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忽地,一聲如野獸嘶吼一般的低吼,竟是從這玉清殿上傳了出來。眾人都是吃了一驚,隨後發現,這怪聲竟是從蘇茹手中那柄有些怪異的墨綠仙劍上傳出來的,只見蘇茹握劍五指蒼白,纖細的指節更是因為用力而無血色,彷彿也是感應到了什麼,那柄仙劍之上耀耀劍芒本來就亮,此刻更是大盛,竟發出了如野獸咆哮一般的聲音。

這樣一柄氣勢雄渾、剛烈之極的仙劍,拿在蘇茹這平日裡看來溫柔和順的女子手中,竟沒有絲毫格格不入的感覺,反而有如虎添翼、更增殺伐之意的景象。

蕭逸才下意識退後了一步,頭皮發麻,卻不知自己到底哪裡說錯了話,偏偏這位還是自己長輩師叔,而且她丈夫田不易更是青雲門裡位高權重的大竹峰首座,無論如何也不是輕易可以得罪的。

按理說,蘇茹此番擅闖玉清殿,已然是犯了大錯,但看蘇茹的模樣,卻哪裡有絲毫畏懼之色,分明就是一副非但要鬧事,而且鬧的還要是大事的樣子。

在墨綠仙劍怪異而低沉的低吼聲中,蘇茹對著蕭逸才,一字一句寒聲道:「叫道玄出來,我要好好問問他,他到底將不易怎麼樣了?」

蕭逸才身子大震,猛然抬頭,玉清殿上眾人瞬間鴉雀無聲。

便在這時,忽地後堂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音,一個蒼老聲音遠遠傳來道:「蘇師妹,是不易師弟出了什麼事嗎?有話我們好好說,大家都是青雲門下,你千萬不可亂來啊!」

隨著話聲,只見後堂裡魚貫而出了數位老者,當先二人一人發黑,一人發白,同時生著白色鬍子。只是那蒼老聲音,卻是那位頭髮更黑些的老者所發的,至於那位白鬍子長老,卻是當年張小凡還在青雲山上七脈會武之時,當過比武仲裁的范長老。

青雲門這十數年間,經歷了兩場大戰浩劫,上一代的長老死的死,傷的傷,人數也不多了。

蘇茹看著那幾位老者走了過來,眉頭一皺,冷哼了一聲,卻還是沒有半分收斂的意思。那位白鬍子老頭范長老看了蘇茹一眼,咳嗽了一聲,嘴裡卻是低聲咕噥了兩句。

旁邊那位黑髮老者向周圍看了一眼,只見十幾個年輕弟子鼻青臉腫,他皺了皺眉,剛想向蘇茹說話,蘇茹卻向著那范長老冷冷道:「范師兄,你口中可是罵我?」

范長老被她眼睛一瞪,臉上一紅,但卻是立刻搖頭,道:「哪裡哪裡,蘇師妹,我和你還有不易師弟那可是多少年的交情了,我敬佩你還來不及,怎麼會罵你?」

那黑髮老者回頭看了范長老一眼,皺起了眉頭。

范長老乾笑一聲,打了個手勢,道:「陽師兄,你說,你說…」

被稱呼為陽師兄的黑髮老者,轉過頭來,對著蘇茹道:「蘇師妹,好了,你先消消氣,到底怎麼回事,你跟我說一說。你平日裡也是謹慎溫和的人,怎麼今日卻做了…這連不易師弟也未必敢做的事了?」

蘇茹面色依然冰冷,但手邊那柄仙劍光芒卻緩緩弱了幾分,也不再發出那低沉怪異的吼聲,旁邊眾人都悄悄鬆了口氣,剛才蘇茹手持仙劍站在那兒,威勢之大,一般的青雲弟子還當真是心驚膽戰。

蘇茹看了看陽長老,嘴角動了動,冷笑道:「不易不敢做的,未必我就不敢做了。我要見道玄,你們叫他出來。」

幾位長老面面相覷,對望了片刻,陽長老咳嗽一聲,道:「蘇師妹,掌門師兄他閉關多日,實在是不方便出來,你還是先說說有什麼事讓你如此生氣吧!還有,田師弟他到底怎麼了,為何沒有和你在一起?」

蘇茹柳眉一凝,清麗中更增三分剛烈怒意,大聲道:「他還不是叫你們通天峰給扣下了!」

此言一出,陽長老、范長老和通天峰上上下下所有人臉色都是大變,陽長老疾道:「蘇師妹,此事你可萬萬不能亂說,田師弟乃是青雲七脈之首座,在我青雲門中除了道玄掌門師兄,便是以他和曾叔常曾師兄最得人望,更何況大家都是同門弟子,怎麼會有扣押一事,絕不可能!」

蘇茹冷笑一聲,凜然道:「你們別以為我們不知道道玄師兄他出了什麼事,便是因為知道其中干係,不易他才甘冒大險,上山勸告於他。但這一去,竟然到現在也無消息,我不來向你們要人,又找誰去?」

陽長老愕然,站在一旁的范長老忽地轉身向蕭逸才道:「蕭師侄,大竹峰的田不易首座,近日可有來過通天峰麼?」

蕭逸才茫然搖了搖頭,道:「沒有了,弟子向來負責打理通天峰事務,但這幾個月內,田師叔的確沒有通報過要上通天峰來啊!」

蘇茹看了一眼范長老,冷冷道:「你以為他來是要做什麼,還會投帖子拜山,慢慢等著喝茶麼?」

范長老老臉一紅,沒有說話,陽長老已然對蕭逸才道:「蕭師侄,既然如此,你立刻去後山祖師祠堂那裡請問掌門師兄,如有可能,最好能將他老人家請到這裡,大家當面一說,便都明白了。」

蕭逸才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道:「好,我這就去。」說罷,轉身快步走向後堂,疾步去了。

陽長老看著蕭逸才身影消失之後,轉過身來,微笑道:「蘇師妹,老夫也知道你們夫妻情深,關心之下難免心亂,不過你此番如此莽撞闖上玉清殿,實在是有些過分了吧!」

蘇茹沉默片刻,淡淡道:「陽師兄,你說的很是,待會若是果然不易並無大事,只是我疑心生暗鬼,蘇茹自當領受青雲門門法處置…」

陽長老擺手,微笑道:「你看你,我不是那個意…」

蘇茹話鋒一轉,卻是斬釘截鐵一般截話道:「但若是果然不易在這通天峰上出了什麼事,陽師兄,」她那清透明亮的眼眸閃閃發亮,精光閃過,說出的話如同她激盪情懷與決心,沒有絲毫動搖與回頭的餘地,「那青雲門二千年下,便將有一位不肖弟子蘇茹,要為自己一生所念所繫之人,在這青雲山通天峰上,向歷代祖師,向那位響噹噹的掌門師兄,要上一個說法!」

一聲輕喝,她揮手如刀,破風而來,墨綠劍光瞬間大盛,破空銳嘯之聲拔地而起,隨後是一聲悶響,飛塵搖曳,眾人但只覺得腳下微微晃動,竟如地震一般。待塵土稍止,只見蘇茹手中那柄墨綠仙劍,卻已經是連著鞘插在了玉清殿大殿中央堅硬之極的石板之中,而插入的土地周圍,並無一絲一毫的裂紋縫隙。

冥冥中,那柄插在地面之上的墨綠仙劍,雖然離開了蘇茹手心,但劍芒之勢竟似更烈,如猛獸舔血般,又是低低吼了一聲。

那位陽師兄看了看插在自己和蘇茹面前的那柄墨綠仙劍,苦笑一聲,道:「蘇師妹,這、這不是還沒到那個地步麼,你怎麼還拿出了封印百多年的『墨雪』?」

蘇茹冷笑道:「陽師兄,你是知道的,當年這柄墨雪是不易要我封起來的,因為有他在,封便封了,我也不在乎。但若是他出了事,我便要以這墨雪,向掌門師兄他老人家請教一下了。」

陽長老搖頭苦笑,道:「你…我以為你和田師弟成親多年,早就改了這脾氣了…罷了,罷了,反正我也勸不了你,我們還是過去坐著,一起等蕭逸才將掌門師兄請過來吧!」

蘇茹面無表情,卻是哼了一聲,慢慢與陽長老走到一旁坐了下來。

玉清殿上,氣氛慢慢有些緩和了下來,陽長老在那邊壓低了聲音,與蘇茹低聲說著些什麼,想來還是在安慰蘇茹不要太過著急。其他幾位長老要麼站在陽長老身後,要麼也坐了下來,只有那位范長老慢吞吞走到玉清殿大門一邊,離的那蘇茹遠遠的。至於其他年輕弟子,身份不夠,加上蘇茹一怒之威,一個站的比一個遠。

通天峰眾長老中,要以這位范長老平日為人最是隨和,人也頗為滑稽幽默,雖然道行在這些前輩長老中不免落在後面,但在年輕弟子當中,卻是最得人緣,不管是不是他自己教的弟子,還有其他的師侄,都與他十分親近。

這時眾人看到范長老單獨站在一旁,年輕一代的弟子許多人都悄悄靠了過去,其中不乏有幾個剛才被蘇茹摔進來同時又是范長老門下弟子的。

范長老看了看那幾個徒弟,搖了搖頭,旁邊有一個小徒弟忍不住小聲問道:「師父,那、那位蘇師叔怎麼那麼凶啊!平日裡看她十分溫柔的,怎麼凶起來竟如此厲害?」

白鬍子范長老白了那徒弟一眼,口中「嘿」了一聲,吹了吹下面的鬍子,道:「你們這些傢伙才進青雲門多久,知道什麼?那婆娘當年潑辣的時候,什麼事她幹不出來!」

周圍慢慢圍過來的年輕弟子,一個個留神聽講,有人輕聲道:「啊!看不出來啊!蘇師叔如此…容貌,當年一定是天姿國色吧?」

范長老嘿嘿一笑,偷偷向蘇茹與陽長老那裡瞄了一眼,只見他們正在談話,顯然都沒注意到年輕弟子這邊,當下膽子大了起來,道:「說起來,她當初也算是我們青雲門這一代女弟子中名聲最大的了,就像是…呃,」他點了點頭,臉上忽然露出神秘笑容,壓低聲音道:「就像是現在小竹峰那個陸雪琪一樣。」

周圍眾弟子齊齊發出一聲「啊」的聲音,個個恍然大悟的模樣,紛紛點頭,表示自己已經領悟了范長老的意思。

范長老一呼百應,不免有些得意起來,道:「其實當初說起來,她雖然道行不錯,但比她強的卻還有,像道玄師兄和萬師兄,那可都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奇才,自然是比她強了。只是大家看她年輕,又生的美麗,加上她還有個師父真雩大師做靠山,誰也不敢惹她,所以她才敢到處惹事。我還記得,當年她一個人就把青雲門搞的雞飛狗跳,再加上和她差不多一樣凶的母老虎水月…呃,臭小子,你幹嘛打我,老實點,我還沒說完呢!」

范長老興致勃勃,又繼續道:「當初那個水月,唔,你們怎麼這個表情,哦,我知道了,你們不明白我說的是誰啊?呵呵,其實就是現在小竹峰那個水月大師,她是蘇茹的師姐,當年那個凶悍的性子,可是和蘇茹一樣,在我們青雲門中是有名的。喂,臭小子,你幹嘛老是拉我,我告訴你,怎麼說老夫也是你師父,你別這麼沒規矩…咦,我剛才說到哪裡了?」

「…唔,我想起來了,說到水月了。那個蘇茹當年雖然潑辣,什麼事都敢幹,但自從嫁了大竹峰的田不易之後,卻好似換了個人一樣,也就是你們往日見到的那個樣子了,我們幾個老傢伙其實也覺得奇怪的很,不過總算還是好事吧!但是說到那個水月,那可是一點都沒變,當年有多凶,現在還是那麼凶,就連她教出來的徒弟,就拿你們最喜歡的那個陸雪琪來說吧,幾乎和她當年一模一樣…見鬼了!」

范長老猛轉過身子,怒道:「臭小子,你幹嘛老是拉我,很久沒挨揍,皮癢了是不…」

他的話猛然斷了聲音,微微張大了嘴巴,只見一圈年輕弟子紛紛低頭站在一旁,一聲不吭、一動不動。玉清殿大門口外,水月大師一臉漠然,冷冰冰站在那裡看著范長老,在她身邊,文敏也是望著范長老,卻是一臉怒氣。

范長老額頭上瞬間滿是汗水,老臉漲的通紅,向後退了幾步,尷尬之極,苦笑不已。

水月大師緩緩走了進來,卻是再也不看范長老一眼,倒是文敏頗不甘願,狠狠盯了他幾眼。

范長老在這些青雲長老之中,向來便是話多聞名,此番被人當場捉住,場面尷尬之極。

不過蘇茹與陽長老那邊顯然還不知道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蘇茹看到水月大師竟然意外到此,臉上掠過一絲訝色,站了起來,道:「師姐,你怎麼來了?」

水月大師微微皺眉,向周圍看了一眼,道:「我還要先問你呢!你不在大竹峰,怎的一個人跑到這通天峰上來了,有事也是田不易他去跑,你怎麼來了?」

蘇茹嘴角動了動,看著師姐,忽地心中一酸,眼眶竟是紅了幾分。

水月大師一怔,心中閃過一絲不安情緒,又看了看旁邊的陽長老,陽長老搖頭苦笑,卻是一時不知如何說起。水月大師心中微感焦急,她與蘇茹自小一起長大,兩人情誼之深,絕非尋常,當真便如親姐妹一般,此番看蘇茹竟彷彿是當真發生了什麼大事一樣,更是擔心,眼角餘光一閃,赫然又看到了蘇茹插在地下的那柄墨綠仙劍——墨雪,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

正在她要出口追問蘇茹的時候,忽地後堂那裡一陣慌亂腳步,蕭逸才旋風般掠了進來,臉上卻滿是在他身上罕見的驚惶之意。

「出事了,出事了!…」

玉清殿上人人大吃一驚,蘇茹更如五雷轟頂一般,只覺得腦海中「轟」的一聲作響,直震的她天旋地轉,一直以來都旋在心口的那份擔心,幾乎就要碎裂開去,但覺得眼前一黑,險些便昏了過去。

水月大師一把扶住臉色蒼白之極的蘇茹,轉頭向蕭逸才喝道:「什麼事,你給我說清楚!」

第二十集第七章迷局

青雲山祖師祠堂,還是一樣籠罩在蒼松翠柏之間,龐大的身影若隱若現,只是這一片靜默,很快就被紛亂的腳步打破了,青雲門下一大群人,紛紛快步趕到了這個祭祀歷代青雲祖師前輩的聖地。

外觀看去,似乎一切仍如往日般的寧靜,但是走到祖師祠堂大殿之前,無論是疑惑的通天峰眾弟子還是心急如焚的蘇茹,都為之愕然的停下了腳步。

蒼松翠柏圍繞下的祠堂,莊嚴肅穆的祖師聖地,此刻到處散落的都是碎木殘屑,混亂不堪。

偌大的祠堂大門處,原先的紅漆大門竟然被整個打爛,連門的樣子也很難看的出來了,在眾人面前的,只是一個更加巨大而刺眼的猙獰窟窿。

祖師祠堂的外壁之上,幾乎所有的窗戶都被震的掉落下來,無數個或大或小的空洞出現在牆壁上,莊嚴的祠堂竟已是千瘡百孔,慘不忍睹,只有那祠堂深處的昏暗,似乎依然無視於從掉落的窗戶和無數孔洞裡透進的微光,輕輕瀰漫在祠堂裡。

「不易!」

蘇茹最先反應過來,也顧不得去管為什麼祖師祠堂遭此巨變,一閃身衝了進去,希望能夠看到自己想看的人。水月大師與陽長老、范長老等人也隨後追了進去。

祖師祠堂裡,似乎也和外面一樣,遭到了巨大的衝擊,所有曾經氣象森嚴的一切都被毀壞,平整的石板碎裂了,碩大的琉璃油瓶也破了。甚至當眾人走到那最神聖的地方時,被劈成兩半的巨大供桌之後,那被供奉著的無數青雲門歷代祖師靈位,竟然都散落了滿地,一眼看去,不知道有多少靈牌被某種神秘大力硬生生打成了兩半甚至更多。

只是,除了這滿地狼藉一片,眾人竟是看不到一個人影。

蘇茹面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墜,水月大師眉頭緊皺,踏上一步,將她摟在懷裡,低聲安慰了幾句,隨即轉頭對跟在眾人身後的蕭逸才道:「這裡是怎麼回事,還有,道玄師兄呢?」

蕭逸才苦著臉,直到現在驚訝的神色也未曾退去,道:「回稟師叔,弟子剛才一來到這裡,見到的就是這副情景了。至於恩師,這一個月來,他幾乎天天都是在祖師祠堂這裡靜修的,弟子實在想不到,除了這裡,他老人家還會去了哪裡?」

水月大師眼中擔憂之色越來越重,欲言又止,便在此刻,忽地從旁邊傳來一聲輕響,在場眾人都是道行高深的人,幾乎立刻都聽見了這個聲音。

「有人。」陽長老迅速判斷出了這個聲音竟是來自那個被打斷的巨大供桌背後。

全身無力的蘇茹猛然一驚,眼中閃過一絲喜色,站直了身體,叫道:「不易,是你麼?」

早有弟子跑了過去,合力將供桌翻開,那供桌也不知道是哪一代的祖師傳下來的,巨大厚實,沉重無比,那幾個弟子雖然也有些道行,但居然也要幾個合力,方才吃力的將桌子翻開。

翻開之後,果然在瓦礫碎屑之下,現出一個身影,同時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呻吟。

眾人大喜,圍了上去,但片刻之後卻又是一怔,只見此人卻並非田不易,也不是青雲門掌教道玄真人,而是那個一直在祖師祠堂中守靈的龍首峰弟子林驚羽。

只見他半邊身子衣衫都被血染的紅了,顯然也受了傷,且傷勢不輕,看他臉色也是蒼白無比,似乎仍在昏迷當中,對此刻跪在他身邊呼喚他的人一點反應也沒有。

蘇茹面上喜悅之色慢慢消失,隨即被更大的擔心與焦慮所代替,水月大師站在她的身邊,柔聲安慰著。陽長老臉色鐵青,環顧四下,青雲門祖師祠堂乃是青雲門中首屈一指的重地之一,幾可與幻月洞府相提並論。此番竟淪為這等景象,實在是千年來從未有之事,而更重要的,還是青雲門中最重要的兩個人,似乎隨之而失蹤了。

「蕭師侄,」陽長老轉頭望向蕭逸才,道:「你確定掌門師兄是在這裡嗎?」

蕭逸才望著那昏迷不醒的林驚羽,臉上神情慢慢鎮定了下來,沉吟了片刻,道:「是,這一段日子以來,恩師的確是只在這祖師祠堂裡,平日弟子有什麼事情請教回稟於他老人家,也都是在這裡的。」

陽長老顯然有些心煩意亂,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蕭逸才咳嗽了兩聲,慢慢走近陽長老,壓低了聲音,輕聲道:「陽師叔,此事不宜拖下去,這麼多師弟聚集此處看到聖地祠堂受損,有害無益。而且聽蘇茹蘇師叔所言,恩師與大竹峰的田不易田師叔似乎還有隱情,只怕也與這裡發生的事有些干係,不如先讓他們退出去,我們再一一決斷,如何?」

陽長老醒悟,連連點頭,隨即道:「這些事我也不大做的來,掌門師兄一向相信你,平日裡也是你打理一切,如今你就臨機決斷吧!」說罷,搖頭歎息,走到了一邊,與站在一旁的白鬍子范長老低聲商量起來。

蕭逸才對著陽長老點了點頭,算是領命,隨後轉過身子,朗聲道:「諸位師叔,諸位師弟,近日祖師祠堂這裡突遭大難,只怕是有外敵入侵,方才至此。所謂亡羊補牢,我等不可坐以待斃,」說到這裡,他眉宇一揚,向旁邊眾通天峰弟子中一人道:「秦師弟,你帶著十人,立刻去祖師祠堂外圍守著,任何人也不許進來,萬一這其中竟然還有敵人隱藏,發現之後也要速速通報前山於我。」

通天峰弟子中走出一個高個子,拱手肅容道:「是。」說罷,回頭向左右招呼了一聲,連指數人,立刻快步走了出去。

此刻祖師祠堂裡都安靜了下來,只有蕭逸才居中站著,旁邊雖然還有幾位長老輩分高過於他,但此時此刻,看去似乎他才是青雲門的主心骨一般。

蕭逸才又道:「常師弟!」

「在。」隨聲走出一人,面容堅毅,卻是當年曾帶著張小凡等人上山會武,與大竹峰大弟子宋大仁曾有一戰的常箭。

蕭逸才點了點頭,道:「常師弟,眼下最要緊之事,莫過於找到恩師,有他老人家主持大局,便什麼也不怕了。雖然這裡似有大事發生,但恩師他道法通神、天下無敵,尋常妖孽絕不能侵害於他了。你帶上八十人…不,人越多越好,你帶上一百五十人,從通天峰上從上往下找,前山後山都要找過,萬萬不可錯過了絲毫線索。」

常箭面上深有憂色,顯然也知道蕭逸才雖然前面說的好聽,但最要緊的卻都是後面一句,當下更不遲疑,沉聲答過,便迅速招呼眾人,走了出去。看那人數顯然還不夠蕭逸才所說之數,多半還是要到前山去調兵遣將的。

這一大群人一走,祖師祠堂登時顯然空闊起來,大致上只有幾位長老輩的人物和蕭逸才,還有跟在水月大師身後的文敏,最後就是仍然昏迷的林驚羽了。

蕭逸才歎息一聲,轉身向諸長老行了一禮,低聲道:「諸位師叔,今日青雲門又有大變,弟子臨機擅斷,有不當之處,請各位師叔責罰。」

蘇茹和水月大師都沒有說話,陽長老點了點頭,道:「蕭師侄,你不必自謙,剛才你做的很好,現在我們幾個老頭子還需要做什麼,你只管吩咐,不用客氣。」

蕭逸才沉吟了一下,道:「如今事態不明,我們還需小心謹慎,幾位師叔還請就回各自山頭,若有萬一,也好對各自門脈有個照應。只可惜這位龍首峰的林師弟尚昏迷不醒,否則我們問問他,只怕便能知道一切了,畢竟當時只有他一人在場的。」

眾人一起皺眉,俱都是心事重重,蘇茹此刻在水月大師安慰之下,也慢慢平靜了下來,畢竟田不易人影不在,雖然擔心,但終究還是有希望的,也便不那麼緊張了。聽著蕭逸才一路調遣,她心亂如麻,只盼望著田不易不要出事。

便在此時,她目光掃過躺在地上的林驚羽,忽地眉頭一皺,低聲輕呼了一聲:「咦!」

水月大師站在她的身邊,微愕道:「怎麼了?」

蘇茹一指林驚羽,道:「他手上好像有什麼東西?」

眾人都是一驚,蕭逸才快步走到林驚羽身邊,將他身子輕輕翻轉過來,果然只見他壓在身下的右手裡,赫然緊緊抓著一塊長方形的黑色木板。蕭逸才伸手去拿,不料一拔之下,木板竟然動也不動,林驚羽雖然昏迷,但不知怎麼,竟然將這塊木板抓的嚴嚴實實,絲毫也不曾放鬆了。

眾人看在眼裡,都是疑惑不解。

范長老走到一旁,轉了一圈,忽然道:「這木板好像是供奉的祖師靈牌啊!」

水月大師定睛看了看,點頭道:「不錯,便是靈牌。」

蕭逸才費了老半天勁,這才慢慢掰開林驚羽抓得緊緊的手指,將這塊對他來說似乎重要之極的靈牌拿了出來。眾人都圍了上來,身為這場變故的目擊之人,林驚羽如此在意這塊靈牌,顯然大有干係。不料一看之下,眾人盡皆愕然,隨即面面相覷。

這一塊靈牌雖然與其他靈牌一樣大小,也同樣是漆成黑色,但尚算完整的靈牌牌面之上,赫然竟是空無一字。

這竟是一塊無字的靈牌!

那它擺在這莊嚴肅穆的祖師祠堂裡,所供奉的靈位又是誰的?

又是誰將它放在了和歷代祖師一起享受香火的,既然放了上去,卻又為何不寫上名字?

林驚羽死死抓著這塊木牌,重傷昏迷也不肯放手,又意味著什麼呢?

種種疑惑,千頭萬緒,似乎都縈繞在了諸人心頭。

南疆,十萬大山,鎮魔古洞。

傳說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首先,傳說本身似乎就並非是可靠的意思,只是因為某些事物似乎有流傳下去的理由,人們便口耳相傳,又或者有文人以筆記之,流傳下來。其次,傳說流傳的時間越久遠,往往這個傳說的本身,便會漸漸發生了變化,當年的人和事,漸漸變得面目全非,在無數人的添油加醋和時光歲月的磨礪下,又有誰還記得當年的真相呢?

又有誰還在乎?

於是傳說終於便成了傳說,就像那傾城般美麗溫柔的女子,慢慢在光陰中換了容顏。

《誅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