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錢偉德:「宣武醫院急診部六號病床。」
    醫院急診室,門被推開了,江路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
    錢偉德招了招手,「嫂子,這兒呢!」
    江路疾步來到宋宇生的床前,看著吊在架子上打著夾板的腿,「你不是說來洗胃嗎?」
    錢偉德:「嫂子,你聽我跟你解釋,我哥怕驚著您,沒讓我跟你明說……」
    江路:「他不讓你明說你就不說?」
    江路的喊聲驚動了周邊的人們,宋宇生詫異地看著江路。一個護士走了過來,「嚷嚷什麼呀?這是醫院,不是你們家自留地!」
    江路掉轉槍口,「嫌我聲音大了,你嗓門兒小了?你一黃毛丫頭也太橫了吧?逮著誰就敢呲誰啊?」
    錢偉德急忙上前,「都少說兩句少說兩句。護士,對不起對不起啊,病人的家屬有點激動,理解萬歲,呵呵,理解萬歲。」
    護士白了江路一眼,「什麼素質啊!」
    江路轉過頭來,與宋宇生四目相對。
    這時,一個年長些的護士走了進來,「六號床家屬來了嗎?」
    江路如釋重負,「來了。」
    江路來到醫生辦公室。
    江路:「大夫,傷筋動骨怎麼著也得一百天吧?」
    醫生:「差不多。」
    江路:「有什麼法子讓他恢復得快一點啊?他是攝影師,每天都得四處跑,還得到外地采風,你讓他在床上躺一百天,他還不得憋屈死啊?」
    醫生:「我能告訴你的就是這些。明天一早兒你就可以帶病人回家休養了……」
    江路走出醫生值班室,朝急診病房走去。走進病房,看到她十分熟悉的東西——摩托車頭盔已經癟了,夾克衫破了,褲子的褲管被剪刀一裁為二,破洞的邊緣,有一大攤黑紅色的血污!
    江路的眼圈紅了。她展開衣服抖了抖——一個信封飄然落地。
    江路撿起來一看,是一個寫著「內詳」的信封,她把信封塞進口袋。她想了想,又掏出了那封信抻出了信紙——
    她靠出賣色相調回了北京!
    江路的臉色變得煞白……
    這時,門被突然推開了——兩個護士和幾個市民推著一輛擔架車衝了進來。
    江路連忙把信裝回信封,起身走出了手術室。
    宋宇生、錢偉德、江路三人從醫院回到家中。錢淑華見宋宇生拄著雙拐,一下子慌了。
    錢淑華:「宇生,你這是怎麼了?怎麼一晚上沒回來,就成這樣了?」
    江路放下雙拐,一旁保護著。錢偉德把宋宇生慢慢地放在了沙發上。然後,江路捂著嘴跑向了衛生間,江路蹲在馬桶前,一陣乾嘔……
    錢淑華:「我說不讓你騎那個電驢子,你偏不聽!現在好了吧?啊?」
    錢偉德:「姑姑,您就少說兩句吧,我哥這一次啊,肯定會接受教訓。」
    江路直起身來,來到水盆前,清洗著自己的嘴巴。
    錢淑華:「江路呢?江路!」
    江路:「媽,我在這兒呢。」
    錢淑華拄著枴杖走了過去。江路連忙擦淨了嘴,老太太已來到門口。
    江路:「媽,我沒事兒……就是……剛才聞見那股子藥味,噁心。」
    錢淑華:「你可得千萬當心啊,頭三月要是坐不住胎,這孩子可就危險了。」
    江路:「這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錢淑華:「胡說什麼呀?是宇生出事兒出得不是時候,跟孩子扯得上嗎?」
    錢偉德:「姑姑?」
    「來了。」錢淑華走到了客廳。
    錢偉德:「姑姑,您發現了沒有,您這腿腳可比前些日子利索多了?」
    錢淑華:「你就別在這兒哄我了。你啊,趕緊去副食店,要不就去自由市場,踅摸點大棒骨來,我給宇生燉骨頭湯喝,補鈣。現在就去,去晚了就讓人搶光了。」
    錢偉德:「好勒!」
    江路:「媽,別讓偉德跑了,他一夜沒睡了,我去吧。」
    宋宇生火了,「誰也別去!用不著!」
    屋子裡頓時安靜下來了。
    錢偉德:「哥,我現在精神著呢。這麼著吧,我先回單位一趟,把那邊的事兒交待一下,下午我再過來。我先走了啊。」
    說罷,錢偉德出了客廳。
    宋宇生:「江路,你也到屋裡歇著吧。」
    江路:「我真的不睏。」
    宋宇生:「我說什麼,你都有理是吧?」
    錢淑華:「宇生,有話好好說,動那麼大肝火幹嗎呀?」
    宋宇生直勾勾地瞪著江路。江路幽怨地看了一眼宋宇生,然後轉身進了書房,江路隨手帶上了門,她靠在門板上,眼淚滾落下來。
    宋宇生:「媽,這一晚上,您也沒睡好吧?」
    錢淑華:「睡了……人上歲數了,本來覺也少了。」
    宋宇生:「您可千萬別為我著急,啊?就是一個小腿骨折,不耽誤吃,不耽誤喝的,我想幹什麼,不還有這個嗎?」
    宋宇生拍了拍身邊的雙拐。
    錢淑華:「媽給你下點麵條吃,好不好?」
    宋宇生點了點頭。
    這時,屋外響起了電話鈴聲。江路擦了擦眼淚,轉身開門走了出去。
    錢淑華:「宇生,你別動啊,我來接。」
    江路:「媽,我來接。」她拿起電話,「喂……我就是……十點鐘到團裡開會?什麼事兒啊?」
    宋宇生瞇著眼,靠在沙發上。
    江路:「對不起徐科長,我正要跟團裡請假呢。我愛人昨晚出了點事兒,我得在家照顧他……什麼?我編故事呢!你……你簡直是渾蛋!」
    宋宇生睜開了眼睛,他詫異地看著江路。
    江路:「我告訴你,即便我想編瞎話不上班,我也犯不著咒我自己的丈夫。你批准我要請,你不批准我也要請!你要是扣我的工資獎金,就隨你便!你記住了,我要是沒錢吃飯了,我就帶著糧票到你們家去吃!」
    江路狠狠地扣上了電話!又是一陣噁心襲來,江路摀住了嘴,盡量平息著自己的呼吸。
    宋宇生:「唉……你也是的,跟單位鬧那麼僵幹嗎呀?有話不能好好說啊?
    江路:「他們欺人太甚……」
    宋宇生:「因為什麼呀?」
    江路看著宋宇生。宋宇生平淡和平靜的表情,讓她不寒而慄。
    江路買了排骨回來給宋宇生燉上,但是宋宇生並不領情,黑著臉嘟囔著「噁心」,江路默默地放下飯碗,關門回了屋裡。宋宇生皺眉拿過雙拐,撐起自己,朝門廳走去。
    錢淑華:「幹嗎去呀?」
    宋宇生:「家裡悶得慌,我出去溜躂溜躂,透透氣!」這時,小書房的門打開了,江路出現在門口,「外頭下著雨呢,你不是自己找病嗎?你要出去溜躂可以,雨停了我陪你去!」
    宋宇生沒有理睬,而是進了門廳。宋宇生停下來,伸手拉開門,由於用力過猛,失去了平衡,他重重地摔倒在地。
    江路、宋征和宋雋都跑了過來。江路蹲下身來,一手抄起宋宇生的一隻胳膊:「征征,你和雋雋到那邊!」
    宋宇生:「別碰我!誰也別碰我!」宋征和宋雋惶恐不安地退出了門廳,一前一後地進了臥室,關上了門。
    江路走到宋宇生跟前,「回屋吧!等他們都睡了,咱們好好聊聊!別把一家人搞得雞犬不寧的,先忍忍,行嗎?」
    江路與宋宇生在房間內默默相對。江路:「你說吧,要我做什麼,怎麼做?」
    宋宇生:「莫名其妙。」
    江路艱難地說:「就從那封信說起吧……我去手術室拿你的東西時看到的,我不是故意翻的,是它自己掉出來的……」
    宋宇生:「別說了,現在說這個又有什麼意義呢?」
    江路:「都說出來,你心裡就痛快了。」
    宋宇生:「都是過去的事了,嚴格地說,它跟我沒關係……但是,我心裡很難受……真的……」
    江路:「本來不想騙你的,可……我太愛你了,我不想失去你。所以我……所以我就這麼說服自己——那件事兒跟你沒關係,是認識你之前發生的。當時我不那麼做,我就回不了北京,起碼,還得在那個地方等上好多年,甚至等到現在。可我一天都不想在那兒待著了……」
    宋宇生:「不說了,不說了!」
    江路:「你讓我把話說完!你知道我為什麼耗到三十七才結婚嗎?」
    宋宇生看著江路不語。
    江路:「我一直在懲罰自己!因為我不配跟人家戀愛,不配讓人向我求婚……當然,我也遇到過喜歡的,就一次。在我們正式建立戀愛關係以後,我就跟他說了這件事,我不想隱瞞。結果就不用說了……男人過不去那道坎,誰都過不去!所以,我姐才幫我去物色老外,物色美籍華人……誰知道,在小賣部打電話的時候偏偏就遇上你了……」
    宋宇生看著江路。
    江路:「你想過以後該怎麼辦嗎?」宋宇生沒有說話,顯然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江路:「還能回到從前嗎?」
    宋宇生:「也許吧。」
    江路:「宇生,我不會難為你,真的。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心裡比你還要難受,你信嗎?」
    宋宇生:「我信。不哭了,啊?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再說,那種事也不完全怪你。其實……你也是受害者。」
    江路:「你的理智這麼告訴你,但你的情感不是。對嗎?你剛才說噁心,那件事讓你噁心,我讓你噁心,你說實話,對嗎?」
    宋宇生點了點頭。
    江路:「我明白了……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等你的腿好了,咱們就分開吧。」
    宋宇生:「孩子呢?」
    江路:「我會把他打掉……」

《幸福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