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何老闆無可奈何,何況別人本來就付了足夠的銀子,只得派夥計從小池鎮上連夜往這裡送酒。剛開始他還頗為惱火,但時間稍久,居然漸漸喜歡上了這隻猴子。而且這只三眼猴子除了愛喝酒之外,倒也並沒有其他惡劣地方,反而時常在店中玩樂嬉鬧,心情好時居然還玩了幾個雜耍,比如憑空就能從手上生出一叢火焰之內的玩意,不僅何老闆看的眼睛發直,其他這幾日經過的客商,也無不看得興高采烈,在何老闆這店中多呆了許久,讓他賺了更多的銀子。

而那只灰毛三眼猴子的主人,卻與活潑的猴子截然相反,大部分的時間都是酒氣沖天的僕著睡覺,間中醒來一次,也只是雙眼無神地望了望周圍,偶爾猴子跑回身邊,他眼中才有幾分光彩,懶洋洋伸出手摸摸猴子腦袋,隨後似又想起什麼傷心事情,拿起酒壺又喝起來,不到一會,便又沉醉於夢鄉了。

有時候何老闆也偷偷想過,這男子該不會是個瘋子罷。只是他雖然只是個普通店主,但仍然感覺到了這男子與其他過往路人的不同。別的不說,單是這男子呆在這小店中的三日,以往夜間這個時節最多的蚊蟲,突然全部都消失不見了;更有甚者,往日每到深夜,小店外古道荒野中時常迴盪起的鬼哭聲音,竟然也似被什麼東西嚇到一般,全部都消失不見。以至於何老闆聽慣了這些鬼哭狼嚎,突然這三日裡如此安靜,他竟然睡不著了。

這一日黃昏時候,何老闆站在小店的櫃檯後邊,合上剛剛算好的賬本,長噓了一口氣。隨後,他向自己的小店中望去。

窗外西落的殘陽還有淡淡的餘光,照紅了天際晚霞的同時,也從小店的窗口照了進來,將這裡的桌椅都拉長了影子倒影在地上,彷彿時光也在這裡悄悄路過。

何老闆的心情忽然有些異樣,心頭一陣惘然,算來自己也已經過了五十了罷。雖然幫忙的夥計從來都說自己看著只有四十左右,但他自己知道,身體還是漸漸不行了。

歲月不饒人,就這麼過了一輩子麼?

他怔怔地向著地上那些漸漸變長的桌椅影子望著,抬起頭來的時候,他又看到了這間小店四壁上斑駁脫落的痕跡。

寂寂殘陽,照在他的臉上,有幾分人世莫名的滄桑。

他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這些事,還是不要想罷。何老闆苦笑一聲,拿起賬本向著此刻小店中唯一的客人和他的猴子走去。

那位客人總是坐在最靠裡的那張桌子旁,此刻如往常一樣,正喝醉了僕在桌子上,一動不動。而他的那隻猴子則蹲在桌上,左手拿著酒壺,右手從桌上幾個裝著菜餚的盤子中抓著美味,喝一口酒,吃一口菜,日子過的有滋有味。

何老闆走到那位客人身前,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但眼睛卻是忍不住先向那猴子望了一眼,只見三眼猴子顯然也不在乎他的到來,只看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到手中酒壺上去了。何老闆歎了口氣,這隻猴子實在是他生平僅見的如此嗜酒的動物,而且看它背後還背著一隻大酒袋,雖然已經乾癟,但可想而知往日這裡面是裝什麼的。

何老闆收回目光,不知怎麼,心中卻有幾分緊張,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又咳嗽了幾聲,才小心翼翼道:「這位…客官。」

他身前的男子一動不動。

何老闆有些尷尬,但還是說了下去:「呃,客官,是這樣的,三日前你付的那錠銀子,如今已然用完了,本店本小利薄,是不是…」

那男子不知是不是真的醉了,伏在那裡,還是沒什麼動靜。

何老闆歎了口氣,吶吶道:「其實,客官你付的那錠銀子的確不少,別說在小店裡吃三日,便是吃上五日也儘夠了。只是…只是貴畜實在太過厲害,酒量太大,只這三日工夫,已喝去了小店裡所有存酒不說,另差人分兩次送來的四缸酒,居然也被它喝完了…」

何老闆說到這裡,又看了看三眼猴子,卻只見猴子瞪了他一眼,做了個鬼臉。

何老闆低聲下氣道:「能不能請您再付一些銀子,呃,對了,三日前您付的那錠銀子,還被貴畜給偷了去,至今未還,我…」

話未說完,忽只聽「叮」的一聲,一錠銀子在桌上蹦了兩下,出現在何老闆面前。何老闆定睛一看,卻是猴子不知道從那裡又摸出了那錠偷去的銀子,丟在他的面子。

何老闆連忙收起,收到懷中,但遲疑片刻,看了一眼那隻猴子,又將銀子取了出去,拉開衣襟,放在自己貼身衣服裡去了。

就在他收好銀子,打算再次向那個男子開口的時候,小店門口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有人在麼?」

何老闆一怔,回頭望去,只見門口站著三人,兩男一女,為首一個老者,手邊拿著一隻竹竿,上邊掛著一塊白布,上書著「仙人指路」四字;在他身旁,是一個看去十七、八歲的少女,容貌秀美,臉上正掛著一絲微笑。

這老少二人,老的是仙風道骨,少的是美貌秀氣,而在這二人身後,站著一個中年男子,拿著所有的包裹,卻是生得古怪,身材高過前二人一個頭以上,一張臉卻長的如野狗一般,望之生厭。

何老闆連忙迎了上去,畢竟帶猴子的客人顯然不可能偷偷溜走,還是先招呼剛來的客人為好。只見他迎上笑道:「有,有,三位客官,請問是吃飯還是住店呢?」

為首那個老人呵呵一笑,瞇著眼睛笑道:「怎麼,何老闆,不認識我們了麼?」

何老闆為之一怔,仔細端詳了一會那位老者,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他在這古道邊做生意,過往路人何其多,如何能一一記得,只得尷尬搖頭,道:「抱歉,客官,在下年紀大了,記性不行了。」

那老者面有惻隱之色,搖頭歎道:「唉,可惜、可惜啊,世間凡人,多半如此,有仙緣在前,竟無慧眼可知。」

何老闆心中一驚,登時起了幾分敬畏之心,仔細看了看這老者,只見他白鬚飄飄,鶴骨仙風,多半乃是得道高人。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得道高人看起來像是個江湖相士,而且那個老者身邊的少女看起來大是不以為然的表情,但想來既然是高人,自然是自己這等凡人無法明白的,若是自己明白了,豈不是自己也成高人了?

想到這裡,何老闆臉上早就多了幾分尊敬,恭聲道:「是,是,這位客官…不,大師裡面請。」

老者答應一聲,手持仙人指路的竹竿當先大搖大擺走了進去,他身後的少女苦笑搖頭,轉頭對背後那背著包裹的男人道:

「野狗道長,我們也進去休息一會罷。」

那男子應了一聲,也跟了進來,三人坐到一張桌旁,狗臉男子將身上包裹往旁邊椅子上一放,發出了「砰」的一聲,看來份量不輕。

這三個人,自然就是週一仙和小環爺孫兩人了,至於那個狗臉男子,便是煉血堂一系僅存的野狗道人。自從死澤之役結束之後,野狗道人就跟著週一仙和小環兩人,浪跡天涯,四海為家。

一開始的時候,週一仙對野狗委實看不順眼,三天兩頭地挑野狗的不是,時不時就出言諷刺,而野狗道人不知怎的,彷彿洗心革面、重新變了個人一樣,居然聽若不聞,仍是一路跟了下來,而小環心地善良,看不過眼,多有出言維護。

她年紀雖小,但牙尖嘴利,週一仙縱然是個老江湖,卻時常被說得無言以對,最後只得接受這個事實。幸好時日一久,他倒漸漸發現野狗也並非一無是處,比如往常需要自己背的包裹重物,如今可以全部丟給這個「苦力」,而且「苦力」在小環略帶歉意的眼神中,居然沒有絲毫反感,反而很是高興的樣子。

至於其他好處,諸如野外行走遇到野獸、行路見鬼、過山遇見強人等等等等,自然也是派遣這位野狗「大俠」一力擺平,一路下來,週一仙只覺得舒暢之極,天涯路走了一輩子,還從未走的如這幾個月一般舒服,恨只恨沒早點遇到野狗這廝。

這段時日,他們三人重遊故地,反正是浪跡天涯,什麼地方都可以去得,走著走著,又走回了這條古道之上。也虧得週一仙如精鬼一般,竟然還記得何老闆這麼一個在路邊開小店的人,上來就裝扮了一回高人,唬的何老闆一驚一咋的模樣。

看到何老闆對自己必恭必敬的樣子,週一仙大是得意,大模大樣地點了幾個菜,待何老闆快步走開前去準備的時候,他才回頭正欲向小環和野狗道人吹噓一番,卻忽然見小環和野狗道人臉上不知怎麼,突然浮現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目光直登登地。

週一仙奇道:「喂,你們怎麼了?」

野狗道人抬起似乎變得有些沉重的胳膊,向小店內裡深處指了一指:「你自己看。」

週一仙瞪了他一眼,轉頭看去,忽地身子也是一震。

只見黃昏殘陽餘光中,最後一縷光線從窗口落下,在小店深處那個昏暗的角落,僕著一個男子身影,而桌子之上,在陰影之中,一隻三眼猴子正向他們望來。

小環愕然,低低叫了一聲:

「小灰?」

第十四集第六章偶遇

把剛出鍋還冒著熱氣的菜餚放在桌子上,何老闆退回了櫃檯後面,重新打開賬本,裝作算帳的模樣,只是眼睛微微轉動,在字裡行間不時悄悄向小店裡的那些客人望去。

週一仙、小環和野狗道人三人,此刻都已經坐到了三眼灰毛猴子小灰的那張桌子上,至於新點的菜,自然也送到了這張桌子,只是他們都毫無胃口就是了。倒是小灰頗為開心,大口喝酒大口吃菜,很是開心的模樣。

週一仙等三人的眼睛,此刻都沒有望著小灰,而是默默望著桌子一邊,正僕著的那個男子。

小環沉默半晌,慢慢伸手,推了推那個男子,低聲叫道:「鬼…厲。」

那個男子身子被她推的動了一下,卻沒有什麼反應。旁邊週一仙與野狗對望一眼,面面相覷。

那男子身材模樣,自然就是他們往日見到的那個鬼厲,只是這曾經令無數人聞風喪膽的人物,此刻竟變得如此落魄,他們一下子還反應不過來。

小環轉過頭來,愕然道:「他怎麼變做了這個模樣?」

週一仙瞪目聳肩,道:「這話你別問我們兩個人。」他停頓了一下,忽地眉頭一皺,轉頭對著仍趴坐在桌上的小灰,露出笑容,道:「小猴子,你主人怎麼了啊?」

小灰三隻眼睛一起轉動,向這位道骨仙風的老人看了一眼,沒有其他反應,只有身後一條尾巴豎了起來,在身後擺動幾下,片刻之後,忽地「嗤」地從口中啐了一聲,大模大樣地轉過頭去喝了一口酒,渾沒把這看去如神仙一般的老頭放在眼中。

週一仙大丟面子,登時臉上掛不住了,怒道:「死猴子,居然敢給我臉色看,反了你了。若是惹怒了你家仙人,待我用仙法將你收了壓在青雲山下,鎮封了一千八百年的,看你怕不…」

話音未落,週一仙只聽見一聲呼嘯,眼前一黑,似有一物當面衝來,眼看躲閃不及,旁邊小環也驚呼一聲,幸好從旁伸過一隻手,迅速無比地將週一仙推了一把,將老頭推倒在地。

週一仙猝不及防,只摔了個四腳朝天,登時將仙人模樣摔的七七八八,大是狼狽,不過總算也因此而躲過了當面丟來的那件事物。這時那東西砸了個空,飛出一段距離,「嘟」的一聲悶響,砸到小店牆壁掉了下來,卻是個燒雞的骨頭。

眾人包括正站在遠處看熱鬧的何老闆一起轉頭望去,只見三眼猴子手中抓著一隻雞腿啃得不亦樂乎,只不知道這骨頭是它用手仍出來的,還是直接用嘴吐出來的?

週一仙只恨得牙癢癢的,但他閱歷畢竟非同小可,知道這猴子乃是不世出的靈物,而且看這模樣,似乎脾氣居然頗為暴躁,還是不惹為妙,再說這背後還有個以嗜血聞名的主人鬼厲,萬一那傢伙清醒過來,更是麻煩。

當下罵罵咧咧爬了起來,怪眼一翻,卻是衝著野狗道人怒道:「你這廝存心要我死是不是,幹嘛用那麼大力推你家仙人?」

野狗啞然,若是依他以前的脾氣,自然早就罵了回去,只是如今狗一般的眼睛轉了轉,居然將頭轉了開去,不理週一仙了。

週一仙吃了個閉門羹,更是惱火,正要再說什麼,小環已在旁邊嗔了一句:「爺爺!」

週一仙近年來,倒是對這個牙尖嘴利的孫女最為害怕,當下吶吶住口,但嘴裡仍是低聲咕噥著什麼,顯然很不甘願。

小環不去理他,轉過頭望著小灰,露出笑容,道:「小灰,還記得我麼,我給過你冰糖葫蘆吃的哦。」

小灰眼睛望著小環,三隻眼一起眨呀眨的,忽地點了點頭,咧嘴笑了起來,而且居然連尾巴也擺了兩下,不知道是不是多年前在青雲山大竹峰跟那只黃狗「大黃」學的。

小環噗哧一笑,道:「想不到你還記得我,過來罷。」說著伸手向猴子招手。

小灰眼珠轉了轉,伸手到腦袋上,看樣子似乎是微微有些困惑,習慣性地想抓抓腦袋,不料雙手中一手拿著酒壺,一手抓著雞腿,都不得空,索性乾脆直接用雞腿在毛茸茸的頭上蹭了幾下,留下了幾點油漬。

小環掩嘴輕笑,小灰望著她的笑容,也咧嘴笑了笑,然後慢慢移了過來,來到小環身前桌上,蹲了下來。

旁邊週一仙、野狗還有遠處的何老闆都看直了眼睛。

小環細細打量了一下猴子,從懷中拿出一塊絲巾,皺眉道:「把手上的東西丟掉啦。」

三眼猴子怔了一下,「吱吱」叫了兩聲,顯然不是很願意,小環輕輕拍了它腦袋一下,道:「快!」

小灰撇了撇嘴,將手中雞腿放回盤子裡,還多看了一眼,然後剛要放下酒壺,卻忽然又拿到嘴邊喝了一大口,這才放回桌上。

小環搖頭失笑,道:「怎麼變得這麼饞了。」說著伸手將小灰兩隻猴手都拉到身前,用絲巾將猴子手上的油漬細細擦去,小灰居然也就這麼一動不動,任由小環擺佈。

說來也怪,除了主人鬼厲之外,三眼靈猴似乎只對其他少數幾個女子有些許好感,至於像週一仙、野狗之流,似乎它從來就看不順眼。

擦拭完畢,小環將絲巾放到一旁,目光向酒氣沖天僕著的鬼厲看了一眼,對小灰道:「他怎麼變成這樣了?」

小灰伸手抓了抓頭,「吱吱吱吱」開始叫喚起來,同時手臂揮舞,無奈在場眾人大眼瞪小眼,很明顯沒人聽的明白。小灰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停了下來。

忽然,猴子伸手一指小環,險些戳到了小環臉上,小環嚇了一跳,旁邊野狗道人身子欲動,以為這猴子野性難訓,不料卻被他身邊的週一仙一把拉住。

野狗一怔,向週一仙看去,週一仙低聲道:「看看再說。」

只見小灰此刻指了指小環,然後身子忽地就在桌子上翻了個觔斗,跳到桌子中間,口中「吱吱」亂叫,對著小環比劃著,接著雙手從上到下沿著身體做曲線狀。

小環愕然,旁邊週一仙卻皺起眉頭,道:「女人?」

小灰連連點頭,接著一指那個仆倒的鬼厲,隨即雙手捧心狀,口中「吱吱呀呀」叫喚了幾聲,忽地身子向後一倒,整個猴身直挺挺向後倒了下去。

小環突然叫了一聲:「小心!」

話音未落,只見小灰表演的太過投入,忘了這只是張不大的桌子,自己剛才蹦蹦跳跳不知不覺已到了桌子邊緣,這一倒下去,只聽「撲通」一聲,登時掉到了桌子底下。

小環又好笑又擔心,連忙要起身查看,但「唆」的一聲,猴子已然從地上重新竄了上來,雙手及地,咧嘴對著小環笑著。

小環看三眼猴子似乎沒受什麼傷,這才放心,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小灰眼睛眨呀眨的,望著小環。

小環沉吟片刻,又看了看鬼厲的身影,轉頭向週一仙道:「爺爺,他這個是…」

週一仙皺眉道:「難道是他被一個女子所傷?以他如今的道行和鬼王宗的勢力,放眼天下,可沒幾個女人能做到這一點了。是青雲門的水月,要不就是魔教合歡派的三妙?…」

一直坐在一旁的野狗道人突然開口道:「我看不像。」

週一仙怒道:「你說什麼,居然敢說老夫,呃,本仙人說的不對。」

野狗道人卻不看他,一張狗臉上浮現著奇怪的表情,望著那個仆倒的身影,慢慢道:「以我所知,他不是那種把勝敗看得很重的男人,再說了,他身上也沒有什麼傷…」

週一仙哼了一聲,大是不以為然,譏諷道:「那是你道行和人家差的太遠,若是如你一般只會幾手三腳貓的道行,打一場敗一場,自然對勝敗看的很輕,天天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

野狗道人大怒,正欲反駁,小環在旁邊瞪了他們這兩個人一眼,提高聲音道:「好了,別說了!」

週一仙和野狗這才同時住口,但仍怒沖沖對望一眼。

小環想了想,隨即點了點頭,似做了什麼決定,然後對蹲在自己面前的猴子道:「小灰,你們先跟我們一起走吧。」

「什麼?」

小灰還沒反應,週一仙和野狗道人卻先喊了出來,聲音之大,連遠處的何老闆都被嚇了一跳。

小環看了他們一眼,道:「怎麼了?」

野狗道人一時有些結巴,吶吶道:「他、他仇家太多,只怕會有麻煩的。」

小環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野狗道人默然,但他旁邊的週一仙卻不幹了,對著小環怒道:「我們又不是開善堂的,你幹嘛整天收留別人?」

小環瞪了爺爺一眼,道:「他不是別人,他在死澤裡救過我的命!而且,」她忽地大有深意地笑了一聲,道,「爺爺,十幾年前你騙了人家踩狗屎運的事,你還記得麼?」

野狗道人一怔,週一仙卻是老臉一紅,怒道:「十幾年的舊帳你翻出來做甚?」

小環哼了一聲,淡淡道:「你記得就好,反正我不能看著不管。」說罷也不理會爺爺,轉過頭去照看鬼厲。

將這個男子身子輕輕翻轉過來的時候,一股酒氣迎面而來,小環皺了皺眉,卻只見那張熟悉的臉上,雙眼緊閉,眉頭卻皺在了一起,不知是不是就算在酒醉時候,他也在傷心的。

小環默默看著這張男子的臉,心頭忽地掠過了那日在死澤之外,這男子走到她算命的攤位前,低聲說的那麼一句:

「你長大了…」

週一仙自然不知道孫女此刻心中突然有些胡思亂想,但他卻很清楚自己只怕要多了一個大大的麻煩,如此之下,心情哪裡會好,恨恨轉頭,瞪了鬼厲一眼,大聲道:「老闆,算帳。」

何老闆連忙跑了過來,陪笑道:「客官,您不多坐會了?」

週一仙沒好氣地道:「多坐?本仙人坐了一會就惹了大麻煩,在多坐還給麻煩煩死了!」

何老闆忍住笑,道:「謝謝客官,四錢銀子。」

週一仙嘴裡咕噥著,才從懷裡拿出銀子,忽地旁邊小灰竄了過來,卻把身後背著的那個大酒袋拿到身前,對著何老闆不停揮動,口中「吱吱」叫個不停。

週一仙、小環等都是一怔,不知道這隻猴子在搞什麼鬼,倒是何老闆與這猴子相處三日,多少知道一點,此刻眉頭皺起微一沉吟,突然道:「你是不是要往這酒袋裡加酒?」

小灰大喜,拚命點頭,咧嘴而笑。

《誅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