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十年

    在淒冷的秋風中,辰南從一座城鎮,走向另一座城鎮,他在漫無目的的流浪,孤寂的身影略顯落寞,雖然身軀挺的筆直,但是望著那背影,不知為何總給人一股悲涼的感覺。

    拋魔刀,棄凶戟,黯然隱退,叱吒風雲的歲月,永不再來,已成為過眼煙雲。縱橫天地間的強者,如今已經是廢殘之身。

    從巔峰墜落冰谷,辰南沒有發狂、沒有叫嚷,面對這一切他始終默默無語,不停的從一座城鎮走向另一座城鎮,永不停止的流浪。

    辰南體內神力流逝的速度很快,僅僅半個月他又從第六階境界,跌落至第五階境界,按照這個速度下去……他處境堪憂!

    明明是風華正茂的青年,但容貌已經像一個三十幾歲的中年人,髮髻間更是多了不少的白絲。辰南如今不再當自己是一個修者,他正努力融於茫茫人海中,只是他不知道在有限的歲月中還能做些什麼。

    天地間開始飄落下雪花,辰南單薄的衣衫隨著寒風而獵獵作響。進入寒冷的冬季之後,他經常咳嗽,時常咳出血跡。

    太古君王的七魄,完全粉碎,化成絕殺劍魄,堪稱毀滅xing的力量,連辰家八魂這一次都遭重創。八魂離體之後,辰南沒有當場死去,已經算是一個奇跡。

    現在,他的身體確實虛弱到了極點,雖然依舊挺的筆直,但步履已經不再像先前那般穩健。

    東大陸有三個大國,西部的楚國,北部的拜月國,南部的安平國,餘者為諸侯小國。當然,三個大國並非絕對霸主,因為在那遙遠的北方,拜月國的國境之外,在那片大草原上還生活著一群遊牧民族。

    雖然沒有立國,各個部落分散居住,但這的確是一個強悍的民族,他們不時南下侵擾拜月等國。在嗜血的遊牧強者眼中,南方的民族等若他們圈養的羊羔,每個時節都要南下劫掠一番。

    在這個冬季,辰南來到了拜月國,在邊境附近他看到流離失所的百姓,看到了一幅幅家破人亡的淒慘場景,以及那燒殺搶掠的馬背民族呼嘯而去的背影,他忽然覺得在最後的生命歲月中有些事情可以做了。

    他成了一名特殊的邊關老兵,頭上已經有了不少白髮,而且咳嗽時帶血跡,本不可能被招為邊兵,但是當他一拳打碎一塊石碑時,他被破格錄取了。

    儘管這個時候,辰南已經由五階之境,降到了三階境界。

    但握著久違的長刀,他感覺自己的血流在加速,那顆孤寂的心彷彿也煥發了少許活力。說到底他是一個修煉者,無論怎樣刻意忘卻,但是骨子裡的錚錚戰意,是不可能徹底磨滅的。

    從此,邊境上出現一個老兵,一個不死的老兵!雖然病患在身,但是每次都從屍山血海中頑強的站起。

    衝在最前,退在最後。

    雖然,身體廢殘,氣血虛弱,再也無法震懾天地間,但是在一次次的生死洗禮中,他似乎找到了生命的最後歸宿之地。

    再也無法與黑起那般的人物大戰了,但是他要讓自己心中的不滅戰意,活在另一片戰場!

    不再萬眾矚目,不再為人關注,現今他默默殺敵。

    三年過去了,這個身體一ri不如一ri的老兵,眼見支撐不了多久了。

    沒有人知道這個頭髮都已經斑白的「中年人」,曾經是那個敢與蓋世君王黑起刀鋒相向的風雲人物,人們不會知道他曾經叱吒天地間的往事。

    在這三年中,辰南氣血更加虧損,雖然死亡的吞噬有所緩慢,但是現在他神力已經徹底衰竭,戰力已不過一階。

    曾經能夠徒手裂敵的老兵,現在動作越來越遲緩,身體一ri差於一ri,但始終不肯退離戰場。邊關所有軍士無不心中發澀。

    一位將軍實在不忍這位殺敵無數的老兵,最終身死沙場,不只一次下調令,提升他的軍銜,讓他遠離戰場,但都被老兵拒絕。

    「烈士暮年,壯心不已!」那位將軍,虎目蘊淚。

    將軍不知道辰南的過去,但知道他定然有著難言的往事,多少知道些他的心緒————戰死沙場!

    是的,辰南要將殘命留在戰場。他知道不可能再與黑起一戰了,但作為一個曾經震懾天地間的強者,戰死是他最好的歸宿,這是他最後的心願!

    不過,最終他沒有實現戰死沙場的心願。身體一ri衰弱一ri,最後他已經和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看到那些含淚的士兵追隨在他左右,為他擋刀之際,辰南黯然離開了戰場,遠離了邊關。

    頭髮花白,憔悴的容貌像四十歲,衰敗的身體像遲暮的老人,兵士含著熱淚為他送別,辰南帶著一把孤刀,默默離開,留下一道孤寂落寞的背影。

    又是三載過去了,雖然死亡的吞噬真的放緩了,但是辰南也真的非常衰弱了。現在他的體質,已經遠遠比不上尋常人,他走遍了整片東土大陸,但心中頗想去看看的幾個重地,始終未去。

    直至第七年,他預感到歲月無多,才決定去看一看。

    神魔陵園,他本想作為最後一站。由這裡而生,便由這裡而亡吧。不能死在戰場,也許回歸原點,也是一種不錯的歸宿。

    但是,最終他將神魔陵園作為了第一站,既然選擇默默死去,那麼就讓生死永遠成迷吧,不讓朋友神傷,不讓孩子悲慟。在神魔陵園看看足矣,自有他鄉埋骨處。

    第二站,他很想去崑崙玄界百花谷,但是他卻不能去!最後,唯有一聲長歎。

    無法去百花谷,辰南拖著衰弱的身體,來到了雁蕩山,這裡有著他最為美好的回憶,當初就是在這片山脈中,相逢了那個純真的女孩。

    望著那丹崖怪石,飛瀑流泉,他默默無言。他在附近的小山村住了兩年之久,追憶著那曾經的往事。

    最後,辰南唯有一聲歎息,離開了雁蕩山。他覺得愧對雨馨,發誓要將她復活,儘管一次次的努力,但終究未能改變什麼。現在更是沒有任何能力……還有許多地方想去看一看,但是到了如今他已經沒有那樣的體力了,氣血虧損,身體虛弱到了極點,很難長途跋涉了。

    直至第十年,辰南才一路艱辛的來到了楚國都城,也許該去西土看一看。雖然知道,很有可能在一兩個月後,死在路上,但是唯有不停的走下去,他才能心中平靜。

    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

    「或許,還未出離楚國,我就要死了吧?」辰南自語。

    秋風已盡,天地間飄起了鵝毛大雪,白茫茫一片,整片大地銀裝素裹,又是一個寒冷的冬季。

    辰南,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在冷冽的寒風中,咬著別人施捨的干冷饅頭。

    如果說心中不苦澀,那是不可能的!

    畢竟,他曾經縱橫於天地間,其威震三界。跨界大戰,追殺的太古君王都惶惶如喪家之犬。

    不過,他並沒有失落多久,如今這廢殘之身,這樣的遭遇並不是最可憐的,還有許許多多的人,比他還要困苦不堪。

    曾經高高在上,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滋味,他到是有了一些的感悟。

    回首見,一幕幕悲歡離合,雖心有遺憾,但人生若夢,誰能一路高歌?

    皎潔的月se下,大地之上白茫茫一片。

    辰南在楚國都城外的雪地上,踩著厚厚的積雪,向著二十里外的小鎮慢慢走去。路過楚都,面對這樣的雪夜,他回想起了某些往事。

    當年,也是這樣一個夜晚,他曾經與一位故人,在那個小鎮一起看雪賞月。

    龍舞還好吧。

    辰南還記得,在那個雪夜,龍舞脆弱的哭泣,向他傾訴著與潛龍的種種往事。如今,生命不久矣,路過故地,他想去看一看。

    十年過去了,辰南已經淪為平庸百姓,再沒有關注過仙神的事情,他已經不知道曾經的故人今夕如何。

    後半夜,辰南jīng疲力竭,來到了這座小鎮。這裡似乎沒有發生過絲毫變化,簡直與當ri所見一般無二,這多少令辰南有些詫異。

    鎮外那家客棧孤零零的矗立在雪地中,辰南來到這裡之後一陣感慨。十年了!這裡景物依舊,但是人卻已不似往昔。

    昔ri,修為未曾大成之際,輕輕一縱也可以輕易飛到房頂。今ri,他只能無言的坐在雪地上,仰望著那輪明月。

    「龍舞祝你一聲平安快樂。」辰南看著空中的明月,自語道:「下一站就去西大陸……」

    無聲無息間,屋頂上多了一道絕麗的身影,如那廣寒仙子降臨凡塵一般,她輕輕坐在了房脊上,目視明月,一雙眸子充滿了水氣。

    「十年……我在這裡等了你十年,從來沒有離開過半步。」她雖然沒有望向辰南,話語也很平靜,但眸子中分明有晶瑩的淚珠的滾動。

    辰南非常吃驚,他沒有想到在這裡會遇到龍舞,對方竟然在這裡等了他十年!

    「你到底還是來了,終沒有讓我失望。」

    「小姐你錯認人了。」辰南費力的站起,雖然話語保持平靜,但心中卻很苦澀,頭髮花白,虛弱的身體有些佝僂,他簡直就是遲暮的老人啊,他在雪地中頭也不回的遠去。

    「容貌被改變過,而且衰老了,神力也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氣息完全大變樣。但是,我知道一定是你!從你踏進這個小鎮的一剎那,我就知道是你來了!」龍舞雙目濕潤,大聲的喊道:「為什麼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給我站住!」

    「小姐你認錯人了!」辰南踉踉蹌蹌向前走去,但是身虛體弱,他竟然栽倒在了雪地中。

    龍舞如廣寒仙子般飛來,她無言的流淚,扶起辰南,顫聲道:「為什麼會這樣?」

    「小姐你認錯人了!」辰南想撤回手臂,但是沒有成功。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龍舞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了起來:「當年那個為了小晨曦,施展逆天七魔刀,劈殺五階絕世高手陶然,敢與千軍對抗的豪情男子哪裡去了?!十年前那個手持方天畫戟,縱橫於天上地下,敢與蓋世君王黑起大戰的英偉男子哪裡去了?!你曾經睥睨天下的壯志豪情呢?!為何不敢面對我這樣一個弱女子!」

    辰南默默無語,慢慢轉過了身軀,也曾經想痛哭過,但早已沒有淚。

    龍舞大聲的哭泣著:「辰南……我知道在你身上肯定發生了無比痛苦的事情,但是你不應該逃避啊!無論發生了什麼事,無論你變成了什麼樣子,在我眼中永遠都是原來的你……」

    「我從來沒有逃避過……」
《神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