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接機

    段玉芬是東州市建行中山支行行長,與丁能通是大學同班同學,一個是校學生會主席,一個是班長。丁能通在大學時就熱衷於社會活動,學習成績一般,段玉芬屬於特正統的那種女孩,是班裡最先入黨的,學習成績在班裡一直領先。

    有一次期末考試考政治經濟學,丁能通抓瞎了,兩道大題一點印象也沒有,他正好坐在段玉芬後面,趁監考老師不注意,他用手指偷偷捅了一下段玉芬,段玉芬回頭看了一眼丁能通,知道他抓瞎了,但並未表露要幫助丁能通,而是不理睬他繼續答題。

    坐在旁邊的校花衣雪看在眼裡,急在心頭,因為衣雪早就愛上了丁能通,她偷偷給丁能通一個紙條,丁能通如獲至寶,打開一看,上面寫著一行雋永的小楷:

    「你別交卷,我替你答一張交上去。」

    丁能通感激地點了點頭。果然衣雪答了兩分卷子交了上去,成績下來後,丁能通居然得了八十多分。

    原本丁能通對段玉芬非常有好感,這件事後,丁能通對段玉芬一下子反感起來,覺得她太正經了,太原則了,太死性了。事後段玉芬也很內疚,但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就這麼一次小小的考驗,讓這個冷美人失去了愛情。又漂亮又活潑的校花衣雪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丁能通。

    畢業後,丁能通分到了市政府辦公廳,段玉芬去了市建行,衣雪到了東州電視台。丁能通與衣雪結婚後,段玉芬一直未嫁,但三個人的關係一直很密切。

    丁能通陪市政協主席張宏昌在北京花園被各媒體記者灌了一肚子酒,才醉醺醺地開車回到辦事處。

    張宏昌這次到北京,召集媒體記者搞東州市國際秧歌節新聞發佈會是受市委書記王元章的委託。

    關於國際秧歌節,肖鴻林一直很有看法,東州市是老工業基地,工業文化底蘊深厚,最能代表東州的就是工業文化。秧歌本身是農民田間地頭的產物,檔次低,代表農業文化還可以,但代表不了工業文化,更代表不了東州文化,何況秧歌本身就不是國際化的產物,叫國際秧歌節,本身就不倫不類。

    但是,國際秧歌節是王元章就任市長時的產物,他現在又是東州市市委書記,肖鴻林儘管有牴觸情緒,也不好取締。其實,肖鴻林代表了多數東州人的看法。因為這件事,王元章與肖鴻林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微妙,微妙得王元章不得不親自委託市政協主席張宏昌代表市委市政府在京召開新聞發佈會。張宏昌畢竟是王元章的老部下,一直站在王元章一邊。

    國際秧歌節在東州市雖然非議頗多,但是市委書記王元章在老百姓中卻是德高望重的,王元章最有影響的施政措施是剛上任市委書記時,就設立了「市委書記熱線」,電話號碼是12345,專線設在市委辦公廳,平時十幾個工作人員接,但每週王元章都要定時接幾次,就因為這條熱線,拉近了黨和老百姓的距離,老百姓中流傳著王元章許多感人的故事。最有意思的是,王元章有許多開出租車的朋友,這些人都是他打車認識的,王元章經常打出租車檢查東州市交通狀況,出租車司機最瞭解哪條路堵車,哪條路況不好。肖鴻林對王元章干政經常不滿,私下裡常說,王元章最大的本事就是作秀。兩個人不僅政見不同,在用人的問題上也時常意見相左,黨政一把手不和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張宏昌下榻在保利大廈附近的北京花園,這是丁能通一直盯在眼裡的一塊肥肉,因為這家五星級酒店坐落在繁華區,毗鄰中央商務圈,距機場不過半小時的車程,如果把北京花園搞成東州市駐京辦事處,自己在北京建個東州駐京恭王府的夢想就基本實現了。

    藉著夜幕下的霓虹燈,丁能通仔細地看了一眼這座中西合璧的高大建築,狠狠地踩了一腳油門,奔馳車呼嘯著消失在夜幕中。

    早晨八點鐘,駐京辦大院的高大楊樹上,喜鵲呱呱叫著,丁能通還沉睡在夢鄉中,床頭櫃上的電話響了,丁能通任由電話響個不停,就是不接。突然手機也響了,他心裡嘀咕著:「會是誰呢?這麼討厭,連個覺也不讓人睡好!」

    丁能通懶洋洋地伸手從床頭上拿起手機,睡眼惺忪地問:「哪位?」

    「丁大哥,打擾你的美夢了吧?」

    「噢,是衛國呀,有什麼吩咐?」

    鄭衛國接的丁能通,是肖鴻林的現任秘書。如果說肖鴻林是師傅,那麼丁能通就是大師兄,由於有這層特殊的關係,鄭衛國對丁能通特別地尊敬。

    「丁大哥,老闆中午的飛機,你做好接待準備,我看就住崑崙吧。」

    「衛國,這麼重要的事昨天為什麼不通知我?」丁能通一骨碌爬起來厲聲問道。

    「老闆今天早晨臨時決定的。」

    「老闆說來京辦什麼事了嗎?」

    「老闆說到京見面談。」

    丁能通趕緊起床洗漱,然後去食堂吃早飯。在食堂,丁能通一邊吃飯一邊用手機叫來接待處處長黃夢然。

    「夢然,你趕緊去機場安排一下,老闆中午到,順便在崑崙飯店訂個豪華套,記住,不要透露老闆的住處。」

    「頭兒,派司機嗎?」

    「不派,你親自當司機。」

    黃夢然匆匆走了,這時,駐京辦酒店經理白麗娜風擺荷塘般扭了過來。這是個既漂亮又嬌媚的女人,光婚就離了兩次,但辦事能力卻很強,幹練得很。

    丁能通每當看到白麗娜,就覺得她是最好的窩邊草,但是,丁能通一直不敢忘記那句俗話:「兔子不吃窩邊草」。儘管他心裡也勸過自己無數次:「既然窩邊有草,何必讓兔子滿山跑?」但是,丁能通是有著遠大政治抱負的人,他最懂得在官場上,只有管住嘴巴、雞巴、尾巴的人,才有前途,再加上丁能通非常忌諱獨眼龍,官場上的計較都是你死我活的,儘管自己的靠山很硬,但獨眼龍也不是省油的燈。自己還有大事要做,決不能在小河溝裡翻了船。

    丁能通不愧是市長秘書出身,有著極強的控制力,儘管他不願意動窩邊草,但是他還是不放過欣賞窩邊草的美麗,他對白麗娜很賞識,也很信任。白麗娜對丁能通的賞識和信任很感激,自認為是丁主任的人,因此,在駐京辦,丁能通、黃夢然、白麗娜號稱鐵三角。

    「頭兒,老闆要來?」白麗娜嫵媚地一笑,單刀直入地問道。

    「你怎麼知道的?」

    丁能通知道肖鴻林的脾氣,最忌諱到北京前呼後擁的,所以,連白麗娜都瞞著。

    「頭兒,我一看黃夢然開著奔馳六百走了,估計是老闆來了。」

    「老闆的脾氣你清楚,既然你知道了,中午一起去機場吧。」白麗娜心中一陣感動。

    波音七三七客機落地後並沒有靠廊橋,飛機剛剛停穩,兩輛黑色奔馳就停在了飛機旁,從車裡鑽出四個人來,正是丁能通、黃夢然和白麗娜,另外一個人是首都機場貴賓室經理於欣欣。肖鴻林從飛機玄梯上走下來時,白麗娜手捧著鮮花第一個迎了上去。

    「肖市長,辛苦了。」

    白麗娜說完,一邊獻花一邊像情侶一樣挽起了肖鴻林的胳膊。肖鴻林接過白麗娜遞過來的鮮花欣慰地聞了聞,然後隨手遞給了鄭衛國。黃夢然把行李放入了奔馳車的後備廂裡,丁能通親自開車門,眾人一起鑽進了奔馳車。

    這時,從飛機上下來一位特殊的乘客,這個人正是中紀委的劉鳳雲。她看著遠去的兩輛奔馳車搖了搖頭,緩步走上了擺渡車。

    劉鳳雲去東州是看望自己的老父親的,她父親是五十年代的全國勞模,文化大革命被打成了反革命,老伴死得早,老人一生淒苦,劉鳳雲一直想把老人接到北京,無奈,老人戀土,不願意離開東州,所以,劉鳳雲一有空便往東州跑。

    在機場貴賓室,於欣欣讓服務小姐上了熱手巾卷、果盤和飲料,並且沏了極品龍井。

    「欣欣,我每次到北京都要麻煩你,什麼時候給我個機會,到東州轉轉,到時候我請你聽地道的二人轉。」肖鴻林客套地說。

    「那感情好,不過東州畢竟是老工業基地,除了煙囪林立,還有什麼好看的?」於欣欣和肖鴻林熟得很,說話的語調甜絲絲的,一舉一動漂著職業女性特有的香甜味兒。

    「是呀,讓欣欣見笑了,不過只要欣欣肯賞光,我願意為你修個大花園。」

    「此話當真?」

    於欣欣為肖鴻林的豪爽所折服,卻不知道坐在旁邊的白麗娜又嫉妒又羨慕。白麗娜是個崇尚權力的女人,她一直認為只有掌握權力的男人才是優秀的男人。肖鴻林雖然五十五六歲了,但是俗話說「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肖鴻林的老家就在陝西省綏德縣,是名副其實的西北美男,這樣的男人,白麗娜垂涎已久了。

    就在肖鴻林乘坐的飛機剛剛落地時,市委副書記李為民眉頭緊鎖地走進了王元章的辦公室,他剛剛開完清理爛尾樓書記辦公會,參加會議的有市建口的各部門領導,給爛尾樓貸款的銀行負責人,和擁有爛尾樓工程的房地產公司。散會後,市建行中山支行行長段玉芬反映給李為民一個情況,讓李為民為常務副市長賈朝軒擔起心來。李為民是個不吐不快的人,在市委班子裡與自己最談得來的還是市委書記王元章。

    王元章熱情地為李為民沏了杯茶,然後笑著說:「為民同志,情緒不太對頭啊!」

    「元章,我剛開完清理爛尾樓書記辦公會,市建行中山支行行長段玉芬向我反映了一個情況,讓我為朝軒同志捏一把汗吶!」李為民拉著臉歎道。

    「為民,怎麼,朝軒同志在北京學習也沒閒著?仍然遙控指揮?」王元章不解地問。

    「元章,賈朝軒不是遙控指揮,而是為所謂的民營企業充當保護傘!」李為民氣氛地說。

    「為民,民營企業是國民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為民營企業保駕護航是好事呀!」王元章呷了一口茶笑著說。

    「元章,你沒明白我的意思,陳富忠的北都集團用一座爛尾樓做抵押,貸了三回款了,每次貸款都過億,每次都是賈朝軒親自批示給銀行放貸,這次又批到市建行中山支行,段玉芬一直頂著沒辦,三個億呀,這不是搶銀行嗎?如果這次再貸款給陳富忠,那座爛尾樓就是重複抵押第四次了。我告訴段玉芬堅決不准貸。」

    李為民由於說得激動,手中即將燃盡的煙頭險些燒了手指頭。王元章一下子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我早有耳聞,北都集團的陳富忠與賈朝軒走的很近,這個賈朝軒真讓人擔心呀!」

    「元章,我聽說賈朝軒在北京學習並不安分,活動得很厲害,連肖鴻林都坐不住了。」李為民歎氣道。

    「鴻林同志這次去北京走得很低調,也沒和我打招呼,我擔心他以欺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呀!」王元章慨歎道。

    「元章同志,我覺得你在處理黨政兩家關係的問題上過於遷就,不能因為怕傷了黨政兩家的和氣就容忍肖鴻林向市委鬧獨立,要批評指正,絕對權力的背後是絕對的腐敗呀!」

    李為民一向坦誠直言,但這幾句話說得卻很重,王元章眉頭皺了皺,沉思良久說:「為民你批評得對呀,這幾年我為了維護班子的團結是過於軟弱了,從改造市政府大樓不向市委打招呼開始,我就應該嚴厲制止,現在可好,他肖鴻林重大項目、重要資金問題一個人說了算,重要人事任免獨斷專行,簡直成了黨內個體戶了。」

    「元章同志,我建議你找鴻林同志好好談談,要敲山震虎啊!」

    「好吧,忙完國際秧歌節,我就找他談。」

    李為民站起身看了看表說:「元章,我來是想請你陪我看一看教師新村工程進展情況,提點意見,全市教師眼巴巴盼著住新房呢!」

    「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呢!許多教師對分房方案有意見,走吧,咱們邊走邊商量。」王元章一邊說,一邊示意秘書要車,兩個人肩並肩走出辦公室,走廊裡響起了兩個人爽朗的笑聲。
《駐京辦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