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望遠行 第八十二章 皇宮秘事

老祖心想你的名字裡雖然有個鳳字,但你……不是只錦雞嗎?

這話他當然不會說出來。

他接著想到陰鳳如果真的願意捨一根本命羽,那便要折損千年修行,難怪它先前會提醒真人記得曾經的承諾。

馬車離開地縫,向著荒原東面而去,骨笛聲再次響起,不再淒清,明顯喜悅了很多。

陰鳳蹲在車頂,數丈長的尾羽手在後面,就像馬車長了一個辮子,正在隨風飛揚。

它略有些尖厲的聲音也在風裡不停飛著。

「真人,這件事情您得說話啊。」

「小四被關進了隱峰,掌門之位若是讓元騎鯨得了,那該怎麼辦?」

「元騎鯨那個傢伙與掌門真人可不同,他是真想您死的。」

「隔代指認怎麼了?門規裡寫著不讓嗎?」

……

……

元騎鯨當然想太平真人死,原因很簡單,青山門規三百多條,除了淫褻之類的條款,其餘的基本上都被他師父破過。

所以當井九抱著初子劍去懸鈴宗、滿大陸閒逛的時候,他完全不在意通天大物的尊嚴,像個保鏢一樣跟著。

問題是太平真人也很瞭解他,哪怕明知道初子劍的重要性也不現身,他沒有辦法,只好折回青山。

青山雖遠,他有三尺劍,比柳詞方便很多。

井九進了朝歌城,來到那條小巷裡,忽然停下腳步。

阿大從袖子裡鑽了出來,順著手臂爬到他的肩上。

前面便是井宅,想著要給井九留些面子,它沒有上頭。

它看了他的側臉一眼,心想這是怎麼了?近鄉情怯這種事情可不會發生在你身上。

井九靜靜看著那扇門,視線已經穿過,落在花廳裡。

那一家人正在吃飯。井商的眼角多了些皺紋,井父更是已經垂垂老矣,不知道還能活幾年,井商媳婦與岑詩正在分菜,井梨在旁低聲說著什麼,其樂融融的樣子。

井九推門而入,走到花廳裡,把眾人嚇了一跳。

井商起身相迎,以為他會像從前那樣,直接去書房,沒料到井九竟是沒有離去的意思。

井梨趕緊搬了座椅放在首位,井九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岑詩滿臉喜色地遞上一杯茶。

她已經不是宰相家最受寵的七小姐,而是井家的兒媳婦。

為這件事情她特別感激井九,自然想讓小叔看到自己的賢惠。

井九喝了一口,發現就像三年前那樣茶還是冷的,說道:「盛碗湯。」

井梨會過神來,有些無奈地看了媳婦一眼,發現她竟是毫無察覺自己做錯了什麼。

喝完一碗湯,井九便起身去了書房。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想著自己今後很多年都不會離開青山,這就算是告別。

這次他沒有召喚鹿國公過來,而是自己通過地道去了隔壁的國公府。

鹿國公的臥室裡沒有人,院子裡那個專門負責聽聲音的退伍老兵也聽不到他的腳步聲。

這是井九第一次來鹿國公府,四處看了看,視線落在花架上的那件名貴瓷器上。

他不知道這件瓷器是什麼窯的,但想著鹿國公曾經說過的話,能擺在這裡就必然極名貴。

他拿起那件瓷器,扔到地上摔碎。

可能越名貴的瓷器,碎裂的聲音越是悅耳,傳的越遠?

很快,鹿國公便來到了臥室裡。

井九看了他一眼,確認還能活好些年,覺得不錯。

鹿國公趕緊下跪請安,問他此次來朝歌城做什麼。

井九說道:「安排一下,夜裡進宮。」

還是那個理由,他覺得自己今後很難再離開青山,有些事情總要交待一下。

……

……

神皇獨寵胡貴妃多年,卻一直沒有把她立成皇后,在朝野間有很多猜想。其實就是神皇覺得為這事與文臣們扯官司,實在是很不划算的事,而且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神皇其實也是很願意偷偷懶的。

現在皇宮裡已經沒有什麼妃子,當個沒下屬的皇后對胡貴妃來說沒有什麼吸引力。而說到吸引力這種事情……她這幾年很注意自己的儀容打扮,衣著很是保守,卻不知道裹的太緊,反而更能襯出媚意。那是天生的媚意,怎麼掩得住?

「先生,好久不見。」她對著顧清行了一禮。

顧清微微側身,說道:「娘娘不必多禮。」

他一直住在最偏遠的房間裡,與胡貴妃的寢宮隔得最遠,不管是避嫌也好,還是何事也好,總之平時除了教書傳劍,他從來不會踏進胡貴妃的寢宮一步,倒是太子景堯去他那邊很勤,甚至大部分時間都在那邊。

二人倒真的是有好些天未曾朝面了,也就是這麼一句簡短對話,便各自沉默。

景堯沒有察覺什麼,想著就要見到師祖,他現在有些緊張。

不管是在修行界,還是凡間,他那位師祖的名氣都太大。

現在甚至傳聞他是景陽真人的私生子。

景堯怎麼能不緊張?

鹿國公帶著井九走進殿裡,胡貴妃趕緊帶著景堯拜倒行禮。

井九沒有理她,看了景堯一眼,發現這孩子進境普通,但修行還算勤勉,嗯了一聲表示滿意。

顧清在旁邊很欣慰。

井九取出初子劍遞給景堯,說道:「好好用。」

顧清認出這把劍的來歷,不禁有些吃驚,心想這劍只怕能排進世間前三,您就這麼給了這孩子?

景堯哪裡懂這個,老老實實地雙手接過。

井九接著對顧清說道:「準備回山。」

顧清再次吃驚,心想景堯當太子才兩年,不要說羽翼未豐,在朝中一點根基都沒有,正在最重要的時刻,自己卻要離開?

他哪裡知道,在井九看來,不管什麼事情都沒有那件事情重要。

青山要處理的事情太多,沒他可不行。

……

……

星光照在宮殿的琉璃瓦上,看著就像是果子外面裹的一層糖漿。

殿裡沒有點燈,漆黑一片,對井九與神皇來說自然沒有什麼影響。

他們隔著十餘丈的距離,相對而坐。

盛夏時節,微涼的地板有些舒服。

神皇說道:「不用擔心,我還能活些年。」

井九嗯了一聲,然後發現這似乎太冷漠,說道:「我說過,你不應該把希望寄托在羽化這種旁門左道上。」

神皇笑了一聲,說道:「如果不能出去,多活再多年,又有什麼意義呢?」

井九說道:「多一年便多些希望。」

神皇從袖子裡取出那枚朱雀玉卵,輕輕摩娑著,說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像我們這種人,天賦不夠,想要飛昇,當然只有借助外物。」

井九說道:「但它孵不出來。」

這顆玉卵無法孵化,朱雀鳥無法重現世間,所謂羽化自然還是一場虛幻。

神皇沒有再討論這個,說道:「那把劍給堯兒,只怕他受不起。」

井九說道:「受不起是他的問題。」

「當年你把那把劍給了我,這次又找回來給了他,前後兩次厚賜,我們這些做晚輩的,總要給些回禮。」

神皇說完這句話,把朱雀玉卵扔了過去。

井九接過朱雀玉卵,沉默片刻後,收進了那處。

神皇把這顆玉卵養了太多年,早已有了感情,總要想想以後誰來護著。

這大概就是托孤的意思。

當然放在青山最為安全,如果青山宗始終不出事的話。

井九想到另外一個問題。

胡貴妃就算被青山護著,但一個用情至深的妖狐能承受離別的痛苦嗎?

他大概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略有些不滿。

不滿的原因有兩點,首先就是這事兒憑什麼又是青山宗擔著?

再就是你如此用心良苦,都用在了情之一字上,那還修什麼道,想什麼羽化?

看著井九的眼神,神皇便知道他猜到了自己的用意,有些不好意思,趕緊轉了話題。

「掌門之位定了嗎?」

「定了。」

神皇心想不管是誰,只要是你選中的那就好,不再擔心這件事情,說道:「鎮魔獄年前出了點小事,你要不要去看看?」

井九嗯了一聲。

……

……

太常寺官員被要求留在各自的房間裡,不得向外窺視。

井商沏了壺茶,有些不知味道地喝了口,隱約猜到應該與自己名義上的兄弟有關。

在鹿國公的帶領下,井九進了太常寺,穿過那片竹林,看到那叢紫色的花,他想起了很多往事。

那些事情已經發生了好幾年,卻彷彿還在眼前,就像那個穿著五綵衣裳的冥皇的透明的臉。

現在的鎮魔獄就是蒼龍的屍體,沒有任何神通,只是堅固,走到深處也沒花多長時間。

那方劇毒的碧潭還在,只是水位已經下降很多,想來用不了多少年,便會完全乾涸。

井九注意到,潭後的那道山崖垮塌了很多,裂縫深入地底。

這裡是蒼龍身體最堅固的地方之一,絕對不可能這麼幾年便自然風化倒塌,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腳。

他從原地消失,進入了裂縫的最深處。

那裡就像發生了一場地震,到處都是碎石。

宇宙鋒出,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快速飛行起來,以最溫柔的力度,把那些碎石堆到一起,然後重新組合排列。

這是非常困難的事情,需要極其強大的眼力與推演計算能力。

但對以前經常堆沙打發時間的他來說,真的很簡單。

那些碎石漸漸修復成以前的模樣,無論岩層還是顏色都非常清楚,只是中間多了一個缺口。

有人拿走了蒼龍的一點骨髓。

那東西除了用來熬白湯,還能有什麼用?

井九想不明白。

……

……

不知道是為了想明白這個問題,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井九在朝歌城裡留了下來。

明明那天夜裡,他讓顧清回山是那般著急。

他去了趙園,躺在湖上的那艘小船上,看著天空裡的雲與雨,轉眼間便到了秋天。

知道他在朝歌城的人越來越多,引發了很多關注。

懸鈴宗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很多人都已經猜到,那些離奇死去的長老與德淵泉與他肯定有關。

何霑終究還是沒能把所有的鍋都搶過去。

能在老太君的眼皮下,能在懸鈴宗大陣裡殺死那麼多高手,表明井九的實力更加強大,竟隱隱有了上一代強者的感覺。

距離他第一次參加梅會才二十餘年,這種境界提升的速度實在是令人們覺得不可思議。

傳聞裡說他的身體裡流淌著景陽真人的血脈,也得到了越來越多人的認可。

懸鈴宗的事情,也再次證明青山宗依舊強勢,那個問題再次擺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究竟誰會成為青山宗的下一任掌門?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青山掌門掌握修行界乃至整個朝天大陸的最高權力,自然引發了無數討論。

在公開場合,沒有哪名修行者或者官員敢直接說自己支持誰,只敢討論可能性,然後表示謹慎的看好。

現在有三個人被認為最有競爭力,那就是昔來峰主方景天、適越峰主廣元真人、雲行峰主伏望。

當然,如果元騎鯨不在意天光峰一脈的情緒,強行要當這個掌門,誰也阻止不了他這位劍律大人。

伴著一場秋風,奚一雲到訪趙園。

他站在湖邊行了一禮,說道:「家師想知道一個名字。」

其實他不理解,就算井九是景陽真人的隔世傳人、甚至可能是景陽真人的後人,但畢竟只是青山宗最年輕的二代長老,他又怎麼可能影響到青山掌門的歸屬,為何齋主如此重視他的看法?

井九心想布秋霄派個弟子來就想問到答案,這與打秋風有什麼區別,說道:「不是伏望。」

說完這句話,他躺在船頭,繼續看天空裡被秋風追逐的到處亂跑的雲,彷彿覺得很有意思。

奚一雲覺得有些沒意思,誰都知道雲行峰主伏望的可能性最小,我專門從千里風廊過來一趟,就得到這麼個回答?

《大道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