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洶湧,小別掛心

「怎麼打起來了?」石梅瞧著雙方你死我活的樣子,不像是小打小鬧的。

「嗯……有趣。」白捨臉上閃過一絲興味。

石梅仰臉看他,「哪裡有趣?」

「傅家人和端家人。」白捨淡淡道,「他們兩家是世交,怎麼反目成仇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石梅問,「不像是逢場作戲呀。」

白捨一挑眉,「有可能。」

「那你去不去幫忙?」石梅看了看兩邊的情勢,似乎傅家的佔上風一些,因為人多。

端硯護著自己女扮男裝的妹妹,和家匠一起節節敗退。

就在這時候,小福子可能是聽到了刀劍相加的聲音,「喵嗚」一聲,將腦袋埋進了石梅的咯吱窩裡,不看!

這一聲,也驚動了正在交戰的雙方。

「呵呵。」

石梅就聽到一個略有些熟悉的笑聲傳來,一人從林中隱秘處走了出來,陰陽怪氣地說,「白莊主,我們一天內碰上了兩回,真有緣啊。」

石梅循聲望過去,見正是剛剛假扮傅四的傅穎。

傅穎手上搖著一把象牙股的折扇,指著端硯的妹妹,對屬下眾人道,「給我教訓那丫頭。」

石梅記得,那姑娘好像是叫月兒。

端硯功夫算是不錯的了,處處保護月兒,月兒也急,「哥,你別管我!」

石梅自小被人欺負慣了,總惦念著,若是有個哥哥就好了?

若是有個哥,她爹也不會因為她是個女娃兒弄得陳家無後而遷怒於她。有了哥哥,被欺負的時候還會幫她出頭,就跟端硯保護妹子似的。石梅越看越羨慕,就有些向著端家,不希望他們吃虧。

見端家落了下風,石梅忍不住對傅穎道,「多打少什麼能耐,有本事單打獨鬥!」

傅穎有些吃驚,轉臉看石梅,「你也會功夫?」

石梅搖頭,「我不會。」

「那就不是江湖人了。」傅穎冷笑一聲,一指月兒,「這死丫頭剛剛在那癲魔老鬼面前拆穿我的身份,害我經營了半個月的計劃都泡湯了,我不抓住她狠狠扇一頓嘴巴,難消心頭之恨。」

「哥。」月兒見情況對自己不利,就對端硯道,「你們都別打了,她不就是要打我麼,我讓她打!」

「不行!」

一旁一個端家的家匠擋住了要衝出去的月兒,「我端家的小姐不是讓人打的!」

石梅覺得這月兒性子挺爽直的,年紀也小,難怪長輩和哥哥都很疼愛她。

白捨看了一會兒,撥轉馬頭準備走了,石梅拉住他袖子問他,「不幫忙呀?」

沒等白捨說話,就聽傅穎笑了,「唉,小美人,白莊主可不能跟我傅家人動手啊。」

石梅覺得她太囂張了,就有些不服氣。

白捨見石梅沉著臉,就低聲在她耳邊道,「知道教訓一個囂張的人,用什麼法子最好麼?」

石梅不明白,抬眼看他,白捨淡淡一笑,「先將他捧到最高,再讓他重重落下來。」

石梅聽出白捨話中有蹊蹺,再仔細一看,就發現端硯手中的劍始終沒出鞘,而且……臉上也是從容不迫,不像是亂了方寸的樣子。

轉念一琢磨,石梅心中瞭然,也覺得這傅穎太過驕橫,應該受些委屈,就對她說,「唉,我說傅穎。」

傅穎抬眼看她。

石梅一笑,「你會武功麼?」

「笑話。」傅穎笑得傲慢,「我傅家人,連燒水的伙夫都是會功夫的!」

「那你的功夫有沒有那月兒厲害?」石梅有些輕視地看她,「怎麼就躲在人後,讓一大群大男人去圍攻一個小姑娘?」

端硯看了石梅一眼,臉上沒動聲色,眼中卻是有一絲笑意閃過。

月兒聽到了,立刻舉著劍對傅穎道,「傅穎,有本事你跟姑奶奶單打獨鬥,別在人後裝縮頭烏龜!」

傅穎臉色一寒,「端明月,你那三腳貓功夫,還以為我怕你?」

「那你來啊!」

石梅坐在馬上看熱鬧,心說,哦,原來叫端明月啊。

「來就來!」傅穎伸手拔出劍,就見寒光一閃……林中跟打了道閃電似地。

石梅一驚,問白捨「她的劍好像很好!」

「那是傅家傳家寶輪迴劍。」白捨低聲道,「是傅四的劍。」

「那她有寶器在手,豈不是佔便宜?」石梅替端明月擔心起來。

「刀劍這種東西,不是好就佔上風的。」白捨搖了搖頭,「要自己能駕馭得了,若是用一把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劍,適得其反。」

說話間,就見端明月也抽劍出鞘,上前迎戰傅穎。

傅穎武功霸道,舉刀就砍,咄咄逼人。相比起來,看著比傅穎要魯莽的端明月卻是以守為攻,以退為進,步步緊逼,漸漸佔了上風。

石梅不明白起來,再看傅穎的神色,似乎很著急。

「傅穎用不了那把劍,那劍太凶,劍氣反噬了……還有,你看看其他人?」白捨提醒石梅。

石梅轉眼一看,就見端硯不知道怎麼了,突然還擊,那些傅家家匠竟然無一能匹敵,一下子敗下陣來。

「哦……」石梅算是明白了過來,「傅穎一定注意到了,發現自己中了端硯的計,情勢急轉直下,所以慌了手腳戰不過端明月了!」

白捨點點頭。

「那這樣下去會怎麼樣?」石梅問,「傅穎會輸麼?她的性格,如果吃了虧,會找端家人的麻煩吧?

白捨笑了,「你看人還挺準,放心吧,都說了是世交,必然點到為止。」

白捨的話音一落,就見端硯已經制服了端家的家匠,悠悠喊了一嗓子,「行了,月兒,別再戲弄傅家五小姐了。」

端明月立刻一收劍,跳出圈外,見傅穎累得噓噓帶喘狼狽不堪,心中甚是得以,跑回了端硯身邊,「哥,你真有辦法。」

「你別跑,還沒分出勝負呢!」傅穎輸得不明不白,自然不服,還要再追,卻聽林子裡有人說話,「穎兒,技不如人要認啊,怎麼耍賴皮?」

傅穎一聽就滿臉通紅,跺著腳對林子裡嚷嚷,「你還說,你妹子叫人欺負了!你竟然看熱鬧!」

石梅也往林子裡看過去,就見緩緩行出了一匹黑馬來,馬上端坐著一個黑衣男子,二十多歲,白淨面皮,看起來很斯文。

「四公子……」

傅家家匠立刻上前跪地行禮。

石梅一聽到「四公子」三個字,立刻就仔細打量了那人一眼,原來這就是真正的傅四啊……

這傅四,還真如白捨說的,一眼看上去是個十分好的人。

石梅這陣子跟著白捨見了不少江湖人,大多江湖人身上都有股戾氣,跟刀子似的,越是功夫好的越明顯。這傅四卻是不同,看起來特別斯文純良。

品評了一陣,石梅覺得若是論英俊,傅四比起白捨差遠了,可這人勝在不張揚,氣度長相很親和。

石梅正看著呢,就感覺馬頭微微一撥,抬眼,就見白捨微垂眼簾,看她。

「那個是傅四啊?」石梅問,「他本名叫什麼?」

「在下叫傅酩之。」

傅四的耳力似乎極佳,遠遠回了石梅一句。

石梅一愣,這麼遠都能聽到麼?

回過頭,就見傅四拱手對白捨微微一禮,「白兄,多年不見,風采依舊啊。」說完,又對端硯一拱手,「端兄,家妹疏於管教,得罪了。」禮數很是周全。

端硯對他一笑,沒說話。身旁月兒看著傅四,傅四也對她行禮,「月兒姑娘身法精進了不少啊。」

端明月臉上微微一紅,樣子立刻矜持了起來,石梅看得明白——哦,小女兒家情態出來了。

「四哥!那個女人知道那半尊玉佛在哪兒!」傅穎到了傅四身邊,指著石梅說。

「哦?」傅四轉臉,打量了一下石梅,笑問,「姑娘怎麼稱呼?」

「哥……那是有名的香粉娘娘,聽說過吧?」傅穎說話調子有些古怪,剛剛石梅激她跟端明月過招害她出醜,因此她有些懷恨。

傅四對石梅點了點頭,「原來是公主。」

「什麼公主啊……寡婦而已。」傅穎嘟囔了一句。

石梅微微皺眉,真氣人!明明就是黃花閨女還要被講成寡婦。

「喂!」站在傅穎一旁的端明月剛剛被石梅幫了,覺得她人不錯,而且她又有意與傅穎作對,就道,「我說你嘴裡放乾淨些行麼?」

傅穎橫了她一眼,端明月瞧見她似乎針對石梅,眼珠子一轉,突然笑了起來,「哎呀,我聽說香粉娘娘天香國色,今日一見,果然比那些自稱武林第一美人的凶蠻女子高貴脫俗很多啊。」

端硯在她身後站著呢,無奈搖了搖頭,傅穎臉色難看,但端明月顯然不肯罷休,接著說,「唉,真是人比人得死啊,是不是真美人,一定要比了才知道!」說著,還看了看白捨,「嗯,這樣坐在一匹馬上,才相配麼。」

端明月見傅穎一張臉板著,越說越開心,身後端硯拍拍她肩膀,道,「來,喝口水,一人說了那麼多,不渴啊?」

端明月皺了皺鼻子瞪他一眼,不說話了。

這傅穎在江湖上挺有些名氣,因姿容出眾家事顯貴,被稱為武林第一美人。

傅老爺子原想將她許配給白捨,不過白捨沒要。後來她比武招親發了帖子,白捨也沒去,氣得她將招親都取消了。白捨兩次拒婚讓傅穎很沒面子,因此總跟人說白捨的不是,這次好些人傳說白捨戀上了香粉娘娘。傅穎聽了覺得難以置信,本想來奚落白捨幾句,沒想到見了石梅,果真好個美人兒,心中更添賭。

「哈哈。」傅四笑了起來,跟石梅打趣,「公主莫怪,你把武林美女們的夢中情人給獨佔了,也難怪她們跟你急了。」

「哥!你說什麼呢!」傅穎臉通紅,憤憤跑到後頭去了。

石梅臉也紅,看了看白捨,白捨卻沒有否認,說了聲「告辭。」就帶著石梅走了。

「唉,白兄,家妹說的半尊玉佛……」

「我們並沒有玉佛。」石梅搖頭回答他,「我也不知道玉佛的事情,都是江湖人杜撰。」

傅四聽後,輕輕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白捨牽著馬走了,留下傅家人和端家人繼續說什麼,也懶得管。

石梅見後頭人都看不著了,懷中小福子也趴著睡著了,就轉回臉看白捨。白捨不說話。石梅覺得他似乎有什麼心事,這人什麼都挺好的,就是別人看不透他想什麼。

兩人一路順順當當回到了香粉宅門前,就見大門口已經在鑿浮雕了,是許賢給畫的圖,那日石梅看了,很精細。

白捨馬剛到,秦鰈就從白宅裡頭出來,臉色是少有的嚴肅,對白捨一使眼色,白捨微微皺眉,將石梅放下,「我先回去。」

「嗯。」石梅點頭,「有什麼要幫忙就叫派人叫我。」

白捨點頭,臨走,又回過頭補了一句,「我剛才跟你說的,你記住了,多加小心」

石梅一挑眉,「哪句?」

白捨一臉無奈,卻見石梅壞壞一笑,「知道啦,跟你鬧著玩兒呢。」

白捨搖頭回府了,秦鰈跟他進屋,「派出去的人回來了,有些情況……」

接下去的話,被白宅關上的大門擋在了裡頭,石梅聽不到。回過頭……就看到紅葉和瓚玥正站在門口,眼神複雜地看她呢。

「你倆……」

「唉,我倆站在這兒可好一會兒,只是啊,你都沒瞧見我們,眼裡只有白捨呀。」兩人拿石梅打趣。

「哪有。」石梅抱著小福子進屋,大致將今日所遇到的事情都說了一通。

「傅穎?!」紅葉樂了,「江湖上誰都知道她對白捨有意思,被拒了好幾次了,小梅子你完蛋了,那傅穎必然恨你。」

「梅子,你又不是江湖人,別再摻和這些事兒了。」瓚玥有些替石梅擔心,「對了,剛剛查哈克派人來了,問那早生貴子的香粉做好了沒。」

「哎呀!」石梅大驚,將懷中打盹的小福子交到了一旁香兒手裡,往香坊跑了,嘴裡連道,「糟了糟了,忘記了!」

……

午後,石梅在香坊裡頭忙到深夜,按照陳栻楣留下來的醒腦香,做了幾包香粉出來。這香可以抗拒迷藥、提神醒腦,點上一爐子,保管一晚上都不會犯困的。

次日,她派人將香給查哈克送去了,不忘說一聲,只是些提神的香料,至於能不能成功,姑且一試吧,她也不很肯定。

可沒想到的是,第三日查哈克就派人送了大量的金銀財寶來,說是成了!他昨兒個與美人圓房了。

石梅等都覺得納悶,這麼容易就好了麼?不過這一篇也就揭過去了,誰都沒曾想到,這一筆,為日後埋下了多大的禍端……

隨後幾日,石梅突然清閒了下來,白捨再沒來找過她,瓚玥每日去霍姨那裡學烹飪,回來後說,白捨沒在白宅,似乎出了遠門。

石梅偶爾發呆還會胡思亂想,但很快就因香粉宅開張而忙得焦頭爛額了。

一轉眼四五日過去,香粉宅終於是可以開門做買賣了。

此時,整個京城都將公主開舖子的事傳得沸沸揚揚,聽說賣的還是香粉這種稀罕玩意兒,城中百姓都好奇不已。

開門第一日就來了好些人,大多是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

紅葉一張嘴將香粉誇了個天花亂墜,鬧得那群小姐們暈乎乎,再加上瓚玥將香粉都用漂亮的盒子裝了,還定制了一批精美的小手爐,大受推崇。沒幾日,端著小香爐出行就成了京城小姐們的新規矩。

三天下來,石梅和瓚玥紅葉他們一算賬,掙了個盆滿缽滿。這下可好,連家裡丫鬟婆子的月錢都漲了好幾倍,各個喜笑顏開。

買賣好了,就意味著香粉宅裡頭的眾人更忙。日子就過得也快,以至於石梅歇下來想起白捨的時候,已經半個多月沒見了。

「白捨還沒回來麼?」這一日外場難得清閒,三個丫頭坐在鋪子內閣閒聊,石梅問瓚玥。

瓚玥搖頭,「沒,我昨天去霍姨那兒還特地問了呢,霍姨說白捨去了黔貴,橋老寬的案子有進展了。」

「是麼?」石梅聽了也覺欣喜,總算有線索了啊。

正說話間,就聽到外頭有姑娘傳話,「紅葉姐,有客到了。」

紅葉趕緊起身出去,石梅和瓚玥左右無事,也抱著小福子去外頭幫忙。

繞過屏風挑起珠簾到了外場,石梅看到來人就是一愣。

來的是兩個人,一個黑衣男子,一個穿藕荷色長裙的姑娘——之前見過,傅四和傅穎。

石梅心中咯登一下,這兩人上這兒來做什麼?!

「買賣做得不錯呀。」傅穎四周打量著,見鋪子裡好些精美玩意兒,畢竟是丫頭心性,就湊過去看。紅葉給她介紹了幾種最近最好賣的熏香,傅穎立刻中意了,買了好些,還挑起了香爐來。

傅四對石梅微微一禮,「公主。」

石梅有些後悔出來了,但現在也沒法回去,只好笑著招呼,「公子不必多禮,我姓陳。」

「陳姑娘。」傅四也沒多禮讓,開門見山道,「在下有件事情,想請陳姑娘幫忙。」

石梅心說,你倒是真不客氣,進門就說要幫忙啊。

「什麼事呀?」香兒在一旁給奉茶,「我家小姐很忙的,若是太麻煩或是太難,咱們可不幫。」

傅四點頭,「這個自然,並不是太麻煩的事,只想請陳姑娘幫我辨識一下這東西。」說著,傅四從袖袋中取出了一枚木片來,交給石梅,「我想知道,這木片有沒有什麼奇特之處。」

石梅伸手接過來,入手覺得很輕……這是木片麼?拿到眼前看了看,雖然樣子很像木片,還有年輪在上頭,但是手感比一般木頭要軟。

「這可不就是快木頭麼?」瓚玥也過來瞧了一眼。

「能不能看出是什麼木頭?」傅四追問。

石梅有些為難地搖了搖頭,說實話,這東西她從未見過,也許陳栻楣能一眼辨認出來,但是她沒這能耐。

「唉,公子你這是為難我家小姐吶?」香兒道,「該找個木匠問」

「就是。」傅穎端著香爐過來了,「哥,早說了就一塊普通木頭,別研究了。」

傅四卻是不死心,對石梅道,「……木頭上有香氣。」

「是麼?」石梅拿到鼻端聞了聞,就聞到一股特殊的味道,類似於麝香,比麝香要清淡……

將木片交還給傅四,石梅道,「傅公子,這也許是木片,也有可能是曬乾的藥材,你不如拿去藥鋪詢問一下?我實在沒見過這個。」

傅四收了木片,點點頭,跟石梅道謝,隨後付了銀兩就帶著傅穎離開了。

石梅見人走了,站在原地想了想,轉身回香坊,查起了書。

陳栻楣用來記錄藥材和香料的筆記有厚厚好幾摞,石梅一本本地看過去,直到掌燈時候,還真查到了一個類似的。

她細細地讀完了那一篇筆記後,皺起了眉頭。剛剛傅四拿著的木片應該是魔香覃曬乾後的樣子!

魔香覃是一種有毒的蘑菇,曬乾後就好像是木片一樣,還帶有淡淡的香味。這東西一旦過水煮開了,樣子跟蘑菇差不多,味道鮮美,但是有劇毒,那湯喝一口就得七竅流血而亡。魔香覃也能做香料來磨粉製作熏香,功效顯著,能讓人產生幻覺,是稀釋珍品,很少見。

石梅覺得這東西非同小可,想通知傅四讓他別亂用,可是哪裡找人去呢?正在犯難,就見香兒風風火火地衝進來,「梅子姐,了不得啦!」

《有座香粉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