紛只是一個孤立事件,可是在他根本就沒有受一點兒傷的情況下,李家勝竟然被無辜地關進拘留所,這正說明了他穆曉飛的能量。
    他有怎樣的一個背景呢?
    自己是一個臨近退休的人,真跟他去較什麼勁是不值得的。可眼下李家勝的事,自己是不能不過問的,總不能讓他就這樣無辜地在那裡待上半個月了事。
    那天下午,李大鐘一個人又一次走進了城關區公安分局局長錢小陽的辦公室。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見到錢小陽時,總會讓李大鐘時不時地感覺到他的熱情。在李大鐘看來,他們這些人,尤其是像錢小陽這樣一個城關區公安分局的局長,面對他這樣一個犯罪嫌疑人的親屬常常會是頤指氣使才對。可錢小陽對他表現出了極度的耐心,他客氣地把李大鐘讓到了沙發上坐下,又遞過了一瓶礦泉水,並勸他不要太上火。
    李大鐘開門見山,「錢局長,我今天又來找你,是想弄明白,你們拘留一個犯罪嫌疑人,是憑什麼?都需要履行什麼樣的手續?」
    「當然是需要證據啊。」
    「那麼,你們拘留李家勝的證據是什麼?你可是在那上面簽了字的。」
    「上次我就告訴過你,他把人打傷了,已經觸犯了法律。」
    「錢局長,穆曉飛根本就沒有受傷,也沒有住院。我想知道你怎樣和我解釋這件事?」
    「竟然會有這種事?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是需要認真調查的。」錢小陽說道。
    「錢局長,就不必了,這件事不會有假。我這是第二次來你這裡,我對你的答覆是不滿意的……」
    錢小陽打斷了李大鐘的話:「你不滿意又能怎麼樣?總得給我一點兒時間調查調查,你總不能太過分了吧?」
    「是誰過分?有幾個老百姓沒有什麼冤枉,會平白無故地找到你們這種地方來?我的局長大人!」
    「你想到這裡來給我上課呀?」
    李大鐘激動地站了起來,「我什麼都不想,我現在就是需要你們馬上放人。你們不能這樣冤枉一個無辜的人,我真不敢相信這件事是我們的公安機關所為。我之所以容忍不了,是因為這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抓錯了人的問題,而是有人人為地製造事端。你如果不知道真相的話,至少說明你是瀆職,你憑什麼在拘留證上簽字?如果你要是知道其中的秘密,那問題就更嚴重了。」
    辦公室裡的火藥味已經越來越濃。
    正在這時,走進來一個中年男人,那個人走到錢小陽跟前愣在了那裡。他愣愣看著李大鐘發呆,半天沒有說一句話。
    錢小陽已經看出眼前的來人好像與李大鐘認識,他剛想說話,李大鐘先開口打破了僵局:「穆總,沒想到我們會在這裡見面吧?」
    穆曉飛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支吾了半天,才扔出了一句,「這裡好像不管合同糾紛的事吧?」
    「你就不要再演戲了!你最好還是回你的醫院裡去待著,那樣對你們會更有利一些。」他轉過頭來,看著錢小陽,接著說道,「錢局長,這件事我是不會就這樣算完的。」
    正在這時,辦公室的房門又一次被推開,走進來的那個人並沒有敲門,而是小心翼翼地把門推開,又慢慢地向辦公室內走來。正在幾個人疑惑的目光移到他身上時,那個人說了一句,「董事長,公司來電話,說是公司裡有急事找你,需要你馬上回去。」
    說話的人正是劉林。
    其實,劉林是跟著李大鐘一起來這裡的,到樓下時,李大鐘執意不讓他上樓,他以為那樣會顯得小題大做。他在車上待了很長時間,本來就有些不放心,又正好發現了穆曉飛從車上走下來,就跟著走進了辦公大樓,又走進了錢小陽的辦公室。
    錢小陽被動極了,他已經不用再問什麼,就已經知道站在眼前的這幾個人都是何等身份。他那種尷尬程度已經無以言表,「你就是穆曉飛?」
    「我就是穆曉飛。」
    「你不是在醫院裡住院嘛,跑到公安局來幹什麼?」錢小陽說道。
    「我……我……」穆曉飛好像悟出了什麼。
    「你們就不要再演戲了,這種演技太拙劣了。錢局長,我想你們是會為此付出代價的。」李大鐘氣哼哼地說道。
    他毅然決然地走出了錢小陽的辦公室。
    坐進車裡,李大鐘的眼睛是潮濕的。
    他是一個有點兒平民情節的知識分子,他在領導崗位上已經幹了多年,社會上許多複雜的事情,他還是瞭解一些的,可那都是聽說來的。他的位置和他的年齡,還有他的生活習慣與價值追求,都讓他遠離著那些尋常百姓們所能遇到的是是非非的糾纏。
    「我一個偌大企業的董事長,一個讓別人仰慕,比尋常百姓更有地位和優勢的董事長,面對著這樣的問題,都會顯得這樣無能為力,而當那些真正的平民百姓面對這種尷尬時,他們又會怎樣呢?」
    李大鐘一直在思考著。
    李大鐘已經堅信李家勝是無辜的,可面對這一切,此刻,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他眼前,彷彿幻化出了一張無形的大網,而正是這張大網,盡情地張揚著人際關係的盤根與錯節,挑戰著法律的尊嚴與神聖。
    在這種挑戰中真正的受害者,絕不僅僅是李家勝這樣的無辜者,還有法律的被遊戲,法律的被強暴,法律被無為地肢解。
    此刻,李大鐘是痛苦的,一種在別人看來,似乎並不應該有的切膚之痛……

《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