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是結束還是開始

    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發現我被牢牢地仰面朝天的固定在一張硬硬的床上,頭頂上正有個古怪的機器發出淡淡的黃光照耀著我。
    我使勁地扭動了一下,絲毫不能活動,全身所有的關節都被套上了金屬的硬環,包括我的嘴裡也被套上了一個金屬環,讓我不能合上嘴。
    似乎全身能動的只有我的眼珠。
    我唔唔的喊叫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腦海中也無數個想法湧出來,我這是怎麼了?怎麼和李勝利以前描述的場景很相似?我完蛋了?我是趙雅君?我不是趙成?但是我現在就是趙成啊?李勝利現在是我?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愛雨巧是我的幻覺?那我來這裡到底是為什麼?現在的李勝利已經不愛雨巧了?到底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在我腦袋中打著結,最後混成了一個我根本無法解開的結。
    我又使勁地掙扎了幾下,嗓子裡怒吼著發出唔唔唔唔的聲音,但是毫無作用。
    周圍也沒有聲音,安靜到我能夠聽見自己的血液流動的聲音以及咚咚的心跳。
    這個感覺很糟糕,是使人瘋狂的糟糕。
    我又想起李勝利曾經說的,他一直被固定在一個地方,不過他更可憐,他連看都看不到。
    我就保持著這個狀態好幾個小時,最後我徹底的絕望了,如果沒有人來解救我,我看到是一輩子只能這樣呆下去了,想死都死不了。
    我只後悔為什麼我離開黑狗的時候沒有直接跳樓或者撞車撞死,搞成這樣不生不死的,什麼找到李勝利讓雨巧幸福,現在看來統統都是狗屁一樣。一個人後悔自己為什麼當初沒有死,我想也沒有多少人會這樣去想了吧。不過,我的腦海中還是不斷地充斥著雨巧雨巧雨巧,我希望她從天而降,救救我這個可憐的人。
    我的意識開始有點恍惚起來,這種折磨很難讓人繼續保持清醒。
    不過,就在我意識恍惚之後不久,我就聽到了腳步聲。這讓我一下子就興奮了起來,管他是敵是友,我只想求他們殺了我,讓我死。
    應該是三個人走近了我,我看不到他們的臉,只能看到他們都穿著白色的制服。
    一個人說道:「1、2、3、4段已經都封閉了,5段X波正常,可以取出了。」
    另一個人說:「好的,把他原態的記錄做轉化。」
    又一個人說:「還是小心一點,先做波分解吧,按C\D\G順序段轉化。」
    最開始說話的那個人說:「全隔絕嗎?」
    最後說話的說:「全隔絕。」
    一個人低下頭看了看我,我看著他的樣子,還是笑盈盈的。於是我又拚命的唔唔唔唔的亂動了起來。
    這個人在我額頭上塗了一層涼乎乎的東西,然後說:「趙先生,請你忍耐一下。會有一些痛苦,但是一會就會好的。」
    說完了以後,這個人和另一個人開始在我頭上的機器不斷的擺弄著什麼。
    然後一個人說:「開始吧。」
    他的話音剛落,一個我很熟悉的中年男人的聲音傳來:「等一下。」
    然後就聽到一個人從椅子上起來的聲音,穩穩的向我走了過來。
    這三個人顯得很恭敬的退開了一步。
    這個人好像一直在這個房間裡坐著,並不是那三個人從外面走進來的。
    這個人走到我身邊,低下頭看著我。
    他的臉就一下子凝固在我的腦海中,他,他居然是我那個該死的爸爸!這張臉我永遠都不會忘,從他失蹤之後,這張臉已經刻在了我的大腦中,我絕對不會認錯,他就是我爸爸!
    我眼睛立即瞪圓了,幾乎眼球都能衝出我的眼眶,我臉上的肌肉劇烈的抖動著,發出巨大的唔唔唔唔唔的聲音。這個混蛋,如果我能動,我一定首先掐死他!
    父親看到了我的表情,淡淡的笑了一下,也說不出什麼含義。
    我的床邊似乎升起了一個椅子,父親坐在這個椅子上,我剛好能夠看到他的臉。
    父親說:「趙雅君,你真的恨我嗎?」
    我唔唔唔唔了幾聲,是的,我恨他,我的人生就是毀在他的手中。
    但是,儘管我是這麼想的,但是我承認,我看到他的時候,我也很激動,在無數次的咒罵我要殺了他之後,我居然心中一陣高興。二十五年了啊,我其實日日夜夜都在想著這個該死的父親,我曾經多麼的愛他,多麼的崇拜他,而他卻離開了我和媽媽。今天,他卻出現在這裡。
    我的臉上的肌肉一軟,眼睛一閉,我不能說話,但是我知道我的眼淚就順著眼角不斷的流出來。
    我是恨他,但是我覺得我還是愛他,因為愛他所以才會這麼恨他。
    父親說:「一會以後,你將真正的恢復到趙雅君,我等這天等了很久。但是,我現在還是把你當成我的兒子一樣說幾句話。」
    我把眼睛睜開,斜著眼睛看著他。
    父親的表情我並不能看清楚,只聽到他的語調是低沉的悶悶的。
    父親說:「是的,我對不起你和你媽媽,此時此刻,請你原諒我。趙雅君,我知道一會當你恢復之後一定會原諒我,但是,現在,我請求你的原諒。我對這個世界早就死心了,本來你還是我最後一點的留戀之處,但是在你的自我意識被取出,輸入了趙雅君的自我意識之後。我再也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你應該明白,當時的我和你來到這裡之前一樣,你曾經在這個世界唯一留戀的就是雨巧。不過可憐的孩子,你對雨巧的愛只是一種幻覺啊,只是李勝利留給你的愛情的幻覺而已。你只是一個李勝利愛情的一個替代品,如果你一直覺察不到,你身體裡的王太歲會不斷地放大你這種幻覺,最後讓你根本無法自拔,做出由愛到恨的極端的轉變,以至於最後你會殺了雨巧,甚至殺了一切你懷疑愛雨巧的人。所以,你必須恢復成趙雅君本來的記憶,並消除掉你的這些幻覺。你明白嗎?」
    我點點頭,儘管我不是很明白到底為什麼會這樣,但是我想我首先原諒了我父親,第二,我不想自己殺死雨巧。
    父親站起來,換了一種口氣說:「趙雅君,等你回來,你可以選擇是否要這段記憶的個人化。另外,神山已經提前啟動了最終控制,為了不讓我們作為新的世界平衡的組成。」
    然後,父親後退了幾步,消失在我的眼光中。
    馬上,我頭上的機器射出一股乳白色的光線,正正的打在我的額頭正中間,並迅速的穿入我的大腦。
    我全身的肌肉立即就繃得筆直,大腦中什麼想法都消失了,整個腦中一片乳白色。
    這種難受的感覺,如同我的大腦被一根筷子猛地攪成了稀漿一樣的難受。
    我唔唔唔唔兩聲,然後連唔唔聲也發不出來了。
    我全身的神經好像都拉緊了,開始覺得有一股股的能量從這些神經向我大腦中彙集起來,白色糨糊一樣的大腦中就慢慢的湧出一個金色的光點,越來越大,最後好像充滿了我的整個大腦一般。
    這個東西一會放大一會收縮,一會像是一個實物,一會像是一個虛無的東西,最後又凝聚起來,被乳白色的光線牽引著,從我額頭上冒出來似的。這好像是幻覺一般,但是,我的眼睛卻能夠看到,一個金黃色的雞蛋一樣大小的東西真的從我額頭上升了起來。
    這個金色黃的蛋從我的額頭脫離開,在光線的引導下,升到了半空,開始慢慢旋轉了起來。
    我的大腦還是一片空白,好像我的一切都被這個蛋帶走了。
    頭頂上的機器又射出一道淡藍色的光線,漸漸的合併到乳白色光線中,並變成了深藍色。
    藍色的光就注入了這個蛋的體內,而藍色光芒一進入蛋中,就馬上被金黃色的蛋裡的光融化了,隨著蛋的轉動,只是晃動了一下,就不見了。
    我就呆呆的看著這個蛋,什麼都不知道,也忘了時間。
    藍色的光消失了,又換成了綠色的光,同樣進行著一樣的事情。
    光芒變了幾種,直到最後,金黃色的蛋在空中古怪的翻了一個身,才又向我的額頭降下來,慢慢的滲入了我的頭中。
    這個蛋進入之後,又重複了一會放大,一會收縮,一會實物,一會虛無的過程。
    然後我的整個腦子又被攪成了白色的糨糊,但是慢慢的凝固了起來。
    白色的光芒褪去了。
    一切的一切,都回來了,是那麼的自然,是本來就應該屬於我自己的東西,而我似乎已經遺失了很多很多年了。
    我身上所有的環都一鬆,啪的打開了。
    我從床上慢慢的坐起來,看著不遠處的那個父親,說:「趙二林,辛苦你了,我現在感覺很好。」
    趙二林走過來,說:「作為趙成的那段記憶怎麼處理?」
    我指了指自己的頭,說:「先留著,這段記憶我想先自己研究一下。」
    我,叫趙雅君。我終於回來了。

《冒死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