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啟明人 第十四章 像流星劃過天際

銀色飛船破開雪球,回到主星的天地間,沒用多長時間便穿越莽莽群山以及祭堂裡無數道視線,回到了莊園。

爐裡的銀灰散著溫暖的紅光,鐵壺裡的清茶倒入玻璃杯,生出一些熱霧,霧裡帶著輕香。

井九端起茶杯喝了口,抬頭望向露台外的草地以及更遠處的那些花樹,不知道在想什麼。

花溪睜大眼睛看著他,剛想問些什麼,便被江與夏拉出了房間。

「那位是什麼樣的人?」鍾李子猶豫了會兒,還是忍不住好奇,問出了那個問題。

井九收回視線,望向杯裡的茶水,沉默了會兒後說道:「和我一樣的人。」

那個穿著碎花浴衣、有著黑直長髮、坐在溫泉邊喝烈酒的少女是個生化人,或者說是個機器人。

那麼隱藏在她後面的那位,便是與他一樣的人。

冉寒冬站在他的身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雙唇繃的極緊,像極了一個沒有自主意識的秘書官。她知道井九不會在意那位的看法——如果是真的神明,又怎麼會需要別人的認可——那麼他急著去見那位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呢?

「這是一個被飛昇者,也就是你知道的破繭者控制的世界。」

井九對冉寒冬說道:「女祭司們以及你父親為代表的星河聯盟的人們,不是很喜歡現在這種局面,他們需要我。」

他沒有瞞著鍾李子的意思,但鍾李子不能完全聽懂,嘴唇微張,小臉上滿是茫然的神情。

冉寒冬聲音微緊說道:「父親他們可能沒有想過如此快打破這種局面,那位可能也沒有,是你逼他們在做選擇。」

井九說道:「時間是最珍貴的東西,不應該浪費在猜疑與搖擺上,既然有想法,就應該盡快實現。」

冉寒冬說道:「因為雲集號要回來了,你有壓力?」

井九說道:「我隨時可以改變方向,」

冉寒冬已經猜到他與那些破繭者來自同一個地方,但沒有想過,他居然真的在考慮這個事情,不可思議說道:「你毀了那艘戰艦,殺死了那麼多人,還險些殺了沈雲埋……你覺得他們會接受你?」

井九說道:「我能毀了那艘戰艦,殺死那麼多人,隨時可以殺死沈雲埋,那就比這一切加起來更有價值。」

……

……

所有人都知道,那個只穿藍色連帽衫的少年很有價值。

他的來歷很神秘,彷彿平空出現一般,擁有這個宇宙難以想像的境界與實力。

他去了軍部大樓,在無數道視線與無數重型武器的注視下,重傷了聯盟軍方最大的驕傲沈雲埋。

他去了那片被濃霧籠罩的遠古文明遺址,與那位進行了一番沒有人知道內容的談話,然後全身而歸。

但這不代表沒有人敢來殺他。

那位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正式表態,祭堂沒有承認他的身份,億萬信徒不知道他的存在。

聯盟軍方因為沈雲埋的承諾在六十天的時間裡不會對他做什麼,但雲集號戰艦正在歸來的途中。

那位軍方最高統帥會用怎樣的態度對待他?

當所有人都在思考這些問題、緊張無比的時候,井九則在想著別的問題。

即便有億萬顆星辰照耀,宇宙的深處依然是黑暗無比,就像時間盡頭那個暗淡的將來。

按照聯盟科學院的推算,就算把暗物質與反物質都加進來,整個宇宙的質量依然是不夠的,哪怕看似單調的重複輪迴都不可能發生,一切都將歸於寂滅。

那麼所有事情都將毫無意義,因為短暫而且必將終結——哪怕幾萬億年,對於永恆來說依然短暫。

人生也是如此。

這是智慧生命最大的悲哀,是沈雲埋瘋狂的源頭,是井九一直想解決的終極命題。

想這些事情的時候,井九並不是在祭司莊園的躺椅上,而是在一顆衛星上。

那是一顆軍事衛星,所有的儀器設備都安置在半透明的罩子裡,表面非常光滑。

如果不是這裡沒有重力,即便是他想要安靜地躺在上面,也會很困難。

他看著遠方那顆恆星,瞇了瞇眼睛。

那顆恆星應該還有一百一十億年的生命,可那依然不夠。

恆星的光輝帶來了一些溫度,很快更被宇宙裡的寒意帶走,這讓他想到了朝天大陸的雪原。

他閉上眼睛,沉默地運行功法。

那些明亮的光線落在他的臉上與身上,變成了極其細微的、肉眼無法看到的金色微粒,悄無聲息地滲進他的皮膚,然後漸深。沒有折射、也沒有抗拒,與實驗室裡的物理現象截然不同,那些光線碎片就像流水一般被他吸進了身體。

整個過程很平靜淡然則美。

像是那句詩。

潤物細無聲。

……

……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井九睜開了眼睛,眼眸深處閃過一道金光,然後迅速斂沒。

就像一顆流星劃過夜空,又像是透明的琉璃裡開過一朵曇花。

那些光線碎片不再像水晶屑一樣閃光,消失在他的身體裡,變成了修道者需要的仙氣。

太空裡沒有大氣層的隔絕,也沒有保護罩,離恆星的距離相對較近,吸收仙氣的速度要快很多。

只用了兩個小時不到,他便吸收了足夠數量的仙氣。

斬殺赤松真人、摧毀那艘戰艦、與沈雲埋一場惡戰,他消耗的仙氣都恢復了。

雲集號戰艦即將抵達主星,他需要以最好的狀態去面對李將軍,無論精神還是仙氣方面。

他轉身向主星飛去。

那顆衛星被留在了原處。

不遠處能夠看到那些空間站的身影,更遠處還能看到很多細線,那都是太空電梯。

有很多觀察設備正對著這顆看似普通的衛星,因為井九在這裡躺了很長時間——星河聯盟的列星境強者,可以在太空以及沒有大氣層的行星表面長時間停留,但沒有人會願意這樣做,那些看不到的宇宙射線終究是一種威脅。

不管是聯盟政府太空署還是那些負責整個星域防衛的戰艦,想必都在分析剛才的畫面。

他究竟在做什麼?

主星對著恆星的那面很明亮,正是白晝,另一邊很黑暗,還在夜裡。

黑暗的世界裡忽然出現了一道明亮的光線,就像遊戲裡的劍光,又像是一顆流星。

這幕畫面出現在無數光幕上,甚至有幾家民間電視台都注意到了,開始臨時直播。

那些戰艦以及太空署的官員自然知道這道如流星般的光是什麼。

沒有警報響起。

更沒有太空武器的啟動聲。

世界還是那樣的安靜。

看著那顆流星落在行星北方某處,無數人心頭生出異樣的感覺。

這是科技爆炸、基因優化與武道修行相映生暉的年代,強者層出不窮,但依然只是星際文明的組成部分。

那顆流星、那道劍光代表的那個人,明顯不止如此。

……

……

草地被照亮了一瞬,然後回歸尋常,院子外的議論聲驟然一停,然後再次生出,只是明顯要小了些。

鍾李子替他把衣服穿好,又整理了一下衣領,轉身給他倒了杯溫度剛剛好的清茶。

她這位星門女祭司的繼承者像女傭一樣侍候著井九,最開始的時候著實讓祭司莊園的很多人都感到震驚甚至憤怒,現在則沒有人再理會。冉寒冬彷彿沒有看到這幕畫面,走到椅邊調出光幕,對照著上面的數據開始匯報工作。

「主星所有城市的信徒開始進行燭光遊行,沒有人提到您的名字,不過暗中應該都知道了。」她微微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如果那位正式表態,祭堂方面應該能在二十個標準日內讓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信徒接受。」

這裡說的是關於新的神明的預言。

井九嗯了一聲。

「這裡有份名單,你看看。」

最近有很多人想要拜見井九,當然都是星河聯盟裡的大人物,比如那些世家之主,那些議員,那些將軍,都被她攔了下來,只是有些人她無法做主。所以哪怕明知道井九會拒絕,還是堅持要讓他親自看一眼。

井九看了看那份名單,正準備像前兩天一樣表示誰都不見的時候,忽然看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名字。

那個名字之所以熟悉,不是因為他在哪裡看過,而是因為他親自簽過。

……

……

來到祭司莊園拜訪井九的人,必然都是自認有資格拜訪他的人,有資格通過冉寒冬的審查,把名字送到他眼前的那些人,必然都是更重要的大人物。比如從某個重要星區趕來的女祭司,比如星核艦隊的三號指揮官。

沙喻是聯盟管理委員會的議員,並不資深,他是一家大型遊戲公司的所有者,擁有大量的財富,但在戰略上沒有什麼重要性,按道理來說他的名字沒有資格出現在這張名單上,好在冉寒冬知道他是誰以及一些別的信息。

——那家大型遊戲公司叫做漩雨。

鍾李子遞上一杯清茶,看了對方一眼,發現對方看不出任何出奇的地方。那他怎麼會一眼便看中那篇叫做《大道朝天》的小說,付出了如此多的金錢與資源改編成了現在的遊戲?

如果井九真是預言中新的神明,這毫無疑問會是人類歷史上最了不起的一次風險投資。

沙喻知道鍾李子的身份,雙手接過茶杯,望向井九輕聲說道:「按照東樓先生的要求,我們做了一些數據採集。」

井九知道那些數據採集是什麼,心想雪姬會在裡面嗎?

……

……

(大家都好好的噢。)

《大道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