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 記

  在寫這部小說的時候,驚悉我的良師摯友謝晉去世。一九八一年,謝晉老師將我的小說《靈與肉》改編成電影《牧馬人》,對我這樣一個剛剛獲得平反、從勞改農場出來不久的作者,謝晉老師的《牧馬人》獲得的巨大成功,不僅提高了我的知名度,更鼓舞了我在文學創作上不斷突破「禁區」的勇氣,使我能與全體「新時期文學」的作家朋友們一起,為當年的「思想解放運動」作出一定的貢獻。謝晉老師將我的兩部作品搬上銀幕(另一部是根據我小說《邢老漢與狗的故事》改編、由謝添老師和斯琴高娃主演的《老人與狗》),我可以說是與謝晉老師最親密熟悉的中國作家。而在上海為謝晉老師開追悼會時,我卻因右眼做白內障手術未能參加,也不能應邀到央視錄製紀念謝晉老師的節目,深感遺憾。所以,在這裡,我必須告訴我的讀者:謝晉老師永遠活在我心裡!我對謝晉老師的悼念是永久的!

  敬告《一億六》讀者一、作者在小說《一億六》開始,即申明在「寫人物對話時,使用了四川方言方音。」《收穫》主編李小林是四川人,明白「嗎」和「嘛」在四川方音裡的區別,在《收穫》2009年第1期發表時,對「嗎」和「嘛」二字完全按照原稿,沒有改動。但在上海文藝出版社2009年2月第1版中,出版社的編輯將書中人物對話裡的「嗎」和「嘛」按漢語標準普通話發音處理,這樣,雖然符合了漢語普通話規範,卻失去了四川人講話的特點。

  按漢語普通話規範,「嗎」作為代詞時讀作ma,如「下午幹嗎?」,而四川方言一般說「下午幹啥子?」,用「啥子」作代詞;普通話「嗎」作為語助詞時讀作ma,用在句末,表示疑問,提出問題,如「來了嗎?」「吃了嗎?」等等;有時也可表反詰的語氣,如「你這不是在說我嗎?」

  「嘛」在漢語規範普通話中也讀ma,作為語助詞,表示道理顯而易見,如「別灰心,這是第一次嘛!」在規範的漢語字典裡,「嗎」「嘛」二字讀音沒有區別,都用拼音符號標為ma。

  但在四川方音中,疑問句、反詰語氣和表示道理顯而易見的語助詞時,一般都用「嘛」,讀輕聲,加強了語氣卻一帶而過。如用四聲表示,「嘛」應近於第二聲,與標準普通話的「嗎」(mama)有細微區別。

  在上海文藝出版社09年第1版的《一億六》中,按四川方音「嗎」、「嘛」二者應有區別的許多地方,編輯都以標準普通話處理了。如書中「老頭是你啥子人嗎?」一句應為「老頭是你啥子人嘛?」;再如「這個『見紅』跟牌桌上贏錢有啥子關係嗎?二者有啥子聯繫嗎?」、「你啷個搞起的嗎?啥子『損害了她的名譽』嗎?你做了些啥子嗎?」、「我有啥子病嗎?」、「啷個了嗎?啷個了嗎?」等句中的「嗎」全都應為「嘛」。

  諸如此類將「嘛」改為「嗎」有數十近百處之多。確實感謝上海文藝出版社編輯費心費力,但這改「正」,卻失去了四川方音的特色,而且使語句讀起來很彆扭,既不像普通話又不像四川話。因為,如用普通話來說,要用「嗎」就不能與「啥子」「啷個」搭配,前面的「啥子」「啷個」都要改成「什麼」和「怎麼」。敬請讀者讀到「嗎」和「嘛」處,留意這種細小的區別。

  二、書中「幾天幾夜不回家」一句應為「幾天幾天不回家」。四川話的「幾天幾天不回家」意思是經常性的「幾天幾夜不回家」,帶有強化埋怨的語氣。如按普通話處理為「幾天幾夜不回家」,只是在一定時間內的「幾天幾夜不回家」。四川話與普通話的細微區別即在於此。四川人李小林主編能理解,照此發表,外省人的編輯按普通話標準將這話改得「正確」了,卻改變了意思。

  三、作者在本書開始即申明小說中的人名、機構名是虛構的,以免有人對號入座。書中的「美林」「摩根」兩大美國金融機構,作者原稿是「梅林」「摩根斯達利」,就是要避免與兩個現實中的美國金融實體名相撞。《收穫》印的是「梅林」和「摩石」。可是,上海文藝出版社2009年2月第1版中,卻將作者虛構的美國兩大金融機構名稱改成現在通用的「正確」譯名,即媒體上常見的「美林」「摩根」。如果美國這兩大金融機構的亞洲區主管真的跑來找我理論,會給我帶來很大麻煩。

  四、書中的「¥」應為「¥」,「¥」下是兩橫,為人民幣的專用符號。這個符號,《收穫》2009年第1期的處理是對的。

  五、這部《一億六》和作者以前發表的小說一樣,甫發表即引起爭議,還招來一些詬病。「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作者本想一如既往地不說什麼話,但作者在寫這部小說時體驗到一種特殊的創作過程,是作者創作生涯中最特殊的一個「案例」,值得一談。作者正在寫一篇創作這部小說的經過的博客,近期會上網請教網友。

  張賢亮2009年3月15日(正文完。)

《一億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