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牧雲笙 18

  18

  這日,二皇子牧雲陸來到華靄宮看望牧雲笙。二皇子是最有可能被立為太子的人選,重臣們都與他親近。但二皇子牧雲陸優雅謙和,天生一種書卷氣質,不像三皇子牧雲武四皇子牧雲合那樣有狼似的眼神,所以牧雲笙倒和他覺得親近。

  談了一會兒飲食書畫,牧雲笙忽然問:“二哥可有心愛的女子?”

  牧雲陸笑起來:“終年在外,哪像六弟可以天天在女孩堆中游嬉,二哥無此福份啊。”

  牧雲笙卻看出他的眼神閃爍,笑道:“必是有的,只是不敢說與人知?”

  牧雲陸的笑容漸消,神情中有了一絲憂鬱:“人生歡愛愉情,不過是過眼雲煙,男兒當縱馬天下,其他容不得多戀了。”

  牧雲笙追問著:“難道二哥不能與她成婚?”

  “婚姻大事,有時可由不得自己的性子。”

  “難道將來做了皇帝,還由不得自己性子麼?”

  牧雲陸有些吃驚,抬起頭來望著牧雲笙。

  “做皇帝,可不是為了為所欲為啊。”

  “那得到自己心愛的女子總是行的。”

  “你也知,有時越是帝王,越是容不得‘性情’一字的。”

  二人忽都陷入沉默。

  只覺得殿中空氣越來越晦重,牧雲笙站起身來,便想去找女孩們玩耍。

  牧雲陸問道:“六弟哪裡去?”

  “二哥,既然來了,閒聊無趣,我們去園中飲酒取樂。”

  牧雲陸笑起來:“六弟果然好情致。”

  那夜他們喝了不少酒,可是牧雲陸始終儀態端正,言笑甚少,也不與宮女們嘻笑。牧雲笙覺得好生無趣,難道這就是未來要做皇帝的人,一舉一動都要顧及體統麼?忽然見牧雲陸腰中長劍,醉中伸手去拔。牧雲陸大驚,一把緊緊抓住他手:“六弟你要做什麼?”

  他神情如此之慌張,更引牧雲笙放聲大笑:“二哥到這後宮之中,滿園暖玉溫 香,為何還帶著那寶劍,不怕寒光煞氣沖了這美景柔歌麼?就借六弟一觀又如何?”

  牧雲陸卻死死不肯放手:“六弟你從未使過劍,可切莫傷了自己。”

  牧雲笙哼了一聲不快而起,於樂女手中取過一長笛,代劍而舞,口中胡 亂吟唱:“紫庭雪牖銀樓殿,明燭照天夜未眠。

  琴簫婉澈璇璣閣,羅綺芬芳玳瑁筵。

  晶壺寶瑟歌九奏,彩檻雕欄賦百篇。

  歌催璧月澄輕素,九闕橫斜天欲暮。

  宮鏡新開掃妝初,閒將往事輕回顧。

  君不見賁帝揮鞭向九州,

  九州未定已白頭;

  君不見虞妃百計求紫綬,空遺媚骨委渠溝?

  雄心未息墓樹老,花顏已槁舞榭留。

  長詩信史真疑夢,臨風向月舞不休!“

  唱畢舞止,牧雲笙摔倒草地之上,只醉臥大笑不止,聽不清二哥說了些什麼,只望見天上明月如落水中,流轉朦朧。

  牧雲陸見牧雲笙睡去,口中回念:“長詩信史真疑夢,臨風向月舞不休……”忽然長歎一聲,“小笙兒,你果然做不得帝王。”

  之後幾天牧雲笙都沉沉夢中,大醉淋漓,不知說了多少胡 話。連明帝都不再發作,只是歎一聲:“小笙兒若是能醉此一生,倒也是幸事。”

《海上牧雲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