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心事不與他人說

「不是人的墳?那是什麼的?」展昭和白玉堂隱約體味出了一股詭異之氣來。

「唉,當年啊,我男人發現這墳的時候,和他幾個弟兄一起下去了。」老婆子幽幽開口,說話聲音又啞又慢,說不出的詭異,「找了好些財寶出來,以為發財了,可沒想到還沒命花錢,就都突然死了。我當時就知道這是個不祥之地,怕人發現,所以在這裡蓋了屋子,守著這一塊地方。那時候遇到了一個雲遊道士,是個能人,他說著地方是妖魔之穴,其中雖然有富貴,但這富貴不是世人能享受得起的,所以其中珠寶一樣都不准拿,另外,要用伊水之魚來鎮宅。」

眾人都明白了,怪要在屋中掛那麼多的魚乾,原來用來鎮宅的,這可新鮮。

「唉……人抵不過一個貪字,天下也沒有不透風的牆,後來陸續有人聽說我這地下有寶貝,所以經常偷偷潛入,可後來越來越邪性,進去了便是出不來。」老婆子手中枴杖跺了跺地面,「那些個道士和尚總說我們家是什麼世代受咒的守墓人……小猴子出生後,更是惹人非議。」

說著,老婆子將小猴子摟過來,親暱地摸了摸腦袋,「唉……苦來苦去,苦了我的寶貝孫子。」

展昭心中明瞭,難怪小猴子恨那劉真人,說不定以前欺負過他。

「那小紅是誰?」白玉始終對那人魚非常在意。

老婆子微微皺眉,低頭不說話,摸著小猴子的腦袋,良久才道,「孩子胡亂給水中大魚取的名字而已。」

「大魚?」白玉堂心中存疑,展昭自然也是不信,這老太太說話有敷衍之意。

「兩位貴客,不如聽老婆子我一句勸。」老太太突然壓低了聲音說,「這蕖山縣啊,自古便是妖魔聚集之地,而這伊水裡頭,也有的是神邪之物……這些東西雖然見不得天日卻也不會濫殺無辜,只不過懲治小人為民除害而已,你們幾位呢,能不管就別管了。」

展昭心中瞭然,老太太言下之意,叫他們少管閒事。

「小猴子啊,來送二位大哥哥出去了。」老婆子捶了捶肩膀,到一旁榻上躺下休息,嘴裡說著,「唉,後生要聽老人言,別不知天高地厚,任你多能的人,也只是個人,鬥不過神魔。」

展昭和白玉堂聽著這話心裡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兒,總覺得她話裡有話,而且似乎與展昭大哥的話如出一轍。

無奈人下了逐客令,對方又是孤兒寡母,兩人也不好強留,只好被「送」了出來。

小猴子送眾人離開,伸手輕輕摸著石頭的腦袋,似乎不捨。

「小猴子,你來找我玩兒吧?」小四子拉著小猴子的手問。

小猴子眼睛閃了閃,似乎有些心動,卻又回頭看了一眼屋內,「不去了,我在家裡吃了,你們以後可別來了,得罪了伊水裡的神明,再厲害的人也要死的。」

「伊水之中神明是指馬腹?」展昭問他。

「嗯……」小猴子剛想開口,就聽到裡頭奶奶喊,「小猴子,吃飯了。」

「哦。」小猴子看了看眾人,進屋關門。

白玉堂輕輕一歎,只得帶著展昭他們先離開。

四人一路默默往回走,展昭和白玉堂都有些掃興。

「想什麼?」展昭問白玉堂。

白玉堂突然停下了腳步,此時他們的位置差不多就在伊水河畔,離開渡頭還有些距離。

白玉堂蹲下來,從袖中掏出塊墨玉飛蝗石來,對石頭招招手。

石頭走了過來,白玉堂讓它嗅了嗅,隨後將那塊石頭埋在了泥地裡頭,拍拍石頭的腦袋,「記住位置沒?」

石頭眨眨眼,蹲下……用肚子蹭了蹭地面,然後嗅了嗅,對白玉堂晃晃尾巴。

白玉堂伸手拍了一下它腦袋,似是讚許。

展昭問白玉堂,「你想……」

「你真信有魑魅魍魎之說?」沒等展昭問完,白玉堂反問。

展昭搖搖頭,「我信有不知名的古怪之物,但是魑魅魍魎麼……不信。」

「所以說了,咱們晚上再來。」白玉堂拍拍手上的灰塵,「那叫小紅的,我剛剛隱約看見了一眼,我懷疑她是海人魚。」

展昭皺眉,道「那你晚上別來了,省得被她抓了去。」

白玉堂一愣,看展昭,「你怎麼知道海人魚是女流氓?」

展昭一下子明白過來自己說漏嘴了,趕緊咳嗽了一聲,「隨便猜的,咱們走吧。」

白玉堂還想問,展昭已經伸手抱了小四子,「小四子啊,晚上想吃什麼呀?」

……

四人還是渡船回去,準備回房休息一下,晚上再行動。

剛到了蕖山縣的街市之上,就聽說有人大鬧衙門。

展昭和白玉堂心說這蕖山縣衙門裡頭可是多災多難啊,誰那麼大膽子還來大鬧衙門。剛走到了衙門口。

白玉堂就見門口兩人挺眼熟的,抱著胳膊站在那兒,東張西望。

「啊!」小四子大喊了一聲,「影影!」就從石頭上背蹦下來,衝了過去。

白玉堂也看到了,對展昭道,「是紫影和赭影。」

「哦?」展昭心中一喜,「這麼說,公孫和趙普也來了?」

白玉堂點頭,「這麼說來,大鬧衙門的應該是……」

「趙普吧!」展昭加緊了幾步走過去。

白玉堂在後面跟著,心中卻是略微有些不得勁,展昭看到自己來時,可沒這般高興。寧可求助趙普和公孫,也不願意向自己求助麼?

門院子裡頭,衙役們東倒西歪摔了一地,趙普站在一旁踩著地上的梁豹,公孫正在一旁問他呢,「你說,我兒子呢!你們把他藏哪兒了?!」

「爹爹!」

公孫話剛問完,就聽到身後熟悉的叫聲傳來,回頭,小四子已經一頭撲過來了。

公孫久別重逢驚喜交加,抱起小四子,狠狠親了一口,雖然只幾天分別,可真是想死他了。

展昭和白玉堂也進門,梁豹被趙普踩在腳下,對著白玉堂大喊,「展大人,救命啊!」

白玉堂對趙普擺擺手,「誤會。」

趙普就放了梁豹,見小四子沒事,就走過來說,「我們剛進城,就聽說什麼馬腹殺人,還說兇手是個小孩子騎著熊,被帶進衙門了,我和書獃跑來問,這廝不說。」

展昭和白玉堂心中明瞭,估計有路人添油加醋說了什麼小孩子多可愛,被欺負了,才把趙普給惹翻了,動小四子那不是要他和公孫的命麼。

「呃……是自己人啊?」梁豹爬起來,揉著身上的傷對白玉堂道,「展大人,我看他凶神惡煞地進來問什麼小孩兒白衣人,以為找麻煩呢,你不說讓我隱瞞你的身份麼,所以沒說。」

白玉堂點了點頭,然他趕緊看病去。

梁豹倒是對趙普的身份產生了興趣,這會兒看出,他挺貴氣的啊。

展昭找到了公孫,問,「唉,公孫,解藥弄出來了麼?」

公孫點頭,「拍拍腰間的錦囊,嗯,在養著呢,還得幾天,養好了給你用,外敷內用,加起十天就能好透。」

「那麼久啊!」展昭著急。

一聽到公孫他們來了,展昭特別高興,一來,眼睛能治好了,這樣看不見太不舒服了。最關鍵是像個廢人似的什麼都要依靠白玉堂。

二來呢……公孫他們一來,小四子這小壞蛋就有人管了,省得他一天到晚瞎搗蛋,弄得他和白玉堂很尷尬。

可如今一聽,前前後後還得至少半個月事件才能好,展昭心說,公孫爺倆別是事先說好的吧。

「找到人了沒?」趙普問白玉堂,邊皺著眉頭說,「我聽什麼,馬腹大仙……還什麼二月宮死耗子害死很多人,出什麼事了?」

白玉堂拍拍身邊簫良,眾人進屋,簫良就將事情發生的前後始末都講了個清楚明白。簫良和小四子可不同,腦子好用條理清楚,公孫他們聽得一愣一愣的。

「馬腹?」公孫見聞廣博,聽到這事卻也覺得是奇聞,「水鼠出河、鼠髦之劫,很多都是騙人的……大多遊方術士用來騙人財物,未必真有什麼災禍。

白玉堂和展昭都點頭,公孫來了是最好了,有兩樣東西要讓他看,一樣是到目前為止所有死者的屍體,另一樣——就是那海人魚的死屍。

一聽說海人魚,公孫和趙普也是驚歎不已。

「有這東西麼?」展昭問公孫。

「獸人之說古已有之,比如說狼人、豹人之類……可大多是小孩兒被野獸帶去當小野獸養大而成,他們還是人形的。」

「海人魚?總不可能是人讓魚揀去養了吧。」趙普打了個哈欠,「還有啊,死老鼠梗在喉嚨裡頭……還當著你倆的面?」邊問邊看展昭和白玉堂。

兩人都點頭——千真萬確。

「這我倒要看看誰那麼大本事當著你倆裝神弄鬼。」

「我去看看人魚的屍骨再說。」公孫站起來,一臉興奮地和趙普一起去看屍骨。

這整個衙門的後院裡頭幾間房,裡頭都是屍體,還有一房間的死耗子呢,陰氣森森沒人敢靠近。

趙普和公孫先就奔裝人魚的棺材去了,小四子和簫良在後頭跟著,白玉堂也想去,卻見展昭獨自坐在那裡,沒精打采的。

白玉堂微微皺眉,走到他身邊,「怎麼了?」

「嗯?」展昭回過神來,搖搖頭。

白玉堂剛剛聽到他問公孫藥的事了,最近幾天發生了不少事,對展昭來說的確叫人氣悶。先是讓大哥毒瞎,還聽了赤龍門的挑撥之言,雖然不能盡信,但是心中必然有些影響。

白玉堂也有兄長且感情深厚,如果哪日聽人說自家兄長最恨的那人便是自己,必然大動肝火,就算不信,傷心者總難免。

輕輕歎了口氣,在展昭身邊坐下,白玉堂看他。

展昭低著頭,從側面看,眼簾低垂,白玉堂莫名注意到了展昭的睫毛……眼睛真有些像貓……

「咳咳。」輕輕咳嗽一聲,白玉堂收斂了一下心神,他也不會勸人,良久才憋出一句,「你別放在心上,相信自己的感覺就好。」

「嗯。」展昭緩緩抬起頭說,「我感覺……」

白玉堂盯著他看。

等了良久,展昭終於說出一個字來,「餓。」

白玉堂一愣,就見展昭笑了起來,「走吧,去仵作房看看公孫有沒有發現,然後咱們去吃飯。」

白玉堂沒有說話,站起來,就看到桌上有小四子平日背的小包袱,裡頭有他喜歡的零嘴兒。伸手拿過來,從裡頭拿出一塊杏仁酥來。

「張嘴。」白玉堂說。

展昭一愣,不是很明白,就感覺鼻端有好聞的香味傳來,張嘴,被塞進了一塊杏仁酥。

展昭嚼了兩口,伸手,白玉堂又給他拿了兩塊放到手裡,展昭站起來,邊吃杏仁酥邊摸索著出門了,剛剛一閃而過的疲憊神情也消失殆盡,一如以往的輕鬆自在。

白玉堂在後頭跟著,到門檻的地方輕輕扶他一把,心中則是有些不好受——這貓,強顏歡笑罷了,從不服軟這點也實在是拿他沒辦法。

《詭行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