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以後各章的梗概及片斷

    北伐軍入城
    從重陽(約當陽曆十月中旬)錢良材在和光家飲酒,次日良材赴滬,然後,另起一章。開頭寫和光與婉卿到錢家去看望瑞姑太太(此時在重陽二十天之後),從瑞的談話中帶出婉曾改建二廳門窗與花園、小樓,(婉謂因要裝電線、電燈,牆上打孔,故乘勢改建。)花園裡挖一小池,小樓改為火牆,等等。瑞問所費若干,婉謂三、四千元而已。和光:小樓改為火牆是婉卿設計,招來上海工人。
    婉請瑞到鎮看看她的新屋,又謂:良材赴滬時曾托婉看時局(北伐軍)發展,酌請瑞到鎮住,比鄉下平安。(點明此時為陽曆十一月初旬,北伐軍已圍武昌,孫傳芳軍在江西頑抗,節節敗退,謠言甚多。)瑞謂我隨時可走,婉即請同去,瑞又謂繼芳剛出過痧子,遲日再去。
    此時要點明:瑞之貼身女僕除來姑(即常常生病之丫頭,買來的,時年十五歲),尚有郭琴仙——時稱為琴姑。
    補前裝電線等談話時,瑞問:何不用電爐,而用火牆。婉謂電燈公司的機器是二萬瓩,裝照明燈已不少,朱老伯說:將來電燈恐未必明亮,如何能負擔取暖之電爐,而且用電爐也太貴,不如火牆,每天用木炭一百斤(不到一元)。
    瑞姑太太備酒席款待婉卿,又請錢永順夫婦帶了兒女來(婉時亦攜家玉去)。婉帶了禮物送給姑太太:火腿、細點心、糟雞、糟鵝、新式白銅湯婆子,又送來姑、琴姑化妝品、毛衣、新式鏡匣,送永順家食物、衣料。來姑琴姑都稱不敢受此賞賜。婉:你們是伺候姑媽的,和眾人不同,應當如此。再說,我五、六歲時姑媽親自教我識字、寫字、背詩經,姑媽沒有女兒,我就是姑媽的女兒,一向少盡孝心,你們兩位代我,我看兩位就同妹妹似的,這點小禮品,何必掛齒。
    是夜,婉睡在姑太太的大床上。來姑、琴姑本來輪流在太太房內值夜(另有小楊),是夜,婉說:有我呢,今夜你們兩個誰也不許值夜。婉與姑媽談家常,姑媽問婉:你看良材心中要怎樣一個品貌的人?你替姑媽留心著。婉於是把那天良材飲酒說的話都告訴了姑太太。
    ……
    此下另段寫婉等回鎮十來天,風聲越發緊了,婉迎瑞姑太太、繼芳、來姑、琴姑、錢永順夫人及兩個較大的女兒,一個十四歲,一個十歲,都來城裡,都住二廳樓上。剛過兩天,孫傳芳敗軍一股到城外,帶兵的營長要錢,恂如應付不善,被扣。競新報信於和光。寶珠盡出首飾擬變賣,但顧二在路上即遇阿壽,同到婉處,婉不用首飾,命和光與警察局的×科員說情,只送了二十元,恂如得釋。良材於潰兵迫及縣城前夕從上海到了縣中,與和光等一晤匆匆即去錢家村。婉等皆勸阻,瑞姑太太謂:讓他去,良材把定了主意,十條牛也拉不回來。那時正當野鴨群至,良材一路上聽得有人放鳥槍打野鴨,至家,良材即組織人力,伏擊少數潰敗的傷兵。
    又越一日,風聞東路軍前鋒一個師離城一站路散開,作包圍勢。孫軍營長抽城外兵一部分進城,揚言「與城共存亡」,索款愈急。婉恐孫軍與北伐軍當真在城關作戰,同時聞鄉下甚安,擬瑞返鄉,瑞欲婉及張府婦孺俱去(張老太太病,故張府人不去),未決而良材派人來,於是瑞姑太太去。此時城中,王伯申以商會代表名義出城與北伐軍商,提議和平解決。孫軍營長仍索巨款,王伯申許以三日為限,一面暗中通知北伐軍宜急擊,且告城中孫潰兵百許人,半為徒手,並約北伐軍於次日半夜以精銳小部向北門進,當開門引入,突擊城中潰兵,可一鼓而下。(此寫為婉設計,命和光告王伯申,伯申派梁子安密赴城外談妥。)於是依計,城內外同時發動,一小時而定,師長率隊繞城而趕赴前方,師政治部主任嚴無忌率宣傳隊、警衛排入城,時將拂曉。
    國民革命軍入城後,警衛排於要道放哨,時商店皆關門,宣傳隊上街貼標語,勸商店開門。時學宮內廣場有許多人,乃縣立中學學生,教員袁維明率領,持歡迎小紙旗。宣傳隊被邀演說,隊長剛說了不多幾句,外面擁進多人,皆喊「歡迎」,一隊是樊雄飛帶領,又一隊是女學生,許靜英及有容帶領,宋少榮、朱競新在人叢中觀看,並耳語批評樊的一隊(他的帶著紙旗,上寫「善堂」、「敦風化俗會」)。俄而傳言:主任來訓詞了。從朱競新眼中看出主任的面貌風采、服裝等等。主任慰勉幾句,見敦風化俗會、善堂旗號,問是什麼組織,樊瞠目不解,不答。宣傳隊對主任說:大概是民眾團體。於是袁維明認為學生代表,許靜英等認為女界代表。石保祿自稱宗教界代表,主任問:是和尚、道士?石謂:耶穌教。主任大笑:貴代表且退,此時不需要。群眾大笑。主任問:有無工商界代表?無人應。樊且視徐士秀,徐不理會其意。競新急推宋少榮出,大聲謂:他是商界代表;朱競新還想找到梁子安作為工業代表,但不見。此時主任宣佈群眾解散,並令宣傳隊告商界代表曉喻商店開市,請民眾團體代表及學界代表到縣署談話。朱競新跟往,及門被阻。
    主任與樊、徐、袁在會客室談話。主任問:敦風化俗會是什麼性質?樊亂吹幾句。問會長是誰?樊答:關夫子的寄名兒子——主任見其語無倫次,轉臉問袁,忽徐士秀攔言道:標語上打倒土豪劣紳,當真麼?主任點頭。徐目視樊,樊乃言:錢良材是土豪的魁首。徐曰:朱行健是劣紳的班頭。主任沉吟有頃曰:把二人的名字寫給我,隨從軍衣袋中取出記事小本,拔口袋上的自來水筆,翻開小本,指一頁道:寫在這裡。徐如命寫了,神色甚為得意。袁維明想為錢、朱二人辯白而未決。主任又道:何以見得錢某是土豪。樊答:這是離縣二十里錢家村的大地主,他有家將家兵,有槍。主任:哦,大地主竟然有武裝,多少人呢?樊:幾百罷。主任:既然說他是魁首,必然還有小土豪做他的黨羽,那又是誰呢?樊囁嚅:這個,晚生不明白,抓到錢良材一審,不怕他不招。主任皺眉,又問:朱是劣紳班頭,還有些誰呢?徐:黃和光、張恂如。主任因口音不對,聽不準,又命寫。徐寫出後,主任忽然大笑道:高明高明,領教領教,二位請便,我和這位袁代表講講學校情形。樊、徐二人只得退出。主任不送,只欠身點頭,命衛士帶二人出署。主任轉問袁:何校,校長抑教員?袁一一據實以告。主任:校長何以不來?袁:在省城未歸。又問:縣中還有何校?袁一一答。主任然後問:剛才說的黃和光,你認識麼?袁:認識,但不相熟。主任愕然。袁解釋:黃極少出門與人往來,倒是他的夫人,縣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主任驚奇:為什麼?她一定常出來做些社會活動,但女界代表為何沒有她?袁:她之所以出名,因為扶危濟困,揮金如土,好打抱不平,智謀過人。她不出閨門,可是縣裡大小情弊她都瞭如指掌,她又好管閒事,略施小計,便叫那些破靴黨叫苦連天,縣裡有一班好事的子弟編了四句送給她,倒也說得確切。主任微笑點頭問道:是怎樣的四句呢?又把那小小記事本遞過,袁拿出鋼筆在主任的小本子上寫道:「能言善謀女諸葛,仗義疏財今孟嘗;土豪斂跡劣紳走,敢惹泰山石敢當。」主任大笑:姓什麼,叫什麼?袁:張婉卿,就是那個張恂如的姊姊。主任:呀!我明白了。今天領教不少,改日再談罷。可是請你通知各校,即日開課,不可荒廢學業,尤其不要再撮弄一班小娃娃上街來示威遊行了。於是袁告退,主任與握手,亦不送。
    嚴無忌拜見黃和光
    袁出來,俯首思主任之問答,不解其用意,於縣署門首與一人相撞,此人即朱競新。朱、袁二人至路旁低語。(此處虛寫即可,用如下方式:朱扯住袁低聲問:「主任說了些什麼?何以哼哈二將出來時趾高氣揚?」袁:「我也摸不透主任是什麼意思。」乃扯朱至路旁僻處低語。)二人耳語未完,忽聽宣傳隊一人出來叫道:警衛排長,主任命令,派兩個兄弟,跟隨主任及夫人拜客。朱因早上在學宮內與此宣傳隊員談過話,現在就充個老相識,上前招呼道:同志,辛苦了,主任要拜會誰啊!答:也不很清楚,好像是黃府。朱一聽,不及與袁道別,急走告黃府。和光謂婉卿:這主任是誰呢,到縣裡席不暇暖,就要來拜訪我,而且還同了夫人來,真奇怪。正說著,阿壽報道:縣裡差人下請帖來了。婉卿:人呢?阿壽:人已走了,請帖在此。和光接過一看,原來是名片,上寫同學弟嚴無忌。就說:原來是他,七八年不見,飛上枝頭變鳳凰了,既同夫人來,婉卿,你也不可不見。婉卿點頭,即命阿壽在大門伺候。朱自告奮勇:我去告訴恂如,也叫他來這裡罷?和光沉吟:且慢,他如也要見見恂如,那將再通知不遲。婉卿:你且再去縣前打聽。競新折回縣前,適值主任與夫人並肩出來,警衛驅散閒人。競新站在人家簷下在人叢中遙望,覺得夫人甚美,不下於婉小姐,而步履矯健,英俊之氣逼人。
    主任與夫人由一人引路、兩衛兵夾護,須臾已到黃府大門,此時夾道觀者甚眾。
    黃府(從主任眼中看出)烏油大門,進門為小卵石甬道,兩旁有蒼松翠柏,登五層石階,此為平廳,沒有陳設,兩壁皆書櫥(四部叢刊),和光在此恭候。和光與無忌握手,寒暄一二語,無忌介紹夫人張今覺。今覺伸手去手套,和光怔一下,靦靦腆腆地與今覺握手。主任顧平廳兩壁之《四部叢刊》笑曰:人家視此書如供壁,老兄何以等閒視之。和光未答,主任夫人即笑道:想來為的它只是假古董而已。和光、主任都放聲笑了。此時和光引客已穿過平廳,又一院子,青石板甬道,兩旁有梧桐、龍柏、桃李,夾著臘梅、南天竺,此時梧桐葉落,但繞梧桐而爬著的籐蔓,卻結著紅子。又五層石階進樓廳,婉卿已站在簷前石階上恭候,阿巧、阿秀二婢隨。此樓廳寬大(五大開間),改造過的落地長窗,上半截裝上了玻璃。廳內水磨方磚、火牆,東西兩壁又是書櫥,中間是楠木太師椅,各有錦墊,朝南六扇屏門,白漆,中間掛著沈南蘋的歲寒三友圖,設色新艷,兩旁對聯是和光寫的:「春風楊柳梧桐庭院,秋水芙蓉松柏世家,」上面橫匾是「世澤堂」。四個柱子也有抱柱對聯。天然幾上供著古鼎等等,挨著天然幾是楠木八仙桌。
    進得樓廳,又一次介紹,只見婉卿身穿天青色鏡面呢的珠皮襖,袖長及腕,襖長及腰,袖口及下擺都用珍珠皮卷邊,約一寸寬,下穿玄色軟鍛百褶長裙,黑色高跟皮鞋,盤龍髻,只帶一隻金手錶。主任看四壁書櫃都是殿版、局版及私家精校刻本,經、史、子、集都有,笑謂夫人曰:信如卿言。婉卿:此處較冷,請進園子裡的小軒去罷。和光讓嚴主任先走,嚴略一謙讓,便笑道:「伯也執殳,為王前驅,」和光愕然。婉卿早已笑著代答道:「無大無小,從公於邁。」嚴回頭對婉卿笑了笑,挽著和光的手臂,邁步向前。今覺也笑著,一臂抱住婉的腰,耳鬢廝磨地道:姊姊對答真敏捷又大方。
    此下寫「偕隱軒」
    偕隱軒樓下:
    偕隱前間:南面素壁,兩旁各有一門,上半是翠色玻璃刻鏤鐘鼎古篆,東西兩壁,各有一對落地長窗,占壁之半,窗外是走馬廓,紅欄干,也裝有玻璃窗,掛著幾個鳥籠。(和光陪客人是從西壁的長窗進去的。)
    北面是一排六扇落地長窗,靠窗是一張六角形大理石面的紫檀桌子,配有紫檀鼓凳四個,各有織錦的軟墊。東西相向,是六張紫檀椅,亦有織錦軟墊,椅間配有菱形茶几,亦紫檀。
    南面壁上懸一橫額,上書「偕隱軒」,墨綠地嵌羅甸字,落款為:小軒落成,婉卿題名,和光書額,時在×年仲春既望。橫額下是一幅吳昌碩的六尺中堂,畫的棕竹,配著一付對聯:萬事福為禍所依,百年力與命相持」,上款是:偕隱軒落成補壁,下款是:婉卿試筆。靠著這中堂是長方形二尺矮几(亦紫檀)上擺一個白磁橢圓盆,五色雨花石攢住一排水仙,開著十幾朵花,矮几兩旁各配八角型的宜興紫砂大花盆,內栽紅梅,開得正好,花盆承以紫檀架,盆內綠苔與絲絨相仿。這水仙、紅梅,使滿室生香。
    主任見了偕隱軒匾額,連聲讚好,謂題名含義深遠,書法清奇古拙。及見婉書的對聯,又謂嫂夫人書法嫵媚中見俊逸,字如其人。今覺道:我尚有一喻:黃字如達摩面壁,姐字乃公孫大娘舞劍器也。主任又謂:嗯,上聯具見居安思危之意,下聯寄托深遠,但何不曰人定勝天呢?
    和光引客進後間。偕隱後間,三面是玻璃窗,那是西式家俱,長沙發靠南朝北,兩旁各有單人沙發一張,鵝黃絲絨面,各有茶色錦緞圓靠背,中間是黃銅的矮圓桌,擺著煙具,室內有圓面長幾多個,上置黃瓷花盆,有迎春花、盆景四色。主人肅客坐,阿秀獻茶。寒暄數語後,無忌說:記得同校時黃兄把「天變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作為座右銘,當時議論天下大事,意氣何等激厲。別後久疏音間,昨詢署中舊人,知吾兄雌伏消沉,而嫂夫人則奇女子也,仗義疏財,名滿鄉黨,今觀匾額,知「偕隱」二字乃嫂夫人所題,想來這隱是天下無道,則隱於俠的意義罷?和光聽嚴主任講起他在校的舊事,便答道:弟素性淡泊,彼時同學年少,意氣相投,相與議論天下大事,拔劍砍地,目無金牛,弟遂自忘駑駘,作此豪語,彼時亦出衷忱,實非嘩世取寵。畢業後親友慫恿,競選省議員,始知世情險惡,鬼域萬端,僅仗一腔熱血,於事無濟,即所謀不成,遂答然自失。加以家境差足溫飽,山荊幹練,勝於鬚眉,此鄉也足終老,後來又抽上了這一口,壯志消磨,一言難盡。今見老兄有志竟成,轉戰千里,為民除害,舊時同學今已判若雲泥,弟惟有祝頌老兄事業日進同新而已,何敢枉駕,不恥下問。
    婉卿聽得,低聲對今覺吟道:「舊巢共是啣泥燕,飛下枝頭變鳳凰。」今覺報以會心的微笑,便道:「只怕是偽鳳易悅楚。」婉沉吟片刻,便道:「真龍反驚葉。」今覺:「無忌有愧於真龍,姊夫如何便是葉公?」婉卿:「非也,葉公是指另一個人,他奔走南北,物色英雄,數年來似有所得,卻又一無所得,要是會見了主任,我怕他會望而卻走呢!」
    那邊,和光與無忌談縣中情弊,和光約略相告,謂盤結堅固,恐一時不易摧拉。
    此時,阿秀來說:細點準備好了,就擺在這裡麼?婉卿:
    擺在樓上罷。遂挽今覺手,回顧嚴主任道:請上樓如何?
    (以下敘樓上擺設)
    偕隱軒樓上是前後兩間。前間南面三對落地長窗,上半截玻璃,東西兩壁下是書函(每書一木函,大小搭配)構成的壁,上面是玻璃窗,與南面之落地長窗上半截裝玻璃者齊,這些窗約四尺高,都配有綢簾。書函是銀杏木製的,函面八分書刻書名,填以石緣。裡外間之間,左右各有門相通,開著,絳色絲絨門簾,金鉤帶住,簾上有額,亦為絳色絲絨。室中間一大楠木圓桌,也是絳色絲絨的桌圍,繞桌配著八把楠木椅子,都有軟墊,亦絳色絲絨。
    南窗一長几,上供盆景,東西兩壁書櫥頂上亦有盆景,間以翠玉和象牙雕刻,有美女,有花鳥。外面走馬廊,全裝了玻璃窗,靠壁(其實即書函構成之壁)又有同樣的書函構成壁,想來,建樓時這東西兩壁本來沒有,特用這書函構成了壁。
    裡外間之間的素壁,上有橫額,墨綠地嵌羅甸字,寫「膽大心細,行圓志方」,落款是和光為婉卿書。橫額下是一幅六尺中堂,裝在鏡框內,畫的是拳石木芙蓉,那拳石突兀峭拔,芙蓉則婀娜冷艷,矯健英發,看落款是:婉卿畫,和光借青邱詞奉題。左邊便懸和光題的一首高青邱的《行香子》:「如此紅妝,不是春光。向菊前蓮後才芳。雁來時節,寒沁羅裳。正一番風,一番雨,一番霜。蘭舟不採,寂寞橫塘,強相依,暮柳成行。湘江路遠,吳苑池荒。恨月濛濛,人杳杳,水茫茫。」
    鏡框前有一張大炕榻,配以桃花絲絨軟墊,軟靠枕,中有一小几,這原是和光的煙榻。
    今覺觀賞著婉卿的芙蓉畫,哦了一聲道:「婉姊有此絕技,奈何自秘?」便低聲念著高青邱那首題芙蓉的《行香子》道:「如此紅妝,不見春光」,頓了一下,抬眼瞅著婉卿,婉卿不覺雙頰泛紅,對今覺一笑。今覺接著念道:「……」猛聽得嚴主任在背後說:「和光,前人詠芙蓉詩詞不少,你為什麼獨取青邱這一首?太悲涼了,難道是有所寄托罷?」和光還沒回答,今覺卻大聲叫道:「喂,這邊還有首七絕呢!咳,好書法,真個是龍翔鳳舞!這跟和光兄的古拙蒼老,卻成對照!」嚴便接口念那首七絕道:「不畫傲霜畫拒霜,風雷腕底見平章,可憐姝暖滔滔者,只誇黃花晚節香。」又看落款是:婉卿表妹方家哂正,良材題。驟然想起樊雄飛等說錢良材是土豪之魁首,這良材不會是一個人罷,遂問和光,良材是不是姓錢?和光頷首。主任顧夫人而大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和光不解,主任乃告以樊等所誣。和光乃略述錢家身世,良材是婉卿表兄,確是大地主,十九歲留學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差半年畢業因父病回家,接著父死,他就不再去日本。確有武裝,乃訓練錢家村農民以防孫傳芳潰兵騷擾。主任道:「有個情報,說收編了潰兵百餘人,虎視一鄉,想來是誇大其詞了。這位令表親,想來必是磊落悒塞之奇才,可得一見麼?」和光:「容易。他就住在離這裡二十來里的錢家村。小弟寫了信,派人送去,今天下午準可到來。」嚴沉吟道:「這樣,太不恭敬,……我應當登門拜謁,可是今天又實在抽不出時間。」今覺笑道:「我代表你走一趟如何?」嚴還沒有回答,婉卿說:「我陪姊姊去。」今覺大喜,轉身抱住了婉卿,在她那白裡泛紅的嫩臉上親了一下。主任道:「有勞嫂夫人,更其感謝。我叫警衛到××輪船公司要一條小火輪來,夫人們即便動身,當天可歸。」
    婉卿要更衣,就拉今覺進了後間。後間即臥室,北壁是板壁,挨著的是大銅床,嵌鏡和羅甸,湖色綢帳子,現在三面都扯在一邊(除靠壁的一面),帳頂亦湖色綢,垂著淡黃色的流蘇。床兩端各有一小門,進門,是長方小房,北壁上半是玻璃窗。長方小房中間一板壁,亦有門通。此兩房一為梳妝室,有西式鏡台,有衣架掛睡衣,又有西式便桶;另一室則堆著衣箱、衣櫃、衣櫥。此兩室之板壁都鑲著檀香木。又臥室之東西壁,亦上半為窗,下半為檀香木壁,然而內為小櫥,有活門;南壁掛一小幅,是婉卿畫的牡丹玉蘭,題曰「富貴清華」,兩旁冷金箋對聯亦婉卿自書:「當歌憐子夜,為樂及丁年。」床對面有大衣鏡,小橢圓矮几,兩旁兩把椅子(軟墊),又有小鼓凳兩個,床前東西各一。臥室香而暖。
    婉卿一邊更衣,一邊低聲對今覺道:「剛才我說的葉公,即指我這位表哥。和光對於蒔花種藥等等是不屑一顧的,他留心國家大事,可是他只是紙上談兵。我的表哥在留心國家大事這方面倒同和光一樣,但兩個卻又談不攏,因為表哥是實行家。他慷慨激昂,奔走南北,物色英雄,卻終未覓得,也許劈面相遇卻又不識。……表哥於三教九流無所不通,這一點,我和他倒有點氣味相投。他說我辦事才幹男人中也少見,為何不喜歡在社會上辦點事業,我對他說,我是求田問捨,……但也不想作守財奴,私心所慕是陶朱公。我嘗謂表哥,你不事生產,奔走海內,談笑之間,一擲千金,如有不湊手的時候,儘管對妹子說,妹子也許能相助一臂。」
    張今覺初會錢良材(片斷)
    小火輪鼓浪而行,不過一小時許便到了錢家村那一排整整齊齊的青石幫岸邊,船剛下錨,早已引來了一大批看熱鬧的人,(寫石級)搭了跳板,兩個警衛先上岸,隨後是二位夫人相攙同上,後跟著阿巧。(寫今覺所見岸上樹木及放哨的武裝農民,)聽得看熱鬧的人嘖嘖相議論:一個是婉小姐,那一位又是誰呢?一樣的標緻年青,像兩姊妹。
    這時,早有人報進錢府,良材聽說婉小姐同一個一樣美貌的女人來了,正猜不出是誰,繼芳飛跑進來,尖聲叫道:爸爸,婉姑姑來了,還同來一個不認識的姑姑。卻又放低了聲音悄悄地說:爸爸,是跟婉姑姑一模一樣標緻的一個姑姑。還有阿巧,快出去,爸爸,還有兩個兵呢!良材挽了繼芳的手,急步出來,剛好在大簷前接著。
    ……
    今覺與婉卿初到錢家村,拜見瑞姑太太后(詳寫),瑞姑太太問今覺大名,婉代答:今覺,今古的今,覺悟的覺。瑞笑:好別緻的名兒,想來是從「覺今是而昨非」這句成語上取義的。今覺笑道:正是,我是斷章取義,況且,慚愧,昨既非矣,今亦未敢就自信為是。婉笑:姑媽,妹妹的名字,姑媽一聽就揭了底,可是我真笨,同妹妹廝混了這半天,竟沒想到這上頭去。姑媽,該賀一杯。今覺也說:「我也敬一杯。瑞姑太太笑著,一手接一杯,每杯喝一口,就放下,說:要是都干了,真該醉倒呢!婉等也不相強。琴姑和來姑卻把杯子拿去,說留到晚上再喝罷。
    亡命日本
    良材入黨(國民黨),被委為縣黨部籌備處主任,另一副主任則為嚴主任屬下的秘書,嚴之親信,但人頗正派。嚴主任原欲請和光任副主任,和光堅辭。(婉勸其夫謹慎,有良材與婉辯論之一段,蓋婉亦不以良材之入黨為然也。)主任又曾徵求和光意見,擬請朱行健任副主任,婉卿以朱年邁不任繁劇,且為良材之父執,不便為良材之副而代為辭卻。
    徐士良在茶坊散佈謠言,謂朱競新為黃府幫閒,為少奶奶所信任,因其有特殊關係(以手勢示意)。競新大恨,告婉卿,並獻計:上年王伯申輪船公司事件實為士良煽動,現可使祝大告狀,而縣中民政科長(新來的)必可幫忙。婉卿以為然,惟囑小心,不露把柄。
    良材條陳:縣立中學、善堂等等積弊甚多,應派員清查。嚴主任委朱行健清查,趙守義聞風逃走,曾百行逃不成,被撤職,委恂如權代校長。
    ……
    如此一月,一日,婉從今覺處得消息,謂四月十二日蔣在上海反共,本縣亦將有變動。(消息至縣,群小即大為興奮,密謀——詳寫。)婉告良材,良材不甚信。俄而嚴主任(時署理縣長)召良材與語,謂自己奉調南昌,即日赴省,並諷良材避風頭。良材至婉家,則今覺亦在蓋匆促不及偕夫同走,權至婉家勾留。今覺亦勸良材避風頭,良材謂須返家見母,再他往。越三日,良材再至婉家,則時事大變,新縣長已來(為嚴之友),奉命放出扣押之土劣,暗訪赤黨,而良材為極大目標。良材欲急走,而今覺、婉卿並勸其暫住,此時四城門盤查甚嚴。良材乃匿於婉家。婉卿又把瑞姑太太接進城,今覺與瑞姑太太常見,二人極為投契,今覺事瑞如長輩,照婉卿亦稱姑媽。
    五月中旬,新縣長奉嚴主任命來見今覺,交函(函中說他調江西為某縣長,命今覺轉道上海赴江西),乞今覺示行期,謂將派兵保護至滬。今覺與婉商,請婉偕行。婉謂此為良材脫身機會,但應化裝為女僕,並帶阿巧同走。婉卿並請瑞姑太太同赴滬以保安全,瑞不肯。
    既至上海,寓文卿舅家,良材復裝。數日後今覺將乘江輪赴南昌,問婉行止,婉謂將招其夫來,同往日本治病。今覺謂良材:「不如同往江西,為你洗清白,將來好做事。」良材沉吟未答,婉以足躡之,良材悟,乃曰:「容考慮,但我恐怕也要陪婉妹賢伉儷赴日本走一趟。」今覺點頭稱是,但仍謂:「如不得意,可來江西。」良材得閒,私詢婉:「答語如何?」婉笑曰:「正是我意。」
    ……
    良材本能日語,三人帶婢到東京,婉夫治病,良材與當時也亡命東京之國民黨左派及共黨之脫黨者來往,婉習日語。三個月,病癒,婉之日語亦居然可以對付日常生活。良材謂將返滬,因日本特務注意他。婉夫謂同行如何?婉止之,但謂良材,可到舅處詢她的行止。
    ……
    馮秋芳、王民治在日本與黃和光、張婉卿相遇
    和光等游了名勝——鐮倉、奈良、高雄、京都後,住在東京帝國飯店,一面探聽醫治情況。良材打聽了許多人,終於知道有山本醫生對此有經驗:生殖腺移植,買死囚的或公牛的,索費三千元。一日,在和光、婉卿房內討論和光治病之事(此客房是個套間,良材住在鄰號,卻是單間),談到山本醫生詳詢時,良材語言吞吐,對和光說:「不如到我房裡靜談罷。」婉卿覺察,正色侃侃說道:「良哥,何必。我與你雖是表兄妹,卻親如骨肉,和光治病乃堂皇大事,有何忌諱。」和光亦點頭道:「婉卿說的是,良兄豪爽,怎麼今天作女兒態。」良材不得已,遂續說:「山本問年齡,問結婚幾年了,我都一一回答了,他又問能行房否,我說能……」躊躇了一剎那,便低頭悄悄地說:「又問,然則症候何在?我答望門投止,熱淚淋漓。」和光聽到這裡,忍不住撲嗤一笑。婉卿不動聲色,態度十分嚴肅,見良材不說下去,遂問:「山本有什麼辦法?」良材說:「有,注射強壯劑,然後動手術。」婉卿忙問何以動手術?答以生殖腺移植。問生殖腺何來?答以購買死囚的或一歲公牛的。婉卿又追問手術時、手術後情況,終於說:「我看不甚妥當,算了罷。春秋佳日,攜二三俊侶,遊遍名山勝水,看盡炎涼世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扶危擠困,揮金如土;平時十曲闌干,一角紅樓,栽花種藥,賭詩轟酒,即此便是神仙眷屬,何必倒鳳顛鸞,才算是魚水之樂?」
    正說著,忽聽叩門聲,良材開門,阿巧報稱有客拜訪,送上兩張名片。和光、婉卿同看,乃是馮秋芳和王民治。婉卿連說請,又怪阿巧,怎麼連馮小姐也不認識了。阿巧笑而不辯。這時已有穿和服的一男一女進來。和光笑道:「怪不得阿巧不認識了。」阿巧先時一見穿和服的兩人走來,確認不出,及至民治開口,又拿出名片,阿巧看了名片就笑道:「原來是馮小姐、王少爺,換了裝,我一時間竟給矇住了。」秋芳也說:「你且不要說破,給姊姊一個意外之喜。」此時秋芳跑上前,抱住婉卿就叫:「姊姊,想煞妹子了。」和光與民治握手,然後介紹道:「這位是錢良材。」民治忙過來握手,連說久仰!那邊秋芳聽說「良材」,就放開婉卿,裊裊婷婷走來,兩手按在膝頭,作了個日本婦人見貴客的最敬姿態,柳腰罄折,說著日本話道:「真是萬幸,今日始得拜見敬慕已久的良少爺!」婉卿:「怎麼稱呼起良少爺來了?妹子,你照我的,就叫他表哥罷。」秋芳:「既姊姊這麼說,我就稱表哥。」良材:「幸會,幸會,婉弟吩咐,禮當遵從,我竟稱小姐為芳妹如何?」阿巧送上茶、煙、日本點心,和光敬煙,民治謝,秋芳竟取了一枝,和光也自取一枝,良材抓了一些日本點心遞給民治。秋芳吸了口煙,就說:「我們昨天才來,今晨下女說:有三位中國人,兩男一女,……」
    眾人說得熱鬧。秋芳謂:「我們雖在日本,家鄉消息也還靈通。去年十二月初,家兄和公公來信,都說良表哥風雲際遇,大展鴻圖,把趙守義、曾百行這班狗頭,狠狠地辦了一下。我們聽說,痛快極了,連夢裡都笑醒幾次,巴不得飛回家鄉,謹申慶祝。不料時局突變,謠言很多,日本報紙幸災樂禍,推波助瀾,我去圖書館找西洋報紙看,也是眾說紛紜,互相矛盾,我打電報給家叔退庵,他來了個回電,卻是四句詩:『櫻花爛漫幾多時?柳綠桃紅兩未知。勸君莫問芳菲節,故園風雨正淒其。』」秋芳曼聲朗誦完了,和光就用兩個手指敲著桌邊道:「妙,退庵公煞是可兒。」秋芳笑道:「我於舊體詩詞底子很淺,解不透這詩的意義,請姊夫指教罷。」婉卿看了和光一眼,和光就謙讓道:「還是請良兄解釋。」秋芳拉著婉卿的手,輕輕打了一記,不依道:「姊姊,你為何壓制姊夫,我要抱不平了。」婉卿笑道:「真冤枉,我是怕他出醜,是愛護他,怎麼倒說我壓制他呢?」秋芳道:「姊姊,你這是違心之論。」良材笑道:「不要爭了,聽我說。」眾人以為良材要解詩了,都一下肅靜起來。可是良材卻指著婉卿道:「該你來解釋。」婉卿想爭論,良材又慢吞吞說道:「婉妹,從前你說過,你對我和他——指一下和光,都執弟子之禮,今天老師要考考你了。」婉卿搖手道:「沒有這回事,就是有過這句話,也不能不讓弟子交白卷。」秋芳笑道:「不用多說,舉手表決,看是讓不讓交白卷。」她第一個舉起手來說:「不讓交白卷的舉手。」婉卿拉下秋芳的手臂,格格笑著說:「這是聚眾要挾。算了,我來胡謅一下罷。——我想,這起句是說國民黨內的親日派能長久得勢麼?第二句,柳綠大概指親英美派,桃紅指共產黨——親俄派;……」秋芳聽到這裡,就拿起婉卿的手親了一下。婉卿接著:「全詩的意思大概是:親日派獨攬大權還能多久?親英美派、親俄兩派現在勝負未決,勸你莫著急問何日政局大定,看來還要亂一些日子呢!」眾人鼓掌。良材:「退老這詩是論大局,究竟家鄉近來情形如何?我很惦記著家慈。」民治:「老太太平安。有人,大概是趙守義之流罷,向縣署告密,說良兄就藏在莊上,請縣官派兵搜捕……。」良材變色,婉卿、和光也急問道:「後來呢!」秋芳接口道:「幸而縣長是嚴主任的好友,在國民黨的許多派系中,他們倆同屬桂系,有意維護良兄,但又不能不敷衍一下。據說他派了個秘書帶六個警察去,嚴厲吩咐,不許騷擾。那秘書一行人還沒到村,早有人把消息告訴老太太了。秘書他們到時,莊門大開,老太太坐在大外,男女僕人兩旁伺立。老太太對那秘書說:『我家裡的人都在這裡,你們自己認去,看有沒有良材。你們要搜麼,好,我派人引路,可是,如果搜不出良材呢,我倒要向你們要人!良材犯了什麼罪?你們把他弄到什麼地方去了?』這時候,大廳外已經擠滿了人,老太太嗓子響亮,這些人都起哄:『老太太說得對!』那秘書本來奉命不准騷擾,現在見這情況,樂得早些收場,據說他陪笑道:『老太太說沒有就是沒有了,兄弟這就回去交差罷!』」眾人鬆了口氣。民治道:「這是梅生兄寫信來說的,梅生還在縣裡,幫著家嚴,辦地方上的事,兼防趙守義他們亂咬人。」秋芳看手錶道:「快五點了,我和民治為良哥、姊姊、姊夫洗塵,請到上野精舍,那裡的法國大菜還過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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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今覺、錢良材結伴北上
    他們在日本時,得八一南昌起義訊,婉卿即為今覺擔心。八月中旬,醫治,一個月後忽得今覺函(她從婉舅父處知婉等住址),不詳言,惟云「死裡逃生,但無忌不幸被殺,擬東渡相依」。婉時正欲歸國,復電阻之。到滬後,見今覺,始知其夫在亂後為蔣疑為共黨而殺之。婉卿問今後將如何?今覺雲無家可歸,且心灰,將長齋奉佛,唯有心事未了,老母及嚴之母親陷在彼中,須救出來……,婉以奉養二老自任,並謂:良材可任接二老之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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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材接二老,可暗寫,即從他接了二老(時在九江)到滬後對婉等口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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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議歸,婉卿以為良材應另道易服先潛歸家,俟得婉信(或派專人)謂已「無事」,然後再來她家。良材首肯。但今覺忽謂,我還要找弟弟。其母急問:×兒出了事麼?」今覺謂:尚無確息,我到滬後曾打了兩個電報(此時帶出其弟在北京何所事——乃桂系派在那裡的與閻錫山的聯絡員)。婉卿不讓走,謂可請人代替。今覺堅不肯。婉問張母,伊母說方寸已亂,拿不定主意了;張婆勸阻。良材、和光沉吟不語。婉卿忽然以手擊桌道:我有了個主意了,大家斟酌。今覺大喜,抱婉吻其頰道:我料定姐姐必有辦法,快說。婉卿指良材道:他以前常跑北京,熟人多,且常住在我家在京的分號,此時北京對旅館往來客人必然查得嚴,住分號可省麻煩。……婉卿未說完,和光已讚賞,良材微笑。今覺卻說:如此甚好,但我要同去。眾人皆驚訝。今覺從容曰:無忌有幾個志同道合的好友在京,我去,可先找他們瞭解弟是在牢房或潛入地下或已離京他往,離京又往何處。二則,婉卿插口道:如此,你寫幾封信交給良哥就好了,何必親去。今覺答:不然,當今之世,蔣閻特務慣以偽信賺人,我若不親去,那幾個人如何肯見了一封信就吐露真情。而況他們和良哥素無一面。婉卿說:如果那幾個也變了,你這不是送上門去?今覺道:不然,良哥同去,如我落網,良哥就能設法營救。婉卿詢二老如何?母曰:我方寸已亂,請親母拿主意吧。婆曰:我說行。那幾個人不見覺兒,但憑一紙信,恐怕十之八九不肯說心裡話。如果那幾個人變了,覺兒出了事,良少爺常走北路,交遊必廣,良少爺的身份,他的熟人一定也是有地位的,想著良少爺的手腕,一定……今覺接口道:一定能救我脫險。說著走到婆婆身邊,把頭偎在她肩上,笑著說:我料定媽媽能當機立斷,真是好媽媽呀!就這樣辦罷。
    於是婉卿夫婦與良材、今覺至外間辦公房,請×經理進來。和光將良材和表妹(今覺)要到北京探親人,乘船往,要外國公司的大船,頭等艙兩間,至天津,等等一一交待。此段或暗寫,即:翌日,和光謂船票已定購,五天後的,又拿出他給北京分號經理的親筆信,並謂:你們上船後我還要發電,要他們到天津迎接,好在他們都認識良材。又拿出現鈔一千,支票一張二千,與今覺,說是在京使用。今覺轉交給良材,又說何用這許多。婉卿說:萬一人在牢裡,得花點錢才能弄出來。恐怕不夠呢,可向×經理要,我們已寫信關照好了。今覺抱婉:姊姊……淚下,咽不成聲。婉親今覺頰,掏出手帕為拭淚道:妹妹是巾幗丈夫,為何忽作女兒態。你我一體,不分彼此。二老亦拭淚,連聲道謝。婉又叫裁縫來,為今覺制新衣。時已殘秋,北地早寒,為制了小毛衣服,又為良材制洋服。
    上船時,婉卿、和光、×經理送上船,箱筐四、五個。今覺謂何以這樣多的箱子?婉卿曰:兩箱是衣服,一為你,一為良材,三箱是一些玩意兒,備你送人。今覺頷首不語,但親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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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是總統號「Liner」,頭等艙,洋人多,今覺、良材二室連號。×經理引一人來,謂是頭等艙西崽頭目,又一婦(廣東籍),專伺候女客,二人皆能英語,幸而今覺、良材都能對付幾句。上船(時)為晚十時,婉卿先盛宴餞行,子夜一時開船,良材、今覺各歸房就寢。
    次晨七時,船在大海,良材在甲板閒步,今覺亦來,穿了新制的西服(昨上船時為旗袍,良材穿西服),明眸皓齒,顧盼生光。今覺近良材並肩遠眺,左近洋人皆注目此一對璧人。俄而西崽頭目鞠躬用英文問早安,謂早餐時間到了,請到餐室。甲板上人們都赴餐,男女挽臂而行,今覺亦挽良臂,泰然微笑。餐後復至甲板散步,然後今覺問良材:「不到我的房間看看麼?」不由分說,挽良臂至己室,進後即關門。良材不知其意,目視今覺,微露驚訝意。今覺笑著推良就座,說:「難道怕我吃了你麼?」於是先話家常。今覺自述:上海人,父為北京某大學教授,左傾,為軍閥注意,攜女(即今覺,時年十七)南下,在香港半年。一九二四年到廣州,為國民黨左派,時今覺十八歲,進嶺南大學,也入國民黨。二六年父奉命赴港,將到北方有活動任務,在港被暗殺。二七年春女結婚(時年廿一歲),夫為廣西人。北伐,與夫隨軍,旋夫被委南昌行營少將參謀(實為桂系派駐行營之聯絡官,能直通蔣、陳等),後又隨軍入浙,師政治部主任,隨×團攻×縣。
    (余如前記。)
    今覺陳述,時間對答,今覺時以「婉姐沒有告訴你麼?」作驚訝狀。良材辯謂無暇及此。今覺言:「在日本將三個月,難是竟無暇,你們都把我忘了。」良材說:「遊玩並訪醫一個月,醫治一個半月。」今覺問:「治好了麼?」良材搖頭:「我怎麼會知道。」反問:「婉妹沒有同你說過?」今覺微赧,低首曰:「記起來了,她說醫囑拆線後要過一個月這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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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戒行房期滿翌晨夫妻戲謔
    翌月,婉卿與夫在家,是日為醫戒行房期滿之日(醫諄囑仍須有節制,雙星在戶,才可一度),婉卿盛設家宴,且邀恂如夫婦,飲酒甚樂。
    次日,婉卿夫婦宴起。二人早餐,菜單是燕窩粥、鴿蛋、雞汁(參湯是起床以前就喝過了)。和光頻頻凝眸注視婉卿,口角微笑,眉宇飛揚,突然問道:「婉卿,《詩經》上有一章,我看很好,你看怎樣?」婉卿笑了笑說:「老師來考學生了,請說是哪一章?」和光滿面堆笑,拿著筷子輕輕擊著桌子,曼聲吟道:「月出皎兮,角枕粲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婉卿聽到「婉」字,不覺橫波一笑,可是說:「你是胡謅,《詩經》上沒有這樣四句的一章。」和光把筷子指著婉卿說:「有。你聽我說:第一句出《陳風·月出》;第二句出《唐風·葛生》;第三、四句出《鄭風·野有蔓草》。」婉卿想了想,卻又搖著頭說:「我還沒聽說詩三百篇會有這些錯簡。」和光急接口道:「沒有錯簡,難道不許我集句?婉卿,你只評評這集句好不好,切不切?」婉卿笑而不答。和光說:「該賀一杯罷?阿巧,快拿酒來。」阿巧笑了笑,眼瞅著婉卿,卻不動身。和光又拿筷子擊著桌子道:「還有呢!黃鳥來止,宛丘之上,頡之頏之,泌水洋洋,多且旨!」婉卿聽了開頭兩句,就笑道:「你這是『比而興也』了。可是……越說越荒唐,該罰。」及至聽完,便嗔了和光一眼:「我記得《陳風·衡門》是『泌之洋洋』,你怎麼改成『水』,哦,第一句也是改動的,前章『清揚婉兮』,原文是『婉如清揚』,都改了,該罰。」和光大笑道:「只許孔子刪詩,難道不許我改詩麼?婉卿,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且說我這水字改得好不好?」婉卿臉一紅,低頭說:「我還有事呢,不同你扯談了。」和光又用筷子指著婉卿道:「智者樂水,卿是智者,故洋洋乎多且旨!」婉卿佯嗔說:「放屁!」卻又笑了笑道:「卿是仁者,仁者樂山,故所以常在群玉山頭徘徊。」和光正喝著雞汁,一聽這話,忍不住笑,把一口雞汁都噴在婉卿臉上。阿巧忙遞上一個熱騰騰的毛巾把子。婉卿一面拭臉,一面還在吃吃笑,卻聽得和光高吟道:「月令,是月也,雀入大水化為蛤。」婉卿忙接口道:「新月令,是月也,雀入大蛤化為水。」沒有說完,就笑,和光也笑,二人笑得喘不過氣來。阿巧不懂他們講什麼,自然不懂為何而笑,但也陪著掩著嘴格格地笑。婉卿笑定,阿巧又遞上熱騰騰的毛巾把子。婉卿、和光接過,都擦了臉。婉卿不轉眼地上上下下打量著阿巧,阿巧以為自己又有什麼錯誤被這個嚴厲的女主人抓住了,心裡發慌,卻聽得婉卿柔聲喚道:「阿巧,你今年幾歲了。」阿巧:「二十了。」婉卿:「你伺候我整整十三年了,難為你,細心謹慎,機靈忠厚,你現在大了,該出嫁了。」阿巧先聽得讚揚她,樂得眉花眼花,忽聽「出嫁」二字,眉尖就鎖緊了,忙說:「我願意跟小姐一輩子。」和光也摸不著婉卿為何忽然要把這麼一個得用的丫頭出嫁,手摸著下巴,不語。婉卿說:「咳!我教會你能寫會算,且喜你聰明,又肯下功夫學,這幾年,許多事你代我操心,你是我的一個得力的助手,實對你說,我不把你當丫頭看,我把你當妹妹看,……」和光至此微笑,但仍猜不清婉卿的心事,阿巧卻滿面脹紅,竟流下淚來。婉卿道:「我也捨不得你出嫁,可是,你二十歲了,女大須嫁,我心裡有一個人,和你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好夫妻!」和光突然擊桌道:「一定是阿壽!真正是半斤八兩,再好沒有!」婉卿:「對,就是阿壽!」轉臉柔聲對阿巧說:「阿巧,你願意不?」阿巧此時心頭卜卜跳,滿面脹紅,看著婉卿,只是笑,卻不回答。婉卿說:「光景阿壽更是十二分的願意,明天就是好日子,擺四桌酒,你們成親,祝賀你們同心和合,百年偕老,兒孫滿堂。」阿巧撲地跪在地下,抱住了婉卿雙腿,淚流滿面,低聲叫道:「小姐,小姐……」婉卿挽阿巧起來,回頭對和光說:「明天要請恂如夫妻來證婚,你我是主婚!」和光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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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卿改養女家玉名為招弟,兩月後,婉孕,次年,婉得子,大排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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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行健因為前時反對王伯申等,後局勢變化,為王誣為共黨,被押。其養子奔走救援,來找婉卿;和光乃出面公保,又代向王伯申處解結,最後為朱行健認罰款一千元(其實入了縣長的私囊),得出。朱氣成病,和光和婉卿來看他,他以女終身事相托。婉卿即說,養子甚好,他不負義父,也必不負義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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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今覺與錢良材策劃擊殺仇人
    今覺與良材在討論如何擊殺仇人時發生分歧。今覺欲直入虎穴,出其不意一擊了之,即使自己不能脫身,仇人是一定喪命的了;而良材則主張伺機潛伏於仇人出入之路,躍起邀擊,則既可殺敵,亦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保全自己。這時今覺想起了婉卿上船告別時留下的四句:「佳人龍潛,君子豹變,雷霆轟擊,罪人斯得。」良材對此四句「錦囊妙計」的解釋是:「佳人龍潛」是叫你不要出頭露面,打草驚蛇。「君子豹變」是說我應當化妝。下面兩句分明是說我化妝後直入虎穴,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而消滅敵人。今覺反對:這是婉姐不知道我能於十步之內致人死命,所以示意「潛藏」,況且「佳人」何必僅指女流,「君子」豈鬚眉專利。良材說:這是咬文嚼字了,論情論勢,還該我去。又說:邀擊於大路旁,只要眼明手快,一舉殲敵,則脫身較易,因為路上人多,一聞槍聲,行人必亂,趁此混入人群中便易脫身。今覺謂:理論上如此,實際未必然,第一,敵人之車必有防彈玻璃,第二,如何能使敵車停止,否則,車過如風,雖有技擊妙手,未必能中。故她以為入虎穴是上策。至於犧牲,她說為了父親,為了丈夫,也為了弟弟,為了其它被害同志,她甘願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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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覺與良材在北京密謀報仇時,曾以「新社會產生前的陣痛」一語為良材解釋革命非一蹴可幾。良材謂陣痛何其長也。今覺乃謂比喻不能十分帖切,總有不周全的地方,陣痛有長有短,中國革命前的陣痛如果從辛亥革命算起,已有十多年,此後也許還要有十多年,這才革命這個嬰兒能呱呱墜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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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今覺受傷住院
    今覺在醫院時,良材天天去看望,兩人談話論文,又議論時局。良材從英文、日文報刊上看到的新聞和評論都告訴了今覺,他們慨歎於所謂國民黨左派大都變節,又驚訝於共產黨在南昌起義後南下到汕頭,又被擊破,而廣州公社亦不過曇花一現(初聞此消息曾興奮,轉瞬又聞失敗)。今覺住院十日後傷已全愈,要出院。良材謂:因××被殺(即今覺、良材做的案),查得很嚴,水陸碼頭暗探密佈,不如且住院避風。今覺謂:日間你陪伴我,倒也罷了,長夜寂寞,心事翻騰,真不好受。良材道:「我弄些書來給你消遣。次日,良材拿來《文選》、《世說新語》、《張蒼水集》,還有幾本英文小說,其中有毛特英譯的《戰爭與和平》。今覺大喜,又謂良材:你以後只是午後來三個小時,來多了,恐怕人家猜疑。良材亦允。可是第三天下午去時,今覺謂大夫說她可以出院,還是出去罷。又謂我今天始知這醫院頭等病房每天要五十元,藥費還在外。我是一身之外無長物,你也不是百萬富翁,何必……良材止之曰:一二千塊錢,我還拿得出來,況且,婉妹早有信來,叫我們不必為錢操心,一切有她呢!至於找個借口多住幾天,也還容易,你就說要全身檢查,那樣一拖,準得一星期。今覺依之。五天過去,全身檢查,說她貧血,該打針,又說有兩顆齲齒,該治。於是又過了一星期。今覺天天問,良材說:看來鬆些了,打算繞道大連,再到上海。今覺又問:哥哥今後作何打算?良材沉吟道:「收拾鉛華歸少作,」今覺笑著接口道:「排除絲竹入中年,是不是?妹子願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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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件一:人物表(部分)
    張府:
    老太太(許氏)——老太太之內侄已故,內侄媳軒少奶,外孫女許靜英。許家沒有產業,僅夠溫飽。
    張太太(陸氏)——她不是本縣人,娘家的哥哥曾在上海做洋行買辦,很有財勢,後來卻差得多了,——名善卿。她的弟弟名文卿,也在上海經商。
    張太太的丈夫福昌,早已去世。
    張婉卿——張太太的大女兒,已嫁五年,婿家姓黃。婉卿十八歲出嫁,她在書中出場時為廿三歲,嬌艷仍如十八、九歲。美貌,聰明,能幹,豪爽,敢作敢為,遇事細心而又果斷,全縣知名。讀書識字,能畫能書。張恂如——張太太的兒子,曾在上海的法政學院畢業,與姊夫黃和光同學,但低一級。在家侍奉祖母及母親
    (實為閒居)。他極想出外做事,但祖母不許,要他守他家祖傳五十年的老店——洋廣雜貨店:源長號。恂如為此不樂,而因妻寶珠亦與祖母、母親一氣,認為恂如只配安分守己,故夫妻感情漸不好。
    胡寶珠——恂如妻,六七分人材,溫柔,能幹,不大識字,在書中出場時已婚四年多,而且失卻初嫁時之天真、嬌艷,變得憂鬱遲笨了。寶珠此時為廿二歲。
    胡家只有堂兄胡月亭,別無親人。寶珠父母雙亡,胡月亭算是兼祧了她這一房的。
    顧二——張家男傭,四十多歲。
    老陳媽——女傭,專管廚房,五十多歲。
    祝姑娘——女傭,三十來歲,管各房雜事、灑掃、洗衣等等。其夫祝大。
    奶媽——三十來歲,專管小引兒。
    引弟——恂如之女,三足歲。
    荷香——十三、四歲,經常跟老太太的貼身小婢。
    源長號:
    宋顯庭——經理,近五十歲。
    宋少榮——其子,二十多歲。
    趙福林——學徒,經常在張家打雜。
    黃府:
    黃和光——上海法政學院畢業,舊詩、文、史,有點底子,學過英文,但已荒疏。廿七歲(廿二歲結婚,那時婉小姐十八歲)。黃家早就要成親,因為張家一則說婉小姐年輕(要求成親那年,婉卿才十四歲,可是第二年父亡,這才挨到十八歲出嫁,時黃和光已廿二歲),二則又碰上丁父憂,所以遲了。
    婉小姐(見前)
    老陸媽——做菜,近五十歲。
    木頭施媽——洗衣雜事,四十來歲。
    阿巧——十七歲,婉小姐的陪嫁丫環,五六分姿色,為人機靈,尚老實,婉小姐的心腹。
    阿壽——二十歲,黃家世僕,從小伺候和光,認識不少字,
    寫帳、寫便條都能。買菜、打雜、收房租,都是他的事,能幹,也忠於其主。
    黃家的房產:東大街興隆南貨店,西大街……
    黃府二廳後面原是個花園,曾失火,後來攔腰打一道圍牆,前半仍是花園,後半黃和光父親在此建一小樓,和光又改建,後經婉卿取名為「偕隱軒」。
    財喜的船,黃府常雇的。
    錢府:
    錢良材——錢家村的地主。他的祖父、父親都做過官。父親名俊人,出名的三老爺,當時是維新派,中年辭官,家居,除教子(良材)外,也想在地方上做幾件好事,但為守舊派反對,終於不成。但他那稜角畢露的氣派,本縣人都怕他。良材有父風,又是個美男子,娶妻時二十歲,但妻死已三年,未續絃,今年廿七歲。他留學過日本,十九歲東渡,學陸軍,進士官學校,因父喪,未畢業,於廿二歲回國,第二年(廿三歲)繼承瑞姑太太(長房)為後。錢良材的二叔早喪,未娶,無後。
    瑞姑太太——張家的上輩姑太太(比婉卿大一輩),不滿六十歲,看上還像四十多歲的人,不過已有半頭白髮,方臉,皙白,眉目端正,有威儀。性情爽朗,果斷,有見識,也識字知書。
    繼芳——良材女,三歲半,美麗,活潑,很懂事,聰明。
    蘇世榮——錢家老總管,曾隨三老爺在外多年。
    李發——長工,三十多歲。
    馮府:
    馮梅生——三十多歲,精明強幹,已娶。他常往來於縣城及上海。他的叔父馮退庵在上海的日本洋行——鈴木洋行做買辦——所謂華經理,十分有辦法。梅生自己和人家合股開一家染坊,生意興隆,梅生算是染坊的襄理,每月車馬費一百五十元。另外,每年股息分紅等等也有三千金左右。因此,梅生手頭是寬裕的。他又代叔父在縣裡買房產,盤進一些商店(多年老店,本來有利可圖,無奈子孫不肖,只好賤價出盤),其中光是居中(介紹人),他得的報酬,據說一年也有四、五百元。
    馮太太——梅生之妻,也是三十多歲,無出,中等人材,但也幹練。
    馮秋芳——梅生之妹,書中出場時十九歲,省城某教會女校(算是中學呢,可是英文、數學、物理三項比一般都高許多)的二年級生,人極幹練,有手腕,像她哥哥,英文好,常識豐富。王民治之妻。與婉小姐一見如故——那是秋芳為了辦婚事而認識的,秋芳早就從她哥哥那裡熟知婉小姐之為人。
    朱家:
    朱行健——五十多歲,近六十歲,老紳縉,背時的,家道貧寒,善堂董事。
    朱競新——朱老的義子,二十三、四歲,幹練,外觀是個風流子弟,其實是正派人,好抱不平,為人奔走。
    朱克成——朱老獨女,十九歲,樸素,能幹,相貌好,人品好。
    ……
    其他:
    王伯申——四十五、六歲,惠利輪船公司的老闆。
    梁子安——王伯申輪船公司的賬房兼庶務。
    阿彩——趙府丫頭,為趙守義所奸,有孕。
    樊銀花——趙守義之妾。
    徐淑貞——徐士秀之妹,趙子之妻。趙子在瘋人院。
    徐士秀——哈將軍。
    樊雄飛——濃眉圓目,三十來歲,哼將軍。
    快嘴小吳媽——淑貞出嫁時的陪房,現仍伺候淑貞。
    雅集園(茶社)在縣城的西大街,前面三間廠廳,裡邊雅座。
    西大街為一個商業區。
    縣東大街——又一商業區,源長號在此區。
    東大街盡頭,商業區結束,為另一區,善堂圍牆在此;善堂後身左側小巷,為郭家後門。
    「學後」——即學宮後身。學宮前有廣場,可容二三百人。此處有從前夾住旗桿的石碑似的直立三尺多高的兩塊石頭,頑童們常爬上去。
    裡仁坊——趙府所在地。裡仁坊盡頭有耶穌教堂,教堂附設有女子學校,許靜英在此教過書。
    趙府大門邊,有紙紮鋪。

《霜葉紅似二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