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骨山之上,夜風鳴咽。

得知要易年和牧雲熙出城,又去了黑骨山脈,鮑松立馬臉色陰沉。

儘管姜易年沒有說過去黑骨山脈所為何事,但鮑松還是猜到姜易年是要進山尋找靈藥。

聖靈軍中靈藥緊缺,前些天暗中跟隨姜易年的眼線回來告訴他,姜易年和牧雲熙進了傷兵營,兩人還救了一名聖靈軍中的少年。

只是稍微一想,鮑松便知道,姜易年進黑骨山脈,是為了給傷兵營的重傷將士們尋找靈藥。

想起進城時,前軍主將鄭千碩和左軍主將石鍇因為成梁傷藥分配不均的事,當著自己的面和成梁爭吵了起來,鮑松的心情就有些沉重,若成梁在此事上只是小動手腳,鄭千碩和石鍇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也不會讓成梁難看。

想到這裡,鮑松從床上緩緩起身,走到洞窟門口,跳望遠方,感受著冷冽的夜風從自己身上劃過,有幾分生疼。

成梁處理完軍中事務後,回到骨山,看到站在夜風中的鮑松,便急急地走了過去。

「師父,夜寒露重,小心著涼。」說話間,成梁已經進屋拿了一件大出來,輕輕地披到鮑松身上。

鮑松沒有回頭,將大氅攏了攏,目露追憶之色,道:「近日我經常感覺身體不支,總想起以前的一些事。」

成梁愣了一下,詢問道:「師父可是又想起了姜崖陛下?」

鮑松點頭,又搖頭,歎了一口氣,道:「不僅僅是姜崖陛下,還有國都血戰日,皆時時縈繞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精力越不濟的時候,越會回想起來。」

國都血戰日,成梁也參與其中,那時候他還是一名少年。即便過去了十多年,成梁依舊記得那刻骨銘心的一幕,他趕到城門的時候,看見父親滿身鮮血倒在師父鮑松的懷裡。師父後來對他說,父親為保護姜崖陛下,戰死沙場。

「那一日,若不是師父出手相救,只怕徒兒也隨父親而去了。」成梁站在鮑松的身後,呼出一口氣,似乎有些感慨,但雙手已悄然握緊。

成梁此時的目光是冷靜的,甚至蘊藏著一絲冷厲。有些情緒,成梁並不希望師父鮑松探知到。

提到成梁的父親,鮑松表情有些複雜,似乎並不願意多談:「你父親,當年是禁衛軍的統領,我也是……很看重的。可惜……可惜啊……」

鮑松暗想,你父親當年一念之差,犯下大錯,但錯在他,不在你。我於戰亂之中將你帶走,十幾年來悉心栽培,教你武功兵法,你現在能文能武,我才逐漸把軍務交由你代理。

鮑松沒有轉頭,繼續說道:「這些年,你成長得很快,已經坐穩了中軍主將之位。我很欣慰啊,我對你的未來有更高的期望啊。」

成梁暗自揣測,師父突然提及這些是什麼意思?

鮑松收回遠跳的視線,扭頭看向成梁。

成梁笑著回應:「這是師父教導得好。當年師父救了我,養育我,又收我為弟子,悉心栽培。沒有師父,就沒有現在的成梁。」

鮑松搖了搖頭,道:「你自己的努力才是最重要的。你身為主將,更需將眼光放遠,莫要拘泥於一方池塘,我們聖靈軍不會永遠困守於此,很快,我們就要主動出擊,打敗申玄,中興姜氏皇朝。」

成梁低下頭,似在聽鮑松的教導,卻撤了一下嘴,覺得又是老話重提,效忠要姜氏簡直就是一個笑話,姜氏皇族早已被申玄斬草除根,上一代邪靈皇姜崖八世已死,這一代邪靈皇申玄並未繼承姜崖的稱號。

「聖靈軍,實質上只是為反抗申玄殘暴統治而組建的一支軍隊罷了,而這支軍隊,應該是我的!」成梁心中暗道。

見成梁低著頭,看不清他的面容,鮑松目光中多了一分審視的意味。

感受到鮑松的目光,成梁抬起頭,關心地說道:「師父,進屋去吧,您傷勢未癒,受不得寒。」

見成梁未提表忠心的話,鮑松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緊了緊身上的大氅,轉身進了屋。

屋內暖和,鮑鬆解下身上的大氅掛在床邊,在床沿上坐了下來。

成梁細心地給鮑松倒了一杯水,見鮑松臉色依舊蒼白,關切道:「師父,您這傷需要靜養,過兩天徒兒親自帶人進黑骨山脈一趟,給您多尋些中階靈藥回來,也好調養調養。」

鮑松擺擺手,道:「這舊傷是好不了了,只能拖著等死了,你也別瞎忙活了,軍中事務都夠你忙了,就別往黑骨山脈跑了。」

「師父這傷,即便是要天階靈藥,徒兒也要竭盡所能尋來,只是去趟黑骨山脈而已,要不了多久的。」成梁將手中的水遞給鮑松,搬來凳子坐在鮑松面前,一臉嚴肅地說道。

看成梁一臉嚴肅,鮑松只是笑了一下,自己這徒弟,他還是瞭解的,並未將其所說的話當真。只不過,鮑松擔心的是,姜易年進了黑骨山脈,成梁也要帶人進去,只怕不是為自己尋藥那麼簡單。

「這幾年我傷勢難愈,身體更是每況愈下,有你幫忙打理軍中事務,我很放心。」鮑松將話題轉移到了軍中事務上。成梁與原中軍統領失蹤殞命一事有所關聯,鮑松自是心生不滿,但又不能表現出來,在何承武調查清楚之前,他只能裝作不知,只對成梁打理軍務一事多加誇讚。

「這是徒兒的本分。」成梁一臉謙遜,恭敬地道,「徒兒還有許多要學習的地方,師父一定要養好身體。」

「般若他們最近在軍中表現如何?」將手中水杯放下後,鮑松似是無意地問起了般若等人近日在軍中的情況。

聽到鮑松問起般若他們的事,成梁心中一喜,卻面露難色,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般若與蕭陌兩人在煉丹,倒是另外幾人,一個個行事很是隨心所欲,徒兒……不便約束。」

成梁的一席話,令鮑松微微皺起了眉頭。姜易年他們近日要麼去狩獵,要麼去採藥,沒有如成梁說的那般隨心所欲,成梁如此說話,恐怕還有別的心思在裡面。

鮑松面露不滿之色,但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隨口道:「哦,那便隨他們去吧。」

成梁見鮑松面露不喜之色,心中大悅,忙趁熱打鐵道:「他們幾人似乎對徒兒有些誤解,還與前軍、左軍交往過密,我擔心他們被鄭千碩、石鍇哄騙。」

鮑松在心裡冷笑,姜易年六人的行蹤,他知道得一清二楚。林雨寒、唐修崖跟隨聶興的狩獵小隊,進山狩獵去了,姜易年和牧雲熙倒是在軍中逛了一陣,逛到傷兵營還救了一名士兵,甚至還為此事特意進黑骨山脈尋靈藥。可這些到了成梁口中,就變成了到處亂逛,被人哄騙。

鮑松不露聲色,深深地看了成梁一眼,緩緩開口:「唉,我壽元將盡,時日無多。偌大一支聖靈軍,前途未卜。我有意近日將聖靈軍托付於某人。」

「師父可有屬意之人?」成梁聽到鮑松的話,心跳不禁快了半分,但他強壓下心頭的興奮和緊張,小心翼翼地問道。

「聖靈軍人才眾多,選來選去,倒是有了人選。」鮑松注視著成梁,笑道。

成梁見鮑松看著自己,心猛地一跳,想立刻表態,卻又覺得那樣太明顯了,便故作鎮定道:「師父倒是說說,您屬意哪個人?」

鮑松別有深意地反問道:「我呢,倒是想先聽聽你的看法。」

成梁故作思索了半天,試探著回答:「般若侄女?」

鮑松擺了擺手,笑道:「不行,不行,般若是我外孫女,若是她,那別人豈不是會認為我任人唯親?」

成梁不願提其他主將,便回道:「古婷主將?她有資歷,有實力,有人脈。」

鮑松又笑道:「古婷是個將才,卻不是帥才,滿腦子都是打架揍人,當年能在「五大邪靈將」中排名第二,也是其他幾人主動讓她的。還有嗎?」

成梁推薦了兩個人,已經達到目的,自覺已經沒有可以威脅到自己的人選,便故作皺眉狀說道:「師父,我再也猜不到了,還是您告訴我吧。」

「我選的這人,年輕有為,仁慈大義,有統帥之才,我很是滿意。「說到屬意之人,鮑松眼中盛滿了笑意,更是帶上了幾分得意之色。

聽到鮑松這話,成梁面露喜色,起身來到鮑松正面,跪拜施禮,畢恭畢敬道:「師父請放心,徒兒定當不負所托,帶領聖靈軍與申玄逆賊抗爭到底,光復國都,用畢生保護邪靈族。」

見成梁這般表態,鮑松直接怔住了,眼裡流露出深深的失望之色,心想,自己這徒弟,還是太急切了些。

成梁偷偷抬眼去看鮑松,發現他並未答自己的話,而是眼中流露出了失望之色,心中一驚,暗道不好,恐怕他屬意之人並非自己,而自己這般表態可能壞了事,只是,師父選了誰?石鍇?鄭千碩?難不成是何啟文?

「姜易年!我想將聖靈軍托付給姜易年!」見成梁偷瞄自己,鮑松也不再含糊,直言道。

這下,輪到成梁愣住了,一臉難以置信。就算鮑松說出鄭千碩、石鍇的名字,他都不會覺得意外,可鮑松說的這個名字,令他大感意外。

「姜易年?他?他還是個孩子!不過十五六歲,初來聖靈軍,不熟軍務,到處瞎逛,而且來歷不明。師父,您怎能將聖靈軍交託在這樣一個人手中?」成梁站起身來,據理力爭。

見弟子成梁對此事很是牴觸,鮑松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一字一句道:「姜易年,王之唯一擁有者,前任邪靈皇姜崖八世之子,擁有囚牢位面繼承權的皇子殿下,邪靈族及聖靈軍的正統領袖。」

鮑松的解釋,讓成梁大為震驚。那小子竟然是皇子殿下?!

《蒼穹榜:聖靈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