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迷神引 第二十六章 還是我來吧

各宗派的修行者來到青山後,沒有發現一茅齋的書生,生出了很多疑惑。

就算布秋霄正值成聖的關鍵時刻,但以一茅齋與神末峰這百餘年的關係,總要派些弟子前來才是。

直到這時候看到柳十歲,眾人的疑惑才得到了解答。

誰都知道柳十歲與井九之間的關係,他現在又是一茅齋的大人物,這個安排確實極為妥當。

有些心思陰暗的人則想的更多些。

最受布秋霄喜愛器重的弟子便是奚一雲與柳十歲,將來的繼任齋主肯定就是在他們兩個人當中挑。據說一茅齋內部因為此事已經分成兩個派系,奚一雲與柳十歲表面上毫不在意,依然親近,互相尊敬,但誰知道暗底裡如何?

現在布秋霄無法視事,如果是奚一雲讓柳十歲來參加青山大典,是不是想借此表明些什麼意思?

不理那些人在想些什麼,青山大典還要繼續。

大澤令做為修行界賓客代表致辭,各種頌詞,卻沒有人覺得過諛,因為……那些頌詞的對象是井九。

那些彷彿史書般的頌詞,就像花朵一樣在天光峰四周飛舞著,帶起雲海裡的絲絮。

人們看著峰頂的那個白衣男子,心情有些複雜,有仰慕有敬畏,更多的卻是惘然。

哪怕再活一世,這個白衣男子依然是朝天大陸最了不起的人物,還是景陽真人。

當然,終究還是有了些變化。

景陽真人當年不問世事,常年隱居在神末峰裡,沒有留下傳人。

這一世的井九還是很懶,卻弄出了很多事來,還收了很多弟子。

趙臘月已經是破海巔峰的大強者,柳十歲從氣息來看只怕也不在她之下。

卓如歲不是他的弟子,也是受其影響極深。

顧清與元曲已經是青山乃至朝廷的重要人物。

平詠佳已經是雲行峰主。

再加上鏡宗雀娘以及那個誰都知道、誰都不敢提的冥界女皇……

更不要說還有果成寺、水月庵這些外援。

在人們帶著複雜情緒的眼光注視下,大澤令宣讀完了頌詞。

果成寺十餘位高僧出列,以石塔露水為井九淨額。

接著各宗派代表獻上禮物。

神皇景堯親自致禮。

元曲是此次掌門大典的總管,深知井九性情,盡可能地簡化了流程,門規裡的那些唱禮、演劍都盡數取消,但這些流程依然持續了很長時間,此時太陽來到中天之上,被青山大陣一隔,沒有什麼熾熱的感覺,只覺燦爛。

廣元真人走到石碑前,再次宣讀柳詞真人留下的遺詔。

接下來便到了最後的環節。

井九隻需要取出承天劍,接受青山九峰長老弟子的朝拜,便會正式成為青山掌門真人。

舉劍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動作,便是凡人裡的三歲兒童都能做到,天光峰頂的氣氛卻變得凝重起來。

百餘年前井九便是因為不願意拿出承天劍,最終被迫離開青山。

今天呢?

那時候的井九是破海境界,拿出承天劍很可能被人奪走,太平真人要用承天劍收服他,他當然要穩妥起見。

現在他已經是通天境大物,戰勝方景天後,在很多人看來他只怕已經是通天上境,快要與刀聖、談白二位真人平起平坐。

再加上青山劍陣在手,又有什麼需要擔心的?

井九沒有在意那些落在身上的視線,走到小廬前,轉身坐到了椅子上。

那把椅子紋絲不動。

趙臘月與柳十歲等人站在了椅子後面。

「這椅子是我親手修好的,怎麼樣,結實吧?」

卓如歲與顧清並排站著,得意說道。

顧清看著他微笑說道:「聽說這椅子本來就是你弄壞的?」

這番對話自然無人聽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井九的身上。

——這把椅子是青山掌門之位。

坐到這把椅子上,是一個極具象徵意義、極重要的動作。

井九卻是如此隨意。

就像平時坐到那把竹躺椅上。

就像以前他坐到宇宙鋒上。

就像躺到顧家的那輛馬車裡。

就像與柳詞鬥嘴。

就像與元騎鯨大眼瞪小眼。

就像反手牽住連三月的手。

井九看著天邊,沉默不語。

天光峰頂一片安靜。

沒有一個人說話。

遠處上德峰有截冰柱從洞府上方落下,在地上摔得粉碎,不大的聲音傳到此間,驚著了好些人。

井九收回視線,反手拿出了一樣東西。

陽光正盛,照在他的右手上。

承天果然不是劍。

是劍鞘。

鞘上刻著古意盎然的花紋。

沉靜黑暗的鞘口,隱隱散發著極淡卻高妙至極的劍意。

井九握著承天劍鞘的手很穩定,沒有任何顫動。

所有人都知道,他絕對不會放手。

不管是承天劍鞘還是這座青山。

廣元真人緩緩拜倒。

南忘拜倒。

趙臘月拜倒。

成由天拜倒。

顧清拜倒。

……

……

所有的青山弟子拜倒。

遠處劍峰隱隱傳來劍意波動,雲霧漸散,想來片刻後便會是萬劍來朝的壯觀畫面。

青簾微動,水月庵主坐在裡面,微微躬身。

果成寺十餘名高僧口宣佛號,合什為禮。

各宗派修行者或者跪倒在地,或者大禮參拜。

便是談真人與霧氣裡的白真人也微微欠身。

所有人都對著井九行禮。

這是對青山宗的尊重。

是對景陽真人的尊重。

更是朝天大陸修道者對大道二字的尊重。

然而。

天光峰頂有一個人沒有動。

那是最不可能的一個人。

修行界都知道,他是被井九從那個小山村裡帶到青山的,他願意為了井九去死。

為何今天這樣重要的時刻,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

趙臘月抬頭望向那人,眼神微變。

廣元真人與南忘看著那人,眼裡滿是不可思議的情緒。

無數道視線落在那人的身上,帶著不解、震驚與惘然。

沒有動的人就是柳十歲。

當井九舉起承天劍鞘的時候,他的唇角微翹,露出一抹意味難明的笑容。

他靜靜站椅子的旁邊,從始至終都沒有動。

直到所有視線都落在他的身上,他撣了撣衣裳,向前走了一步,看著井九說道:「還是我來吧。」

……

……

《大道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