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前言

嚴歌苓,在文壇是出了名的一支好筆——「翻手為蒼涼,覆手為繁華」,雖然沒有在讀者中大紅大紫,但是作品是有相當水準和品質的。《一個女人的史詩》是一個很不錯的小說,不長的篇幅,20多萬字,非常凝練而豐滿地描述了一個女人一生的愛戀,無論人物、題材,在當代小說的創作上都是頗有新意的一個作品。
    小說跨度30多年,1947年,田蘇菲15歲,懵懵懂懂地和同學一起參加了革命,成為了文工團員。18歲,不愛旅長愛才子,追求到了歐陽萸。歐陽萸風流倜儻,是那種寶玉愛林妹妹的愛情境界,本來是有一個飄逸如仙才華橫溢的意中人的,卻因為田蘇菲的懷孕而放棄。這樣的男人,這樣的婚姻,對田蘇菲而言,從來就是有壓力的,有危機感的。從此,田蘇菲的30多年,為了維護自己的愛情,為了走近歐陽萸,從她最燦爛的青春,到她漸歸於平淡的中年,不停止的愛,由愛而生的驕傲、自卑、聰慧、機敏,編織了一個女人的一生。她留住了歐陽萸,歐陽萸也終於心甘情願地與她耳濡以沫共度餘生。這實在是一個女人為愛奮鬥一生的傳奇,一個女人為自己寫下的史詩。
    個人的命運往往與歷史的推進奇妙地糾結,《史詩》就是在1947-1980年代的歷史歲月與田蘇菲的黃金年華交錯描述,漸行漸遠。田蘇菲是個「戲瘋子」,沒有受過正規的訓練,但也有些天賦。由於摯愛她的都漢旅長(後來升至省軍區政委)的讚賞,她的紅色表演風格成為一種時尚,被城市的年輕人所喜愛和追捧。而歐陽萸也有眾多的擁者——因了他的才華博學和犀利的批判精神——當然其中不乏女人。他們及他們的追捧者從來沒有相融過。歐陽萸一輩子沒看過妻子演的戲,田蘇菲一輩子也沒能加入丈夫的談話圈子。當革命的運動一個一個接踵而至時,歐陽萸總是受到衝擊,戴上不同的帽子,受到批判,停薪停工資,追隨者一轟而散,只有在這個時候,只有一個人,田蘇菲是不離不棄的,一如往常癡愛他的,甚至是,懂他的。紅色年代的風風雨雨飄搖在他們的歲月裡,令人耳目一新的是,作者沒有採用當代小說創作習慣的思路,來展開一段對歷史的質疑,歷史在這裡成為一段躲避不開的人生灘涂,她更關注的是小人物怎麼生活下去,歷練成為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性格命運。歷史因了人物命運而鮮活生動,人物也因了特殊的環境而具有底蘊。這應該是作者將小說名為《史詩》的另一層含義吧?
    作家對文學形象的拿捏十分準確。田蘇菲不用說了,有缺點,善妒,生活中有些演員的誇張,經常身不由己地冒出一些小市民的陋習,有真愛,在歐陽萸失意、被批鬥的時候,總是以自己的微薄之力精神上支持他,生活上千方百計養好他。小說裡那些在鍋爐房練聲,每週帶著精心摳下來的食物顛簸在公共汽車上去看望歐陽萸,那些在舞台上不要命的演出,就為了拿六塊錢為丈夫蒸20個肉丸子的日子,多麼感人而有令人心酸……在生活裡單純而愛情裡複雜,在所愛的人面前自卑而高尚,栩栩如生,可信可愛可歎;那歐陽萸風流而又見真性情,著墨不多,一個知識分子的形象躍然紙上。外婆、歐陽雪著墨不多,但幾處重要情節都勾勒出人物的鮮明個性。
    最為《史詩》那爐火純青的文字而傾倒。內斂而靈動,每一句,每一段都有戲,收放自如,都在推進人物和情節。

《一個女人的史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