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底線突破

一個時辰後,聞訊而至的楊玄感來到李密營帳,營帳內一切物品都在,只是人已離去。

「楚公,這是李先生留下的信。」

一名士兵將李密留下之信呈給楊玄感,楊玄感歎息一聲,雖然他懷疑李密有異心,但李密真的離去了,他又悵然若失。

楊玄感打開李密的信,信中依舊是李密語重心長地勸說:『自明公起兵』依附者雖眾,但多為升斗小民,世家名門依附者寥寥無幾,天下郡縣響應者更無一例,可見隋之正統未失,皇帝士心尚在,但明公既已發箭,便無回頭之理,只能銳意進取,謀求出路。

竊以為明公之所急,在於尚無根基之地,洛陽雖有中原圖大之勢,但四面受敵,易攻難守,取之則惹天下之怒,觸皇帝雷霆之威,使元氏得以喘息之機,明公倍受壓力,不為上策,天下之勢譬如圍棋,當先取四角為根基,再攻腹中以圖大,西如關中、南如巴蜀、東如吳越、北如燕趙,皆四角根基之地,明公取其一便可得地利,內修人和,以待天時,願明公早棄洛陽,另尋出路,若朝廷虎狼之師殺至,悔之晚矣!

法主蒙明公不棄,視為心腹,謀於密室之內,交於患難之時,今明公不容,法主只得另謀出路,韋福嗣其人雖具才學,但其家族父母尚在長安,焉肯為明公竭心盡力,其人善投明公所好,喜說阿諛之言,此大奸在側,明公何以成大事?當及早殺之,以免生後患,人之將別,其言也善,法主言盡於此,望明公自重!」

楊玄感看完李密留給他的信,不由再次長歎一聲心情沉重地回自己營帳了。

其實楊玄感改變計劃攻打洛陽也是有原因,他手下二十萬大軍基本都是關東之兵,要帶他們去關中,士兵們未必肯答應當年父親留下的遺書也寫得很清楚,楊家起事宜選關東,這讓楊玄感左右為難。

楊玄感剛回到自己大帳,身邊忽然有士兵稟報:「楚公,黎陽急報!」

楊玄感一驚,黎陽是他二弟楊玄挺率五萬軍把守,可萬萬不能出事,他連忙問道:「急報在哪要呈上來!」

一名士兵將一份軍報呈上楊玄感急切打開匆匆看了一遍,他只覺眼前一黑,如身墜寒窟,軍報從手中飄落。

「宇文述派虎賁郎將陳稜率一萬隋軍進攻黎陽,守軍三戰皆敗,楊玄挺戰死,元務本自殺,五萬軍全軍覆沒……」

楊玄感只覺心中一陣陣惡寒他的五萬大軍竟然敵不過一萬敵軍,此時他已經沒有心思悲傷兄弟戰死,一種莫名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內心宇文述和來護兒的二十萬精銳大軍殺來,自己頂得住嗎?

他此時又想起了李密的信中之語,『願明公早棄洛陽,另尋出路,若朝廷虎狼之師殺至,悔之晚矣!。

楊玄感心中開始焦躁起來,韋福嗣拾起地wWw.tianyashuku.com上軍報,匆匆看了一遍,心中暗暗吃驚,他連忙道:「楚公,恐怕洛陽不能再戰,必須要盡快入關中,否則大事不妙!」

此時,楊玄感已經忘了,當初力勸他放棄關中而取洛陽之人,正是韋福嗣,楊玄感心慌意亂,也顧不上士兵們願不願意去關中,站起身道:「傳我的命令,大軍停止進攻洛陽,向西進軍!」

楊玄感的大軍一片混亂,就在混亂中,韋福嗣悄悄逃出大營,奔向洛陽投案自首,他也感覺到楊玄感大勢已去。

整頓軍隊足足花一天的時間,楊玄感的二十萬大軍才浩浩蕩蕩向關中方向殺去。

涿郡,夜色籠罩著臨朔宮外的大營,裴矩的營帳裡還亮著燈光,裴矩、裴蘊和崔弘升三人正在帳中商議對策,楊元慶的抉擇令他們非常欣慰,楊元慶沒有選擇跟楊玄感造反,也沒有束手來涿郡認罪,而是做出了一個半自立的決定。

「隋朝大勢已去,但現在時候未到,擁兵自立雖然不是最好的選擇,但對元慶確實是最為明智,但他這樣做風險也很大。」

裴矩說得這裡,回頭望向裴蘊,「你那裡有消息嗎?」

裴蘊點點頭,「今天上午,聖上提到了兵20分佈,他提出設立關內行營總管,兵力是十萬,設立在靈武郡,他打算用屈突通為主將,這明顯就是要對付元慶。」

旁邊崔弘升也道:「以他多疑的性格,就算元慶不背叛隋朝、不造反,他絕不會容忍元慶擁兵自立,只待元家和楊玄感的造反被撲滅後,他必然會調集大軍猛攻豐州,他不會在意軍民死傷,只要滅掉元慶,他寧可把整個豐州殺絕。」

「所以這就是我們今天要一起商量之事。」

裴矩對兩人道:「關鍵是元慶沒有選擇造反,這就使他有別於楊玄感和元家,聖上對他就有了忌憚,而不會全力去剿滅他,這種情況下,如果有一件事情能分散聖上的注意力,使他顧此失彼,那麼他很可能就顧不上豐州,就會給元慶喘息之機,現在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找到這麼一件讓聖上難以分心對付豐州,如果找不到,我們也要想辦法製造出來。」

崔弘升笑了笑道:「現在大事,恐怕就是各地此起彼伏的造反了,可偏偏聖上又不在意這些造反,令人無奈何。」

「這倒未必!」

裴蘊沉思一下,他站起身道:「你們稍等我片刻,我去帳中取一件東西回來。」

裴蘊轉身向帳外匆匆走去,崔弘升疑惑地看了一眼裴矩,裴矩搖了搖頭,「你莫問我,我也不知他要拿什麼?」

片刻,裴蘊又快步走了回來,他手中拿著兩本奏折,他把奏折放在桌上,對二人笑道:「這是兩本奏折的勇本,明天輪到我教授燕王,我今天特地挑了幾本奏折回來做功課。」

這是楊廣的新規,內閣七名相國都要輪流教授燕王楊做,每人教兩天,一次教兩個時辰,主要是講解奏折,因此,各地送來的奏折都會錄有副本。

裴蘊把奏折推到他們面前,笑道:「你們看一看,能發現什麼?」

裴矩拾起一本奏折看了看,是餘杭郡太守上的奏折,說餘杭郡富豪劉進元舉兵造反,勾結吳哪亂匪朱燮和晉陵郡亂匪管崇,三家合兵有二十萬之眾,聲勢浩大,已經有數縣被攻克,懇求朝廷緊急救援。

裴矩愣住了,他看了看時間,竟然是十天前的奏折,這件事他竟一籠所知。

他回頭問崔弘升,「你那一本是什麼?」

「是襄陽郡太守的報告,說他們郡內有南華會在活動,極可能和舊梁貴族有關,在醞釀造反。」

裴矩接過奏折看了看,時間也是十天前,他疑惑地問裴蘊,「這兩件事我壓根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裴蘊不屑地哼了一聲,「這有什麼奇怪,聖上也不知道,無非是被虞世基扣下,我這是副本,所以我也才知道。」

「高明之神!」

旁邊崔弘升!拍桌子笑道:「如果聖上看到這兩本奏折,他就不會不在意了,如果剿匪得力還好說,如果剿匪失利,恐怕他還要御駕親征。」

裴矩捋鬚點了點頭,裴蘊的策略確實可行,聖上曾親口對元慶說過,他的底線有二:一是各郡官府按時來朝,第二就是南方安定,現在南方亂了起來,便是突破了他的底線,如此,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漠視各地造反,他不僅是要平叛南方的造反,同時還要平息北方各地造反,這樣就會在很大程度上牽住他的精力,使他無法集中力量對付楊元慶。

「此計可行,不妨利用一下燕王,讓他把這個消息傳給聖上。」

裴矩瞇著眼睛笑了起來,看虞世基該怎麼解釋?

楊廣已經決定在他三個孫子中選一人立為皇太孫,他之所以遲遲未能下定決心,是因為三個兒子都聰明過人,從倫常上說,他應該立皇長孫,但楊廣在感情卻更喜歡次孫楊侗,楊侗的聰穎給他留下深刻印象……

比如這一次元家造反,立蜀王楊秀為帝,明知對方的楊秀是真,但孫兒楊侗卻立刻做出決定,宣佈對方立假冒蜀王,這種連成年人都比不上的頭腦令楊廣讚歎不已。

不過雖然他喜歡楊侗,但楊廣還是更偏重於立皇長孫為嗣,正因為他本人是次子繼位,他才更清楚立皇長孫的重要性。

御書房外的走廊上,燕王楊談拿著兩本奏折憂心忡忡地走著,他並不是擔心南方造反,而是擔心楊元慶的命運,在他看來,楊元慶逃回豐州也是被迫無奈,如果他不逃走,也必然會被皇祖父所殺,儘管他和楊玄感斷了父子關係,但他們間的血脈關係卻斷不了,皇祖父還是會容不下他。

一邊走,楊談腦海裡卻迴盪著裴蘊的話,『你越是替楊元慶求情,聖上就越要殺楊元慶!,這句話他深以為然。

楊談心中只得歎了口氣,快步向祖父的御書房走去。

……
《天下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