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酒吧裡面,他的隊員們都在等待。看他進來,都起立。阮文雄揮揮手,都坐下。他們坐在角落裡面,人高馬大的黑人白人們圍著自己身材矮小的黃人隊長,都是忐忑不安。這十一個部下來自於不同的國家,有著不同的部隊經歷和戰鬥經歷,可以說是精銳當中的精銳。而阮文雄能在他們當中佔據領導地位,並且得到大家的服從和尊重,那是有相當的能力的,也經過一個漫長的過程。
    阮文雄坐在那裡,一瓶伏特加已經給他準備好。他拿起來,卻沒喝:
    「你們看著我幹什麼?」
    「我們會被開除嗎?」他的觀察手、前美國海軍陸戰隊偵察搜索大隊退伍兵Alex小心翼翼地問。
    「蠍子,我不能被開除!」前美國101空中突擊師突擊隊員、黑人機槍手Brown著急地說,「我的房子貸款有兩個月沒還了,我會被趕出去的!」
    「我也需要錢……」一向幽默詼諧的Simon今天變得特別低沉,顯得憂心忡忡。他來自英國的SAS,曾經是SAS的少尉,而且出身英國的貴族家庭。小伙子儀表堂堂出身高貴,卻為了自己的夢想跑去當了SAS,後來又當了僱傭兵,也徹底被自己的貴族家庭掃地出門了。傳說他在法國跟前女友有一個私生女,但是他從來不承認。大家也都沒追問,因為做這個行當是需要冒險的,能夠保護家人是最好的…….
    「我老婆剛剛看上的新車…….」來自前南斯拉夫人民軍特種部隊的Wairado歎息道,「這次完了……」
    阮文雄看著他們:「你們別擔心,所有的責任我一個人承擔!」他舉起伏特加:「來,喝酒!我們撤出任務區以後,還沒有慶祝過——為了活著回來!」
    「為了活著回來!」
    大家碰杯,一飲而盡。
    阮文雄覺得今天的伏特加特別的辣。
    利特維年科上校走進酒吧的時候,阮文雄已經喝的有點高了。其餘的戰士都在跟女人跳舞,或者去勾引女人,或者跟女人在洗手間野合。阮文雄自己坐在桌前,看著面前的燈紅酒綠男男女女,拿著伏特加在喝悶酒。他從不找女人,好像亞洲僧侶一樣過著清教徒的生活,也不知道掙錢都幹嗎去了。
    利特維年科上校走過去,坐在他的身邊。
    阮文雄看著酒吧裡面,用俄語說:「我在想,我這樣做值得不值得。」
    「值得,你保全了這些戰士的生命。」利特維年科上校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你不能要求公司的董事,他們只是投資人,不是戰士。」
    「我是在想,我為什麼要離開自己的軍隊!」阮文雄的聲音很苦澀,「那時候雖然我沒錢,我窮的要死,但是我有信仰!雖然這個信仰是謊言,但是總是比沒有好!我為了國家戰鬥,為了軍旗戰鬥,為了光榮的人民軍戰鬥!」
    「會過去的,你還年輕。」利特維年科上校說。
    阮文雄奇怪地笑:「你要告訴我——讓我滾蛋嗎?」
    「不是。」利特維年科上校說,「我說服了董事會,他們同意留下你,但是你不再是主管。你的薪金也降低一半,蠍子,其餘的人沒有處理。」
    阮文雄笑笑:「沒有意義了,我打算離開。」
    「離開?」
    「是的,離開,離開這個血腥的僱傭兵行業。」阮文雄說,「我掙的錢雖然不算多,但是在我們老家也能過上安穩的生活了。我離開,回去,回越南……」
    「你無路可退,蠍子。」利特維年科上校說,「你的名字,已經在越南情報單位的黑名單上。」
    阮文雄奇怪地笑:「那我去泰國,去緬甸,也可以去柬埔寨……」
    「沒有用,蠍子。」利特維年科上校苦笑,「到哪裡都一樣,他們不會想到你退出,只會想到你在偽裝身份進行行動前期準備。你會被監控,然後到了發現你沒有任何價值的時候,會抓你。」
    「他們抓的住我麼?」阮文雄高傲地問。
    「結果還不是一樣?你被東南亞情報單位追殺,你不得不再回來。」
    阮文雄被問住了。
    「蠍子,我相信我的判斷——你不會適應安穩的生活的,你是戰士!天生的戰士,最好的狙擊手!」利特維年科上校動情地說,「這是戰士最好的生涯,因為你在不斷戰鬥!當你身邊真的沒有槍聲,沒有爆炸,沒有直升機的轟鳴,你活不下去的。」
    阮文雄在沉思。
    「為了一文不值的信仰戰鬥,和為了自己的戰士理想而戰鬥——這兩種行為,哪一個更值得?哪一個不值得?」利特維年科上校說。
    「你不是說你喜歡高爾基麼?什麼時候改莎士比亞了?」
    利特維年科上校拿起一瓶新的伏特加:「都一樣,都是他媽的狗屁文人,卻寫出了人生的哲理。我不再跟你廢話了,蠍子,你自己知道你走不開的。」
    酒吧的音樂換了,是藍調,樂隊在演奏。
    一個穿著白衣的金髮女孩在台上搖擺,拿著麥克,準備唱歌。
    阮文雄的眼中有淚花隱約閃動。

《如臨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