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桌子慢慢移動,斷頭台下張賢的身子也動了起來,舉手抬腳,手腕已經脫開了繩索,在斷頭處亂摸,但一時間似乎站不起來。
  放著張賢人頭的桌子逐漸向著斷頭台而去,一直移動到身子的前方,才停了下來。身子的兩隻手就摸摸索索地伸到桌子上方,將張賢的人頭抱住,又拉起黑巾,將人頭慢慢蓋上,然後雙手把人頭端了下來,把了把方位,對在脖頸的位置上。
  「啪」的一聲炸響,斷頭台下方濃濃的煙霧騰起,眼見著斷頭台斷成了數片,轟然而倒,煙霧中張賢頭上蒙著黑巾,站起身子,走了出來。
  台下眾人這次反倒沒有人說話,鴉雀無聲。
  張賢手提黑巾,嘩的一揭!台下驚呼一片!只見張賢好端端的,恍然無事一般地站著,笑臉盈盈,對著眾人微微鞠躬,伸手一招,戲台一側飛快地跑出剛才的那個蒙面人,把頭罩一把揭開,正是李易。張賢和李易再次滿臉笑意的向著大家抱拳行禮。
  「好!好!好!好!好!」這次台下所有的人才終於明白過來,剛才他們看到的,只是一場驚心動魄的魔術而已。可剛才的魔術,已經完完全全地把眾人折服,再無賴不開眼的人,也都打心窩中讚歎不已。
  「張賢!好!張賢!好!張賢!牛!張賢!牛!」掌聲雷動,叫聲好不絕,每個人的臉上都滿是崇拜敬佩之情,拼了命地呼喊,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歎服之心。
  李奉仁、李嬌兩人站在旁側,也是大聲地叫好。李奉仁見了這種光景,情不自禁,眼睛一紅,兩行淚翻滾而下。李嬌見狀,忙問:「爹爹,你怎麼了?」
  李奉仁拭淚道:「沒事沒事,我是激動!我是激動的!張先生真是奇人啊!張先生的戲法,不是,張先生的魔術竟能如此的神奇,我這輩子親眼所見,真是沒有白活啊。」
  李嬌鼻子一酸,抱住李奉仁,也是黯然垂淚。
  他們父女倆從一個多月前的大悲,到大喜;從躊躇滿志,到忐忑不安;從心驚膽戰,到大喜過望……這一趟折騰下來,親眼見了張賢的開場大戲,真是有百般酸楚、千般喜悅、萬般驚奇交織混雜,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張賢表演的砍頭魔術正是中國古戲法中的「七聖法」,殺人復活乃是七聖法的要義,最正宗的七聖法十分血腥,有挖心復活、開膛復活、車裂復活等可怕的方式。張賢改了一改,方才變成這種形式。其實張賢為何要對這些閒人表演七聖法,實乃為了震住他們,因為這些人看斯文雅致的魔術,不見得能對上胃口,反而是這種「砍頭復活」好使。
  張賢的首場演出,就這麼結束了。從悅客魔術館走出的人,要麼是有些發呆,要麼是興奮異常,要麼是魂不守舍,有還在附近閒逛,沒有能進去悅客魔術館的人見了這番模樣,好奇心起,拉著一個相熟的便問:「咋的了,裡面戲法怎麼樣?你怎麼有點發呆啊?」
  這人哦哦兩聲,猛地一拍大腿:「兄弟,你沒能去看真是虧大發了!這悅客魔術館,得火,得大大的火!」
  「怎麼了?你這張臭嘴裡還能說出好話來?」
  「我跟你說,我跟你說……」這人一通密密喳喳的話說出,聽得對方直發愣,只嚷嚷:「真的假的,你慢點說。」
  「好話不說兩遍,我說兄弟,你要是兜裡有點錢,一定得來看看,下午那場要收門票錢了,可不是我替他們拉客,收你的一塊錢都值當了!據說下午的戲法和上午的不同,天天都不會重樣的!」
  「別急著走啊,咱再聊聊,我請你喝茶。」
  「我回家翻我老婆的私房錢去!不急能行嗎?我老婆回來了,我到哪弄錢去?得了,先這樣啊,回見了您哪。」
  不是他們這兩人這樣,凡是看了張賢演出的人,如同一窩子鬧哄哄的麻雀,恨不得逢人就講。
  張賢這樣安排,一點錯都沒有。別看開場戲進來的都是些閒雜沒事幹的人,平日裡只會到處傳閒話嚼舌根,可把他們都征服了,就等著他們瘋了一樣地到處去講吧。有這些人為你說好話,添油加醋地渲染一番,比做什麼廣告都實在。
  舊社會沒有什麼電視、廣播加網絡,幾份報紙不識字的人也看不懂,更懶得看,所以天橋一代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口口相傳,勁爆點的事情,不出三五日,保證婦幼皆知。舊社會有道刑法,叫做「掌刑」,其實就是用大竹片子抽耳光,能把臉抽得腫成豬頭,專門收拾亂傳閒話,惹起是非之人之。這足可見人言可畏,眾口鑠金的威力,都要專門設立刑法來懲處。
  第一場演出進來的這些大嘴巴閒人,按現代的話來形容,就如同上百家媒體一齊炒作,不弄出個動靜來才怪。
  所以悅客魔術館中午再次開門的時候,店門外已經密密麻麻守候了不少人,一見到店門打開,哄地一下就要向裡面擁。李奉仁帶著夥計死命攔住,嚷嚷著:「不要進不要進,要收門票,要收門票。」
  人群中自有口袋裡裝著幾個閒錢的,趕著湊這種熱鬧,使勁往裡面擠的,也算不上什麼富家子弟,但這些人口袋有錢,嗓門就大。京城裡好面子的人多,能拿出錢來討門票,都覺得高人一等,便有人得意洋洋的大叫:「多少錢來著!爺給你們捧個場!」
  李奉仁提出早就準備好的價牌,喊道:「前排上座每位五毛,其他大座三毛,散座一毛咧!要是有大爺想坐樓上雅座的,一個雅間五塊錢,奉送精美小點、水果啊。」
  就有人撥開眾人,遞出五毛錢,說道:「來個大座!三毛的!找錢啊!爺沒準愛不愛看呢!」
  有人掏不起錢,就只好悻悻然退開,有錢的紛紛捏著錢,急氣白臉地往裡面擠。有時候真是奇怪,京城的人就愛湊個熱鬧,哪人多往哪裡去,不排隊的還都不稀罕,排大隊、不讓隨便進的反而都上趕著。
  沒過十多分鐘,客滿!可惜的是,樓上的七八個雅間,暫時沒有人問津。
  李奉仁眉開眼笑,掛出了客滿的告示,寫明了下一場開演、售票的時間,把門一關,這就成了。
  不出意外的,散場之後,許多出來的人,繼續瘋傳下午的表演如何如何精彩,如何如何開眼,如何如何不可思議,更是說晚上還有新鮮的。
  排隊!搶!賣票的窗口擠得是人仰馬翻,有上午看過的,有下午看過的,有聽人忽悠過來的,幾乎就要把窗簷都擠爛了,有火氣大的差點就直接擺開架勢打架了。一毛三毛五毛的,京城的爺們們花得起,要的就是這個份兒!
  李奉仁忙的焦頭爛額,嗓子都要喊啞了,手收錢都要收軟了。他開了一輩子茶樓,從來就沒想過有一天會收人門票,天橋除了京津兩地的名角來哪個館子捧場,平日裡哪有收票的,都是隨進隨出。這一切全是張賢的主意,竟然效果如此之好,大大地出乎李奉仁意料之外。
  晚場的票賣完!足足距離開場還有一個時辰,票全部賣完!
  悅客魔術館第一天開張,一天三場,除了頭一場免費以外,下午場和晚場門票被一掃而光。誰信?說出來真沒有人敢信,天橋打有收門票這個規矩的時候,就從來沒有聽說過新開張的店,頭一天不僅全部爆滿,還搶票搶到有人掄膀子打架。
  但旺風樓的陳國就信,他聽了回來匯報情況的二毛子一番說,背著手足足在房間裡走了半個時辰,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陳國隱隱地覺得,張賢就是該有這個本事,張賢的一舉一動好像都是計算好了的,他突然消失,突然出現,突然在悅客茶樓演出,突然把悅客茶樓改成魔術館,但張賢為什麼要這樣做?做給誰看的?陳國想不明白,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自己親自去一趟悅客魔術館,親眼看一看張賢的戲法。
  陳國不怕悅客魔術館做大,張賢再厲害,也吃不下一個天橋,自己的生意並不會受太多的影響,陳國怕的是張賢讓段士章知道了,段士章一直在找新的戲法,一旦知道了張賢,帶著人去看了,恐怕自己的大靠山就沒有了,不止是沒有了,段士章甚至會覺得陳國辦事不力,明擺著有個張賢在,他都沒發現請不動?若是段士章哪天發起脾氣來,隨便在衙門裡說一句旺風樓不好的話,他就等著收拾收拾走人吧。
  陳國頭疼不已,這該如何是好?這個問題糾纏在陳國腦中,一個晚上都沒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使喚二毛子去給自己買票。陳國打定了主意,先喬裝打扮一番,混進去看看再說。
  悅客魔術館一炮而紅,有大告示貼出來,一天只演上午、下午、晚上三場,而且保證十五天之內,四十五場壓軸魔術,沒有重樣的。四十五場魔術,分為東南西北中五大系,每系九個魔術,第一天三個魔術,上午的叫東甲之移魂守魄,下午的叫南甲之煙騰穿霧,晚上的叫西甲之炫彩奪目。
  第二天的三場魔術也有預告,分別是北甲之穿心拔箭,中甲之天降瑞兆,東乙之亂花迷眼。

《大魔術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