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這個時候似乎微微起了點風,有些寒意從窗外飄了進來,易昕倒是不怎麼在乎,只是覺得有些冷清。大概是這裡有些能力名望的人都去天昆峰正陽殿了吧,窗外的走廊遠近都沒怎麼看到人影。

易昕輕輕歎了口氣,趴在桌子上,心裡想著這一天怎麼過得這麼慢呢?要是時間能過得快點就好了,到了明天,自己就可以去找陸塵,然後一起去見蘇青珺姐姐了。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心情變得很好,甚至就連屋外天穹上那些陰雲集聚的景象,在她的眼裡也顯得有些明亮了。

天穹雲間,冬峰之上。

這一天早上,白蓮醒來以後,總覺得心裡有些不得勁兒,有些慵懶的意思,卻又不太想賴在床上,心情變得莫名的古怪和矛盾。

白蓮記得以前自己並沒有這種奇怪的情緒,不過最近這一兩個月來倒是每隔十天半月的就會突然出現這麼一次,也是古怪了。難道是這冬峰上太過冷清寂寞,所以自己心裡難受了嗎?

不過也有可能是修煉冰雪經的緣故吧,白蓮總覺得從師父開始教導自己這門奇功神通之後,這種奇怪的情緒便從無到有,慢慢多了起來。

不過這種感覺並沒有任何的傷害和其他徵兆,或許只是修煉這絕世奇功的正常反應?

白蓮不太清楚這裡的緣由,心裡想著,是不是要找個機會問一下師父。畢竟自己的兩位師兄都沒有修煉這門冰雪經,那麼唯一能夠解釋疑惑的,大概也只有師父一個人了。

只是這段日子以來,白晨真君幾乎全在他位於冬峰絕巔的那個風雪洞府中修煉,輕易不會露面,連他的三個弟子都很難見到他一次。如今宗門評議會在即,他老人家可能會出來一趟,但大概也是沒時間留給白蓮的,所以在心中盤算來盤算去,白蓮心想,大概也是要等一段時間了。

在洞府中又墨跡了一陣子,白蓮始終還是覺得有些心煩意亂,也不知今天到底是怎麼了,但總覺得有些不安吧。所以最後她還是從洞府中走了出來。

漫天風雪,入眼處幾乎到處都是一片純白,這便是天穹雲間四座奇峰中冬峰上特有的奇景,一年四季,幾乎日日如此。

白蓮在這冬峰上已經住了一段時間了,不過很多時候,她還是會被這種奇異而美麗的景色所吸引,那份屬於冰雪世界的清冷,是人世間大部分人都看不到的。

她沿著山路慢慢走著,心裡有些猶豫,在想著是不是從冬峰下去,再去飛雁台那邊找那個陸塵一次。那個人,還有那只黑狗,身上都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而白蓮最想知道的,也是其中的一個秘密,關於那個血食秘法的秘密。

「宗門評議會那麼高檔的地方,像他那樣一個廢物一樣的雜役弟子,應該是沒法過去的吧?」白蓮心裡想道。

正當她決心慢慢堅定下來,準備轉身下山時,忽然白蓮卻是看到了在前方山道上,二師兄卓賢正站在那裡。

風雪飄拂中,卓賢看上去面色平靜,雙眼炯炯有神,正是抬著頭仰望天空。

白蓮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忽然發現天色依然陰沉,但二師兄的眼睛,卻是一直盯著山頂上的那道龐然巨影。

「二師兄,你怎麼站在這裡?」白蓮對卓賢叫了一聲。

卓賢怔了一下,轉頭看了是白蓮後,臉上便露出了一絲微笑,道:「是小師妹啊。」

白蓮走了過去,站在卓賢的身邊,道:「師兄,你這是打算迎接師父下來嗎,其實沒事的,到時候師父應該就會下來了。」

卓賢微微笑了一下,道:「沒關係,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就當作等師父下來吧。」

白蓮忽然心生好奇,對卓賢問道:「二師兄,那個宗門評議會好玩麼,我還沒去過呢。」

卓賢輕輕搖了搖頭,道:「沒什麼意思的,道行低的同門大家彼此吹捧吹捧,道行高的人則是排除異己,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元嬰老頭還要單獨組織一場夜場,在場的人也只有到了那時,才算是真正的宗門評議會了。」

白蓮笑了一下,道:「其實二師兄你最近幫著大師兄,真的做了很多事啊,平日裡各種聯絡串聯組織安排的事,你做的最多了,反倒是,我看大師兄似乎還沒你這麼忙呢。」

卓賢失笑,道:「你懂什麼,小孩子家的別亂說話,不然萬一這些話傳到大師兄耳朵裡,到時候就有得你麻煩了。」

白蓮聳了聳肩,對卓賢問候了一句,只說這裡風大讓他早些回去休息時,自己也向原路走回,不過這一次她心裡卻已經決定還是下山一趟,再去找找那個叫陸塵的男人。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背後忽然傳來卓賢的聲音,對他她叫了一聲,道:「小師妹。」

白蓮轉過身,問道:「有事嗎,二師兄?」

卓賢看著她的容貌,目光顯得十分溫和,在吐出了一口氣後,只聽他平靜地道:「今天這裡十分冷清,待會連我和師父也要離開這裡,要不,你還是自己下山去玩玩吧?」

白蓮一怔,隨即用一種驚訝的眼神看著卓賢,愕然道:「你是叫我自己下山去玩嗎?」

第二百二十一章 陰霾雲下

「嗯,下山玩去吧。」卓賢微笑著道,「你也難得有這樣空閒的時候,不然若是師父和大師兄在時,他們兩人可是古板,只會叫你去修煉啊。」

白蓮還是有些驚訝,不過心裡倒是有些高興起來。自從她進入崑崙派,特別是拜入白晨真君座下後,大部分時間其實便都是呆在天穹雲間這座高高在上的冬峰上了,除了私下裡自己溜下去,平日裡反而與宗門裡的普通人並沒有太多的接觸。

與她接觸最多的當然就是白晨真君這一門三人,但白晨真君忙於修煉,閒月真人身為崑崙掌門,事務繁雜忙碌,平日裡對她照顧最多、見面最多的,也就是這位二師兄了。

其實對於卓賢,白蓮的印象也還不錯,但也只是不錯罷了。雖然真正來說,卓賢是崑崙派裡的老牌金丹修士,名氣聲望都是極高,但無奈在他頭上,一個師父一個師兄都實在是太過耀眼,反而讓卓賢顯得有些黯淡無光。

對普通人普通修士來說,數十年的金丹境界早已是夢寐以求的巔峰,但對於卓賢來說,世人卻往往會換了一種看法:你師父乃是絕代人物化神真君,你師兄差一些,然而也是元嬰真人,同時也繼承了崑崙派掌門之位,名動天下。與這兩位天才人物相比,金丹修士?那算是什麼東西?

世事大抵如此罷,總有人覺得別人沒達到自己在心中隨意劃定的預期,便是那人不努力天資差,便都是那個人的錯,卻從未有人想去真正地瞭解那個人到底是為什麼。

白蓮是個少年老成的孩子,甚至可以說,在私底下那一面時她成熟得可怕,但畢竟她年歲太小,總會有一些事沒有經歷沒有想到。就比如現在,她也總是在有意無意中,將眼前的二師兄與師父、大師兄兩人放在一起比較,然後得出了「他似乎比較差」的印象。

不過雖然成就差,但人還是個好人的啊,平日裡卓賢對白蓮還是不錯的,大概也是這冬峰上對她最好的人了。

白蓮露出了一絲難得的微笑,對卓賢點了點頭,心想,這位二師兄還是會做人呀,便快步去了。

卓賢則是目送白蓮離開,眼神一直保持著溫和。從頭到尾他都將白蓮的神態變化看在眼中,但這並沒有對他造成什麼太大的影響。

多少年了,多少人都曾經這樣有意無意中輕視過他。

這很正常,不是麼?

卓賢甚至都能猜到一些白蓮這小姑娘的心思,他知道她應該並非有意的,無論是誰,在有一個化神真君的師父和元嬰真人兼崑崙掌門的師兄後,大家對他的期許就會變得很高很高。

高到了,如果只修煉成金丹修士都好像是一種罪過!

遠處的風雪飄揚吹來,白蓮的身影遠去消失了。卓賢臉上的笑容緩緩散去,神情逐漸淡漠,看過去就彷彿是這冬峰上的風雪。

寒冷,而刺人!

他靜靜地看著這一片熟悉的白色世界,這裡的每一處山崖每一根冰柱每一條山道,甚至每一片曾經吹過的風雪,在感覺中他都是如此的熟悉。

他在這裡度過了漫長的歲月。

他抬起頭,遠遠地仰望著這座山峰最高處的狂風暴雪,那裡彷彿是在九天之上,彷彿永遠是那樣的高不可攀。

過了一會後,他忽然笑了一下,帶著幾分自嘲之意。

昨晚那個風雨之夜留下的痕跡還有很多很多。在陰霾的天空下,陰雲集聚成濃濃的厚毯慢慢翻湧著,彷彿正在醞釀著什麼。

而在崑崙山外的一座無名山峰上,一個黑影正慢慢地走向那最高的山巔。

那是黑狗阿土。

一夜過去,它彷彿又承受了一場慘烈無比的廝殺,遍體鱗傷的模樣又回到了它的身體上,鮮血不停地流淌著,染紅了大片大片的土地。

但是阿土並不是最慘的,比它更慘的還有很多,比如那些倒斃在山道兩側,或是直接滾入了百丈高崖死不見屍的倒霉貨。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肅殺和帶著血腥味的氣息,一些粗重的喘息聲此起彼伏,迴盪在這座山頭的陰暗處。在阿土的身後,草木的縫隙樹林的枝葉背後,隨處都可以看到一些明亮或充滿殺意的目光。

同時,在這些可怕的目光與阿土的中間地帶,山道附近,可以看到一片狼藉景象,鮮血橫流,血肉與骨骸的殘塊隨處可見,就像是一場屠戮的盛宴。

阿土的利齒和嘴角邊,都有淋漓的鮮血。

越是鄰近月圓之夜,阿土便越是感覺到自己身軀中的力量的悸動,就像是一座狂野的火山,就快要噴薄而出,向著這片天地發出可怕的怒吼咆哮。

它覺得自己好像很快就要發生什麼改變了。

但是,那些追蹤聖獸所流淌出的「聖血」,被那股奇異的血香而吸引來的眾多妖獸們,也已經十分激動地將它團團圍住了。

那是世間最令妖獸們垂涎的美味,是足以令妖獸們獲得強大力量並借此晉階的至高珍品,這不是傳說,這是所有妖獸發自血脈深處的本能。

所以,當那股可怕而詭異的血腥香氣瀰漫散開時,方圓百里之內的所有妖獸都瘋狂了,生與死的界限在此刻看起來已經不那麼重要,本能的慾望似乎已經佔據了上風。

你要想出人頭地?你要想走上巔峰?

這一波波一浪浪,如怒濤似狂潮的敵意,都是拚命地將你拉扯,拽住你傷害你謀殺你,憑什麼你能上,憑什麼我不行?

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或許我也行?

於是風雲匯聚,於是天地陰霾,每一步踏出都像是伴著血腥。

那只黑狗從未如此孤獨,哪怕是當初它還年少的時候,在跟隨了那個男人後,它本以為這一切不會重來,但此刻當它仰望陰霾天穹,呼吸著那森冷而可怕的寒風時,終於還是明白過來。

這段路,只有它,只能它一人獨行。

黑狗阿土,回頭看了一眼,獨眼裡滿是凶殘的光。

那些隱藏在暗處陰影裡的氣息,陡然都畏縮了一下,彷彿被那股凶悍所震懾,然而也僅是如此而已了。在血腥的盛宴之前,在王者尚未登頂的時候,誰會捨棄這場血宴?

冷風吹過,阿土忽然想起了陸塵,這個時候那個人是不是還在那座山上?當這個月圓之夜過後,是不是真的還能相見呢?

阿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那個人也不知道吧。

它輕輕搖了搖自己只剩下半截的尾巴,這幅景像在一身凶悍血腥中看上去突然有點慘淡的滑稽。

然後它再一次轉身,雖然是一隻狗,卻彷彿睥睨了這世間,它無視了所有貪婪的目光、覬覦垂涎的視線,無視了自己身上淋漓的鮮血滿身的傷痕,一步一步,迎風而上,走向那最高的山巔。

期待著,這夜晚的來臨。

期待著,那圓月終會出現!

有兩個人站在高聳的昆吾城城頭上,眺望著遠處巍峨的崑崙山脈。

他們是范退和陳壑。

陰霾的天空裡烏雲低垂,層層堆疊,伴隨著一陣陣從那山中吹來的寒風,讓這片天地裡突顯出一派肅殺之意。

《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