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故事講完了。
  精緻的雀銅燈還在靜靜地燃著,熱好的黍酒早已冰涼。
  韓信道:「後來呢?」
  仲修道:「就像國尉預言地那樣,帝國一步步走向滅亡,再也沒人能挽救她的命運。」
  韓信道:「我是說那個東海君。他不是說他有什麼長生不老之術嗎?始皇帝後來不不審在沙丘駕崩了?難道他沒有因此受到懲罰?」
  仲修蒼涼地一笑,道:「他不會的。因為他只陪伴了始皇帝半年就離開了。」
  韓信道:「半年?難道始皇帝後來就一直……」
  仲修道:「我說過,他是妖孽。妖孽不用一直在君王身邊喋喋不休地進讒。半年的時間,就足以使始皇帝永遠陷入成仙的迷夢了。他突然失蹤的那一天,始皇帝像發了瘋一樣,親自審訊了每一個奉命待候東海君的人。然後把這些人全殺了。接下來就是找、找。咸陽幾乎被掘地三尺,各郡縣也接到他的畫像和搜尋密令。始皇帝還派徐市率眾出海尋找,他自己也借巡遊之名四處尋訪。那段時間,皇帝的樣子非常可怕,眼裡像要噴出火來,常常一個人背著手走來走去,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我不知道他在罵什麼,只是覺得奇怪,就算東海君的不辭而別使他願望落空,也不至於如此大動肝火啊!他又不是第一次被方士騙了。再往後,他的性情越來越難以捉摸,喜怒無常。他完全沉迷於方術之中,可有時又會指著那幫宮廷術士踴口大罵,罵他們無用,罵他們欺世盜名。說:「只有東海君是真的,你們全都是假的!假的!」有一年,他甚至一怒之下活埋了四百六十多名方士儒生,說:「看以後還有誰敢欺騙朕!公子扶蘇就是因為這件事上說了幾句話,被打發到上郡去了。但是直到他在最後一次巡遊途中駕崩,也沒有再見到那個東海君。」
  韓信道:「你說秦始皇曾繪了他的畫像找他?現在還有那畫像嗎?」
  仲修道:「現在天下大亂,地方官衙大多被毀,恐怕不會有那畫像了。宮裡存檔圖籍應該有一幅的,可也說不準。時間過去那麼久了,況且趙高把持朝政時,把一切都搞亂了……對了,你不是楚軍的人麼?現在楚軍接收了一切宮室府庫,正在清點搬動其中的器物,你可以問一問啊。」
  韓信苦笑了一下,道:「他們只對金銀珠寶感興趣,圖籍文書全讓劉邦拿走了。」
  「哦?」仲修若有所思的道,「劉邦比你們大王要高明。」
  韓信歎了口氣,不予置評。
  仲修道:「不過要是那樣的話,還有一樣東西你也許能看的到:照心鏡。那是東海君留給始皇帝的唯一物什。」
  韓信道:「照心境!就是你們國尉說的那面鏡子?」
  仲修道:「是的。那鏡子放在後宮,我從來沒有親眼見過。不過據一些內侍說,那東西真能照見人的五腑六髒。而且人站在前面,印出來的鄉居然是倒的,不只是怎麼一回事。那鏡子能照見人體內疾病之所在,可是皇帝更多的使用它來找侍寢的宮人,看她們是否有異心。如有,則當場處死。」
  仲修道:「據說女子若有邪心,則必膽張心動。不過我不大相信,這也許是緊張造成的。那些擄入宮掖的六國女子,初見始皇帝有幾個不膽戰心驚?想來因為這面鏡子,一定屈殺了不少無辜女子。唉!」
  從仲修家出來,已近天明。
  一個晚上,他聽了一個很長、很荒謬的故事。
  故事很有意思。但是回到現實中想像,那和自己的命運有什麼關係呢?
  是的,是這一切導致他遇到了師傅,可那在整個故事中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而他自己,又是這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人物——不,他甚至都不能算是個任務,他只是師傅用來證明自己價值的一個工具。
  從來沒有人真正關心過、賞識過他,不過是過去,還是現在。
  清晨的寒風吹在身上,刺骨的冷。他不由自主地抱住了雙臂。
  街道上,幾片枯黃的葉子北風吹得滿地打轉。他想自己也正像這飄零的枯葉,孤獨而無助,被亂世的暴風裹挾著,不知將吹向何處。
  他慢慢踱回營房,同營的人道:「你跑到哪兒去了?大王派人在找過你好幾次了,亞父也找了你兩次。」
  韓信驚訝道:「找我?大王和亞父找我?有什麼事?」
  那人道:「不知道。你自己去問吧。看來大王那邊比較急,你最好去快點。」
  韓信應了一聲出去了。
  沒多久,范增匆匆的趕來,一進來就問:「韓信呢?回來了沒有?」
  同營的人道:「回來了。」
  范增鬆了一口氣,道:「回來就好。我還以為他……對了,他現在人呢?」
  同營的人道:「去見大王了。」
  「去見大王?」范增奇怪道,「大王有事找他嗎?」
  同營的人道:「是啊,不知道是什麼事,派人來了三四趟。剛才他一回來,我們跟他一說,他就去了。」
  范增坐下來,疑疑惑惑的自語道:「奇怪,這次大王到對他發生了興趣了?」
  几案上有一隻削壞的殘簡被范增的手肘帶到了地上,范增撿起來隨意看了一嚴,立時眼前一亮。那殘簡上寫著:「關中……有崤函之固,山河之險,此誠萬世帝王之業也,不可輕棄。然……」其餘的字就看不清了。
  范增抬起頭來,道:「這是誰寫的?見解不錯啊。」
  同營的人道:「韓信寫的,又寫又改的搞了一個晚上。我們才沒那份閒心呢!」
  「唔,是嗎?」范增將几案上那對七零八落的殘簡一一拿過來看,不時點頭自語,「嗯,不錯,有理。」
  忽然,他拿著一隻竹簡,猛地站起來,手微微發抖。那竹簡上寫著:「執戟郎中臣信昧死言:今大王……」後面的字被刮削的漫漶不輕。
  范增道:「這……這樣原來是他給大王上的奏疏?」
  同營人道:「大概是吧!要不怎麼寫得這麼認真呢?」
  范增一頓足道:「糟了!昨天剛有個書獃子為了定都的事跟大王頂撞,被烹殺了。他怎麼這個時候……唉!他去大王那裡多久了?」
  「啪」的一聲,奏疏被砸到韓信的腳下。
  「這個西楚霸王要不要你來做?」項羽怒氣沖沖地道,「殺子嬰錯了,定都彭城錯了,把漢中給劉邦錯了,封田市錯了,封趙歇錯了,張耳、陳餘、臧荼……都封錯了!是不是我入關以來就沒有一件事是做對的?不聽你的就會重蹈亡秦之覆轍?呵,不得了,作什麼驚人之語!秦朝是誰攻滅的?是我!我拯救天下於水火,解萬民於倒懸,使六國得以復立,誰不對我感恩戴德?誰不說我處置得當?你居然把我和那昏君比?你懂個屁!」
  韓信看著腳下被摔散了的簡冊,一動不動。等項羽罵完,才平靜地道:「現在大王正行封賞之事,許多人讚頌大王,只是為了分封時得到更多的好處。他們並不關心大王的江山,只關心自己的利益。大王不應被這種人的頌聲蒙蔽……」
  「放肆!」項羽吼道,「真話假話我聽不出來?要你來教訓我?哦,說我好話的都是在阿諛奉承我,你這樣指著鼻子罵我,我才該洗耳恭聽?別忘了你的身份!一個執戟郎中,敢這樣和我說話?昏了頭了你!來人!把他拉下去,笞……不,杖七十!」
  韓信愕然地望著項羽,心中的吃驚更多於害怕。
  兩名侍衛一左一右過來抓住韓信的胳膊。
  「住手!」隨著一聲威嚴的喝聲,范增跨進了殿門。兩名侍衛不由得鬆開了手。
  項羽道:「亞父,你來了?」
  范增走到韓信身旁,道:「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待會兒我有話跟你說。」
  韓信道:「是。」抬頭感激地看了范增一眼,退了出去。
  范增又對周圍的侍衛們道:「你們也都下去。」
  侍衛們看看項羽,項羽揮手道:「下去吧。」
  眾人退下,殿門關上。
  范增彎腰撿起地上的奏疏,翻看了一下,道:「就為了這個,你要打他?」
  項羽恨恨地道:「不止是這個。亞父,你沒見他剛才說話時的那副口氣,教訓起我來了!簡直狂的沒邊了。不給他點苦頭吃,我看他要……」范增道:「阿籍,不管韓信到底寫了什麼,說了什麼,我只問你一句話:能不能放過他?」
  「我辦不到!」項羽別過頭道:「亞父,你不知道他那些話有多可氣……」
  「好,」范增道,「那你就索性殺了他!」
  「殺了他!」項羽倒嚇了一跳,回過頭來,道,「可……可他罪不至死啊。」
  范增坐下,把手放在項羽肩上,一字一句地道:「阿籍,你知道什麼叫『士可殺不可辱』嗎?他那樣的人,你要麼別碰他一根毫毛,要麼乾脆把他殺了。要是折辱了他又讓他活著,有朝一日必遭反噬!」
  范增的神態語氣十分嚴重。但項羽看著他,忽然笑了,道:「我怎麼沒聽說他「反噬」那個逼他鑽褲襠的小子?」
  范增道:「那是時機還沒到。阿籍,這不是開玩笑的事,你想好了沒有?到底準備怎麼處置他?」
  項羽無奈地道:「好吧,那就看亞父的面子,饒了他這回。」
  范增似乎有些失望,道:「唉!那就這樣吧。」
  項羽奇怪地道:「這麼?亞父,你還不滿意?」
  范增搖了搖頭,歎了口氣,站起來向外走去。
  項羽道:「亞父,我不是照你的意思做了麼?」
  范增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道:「為你著想,我寧可你選擇殺了他。」
  凌空而起的復道,連接著一間間巍峨壯麗的宮室,彷彿橫跨銀河的天橋。
  范增和韓信溫步在一條高高的復道上。從那兒,可以遙遙望見渭南上林苑中那氣勢恢宏,尚未無全竣工的阿房宮。復道下,是川流不息地搬運著財物的楚軍士兵。他們忙碌地穿行在各間宮室之間,戶挑手扛,將帝國昔日聚斂來的表寶金帛成箱成籠地往外運,幾名將軍在其中大聲呼喝指揮。
  范增一邊緩緩走著,一邊道:「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贊成。阿籍的分封確實太草率,留下了不少隱患,定都的事也是。今天是你受委屈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別往心裡去,好嗎?
  韓信看看遠方鱗次櫛比的宮殿,淡淡一笑,道:「亞父,事情已經過去了,沒什麼。」
  范增停下腳步,盯著韓信。過了一會兒,歎了一口報,道:「你心機太深,我看不透你。但不管你是真心還是敷衍,能不能聽一個老人的幾句肺腑之言?我知道,你才智過人。但謀臣所要做的,不是提出最正確的建議,而是提出最有效的建議。如果明知一種建議是君王無法接受的,或君王確有錯誤但已無法挽回的,那就不必說了。謀臣的能力能否得到發揮,取決於能否得到君王的信任和重用。如果因為觸怒君王,而連進言的資格都被取消了,那再高明的見解又有什麼用呢?」
  韓信恭恭敬敬地道:「亞父所言極是。」
  范增皺著眉頭。他很懷疑眼前這個年輕人恭敬的態度,但又無法可想,只得道:「我不知道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如果你聽不進去,我也沒有辦法。阿籍年紀輕,你也是。其實你們應該能很好相處的,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我老了,本想叫你接替我的……唉!」
  范增搖搖頭,又歎了口氣,步履蹣跚地慢慢向前走去。
  韓信忽然對這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生出一種同情之心。這個老人背負太多:君臣之義、托付之重,甚到還有一種類似父輩對兒孫的舔犢之情——這一點名許連范增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切壓得他蒼老的身軀不堪負荷。
  但他不能因為對一個老人的同情就留下來,將全部的心血耗在一個完全不值得輔佐的人身上--這次上書,是他對項羽的最後一次試探。現在,他已對項羽徹底放棄了希望。
  范增又道:「韓信,你有沒有感到阿籍最近變了?」
  韓信道:「嗯,好像是有點。自從進咸陽以來,大王就不大聽勸了,而且殺戮也太重。殺降將是忌,大王不該殺秦王子嬰的。」
  范增道:「是啊,還有定都的事,那麼多人也勸不住。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啊。權力這東西,唉!」
  韓信隱約感到那不完全是權力造成的,似乎還有點別的什麼,但又說不出來,便只是保持沉默。
  復道盡頭是一座雕樑畫棟的宮觀。走進去,裡面人來人往,喧鬧非凡。宮門的門檻已被撬掉,以便將馬車直接趕進來,裝運那一匹匹錦緞絹布和各式銅具漆器。貴重的黃金珠寶被整齊地排放在一張寬大的漆案上,一名文史正在認真清點登記。見范增走來,忙跪下行禮。
  范增揮揮手道:「忙你的吧。」沿著那漆案走去。金蟾、珊瑚樹、玉如意、雕花象牙筒……五光十色,琳琅滿目。范增臉上毫無欣悅之意,反而顯得心事重重。隨手抓起一把珍珠,鬆開手指看著那一顆顆晶瑩圓潤的珍珠落回漆奩,道:「韓信,你發現咸陽這些宮室裡少了什麼漢有?」
  韓信道:「財物沒少,圖籍文書少了。」
  范增點點頭,憂心忡忡地道:「也就你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們一個個都被這裡的珍寶美女迷得暈頭轉向,誰來關心這個?我跟阿籍說了,他也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唉!劉邦早晚要成為我們的心腹大患。」
  韓信默然。
  出了這所宮觀,又走了一段路,范增忽然停下腳步,道:「除了圖籍文書,我總覺得這裡面還少了一樣東西,而且是很重要的東西,可就是想不想來。韓信,你能幫我查本麼?人一老,腦筋就不太好使了。」
  韓信道:「不會吧,玉璽、符節、宗廟禮器……重要的東西我們都得到了呀!」
  范增搖頭道:「不,一定還有什麼,我有這感覺。你去找找看,這次我們得到的秦國所有財物的清單,在軍主主簿那兒。你去查一查,也許能想起什麼。」
  秦國的財物太多了,清單就堆得像小山一樣。
  韓信坐下來,一冊一冊翻看。他有一目十行之能,儘管如此,看完全部簡冊,還是花了他將近三個時辰的時間。合上最後一冊竹簡,他開始瞑目深思。
  主簿奇怪地道:「韓郎中,你在找什麼?查到了嗎?要不要我幫忙?亞父讓我盡力協助你。」
  韓信不語,過了一會,他睜開眼,微微一笑,道:「不用了,我已經知道了。多謝你的好意。」說完站起來,揉了揉麻木的雙腿,向外走去。
  主簿迷惑不解地看著他的背影。
  「你已經知道了?」范增驚訝地道:「查得這麼快?到底少了什麼東西?」
  韓信道:「九鼎。」
  范增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個……我說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偏就想不起來。對啊,就是這鎮國寶器具」忽又眼中現出憂慮之色,「九鼎、九鼎,自古相傳,得九鼎者得天下。現在九鼎卻不在阿籍手中……唉!」
  再次見到韓信,仲修有些奇怪。
  「你師傅的事,」仲修道:「不是全告訴你了嗎?」
  韓信道:「不,是別的事。先生見識廣博,我想向先生請教一件事:九鼎為什麼在傳說中那麼重要?不就是九隻鼎麼?」
  仲修道;「九鼎不是九隻鼎,而是只有一隻。這只鼎的名字就叫『九鼎』。相傳是當年夏禹集九州之金鑄成的。象徵天下九州,所以叫『九鼎』。也正是因為如此,它成了權力的象徵,幾乎與玉璽一樣重要。當年楚莊王只不過問了一下鼎的輕重,就使周朝為之震動,就是這個道理。」
  韓信道:「原來如此,在下真是孤陋寡聞了。那麼請問先生:九鼎很大嗎?」
  仲修道:「這我不清楚。不過據說鑄鼎之時,連遠方蠻夷的貢金都用上了,應該是不會很小。」
  韓信道:「怎麼,先生你沒見過九鼎?」仲修道:「是的。」
  韓信詫異地道:先生不是朝官嗎?這樣的鎮國之玉,怎麼會沒見過?」
  仲修道:「不但是我,滿朝文武都沒見過。」
  韓信越聽越奇,道:「怎麼回事?九鼎不是禮器嗎?祭祀時不是要拿出來的嗎?」
  仲修搖頭道:「九鼎不是一般的鼎彝之器,我甚至不知道它到底是派什麼用場的。我只知道,它對天子之外的人來說是不詳之物。」
  韓信一怔,道:「先生此話怎講?」
  仲修道:「四十九年前……對,是四十九年前,我記得很清楚,那是我們昭襄王五十二年,秦軍攻入周都洛邑,延續了八百年的周朝就這樣被我們秦國滅亡了。奇怪的是,攻下洛邑後,周朝的玉璽找到了,宗廟禮器找到了,就是九鼎找不到。將士們不甘心,抓來周王宮仲的宦官宮女訊問,打聽九鼎的下落。所有被訊問的人說出來的話都一樣:九鼎只有天子才能接觸。除了歷代周王,誰也沒有見過九鼎——最受寵信的內侍也不例外。但周赧王已經去世,總不能起死者於底下來問吧?於是秦軍將士只能自己分頭搜索。他們像篦子一樣把整個王城篦過來篦過去,幾乎翻了個底朝天,終於在一個佈局嚴密的底下迷宮裡找到了九鼎。他們興高采烈地把九鼎抬出來,運回咸陽,獻給昭襄王。昭襄王下令,大酺十日,賜民爵一級。你猜後來那些將士怎麼了?」
  韓信道:「當然是受重賞了。」
  仲修道:「重賞?回咸陽後,凡是接觸過、押運過,甚至是見過九鼎的將士,都受邀參加了宮裡的慶功宴。後來,這些人沒有一個活著回來!」
  韓信震驚地道:「找到九鼎,是大功一件啊,為何不賞反誅?」
  仲修道:「誰說不賞的?賞了。昭襄王給那些將士家屬的賞賜,是戰功賞賜的三倍!至於那些將士,死得也不算痛苦。收斂的人說,屍體上沒有任何傷痕,應該是飲鴆而死。但每人知道這是為什麼,為什麼既要厚賞,又要賜死。」
  韓信道:「那後來……那九鼎是怎麼處置的?」
  仲修道:「此後的歷代秦王,都像以前的周天子那樣,將九鼎嚴密地收藏起來,不讓任何人接近。這麼多年來,只有莊襄王駕崩時,曾有個宦官趁國喪混亂,偷窺了下那間放置九鼎的密室。始皇帝一即位,立即下令把他殺了。那時是相國呂不韋主政,呂相國勸他不要剛即位就殺人,很不詳。但他不聽,竟說:『除非我不做這個秦王!』後來呂相國也只能依他。你相信嗎?那一年他才十三歲!」
  韓信道:「為什麼?只不過看了一眼啊。」
  仲修道:「所以說九鼎乃不詳之物呀。」
  韓信想了想,道:「那宦官在偷窺之後、被殺之前,有沒有跟別人說過關於九鼎的話?」
  仲修道:「說過,就兩句,偷偷跟他哥哥說的。後來暗中傳開,但誰也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韓信道:「哪兩句?」
  仲修道:「第一句是『九鼎不是鼎』,第二句是『那東西會招鬼』。」
  韓信一愣,道:「這是什麼意思?」
  仲修搖搖頭,道:「不知道。人都已經死了,恐怕沒人會知道這兩句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韓信道:「難道就從來沒有人能見過九鼎還活下來?除了君王以來?」
  仲修臉上忽然現出了一種奇特的神色,道:「有。」
  韓信道:「有?誰?」
  仲修緩緩地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個東海君嗎?」
  韓信意外地道:「他?那個長生不老的術士?」
  仲修點點頭,道:「是的,就是他。據我所知,他士迄今為止唯一一個進過那密室還能生還的人。而且那時還是始皇帝帶他去的。進去了很長時間,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韓信道:「一個江湖術士,怎麼會對九鼎感興趣?」
  仲修道:「誰知道呢?也許他認為這東西和煉丹之類的事情有關吧。對了,說來也巧,就是在取過那密室之後第二天,他不辭而別了。唔,也許是這國之重器的陽剛之力把他的邪術鎮住了,讓他玩不下去了吧。這樣看來,這東西倒也不完全是不詳之物呢。」

《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