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C130運輸機在高空翱翔,彷彿一隻黑色的鷂子。機艙內,十五名突擊隊員握著武器,準備跳傘。
    滿臉迷彩的韓光目視前方,卻沒有表情,跟手裡的M24狙擊步槍一樣冷酷。他的心裡卻有什麼東西在動,那是非常柔軟的部分……叫做感情。
    在他上高中的時候,曾經隱約動過感情。那是他的高中同桌,一個柔弱的南方女孩。他們有過初吻,甚至也幾乎有了初夜。但是韓光的內心深處有障礙,所以沒有能夠突破南方女孩的最後防線。八一中學是部隊子弟中學,所以轉學來的南方女孩很快也跟隨著父親的調任去了遙遠的東北。韓光經常給她寫信,她的來信卻越來越少。想想她也要高考,韓光也是理解的。軍校一年級的寒假,他只在北京祖父家待了一天,晚上就匆匆搭上了北上的列車,去瀋陽看她。她不在家,韓光不敢在人家家裡等,就說自己是來同學家玩的,轉身就跑了。他穿的是嶄新的軍官將校呢常服,這是將軍服,是偷祖父的,套著的卻是學員肩章,黑色皮鞋擦的很亮,也是偷爺爺的。部隊大院誰看見他都要多看兩眼,所以他哪裡都不敢多呆,只能藏在她家家屬樓外的樹林裡面等待。瀋陽的冬天,可以想想有多冷,韓光就那樣等了七個小時,一直到晚上8點多。她回來了,不過不是一個人,還有一個開摩托的年輕男孩。韓光剛剛想走過去,就看見她和男孩的吻別。被凍得嘴唇發紫的韓光呆住了,這時候女孩看見了他,也呆住了。韓光二話沒說,掉頭就走了。又買了站票回到了北京,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只是自己變得更沉默寡言了。
    這是他唯一的一次感情經歷,以參敗而草草收場。
    韓光是個害怕失敗的男孩子,所以這次失敗就讓他記憶猶新。也讓他變得越加不相信感情,不相信所謂的海誓山盟。在軍校和在特種部隊的環境裡面,他碰不到能讓自己心動的女性,所以也就更加沒有動過感情這根弦。然而,現在…….好像自己真的在惦記一個人。
    ……百合……
    韓光閉上眼,讓自己穩定下來。但是閉上眼更麻煩,好像她的一顰一笑都那麼得清晰。韓光睜開眼,深呼吸。無論如何,現在不是想女孩的時候,更何況人家對自己根本就沒有意思。因為害怕失敗,所以韓光從來不會去主動追求,也很少去琢磨。韓光握緊狙擊步槍,讓槍口貼緊自己的臉頰,冰冷的槍管讓他覺得安詳。
    是的,狙擊步槍……或許是自己一生最忠實的情人。
    蔡曉春關切地看著他:「你怎麼了?」
    韓光看他:「什麼?」
    「你剛才說什麼?」
    「我沒說什麼啊?」
    「你剛才好像說——百合?」蔡曉春納悶,「是趙百合吧?怎麼了?」
    「沒有沒有,我剛才說的是百米射擊精度…….」韓光急忙掩飾,「你聽岔了!」
    「嚇我一跳!」蔡曉春笑道,「我還以為,不光要跟你競爭打槍呢!搞對象也得跟你競爭!」
    韓光愣了一下,看他。
    蔡曉春說:「別那個眼神看我!我又不是你,七情六慾都沒有!今天是真的要打仗了,我也就跟你說句掏心窩的話——我喜歡她!我以前沒這樣喜歡過一個女孩,就是我不敢說……人家是幹部,我是兵,說了不合適。我想如果我回不來,還是要告訴她一聲的。我都寫到遺書裡面了,如果我回不來——你替我交給她!我只信得過你!」
    韓光看著蔡曉春,片刻:「別說傻話,你自己親手給她。」
    「那算什麼遺書啊?」蔡曉春笑。
    「那就當作——情書吧!」韓光掩飾地笑笑。
    孫守江在對面抱著SVD狙擊步槍打盹,聽見「情書」倆字猛地睜開眼:「誰?誰啊?誰看了我的遺書了?!」
    隊員們都納悶看他。
    「誰看你遺書啊?」雷鳥在旁邊提醒他,「那都是封好的!」
    「那怎麼知道我寫的是情書?」孫守江一本正經,「我給蘇雅寫的情書,誰看了?!哪個孫子偷看了?生孩子沒屁眼啊,我告訴你們!」
    隊員們哄堂大笑。
    韓光也笑笑,拿起一塊口香糖放進嘴裡嚼著。百合……永遠只能在我心裡了。他的目光恢復了往日的冷峻,撫摸著冰冷的槍身。
    機艙裡面的紅燈亮了,伴隨尖銳的警報聲。
    林銳舉起右手大拇指:「最後一分鐘準備!」
    隊員們舉起右手大拇指:「最後一分鐘準備!」
    林銳雙手在身上比劃著:「檢查傘包、武器、裝具、背囊!」
    隊員們起立,檢查和互相檢查傘包、武器、裝具和背囊。他們這次使用的是外軍裝備的水上跳傘裝備,裝具也是黑鷹公司的各種戰術背心,甚至連內衣都是從高級商場買來的外國進口貨。可以說除了這個人還是中國人,其餘的都已經提前和外軍特種部隊接軌了,還是多國模式的。
    韓光給蔡曉春仔細檢查傘包,湊在他的耳邊說:「記住——你要親手給她!」
    蔡曉春笑笑:「有命回去再說吧!」
    韓光看看蔡曉春,戴上了自己的風鏡。後艙門在慢慢打開,朔風吹了進來。林銳站在第一個的位置,戴著風鏡回頭高喊:「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隊員們齊聲高喊。
    林銳縱身躍入高空,隨即隊員們跟下餃子一樣躍入高空。他們在空中張開四肢,自由落體。這一次採用的方式是高跳低開,也就是在高空跳下,低空開傘。這樣的好處是迅速隱蔽,弊端就是危險性很大,而且是水上跳傘。但是這些都是傘降滲透的老油子了,所以是絕對的輕車熟路的。
    林銳看著自己手腕的高度表,在150米的位置開傘。降落傘砰得一聲打開,巨大的阻力把他往上面托了一下。但是根本沒有時間享受這個過程,僅僅是緩衝了一下,他就打開了傘包的背扣。隨即他的雙腳併攏,落入下面的大海。
    撲通撲通……
    十五名突擊隊員陸續落入大海,降落傘在空中飛到很遠的地方,落入大海如同綠色的雲母一般。設備也在空降下來。林銳從水裡探出腦袋,救生衣把他托了起來。他揮手讓大家集攏,清點人數。
    片刻之後,幾個綁滿浮力裝置的大箱子也隨著降落傘空降下來,落在附近的水域。大家就往那裡游去,打開大箱子。裡面是從狼牙大隊緊急空運來的無氣泡輕潛水用具和水下單兵推進器,也都是進口貨色,是雷大隊珍藏的家底…….
    在匆忙換上以後,十五名突擊隊員潛伏水底。
    水面上恢復了平靜,除了那幾個丟棄的大箱子在漂浮,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如臨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