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夜色溫柔

    不能不說,楊微把每一步都計算得很準。父母看見我受傷後,果然一門心思都放在了我的傷口上,絕口不再提及我和楊微的感情問題。等醫生幫助我重新包紮處理好傷口後,父親和楊微把我攙扶到了床上躺著,父母還一臉心疼的坐在床邊,不忍走開。只有楊微在一旁偷笑,眼睛裡滿是得意的目光。

    「陳陽,你看,要不你在家裡先住幾天吧……」母親忽然開口,我知道她心裡是心疼我,看見我受了這麼重的傷,生怕我到南京後不注意自己的身體。

    我臉上露出難色,苦笑道:「媽,恐怕不行的,我公司還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況且,我的傷其實好得差不多了,醫生剛才不也說了麼,只要我這幾天不要做劇烈運動,就沒有問題的。」

    母親撇了撇嘴,沒有再說什麼了。父親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楊微,似乎想說什麼,但是猶豫了一下,沒有說出來——我明白他是想說關於我的感情問題,似乎又有些猶豫。

    楊微立刻朝我使了個眼色,我馬上會意,張口輕輕道:「我知道你們的意思,覺得我的感情生活太亂了……其實,不是你們想的那麼回事……楊微也知道的,我對這幾個女孩子,每個都是很真心的。雖然,雖然這麼做有些驚世駭俗,但是,只要我們自己快樂幸福,又何必管別人怎麼想呢?」

    隨後我又滔滔不絕的將了很多說辭,試圖說服父母。

    如果換作平時,我說出這些違反的世俗的話來,父母早就發火動怒了。可是現在看著在床上身受重傷的我,他們的火又怎麼能發得出來?又怎麼忍心發得出來?

    一個小時的長歎,父母雖然沒有表示對我的同意,但是好在他們也沒有直接出口反對,而是如楊微所預料的,他們選擇了沉默——默認也可以啦,我也不指望父母能一下就完全接受我們的荒唐舉動。

    當晚父母不許我走,硬是把我留在家裡住了一晚。晚上楊微在我的房間裡照顧我。

    父母都回去休息後,我氣哼哼的看著她,沒好氣道:「好啦,你的陰謀全部得逞啦!」

    楊微橫了我一眼:「反正達到效果了,不是麼?」

    我臉色陰沉,冷冷哼了一聲。

    「喲,怎麼啦?還生氣麼?」楊微坐在我身邊,然後伸過頭來在我的左邊臉頰上親了一下,柔聲道:「好啦,別生氣了,你還疼不疼了?」

    我臉上表情絲毫沒有緩和的意思,我歎了口氣,道:「好了,你過來坐下,我有話和你說。」

    其實我真的不是裝模作樣,我心裡真的有些不痛快,並不是因為我小氣,而是我認為楊微今天的做法讓我感覺很不好——非常不好!

    所以晚上想了一會兒後,我決定和她開誠佈公的談談。如果是面對司棋或者犖犖,就算我心裡有什麼想法,我也不會這麼直接的提出來,而是會隱諱的,委婉的提出來。

    但是對於楊微,我認為直接的把我心裡的真實想法告訴她,是最好的辦法。因為楊微從小是在美國長大的,對於中國人的那套暗示和隱諱的表達方式,不適合她,有的問題,就當面商談,那才是適合楊微的風格。

    楊微看到我臉上的表情,確實不像是在開玩笑,也收起了嘻嘻哈哈的笑臉,坐在我的身旁。

    我深深吸了口氣,語氣嚴肅道:「今天,今天你的這個做法,坦率說,我非常非常不喜歡。」我把「非常」這兩個字咬得很重。

    「為什麼?」楊微道。

    「你看……」我輕輕道:「這是我的父母,我愛他們,他們也愛我。所以對於我受到的任何傷害,他們都會很傷心的,你明白麼?而他們傷心,我也會傷心,你明白麼?」

    「嗯……」楊微側著頭,沒有說話。

    「所以,我不喜歡欺騙他們的感情,更加不喜歡故意惹他們傷心,你明白麼?」我歎息道:「或許,今天你的這個辦法,可以解決我們的問題,但是,難道你沒有想過,這麼做,會傷害我父母的感情麼?你也看見了,他們見到我受傷的樣子,有多難受,多痛心,作為他們的兒子,讓他們這麼難受——讓自己的父母這麼傷心,我覺得很內疚,很自責!」

    看見楊微臉上的表情有些異樣,我繼續說道:「我承認你很聰明,而且今天的這個辦法確實很有效果,但是,微微!」我拉著她的手,低聲道:「我不喜歡把心機用在自己的親人和愛人身上身上,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頓了一下,我繼續道:「坦率說,我心裡有些不開心,因為今天,你的這個辦法,不但把我的父母算進去了,而且也把我算進去了……」我注視著她的眼睛,柔聲道:「可是有一點你知道麼?我非常不喜歡你對我也用心機,我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我覺得我們之間應該是永遠坦誠的,永遠沒有欺騙和傷害的,不是麼?」

    「好吧。」楊微歎了口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想說,親愛的,抱歉……」她伏下身子,在我嘴唇上親了一下,隨後她臉上露出幾分難受的表情。

    「陳陽,你知道麼?或許今天我的這個做法讓你覺得不高興了,或許我這麼做是不對的,但是,親愛的,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這麼做是錯的……我……我不知道……」

    楊微忽然眼睛都紅了,這倒把我嚇了一條。

    我趕緊伸手摟住她的腰,低聲道:「你怎麼了?告訴我你怎麼了?你為什麼難受?」

    楊微勉強一笑,道:「或許,你說的,不該把心機用在自己的親人和愛人身上……可是,可是我從小……身邊就沒有什麼親人或者愛人……我,從小都習慣了用自己的心機去欺騙別人,因為我的身邊沒有什麼親人,都是敵人!」

    我心裡黯然。

    我明白了楊微話裡的意思。

    確實,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但是因為我的普通,所以我從小可以和父母在一起享受人間最普遍的親情和溫情——但是我忘記了,這些卻恰恰是楊微所從來沒有享受到的。

    她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母親,而她母親的最後悲慘結局,使得她從小就恨自己的父親,她從小的志願就是長大了要親手打垮自己的父親——而她的唯一的兄弟,王浩,則是他的死對頭,因為楊微要偽裝討好自己的父親,這樣她才能有機會報復,而王浩恰恰從小就不喜歡這個被王庭忽然抱回來的小女孩,認為這觸犯了他是家裡獨子的尊嚴……

    於是,楊微從小就處在一個明爭暗鬥的環境中,她沒有親人,所以她習慣了對所有人用心機,習慣了算計別人……

    這並不能說是她的錯,恰恰相反,這正是楊微的悲哀……

    真的很難想像,在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我們對著自己的父母撒嬌的時候,楊微卻已經滿腹心機的知道去討好父親,偽裝自己的真正的仇恨。在我們一邊上學,一邊和朋友嘻戲的時候,楊微卻已經在拚命的學習,提升自己的能力,使得將來能有足夠的能力打敗自己的父親。在我們年輕的時候,和自己心愛的異姓產生朦朧的初戀情感時,楊微卻已經練就了一顆冰冷的心,她對任何人都充滿了戒心……很難想像,假如我和楊微沒有相遇,恐怕她真的會變成一個不則手段冷酷無情的人。

    就好像麥克道森那樣……

    想到這裡,我忽然心裡一跳,抱著楊微的手下意識的緊了緊。

    「微微……」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溫柔一些,凝視著楊微的眼睛,低聲道:「對不起,我不該今晚對你說這些的。」

    楊微搖頭:「不,我知道我這麼做確實是不對的,我不該利用自己的親人和愛人的感情。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以後我一定不會再這樣的了。」

    我摟著她的要,讓她的身子盡量的貼近我,我在她的耳邊低聲道:「需要抱歉的是我,對不起,我剛才不該那麼說你的,我忘記了你……你的經歷了。或許我該說的委婉一點,抱歉,親愛的……」

    「那……」楊微忽然揚起臉,無比認真的說道:「那我們明天一早,就把事情的真實情況告訴你的父母,好麼?告訴他們我們不該欺騙他們的同情心,不該利用他們的感情……」

    「呃……」我苦笑道:「還是算了吧。」我指了指自己的腿:「你看,反正都已經傷了,難道要我今天的痛苦白白受了麼?這次就算了吧,以後我們不再這麼幹了就是了。」

    楊微嘻嘻一笑,沒有說什麼。

    我摟著她的腰,和她並排躺在床上。這是原來我住在家裡的時候,我的自己的房間,所以這張床也是當年我用的單人床,我們兩人就這麼擠在床上,我輕輕把楊微摟在懷裡,心裡覺得無比的平靜安樂。

    似乎通過今晚的交談,我們之間的感情似乎又親密了幾分。

    我忽然很感激老天,能讓我遇到楊微,否則,一想像到楊微會變成像麥克道森那樣的冷血的可怕的傢伙,我心裡就忍不住後怕。

    楊微本來身子蜷縮在我的懷裡,她的身子很輕盈,好像狸貓一樣,絲毫沒有牽動我的傷處。

    她忽然揚起臉,看見我臉上若有所思的表情,低聲道:「你怎麼了?在想什麼?」

    我垂下臉看著她的眼睛,忍不住低下頭在她的眼皮上吻了吻,然後用非常認真的語氣道:「我在想一件事情,就是——我愛你,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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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慾望中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