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齊王長出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變得很輕鬆,他轉向黑衣人,對侍衛們揮了揮手,道:「放開他——你認為我拿曳影劍直接去進攻他那固若金湯的巢穴了?我是拿它們去攻擊那座島嶼了!」
  黑衣人道:「你……你說什麼?」
  齊王嘴角的笑意更濃了:「三支曳影劍,是無法摧毀一座島嶼的,但火山島是例外。」
  又是一連串滾雷般的悶響,季姜把視線轉向大海。
  黑衣人的面部肌肉開始可怕地扭曲,道:「你……你……」
  齊王道:「我打仗從來不喜歡硬碰硬,借助外力是我的愛好。天地自身的力量才是最強大的,一旦激發出來,能摧毀一切,不管是人還是神。」
  黑衣人一聲怒吼,像只瘋狂的野獸猛撲過來,揚手一掌狠狠地打在齊王臉上。齊王被他打得一個趔趄,退了好幾步,嘴角流下一絲鮮血。眾侍衛大吃一驚,忙又衝上來七手八腳制住黑衣人。黑衣人掙扎著吼道:「你不是人!你是畜生!你是魔鬼!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會遭報應的!」
  齊王擦掉嘴角的鮮血,平靜地道:「抱歉,我毀了你的家。但夠對得起你了,把你拖在臨淄,不讓你回島跟它同歸於盡。」
  黑衣人道:「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齊王歎了口氣,道:「你跟了它這麼多年,就真的一點也沒發現嗎?好吧,我問你,這一千八百年裡,它有沒有讓你見過它襲白袍下的真形?」
  黑衣人道:「那關你屁事!我知道他天生異相!他是神,當然和我們不一樣……」
  齊王道:「不,它不是神。它是一種和我們完全不同的,比我們強大得多的異類。你注意到了嗎,它走路時……」
  黑衣人道:「胡說!胡說!你這個瘋子!你自作聰明……」
  季姜忽然尖叫一聲,道:「都不要吵了!」
  兩人一怔,都朝她看來。
  季姜顫聲道:「你們……你們聞到了嗎?」
  齊王詫道:「聞到什麼?」
  季姜急促地道:「海腥味!海腥味」
  經她一提醒,眾人立刻發覺,海面上吹來海風,不知何時開始充斥著一股濃烈的海水鹹腥味,而且似還隱隱夾雜著一絲硫磺的味道。
  季姜看著大海,臉上漸漸現出恐懼之色。
  海面依舊平靜——似乎太平靜,剛才還在海面上空飛翔鳴叫的海鳥此時一隻都不見了,海面空曠得有些詭異。遙遙的海天相接處,出現了一條細細的白線,那白線慢慢地變近、變粗,黑衣人臉色微變,道:「怎麼回事?現在怎麼會潮?」
  季姜喃喃道:「不是潮,不是潮……」忽然大叫一聲,「海嘯!是海嘯!」
  現在眾人都看出來了,那白線越來越粗,顯然是一列浪牆在急遽推進,不禁心驚色變。黑衣人和齊王也忘了他們的爭吵。
  忽然,有人大叫一聲:「快!快跑!」幾個人立即向馬匹衝去。
  季姜尖叫道:「不!我們跑不過嘯浪的!快上山!上芝罘山!」一語提醒了眾人,大家忙向芝罘山上衝去。
  這一帶的芝罘山山形極其陡峭,眾人丟棄了一切累贅之物,還是攀爬得氣喘吁吁,由於用力,更由於驚慌,每個人的心都怦怦亂跳,但都一語不發。風中帶來的海腥味更濃了,讓人聞不寒而慄。
  漸漸地,海風中又隱隱夾帶著一種低沉的轟鳴聲,彷彿深海中的精怪一齊敲響了無數面牛皮大鼓,那聲音震得人更加心慌。有人回頭一看,驚呼一聲。只見剛才那道白線此時已變成一列遙遙可見的長長的浪牆,兩邊望不到頭,彷彿一條橫亙海面的長蛇。
  齊王沉聲道:「別看,快上!」
  季姜慢慢落到了後面,但咬著牙沒吭聲,依然手攀腳踩往上爬。忽然,她踩著的一塊風化的岩石碎裂了,一腳踩空,驚叫起來,齊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上去,碎裂的岩石窸窸窣窣掉下山崖,齊王看也不看,一語不發將季姜拉到自己身前,推著她向上去。
  爬到離山頂還有三分之一距離時,海浪轟鳴聲已轟轟隆隆如在耳旁,令人心驚肉跳。有人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道浪牆看上去已高達丈餘,由於推進速度太快,浪頭竟始終微微前傾而不倒下。
  那浪牆一尺一尺向上增高,一里一里向海岸推進。
  七十里,六十里,五十里……二十里,十里,五里……
  終於,在浪頭離海岸只剩約三四里時,眾人已全部爬上了山頂,鬆了口氣,或坐或站,筋疲力盡地看那大海。
  此時的大海已成了一幅極其詭異的景象:那弓起的浪牆,竟已高達數十丈,彷彿一頭巨大得無以倫比的大鳥,正張開它的翼翅,向海岸猛撲過來。而海浪的轟鳴聲,也已是震耳欲聾,那聲音超過了最大規模戰役中千軍萬馬奔騰時發出的聲音。
  「轟」的一聲巨響,可怖的巨鳥覆蓋了沿岸的一切,撲上了高大的芝罘山……
  許久,許久,海嘯才稍稍平息去一點,眾人猶沉耳中轟鳴不絕,一時竟分不清是耳鳴還是真聲。而山腳下,已是一片汪洋。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可怕的海嘯,」季姜跌坐在地上,喃喃道:「幸而芝罘山還算夠高。」
  齊王走過去,蹲下來,抓過她小小的手,輕輕拍了拍,微笑道:「好季姜,你很聰明,你救了我們大家。」
  季姜忽然撲到他肩上大哭起來,道:「大王,到底發生了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
  黑衣人失魂落魄地看著大海,喃喃道:「你看你都幹了些什麼?你都幹了些什麼……」
  齊王拍拍季姜的背,站起來,道:「我只是做了我必須做的——它太危險了。」
  「危險?」黑衣人不於激憤,只是用一種無限疲憊的聲音道:「到底是誰危險?是你殺了他。在起用你之前,主人就曾經猶豫過。他說,你太聰明了,聰明的近於危險。可以不用,就盡量不用。可前面兩個都……唉,天意,天意。」
  齊王道:「前面兩個?你說前面兩個?在我之前你主人還選過兩個人?是誰?」
  黑衣人道:「第一個是贏政,第二個是張良。他們也很優秀,又不像你那樣聰明得叫人擔心。可是遍及政貪心太重,野心太大,不斷與我主人討價還價,有了秦國要天下,得了天下要長生,工程成了他要挾的籌碼,主人無法再忍耐下去,於是讓我去找張良。張良天賦高超,品性純正,一切都是那麼符合我主人的要求,可他偏偏長了一張柔弱如女子的臉,這使他注定不可能成為一個令人敬畏的鐵腕君主。就這樣,在無可奈何之下,我主人才選用你。」
  齊王忽然想起一件事,道:「這麼說來,當初你化名東海君,去見秦始皇,其實是去和他談判的?」
  黑衣人道:「是啊。可他的心思根本不在工程上,一心只想套出我長生的奧秘。他已經貪婪得不可救藥了,白費了我主人幾十年的心血,唉……」
  齊王道;「幾十年?你們很早就已經和他有接觸?」黑衣人道:「是的。」
  齊王道:「多早?」
  黑衣人望著遠方,歎了一口氣,道:「確切地說,從他小時候就開始了。那時他和他父親在趙國作人質。每次跟趙國的孩子玩遊戲,總是非做大王不可,不惜打架打得遍體鱗傷……唉,主人在他身上下的本錢是最大的。否則,以他父親那樣不得寵的地位,以他自己那樣暖昧不清的身世,怎有可能繼承王位?秦國宗嗣繁盛,條件比他優越的王孫公子不知有多少,要是沒有我主人,他主輩子連王位的邊都休想沾上」
  齊王恍然大悟,道:「難怪天下一統後,他著了魔似的不顧群臣勸阻,屢屢到沿海巡遊,還派人出海找你,原來他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了。」
  黑衣人道:「我不明白。」
  齊王道:「你確實不會明白。要明白,這一千八百多年的時間裡,你早該明白了。你安於做一個盲從的神僕,不敢對任何事表示懷疑。這,這也正是他當初選擇你做他的人間的信使的原因。而我正好與你相反,這也就是人直到最後關頭才選擇我的原因。」
  黑衣人道:「不要跟我故弄玄虛!」
  齊王道:「我不是故弄玄虛,而是確實無法跟你詳細解釋。我問你,你能接受『宣夜說』嗎?」
  黑衣人怔了怔,道:「不,我相信『蓋天說』。明明天穹如蓋,怎麼會是無形無質的虛空呢?這太荒謬了。」
  齊王歎了口氣,道:「既然如此,你大概也不會理解它那幅浮在空中的星象圖吧?」
  黑衣人道:「那……那是星象圖嗎?我……我不知道。」
  齊王歎道:「你看,你連最初步的東西都無法理解,我又如何你解釋宇宙未形成前的最大奧秘?如何向你解釋你主人隱藏在這奧秘中的可怕陰謀?就是我,那次跟你主人談了一天後。也是回去想了半個月才完全明白的。我告訴你,你是永遠不可能知道這件事的真相了。無意義的長生使你的心靈沉寂得太久,你已經不會思考過於深奧的問題了。」
  黑衣人怔了半天,才道:「什麼奧秘?什麼陰謀?這又和天文星像有什麼關係?你說話顛三倒四,莫名其妙。我看你是瘋了,一定是瘋了!」說著,他轉身踉踉蹌蹌地離去,一邊走,一邊喃喃地道,:「瘋了……瘋了……朋徹說得不錯,你真的瘋了……哈哈,多麼可笑!主人竟是被一個瘋子置於死地……」
  十月,齊王調兵遣將,南下與漢王及各路諸侯會攻項羽。在齊王的指揮進擊下,項羽左支右絀,勢力範圍越縮越小。
  十一月,齊王收緊包圍,項羽連同他的十萬大軍被困垓下。
  二月,大戰開始。
  臨淄齊王宮裡的季姜再也忍不住了,決定趕往定陶,在那個戰時前沿基地等待齊王,即早日與凱旋的齊王相見。
  趕到定陶時,聽到一個好消息:聯軍已經勝利了!項羽兵敗垓下,身死烏江,各路兵馬或掃蕩余寇,或凱旋歸國,定陶是好幾支軍隊的共同基地,此時各軍陸續返回。熱鬧非凡,整個定陶城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
  季姜很高興,問路問到齊軍營壘。齊軍軍容整齊,甲冑鮮明,明顯比其他幾批人馬雄壯得多。憑著齊王宮的信符,她進了宮,打聽齊五的所在。幾名將官認得她,知道她在齊王面前極受寵幸,便很熱心地領她去王帳,說:「齊五有事出去了,你等一會兒,他下午再回來」
  幾個人一邊帶路,一邊得意地向她述說這次戰役的激烈之狀,說到起勁處,眉飛色舞,豪氣沖天,季姜聽得也是大為興奮,道:「那後來呢?到底是誰殺了西楚霸王項羽?」
  幾個人一聽,互視一眼立時洩了氣,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一人道:「別提了,這事說來就叫人窩火。」
  季姜詫道:「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那人氣憤憤地道:「我們辛辛苦苦設下十道埋伏,層層削弱,逼得項羽最的只剩二十六騎逃到烏江邊。好,一窩蜂擁上去的全是漢軍!哼沒本事打硬伏,倒有本事打死老虎。」
  另一人道:「咱們齊王也真是好說話,後撤三里,說:「不要跟漢王的人爭功」。可這哪是爭功啊?是爭一口氣啊。」
  又一人道:「算了,不就是賞千金,封萬戶候嗎?讓他們去爭,去搶,天下人的眼睛都亮著呢,誰不知道打敗西楚霸王的是咱們齊軍?」
  先一人道:「我就是嚥不下這口氣!憑什麼我們種樹他們摘果子?是這個漢王也真做得出來決戰時縮得比誰都後,跳出來撿現成便宜比誰都來得快!」
  又一人道:「就是。什麼德性!」
  季姜眼珠一轉,笑道:「你們以為吃虧了哪?齊王是照應你們?漢軍才叫吃虧了呢。」
  幾個人大為詫異,一人道:「季姜姑娘,你開什麼玩笑?漢軍佔了這麼大便宜你說他們吃虧?」
  季姜道:我問你:你想不想得到那金千斤,邑萬戶?」
  那人道:「想!當然想!」季姜道:「你們呢?」那幾個人道:「想啊,誰不想呢?」
  季姜道:「對啊,誰不想呢?齊軍三十萬人,誰不想得到這賞金封邑的?可楚霸王只有一個啊!」
  幾個人一怔,有人若有所悟:「啊!對了,聽說漢軍為了爭搶項羽的屍體,自相殘殺而死的就有好幾百,擠死的,踩死的不計其數,最後硬是把屍體扯成五塊,拼起來殮屍時簡直慘不忍睹,後來那賞金封邑也就分成了五分,一人一份。」
  季姜道:「是了,那不過就金二百,邑二千戶嗎?有什麼了不起的?最終搶到手的也還罷了,那些屍體沒搶到,自己反倒成了屍體的才叫冤枉呢!黃金封邑再好,總不及自己的性命珍貴吧!你們說,和漢軍相比,你們到底是吃虧還是佔了便宜?」
  幾個人恍然大悟,對這貌不驚人的少女佩服得五體投地,均想:難怪齊王對她這麼倚重信任,果然有過人之處,紛紛道:「季姜姑娘真是才思敏捷,令人佩服。我等愚魯武人,竟這麼長時間沒能領會齊王一番苦心。」
  說話間已到了營帳,又一人道:「不過我看齊王在彭城扔掉那在神鏡實在沒道理。那時可沒漢王的人來搶啊,大家一心一意願意獻給他,干吧這麼做呢?」
  季姜聽得奇怪道:「什麼神鏡?」
  那人道:「我們攻入彭城後,一隊兄弟在西楚霸王的王宮裡發現了一面方鏡,說起來真神了,那鏡子居然照得出人的五臟六腑!大夥兒一合計,決定把這寶貝獻給齊王。哪知齊王一看——你猜怎麼著?」
  季姜道:「怎麼著?」
  那人道:「齊王下令:立刻把這鏡子抬出城,扔到泗水裡去。唉,齊王軍令森嚴,誰也不敢違抗,多好的寶貝,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扔進了滾滾的泗水河,真叫可惜。」
  季姜愣了半晌,道:「齊王……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人道:「就是不知道啊,要知道倒好了。」季姜思索了一會兒,也不過得要領,便道:「齊王必定有他的道理。好了,謝謝各位,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我也歇一歇,就在這兒等齊王。」
  那幾名將官走後,季姜把鞋子一甩,往齊王的行軍床上一躺,連日奔波的疲勞瀰漫到四肢百骸,渾身又是酸痛,又是舒坦,一會兒就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又隱隱聞到枕上那股熟悉的齊王頭髮的味道,沒來由地感到愉快安心,很快就進入了夢鄉。一覺醒來,齊王就站在床前,微笑地看著她,道:「怎麼樣?睡夠了嗎?」
  季姜見到齊王,說不出的開心,道:「夠了,大王,你早來了嗎?幹麼不叫我?」
  齊王道:「叫你你還能睡個夠?來,擦把臉。」說著把一塊擰好的毛巾遞給季姜。
  季姜接過擦了擦,放下手巾笑道:「大王,你剛剛打敗大名鼎鼎的西楚霸王,就來侍候我這小丫頭洗臉,我可得把這事跟家鄉那幫小姐妹說說——多大的面子啊!」
  齊王輕輕捏了捏季姜的臉,笑道:「行啊,你說好了,說我侍候你洗腳都成,!就怕人家不信。」
  季姜道:「她們敢不信?她們要敢不信,大王你說詔告天下,寡人有疾,寡人好侍候人侍季姜氏洗臉之事,誠有之哉!諸卿勿以為謬也。」說完就咯咯笑了起來,齊王也哈哈大笑。
  兩個嬉笑了一笑,季姜又道:「大王,我可聽說了,這場仗你打得真叫漂亮!十面埋伏陣,把項羽玩得團團轉。聽說你還叫人夜裡唱楚歌吧?唱得項羽簡直要發瘋,不知道你們究竟佔了他多少地盤,他深更半夜在在帳裡又唱又哭又鬧,整個人都崩潰了。
  齊王歎道:「老實說,我有些可憐他。他人不壞,只是那張位子不適合他。說來也是亂世風雲,硬把他推上去的,他也沒有選擇。如果他能清醒一點,有點自知之明,遇事多聽聽范增的,也許還不至於落到這一步。然而人到了這個位置,又有幾個能保持清醒?更何況還有那……」說到這裡,忽然住口不說了。
  季姜道:「更何況還有什麼?」齊王道:「算了,不提了。反正那東西已不能再為害人間了。」
  季姜越聽越好奇,道:「大王,你在說什麼啊?什麼「為害人間」?
  齊王想了想,道:「好吧,都已經過去了,告訴你也無妨,那是一面鏡子……」
  季姜「啊」的一聲道:「鏡子?」
  齊王見季姜面色有異,道:「你聽說什麼了?」
  季姜點點頭,道:「你們告訴我,攻入彭城時,得了一面神鏡,能照見人臟腑的,好心獻給你,哪知你下令把它扔進了泗水。」
  齊王道:「對,就是那面鏡子。你不要聽了好玩,那東西是害人的。我雖然不明白其中的機理,但我知道那東西照久了會損傷人的心智。秦始皇、楚霸王都是得到它後變得性情乖戾、行為悖謬的。你說這東西還能繼續留在世上嗎?」
  季姜聽得又是驚訝,又能眩惑,咋舌許久,忽然心念一動,道:「不過大王,我看其實你也不必把它扔掉的,可以拿它派另外一個用場。」
  齊王道:「什麼用場?」季姜往同周圍看了看,湊近齊王低聲道:「把它獻給漢王。」不料齊王一聽到「漢王」二字,臉上的輕鬆喜悅之色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煩悶之色。他在床沿坐下,一言不發,像是滿腹心事的樣子。季姜道:「大王,你怎麼了?」齊王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如果我的諜報沒錯,那個滄海客現在是到漢王身邊去了。」
  季姜道:「就是那個陰惻惻的黑衣人?那好啊。我早就看出他不是好人,成天鼓動大王你做那些莫名其妙的事,那段時間我還真有些替你擔心呢!現在他又跑去蠱惑漢王了?那最好不過了!」
  齊王道:「滄海客不足為慮,我只擔心……唉!」
  季姜道:「大王,你擔心什麼?」
  齊王道:「我擔心……它……它其實還沒死。唉,但願是我猜錯了……」說著抬頭看看上方,眉頭微蹙:「怎麼會呢?那麼驚天動地的海嘯……難道它的生命力競能強大到……」
  季姜握住齊王的手,道:「大王,誰沒死?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不錯,他還沒有死!隨著這句冷冰冰的話語,一個黑衣人幽錄般地閃入了營帳,「蚍蜉撼樹,螳臂當車。可笑你居然以為凡人真的能跟神鬥!」
  季姜感到自己握著齊王的手一下子變得冰冷,吃了一驚。再看齊王,只見齊王臉色極其蒼白,吃力地道:「不……不可能,我叫人去打探過了,那島上的火山灰有幾丈厚,山口還有熔岩冒著熱氣!」
  黑衣人道:「不錯,你是把他辛苦經營了兩千多年的神殿毀了,那麼多珍惜的神器啊……可是!你怎麼損傷得了他本身?他是真正的天神,我早就跟你說過,你偏偏不信,偏聽偏信偏聽偏信要跟他作對。好,現在你就等著受到懲罰吧!」說完,他轉身揚長而去。
  齊王道:「等等。」
  黑衣人停步回頭,用戲謔的聲音道:「怎麼?後悔了?想求饒了?告訴你,來不及了!」
  齊王道:「它的異能還剩下多少?」
  黑衣人一怔:「你說什麼?」
  齊王道:「如果我猜得不錯,它的異能絕大部分來自那些器械。現在,它恐怕已沒以前那麼神通廣大了吧?」
  黑衣人盯著齊王看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道:「就算是,對付你也足夠了!」
  齊王道:「不錯,我知道。它的智慧比我高了不知多少倍,我本就沒打算大獲全勝,能做到這樣,已經很滿意了。」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滿意?你等著死無葬身之地吧!」
  齊王淡淡一笑,笑容中有一種蒼涼,道:「當我將那三支曳影劍射向大海的時候,就已準備好這一天了。讓它來報復吧,我等著。」
  夜晚,軍營裡燈火通明,上上下下歡宴慶賀戰爭的勝利。
  中軍帳內,齊王擺下了豐盛的慶功宴,一席一席向手下的將領們敬酒,說辛道苦。季姜站在他身旁,斟酒斟得胳膊都酸了,但心裡很高興。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眾人一愣,誰敢在齊王的營壘中縱馬急馳?馬蹄聲在軍帳外止住。
  漢王帶著一幫人一擁而入。

《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