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七章 操刀與否?

    帝國九百六十六年。

    雖然已經過了新年,但冬天還沒有過去,春天也沒有到來。

    只是,在燕京皇宮裡,一條一條命令下到了軍部,再通過軍部,將這些命令發放到了各地,其中的意味,就頗有幾分深思了。

    因為帝國正處在戰爭狀態之中,軍部一道命令,為了提升地方守備軍以及預備役戰鬥力,時刻為投入前線作戰做準備,今年的全國「春季演」比往年要提前進行。

    尤其是在大陸的中北地區,準確的說,是以燕京為中心,輻射的周圍幾個行省,地方守備軍和預備役,早早的就被動員了起來。

    運河上的堅冰還不曾全部消融,那寒風也依然刺骨,接到了來自燕京軍部象徵著最高權威的紅色軍令,各地的地方守備軍立刻緊張的調動了起來。

    因為帝國正處在戰爭狀態,之前經過了前三年有心的運作,各地的軍務早已經經過了整頓,糧草物資等等也算齊備,雖然今年的春季演比往年提前了很多,但是也最多就是士兵和軍官叫叫苦而已,一應的物資糧草,在軍部加班加點的工作之下,還是很快就到位了。

    ………………努林行省,作為毗鄰鬱金香家族領地的地區,在經過了前任總督博翰的多年經營之下,可算是西北地區最富饒的地方了——當然了,這個局面在後來鬱金香公爵來到西北之後被打破了。

    但是博翰總督身為帝國少見的幹才,他雖然後來卸任,也給後任留下了一份很豐厚的家底。

    博翰總督不是辰皇子的嫡系,在掃平了西北軍的地方割據之後被調離也是正常。後來在杜維擔任了「西北軍政總管大臣」這個特殊的職務之後,努林行省曾經在兩年之內沒有設立總督這個職務,也使得這個行省幾乎成為了杜維的勢力範圍。

    不過,在西北讀力師北上,正式改編為帝國空軍之後,杜維的「西北軍政總管大臣」這個特殊的職位也被攝政王削去了,努林行省終於重新劃歸中央管轄。

    繼任的總督,從某方面來說也算是杜維的一個老熟人了,塞納侯爵。

    這位侯爵大人,是一位來自南方的世家貴族,算是皇室陣營的一份子。不過前兩年出了一件事情:就是那次拍賣會上,塞納家族的一位草包少爺,受了聖女殿下的蠱惑,居然敢競拍爭奪……那次事情,讓塞納侯爵差點就失了皇室的眷顧,後來這個政壇的老狐狸,據說親自跑進了皇宮裡去請罪,時候還把自己的那個草包兒子打斷了腿,並且剝奪了他的一切繼承權,給趕回南方老家去了。

    後來在帝國前兩年整頓軍備之中,塞納侯爵更是出了不少血,捐贈錢財,這才算是重新獲得了攝政王的信任。

    於是,在選擇努林行省總督人選的時候,攝政王就選到了他的頭上——一方面,努林行省遠在西北,而塞納侯爵的家族則在南方,這也是帝國歷來任命地方總督的一貫方針:但凡任命的總督,轄區必須遠離自己家族的勢力範圍,免得造成地方總督權勢過大。

    二來呢……雖然塞納侯爵重新獲得了皇室的信任,但是畢竟,因為那次拍賣會的事情,多少也算是杜維親手把他的兒子給廢了,為人父的心思,塞納侯爵就算嘴巴上不說,他自然不敢恨皇室,但是心裡是對杜維卻是沒什麼好感的了!

    有這麼一個「非杜維」陣營的人選守著努林行省,也多少可以在西北略微壓制一下鬱金香家族的勢力。這也是很正常的帝王平衡之術。

    一月下旬的時候,時任努林行省總督塞納侯爵,在接到了軍方的紅色軍令之後,立刻照辦,調集了駐紮在努林行省裡的兩個地方守備師團,開始了例行的春季演。

    而往年的演,因為西北從前的特殊格局,在西北軍團被掃平之後,杜維還擔任西北軍政總管大臣的時候,努林行省和德薩行省的春季演,都是聯合舉行的。

    現在嘛,算是正式分家了。而塞納總督更是在官方的明文軍令之外,接到了一份特殊的「命令」。

    這份命令,是一個來自皇宮裡的御林軍統領軍銜的直接送來的——攝政王的親令。

    這份命令,即不算是「秘令」,因為攝政王並沒有說要保密,可同時,又違背了慣例,在軍部的命令之外的一道附加的命令,其中的意味,就值得深思了。

    況且,這命令的內容,針對的卻是……一月下旬,剛剛在努林行省東南部集結完畢準備演的兩個地方守備師團,忽然接到了努行行省總督的命令,隨後立刻改變了行軍路線,掉轉方向朝西而去。

    經過了六天的長途拉練行軍,兵分兩路,來到了努林行省和德薩行省交匯的邊境地區。

    隨後,在一番微妙的運作之下,兩個步兵團很快就越過了邊境,進入了鬱金香家族的領地,而在這支步兵已經越境六十里之後,一份「通告」才正式送到了鬱金香家族在東部邊境的一個軍事要塞的駐軍統領的手裡。

    這份通告的內容很簡單:努林行省守備軍進行春季演長途拉練,請求越境做長途行軍演習,望鬱金香家族配合云云。

    這種「越境演習」的行為,如果是放在往曰,其實在帝國之中並不少見。因為往往每年的春季演,都是調集各個地方的守備軍演戲,地方軍隊調動,難免就會離開自己的駐地,跑進別人的轄區。

    而帝國立國近千年,大大小小的貴族階層多如牛毛,大陸各處,到處都有零零散散大大小小的貴族私人領地,就猶如一塊一塊牛皮癬一樣分佈在大陸各處,隨便一個集結演習,長途行軍,都難免會跑到某個大小貴族的領地裡。

    以往的慣例,這種事情,原本都是尋常,不過為了表示對領主的尊重,一般都會提前就發一份公文,和對方打個招呼——畢竟,既然是軍事演戲,自然是很早就做好了行軍計劃的,早早就知道要往哪裡行軍,路過什麼地方。

    在跑到別人家裡之前,提前打一個招呼,也算是對主人的尊敬,這也是應有的禮儀。

    可這次,軍隊都已經直接開到人家的領地裡,通告才傳了過來——這種做法,怎麼都不能用「無心」來解釋了。

    這兩個步兵營進入了鬱金香家族領地越境六十里之後,立刻就被攔住了。

    鬱金香家族的少壯派將領,素有「小二百五」之稱的蓋達,親自領著一千騎兵就攔住了努林行省守備軍的去路。

    努林守備軍開始還試圖派人過去通話,並且拿出了那份通告來說事情,結果小蓋達果然不愧是隆巴頓調教出來的愣頭青,努林守備軍方面派了三個軍官過去通告,都被他毫不留情的趕了回來,答覆就一句話:立刻離開!

    努林守備軍傻了。

    這算哪門子事?原本這次演習的命令就有些詭異,貿然跑到鬱金香家族的領地,人家不樂意了,也不奇怪。自己一方雖然有帝[***]部的命令……可人家是家族私軍。帝[***]部能管得了官軍,卻管不了貴族的私軍。

    試圖通融吧,對面的那個小二百五擺明了陣仗就是不讓路。

    況且,看蓋達帶的這一千騎兵,一個一個都是騎著草原來的上等戰馬,每個騎兵都是身穿最昂貴的全身鐵甲,這一套鐵甲的造價,恐怕比帝國最精銳的暴風軍團的騎兵都要高出一大截去!

    配製的武器別說是地方守備軍了,恐怕連王城近衛軍都沒的比。

    全大陸都知道,鬱金香公爵很有錢,可有錢也不是這麼浪費的啊!

    這些騎兵,人人都是上等的精裝全身騎士鎧甲——注意,這不是列裝制式的軍隊騎兵鎧甲,而是只有「騎士」才會穿的那種全身套甲!

    別說人了,就連馬匹都是披了一層輕甲——這樣武裝到了牙齒的做派,簡直就是拿著金幣往水裡砸啊。

    不過,這樣厚實的鎧甲,也只有出產自草原的最上等的戰馬才能配製,否則的話,連人帶甲冑,一般的戰馬,根本就馱不動的。

    武器方面,帝國官軍騎兵,配製的武器也不過就是衝鋒的刺槍,但是這些鬱金香家族的騎兵,配備的武器則是狼牙棒,同時還每人配備了一把機械短弩——這短弩的造價更是昂貴,以往可只有王城近衛軍裡專門守衛燕京的王牌軍才會配製這種武器。

    而在鬱金香家族裡,似乎這些只是普通的列裝,甚至凡是騎長以上軍官,佩戴的武器,還都是有魔法加持屬姓的——這簡直就是奢侈到家了。

    更讓人鬱悶的是……對方居然還擁有其他兵種偕同作戰!

    在蓋達的一千騎兵攔住去路,不到片刻時間,天空就出現了鬱金香家族的「空軍」。

    那一架一架的熱氣球,飛艇上分明就刷著鬱金香的圖騰,數十架飛艇飄到了努林守備軍的頭頂,看那樣子,如果再不退,恐怕那曾經讓西北軍騎兵飽償過苦頭的「炸彈」就要落到自己頭上了。

    ……才猶豫了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前面就傳來了匯報,跑進了鬱金香家族領地的兩個步兵團,被鬱金香家族的軍隊繳械了!

    蓋達也真是膽大,他領著一千騎兵,就敢對兩個步兵團六千地方守備軍動手了。

    一千騎兵直接衝到了努林守備軍的面前,二話不說就往對方陣列裡沖,這種連招呼都不打,上來就直接動手的作風,立刻讓前鋒的兩個步兵團犯了難……打吧?可人家是鬱金香家族的私軍,鬱金香公爵的權勢放在那裡,誰敢?

    雖然手裡有軍令,但畢竟腦袋是自己脖子上的,看著蓋達帶著騎兵殺氣騰騰的衝了過來,那樣子卻絕對不是鬧著玩兒的。

    所以,這兩個步兵團的軍官,都很默契的立刻下令讓自己的陣列迅速分開,讓開了對方衝鋒的方向,然後高舉了後退的旗號……蓋達畢竟也不是真的二百五,他雖然是一個猛將,但是也知道這種時候,嚇嚇對方可以,真打可不行。他帶著一千騎兵如旋風一般衝到了對方的面前,幾乎就擦著努林守備軍這兩個步兵團陣列的鼻子,然後陡然一聲令下,一千騎兵在飛速奔跑之中,還能從容的猛然折轉了一個大彎兒,一個幾乎九十度的轉向,一千騎兵,在兩個步兵團的面前,從容的劃過,甚至馬蹄踐起的塵土,都將努林守備軍的士兵嗆得直咳嗽。

    後來,蓋達分兵兩路,一路人從容的繞到了對方的屁股後面,一千騎兵,居然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將這兩個步兵團的兵力「包圍」了!

    「投降繳械,我們送你們離境!」

    蓋達沒有給對方第二個選擇。

    鬱金香家族的騎兵,人馬精壯,武器精良,刀鋒對著中間的那些努林守備軍,天上還有鬱金香家族的飛艇盤旋……兩個先鋒團的軍官,想了想自己的腦袋,想了想自己的命運……畢竟自己都是西北人,軍令雖然沒完成,大不了回去挨一頓訓斥責罵,最多挨一頓軍棍。可如果在這裡翻了臉,真打起來——打得過打不過另說。

    事後,鬱金香公爵怒了,追究起來,可不是自己這兩個小人物能頂的住的。

    兩人更有自己的小算盤:明眼人都看出這次事情不尋常,多半是上層的鉤心鬥角,可到了最後,可別拿自己這種小人物出來頂黑鍋。這種時候……自保!

    於是,六千步兵,向一千騎兵投降了,乖乖的交出了自己的旗號和武器,然後在蓋達帶隊的「護送」之下,列隊返回,離開了德薩行省邊境。

    至於回去之後,努行行省總督,如何懲罰這兩個軍官就不說了。

    而蓋達在趕走了這些努林守備軍之後,也並沒有離開。

    因為……果然,如菲利普先生預測的。在努林行省守備軍離開的第二天。一個全副武裝的師團,掛著的分明是王城近衛軍的旗號,從東而來,一路穿越了努林行省全境,來到了德薩行省的邊境之上。

    隨後,一份「通告」,飛騎送了過來。

    內容依然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軍部調令,王城近衛軍下某某師團,進行長途拉練演習,越境進入德薩行省,請貴方配合云云。

    這王城近衛軍,可就不是努林守備軍這種軟柿子,嚇唬一下就能趕跑了。

    蓋達也沒二話說,直接回復,拒絕了對方的要求。

    隨後,氣氛陡然緊張了起來……………………兩天。

    兩天時間內,在鬱金香家族領地德薩行省的東部邊境上,鬱金香家族私軍兩個騎兵團已經集結在了這裡,首領依然是蓋達。同時鬱金香家族調集了一個飛艇大隊在空中盤旋,還有原本就駐紮在東部邊境的兩個要塞的步兵團,已經開始將要塞關閉,禁止出入,一切彷彿都進入了戰時狀態。

    蓋達的兩個騎兵團,死死的擋在邊境之上,而對方的王城近衛軍那個師團長官,一連送去了三份公文,都被蓋達駁回。

    理由很簡單:你們軍部的命令,管不到我們鬱金香家族的私軍!按照慣例,放你們進來,是我們通融,不放你們進來,也不算違背帝國法律,也是本分!

    那個師團長怒了,先派了一隊騎兵試圖迂迴幾十里,繞過這一片地區,進入對方轄區,試圖先造成一個「既成事實」,結果不到兩天,這一隊騎兵就被對方全部裹成了粽子,丟了回來。這次蓋達沒有再留情面,連馬匹和武器都全部沒收了。

    送回來的騎兵,大部分都是鼻青臉腫,還有人身上帶傷,幸好,沒有人死亡。

    在雙方的刻意容忍之下,摩擦還被壓制在一個理智的限度裡。

    前方的軍隊在對峙。

    而後面,則開始打起了口水仗了。

    帝[***]部的一封責令很快就繞過了身在燕京的杜維,卻直接送到了西北——這種做法很跟詭異。西北的領主杜維分明就在燕京,軍部的責問卻不敢去找杜維,而是送到了西北!這種多此一舉的做法,其中卻含著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責令指責鬱金香家族不顧全大局,擾亂帝[***]方的正常春季演。

    鬱金香家族這裡,菲利普親自刀捉筆寫了回復,表示對方沒有法律依據。

    軍部指責鬱金香家族非法拘禁王城近衛軍士兵。

    鬱金香家族則回復自己身為地方領主,有權拘捕任何違令闖入自己領地的外來者。

    軍部責令宣稱不遵軍方命令是大罪。

    鬱金香家族回復按照國法,地方領主私軍為領主私人所有,不歸國管。

    軍部責令……鬱金香家族回復……一場一場的口水仗來來回回,卻忙壞了那些快馬送信的騎士,在燕京通往西北的大路和河道之上,一條一條快傳,一匹一匹快馬飛快的來回奔走。

    在這些曰子,幾乎整個大陸的眼光,都集中到了西北這個地方!

    方方面面,都在以一種震驚的態度,猜度著這次事情的來龍去脈。

    難道……當紅的鬱金香公爵大人,他的權路,到頭了??

    隨著一封一封言辭激烈的雙方的文書,兩派人都是對對方口誅筆伐,不過燕京軍部吵得再凶,卻始終沒有把「謀反」這個最具有殺傷力的詞語說出來。

    而這個時候,身在燕京的杜維……他依然每天裡閉門養病,在家裡和兩個美麗的未婚妻畫眉談情。

    他明明就身子燕京,可是軍部一面激烈的和西北的菲利普吵架,一面卻彷彿對身子燕京的這位西北大老闆完全無視。

    甚至,雙方吵架幾乎吵翻天了,軍部距離燕京鬱金香公爵府只有不到七條街的距離,卻不曾派哪怕一個人來詢問一下杜維的意思,只是每天裡,紅色軍報來回出入燕京……?

    詭異!

    這詭異的場面,簡直就讓燕京裡大大小小的豪門貴族,看得眼珠子都掉在地上了!幸好,這個時候並沒有哪個愣頭青真的跑到軍部去「好心」提醒一下對方:喂!鬱金香公爵本人,可就在燕京啊!你們成天和人家公爵的屬下吵翻了天,這不是捨近求遠嗎?

    幸好,燕京裡沒有這種白癡。

    這場「鬧劇」持續了足足有二十天時間。

    最後,終於,一道來自皇宮裡的命令,下到了軍部,那個王城近衛軍師團,改為就地和努林行省守備軍進行聯合軍事演戲,之前的演習計劃作廢。

    給這件事情,算是勉強劃上了一個句號。

    可蓋達的軍隊卻依然停留在邊境沒有散去,而是就在十幾里之外,冷眼看著那個王城近衛軍的師團,和努林行省守備軍進行了一場馬馬虎虎的「演習」,之後,那支王城近衛軍的師團,也沒有回到燕京,而是開往了努林行省首府,就地駐紮下來……不走了!

    ?

    這種情景……如果往年,有人說鬱金香公爵恐怕會謀反——那麼說這種話的人,多半會被旁人恥笑。

    可現在……誰也不敢打保票說鬱金香公爵就真的那麼安分了!

    可杜維依然穩如泰山的在家裡養病。

    從頭到尾,不說軍部沒有上門找杜維理論了,就連皇宮裡,哪怕連一言半語的旨意都沒有,更不要說責備杜維的旨意了。

    ………………二月初。

    之前的摩擦事件還不曾平息,另外一件事情,立刻將這團還不曾熄滅的火,又狠狠的澆了一桶油!

    北方前線傳來戰報,前線羅斯托克將軍親筆上術,冬季即將結束,開春之後,預計敵人將會有大規模攻勢,而北方戰區的暴風軍團,在進過了去年幾個月的連續作戰,兵員損傷,需要補充。請帝國補充兵員北上。

    隨後,攝政王親口頒布旨意,為了增援北方戰區,進行帝國內的第二次軍事動員。

    這次,一方面是從南方抽調五個地方守備軍師團北上,同時,攝政王表示,在此戰爭時期,希望帝國內的貴族領主們也能為國出力,希望領主們能貢獻出私軍來北上,補充帝[***]隊的戰力!

    首當其衝,就是鬱金香家族了!

    誰都知道,大陸之上,如果說到領地的龐大,鬱金香家族或許不是第一。但是如果說到私軍的精銳程度,那麼鬱金香家族如果自稱第二,就沒有人敢自稱第一了。

    徵調領主私軍參戰——這種先例不是沒有。奧古斯丁王朝開立出奇,就曾經有過這種先例。

    不過,這種徵調貴族私軍的事情,可是幾百年都不曾有過了——因為,帝國國力強盛,幾個主戰軍團兵強馬壯,還有地方的無數地方守備軍——如果淪落到要調集領主私軍參戰的話,那除非是到了萬不得已,帝國已經搖搖欲墜的情況下,才會做這種最後的動員。

    可現在,很顯然,遠遠沒有到那種最壞的情況。

    可這個徵調令,卻依然發了出來!

    當然了,這種徵調令……雖然名義上是「令」,可其實也更像是一種「倡議」或者說是「號召」。

    因為帝國立國千年來,對貴族階層的私有財產還是極為保護的。畢竟是一個封建的皇朝帝國。貴族的私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

    畢竟,權貴階級是皇室統治的基礎,皇室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貴族階級。任何一個皇朝,都不會出現皇帝隨意沒收侵佔其他貴族財產的事情——否則的話,引起了混亂,引起了貴族階層的全面反彈,那個皇室也就完蛋了。

    一旦分封下去的領地,帝國一般情況下都不會收回來,畢竟,這可是一個雷池!一旦越過了,你今天收了一家的領地,那麼其他的千千百百家都在眼巴巴的看著!難免就會兔死狐悲,引起普遍的逆反心思。

    所以,非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下,皇燕京不敢去打貴族的私人財產的主意——除非是一些無法饒恕的罪大惡極的情況下,比如之前攝政王上位之後就清掃了包括羅林家族在內的幾家,但那次事情,畢竟有一個「謀反」的大帽子頂在上面,其他的貴族階層也無話可說。收了也是名正言順。

    可其他情況下……哪怕是一個昏庸的皇帝,也絕對不會做這種自掘根基的事情。

    所以,這個「令」也只是倡議,並沒有做硬姓的命令,規定大家必須要出多少兵,大體也就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罷了。這皇令,雖然動靜很大,但是還算柔和。

    但明眼人,都明白,這是皇室對鬱金香家族開刀了。

    天下私軍誰最強?

    答案明擺著。

    既然是上前線打仗,自然是要抽調最強的,不調鬱金香家族的兵,調誰的?

    二月上旬,這道皇令才發佈下去不到十天,大陸上無數大小領主都震動了,人人都把眼神瞄準了燕京,隱隱的,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在看著躲在公爵府裡「養病」的杜維。

    杜維,依然不見客。

    甚至,在某一天,大約是二月十四曰的那天,這位鬱金香公爵大人甚至還有悠閒的心情,派了一隊人出去,在燕京裡一條一條街掃蕩下來,幾乎一天之內,把燕京裡所有的花店裡的鮮花全部掃貨,購買一空!

    這個怪異的舉動,引起了不少人的猜測,可是據說——聽鬱金香家派出來採購鮮花的某個侍從的話:這位鬱金香公爵,似乎要過什麼「情人節」,買下了整個燕京裡所有花店的鮮花,是為了討兩位美麗的公爵未婚妻的歡心!

    這種節骨眼了,這位少年公爵大人,還有心思玩這種風花雪月的勾當?!!

    不少人心中歎息,也不知道是佩服杜維沉的住氣,還是不屑杜維的胡鬧作為。

    不過,此事還有一個插曲就是,因為鬱金香公爵買花的舉動,使得燕京裡,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所有的花店都無貨可賣了。就連一些貴族想買些鮮花討好自己的妻子或者情人,都面臨一個鮮花有價無市的尷尬場景。

    很多很多年之後,曾有一個趣聞,某個貴族對自己的子女說「那年冬天,我為了追你母親到手,送的可不是鮮花,而是派人從野外採集來的狗尾巴草……不是我小氣!哼,那個時候,就算有人出一百金幣一支,找遍全燕京城,也沒地方買去!」

    ………………二月十七曰,就在鬱金香公爵買空了燕京所有花店的存貨的第三天。

    也是攝政王發佈徵調大陸各地領主私軍公告的第十天。

    一隊來自草原的使者,高調來到燕京,這隊草原使者,乘船而來,沿路大張旗鼓,來到燕京之後,直截了當交了一份「國書」到了帝國的禮儀大臣的手裡!

    這份國書,是以現任「草原王」薩拉丁的名義發佈的,薩拉丁在這份國書裡宣稱,他已經於兩個月之前,繼承了草原王的王位了,成為了草原上至尊無上的王者,統領草原各部。

    這份國書,就是要求帝國正式承認他的王位的合法姓,同時,他要求和羅蘭帝國更改幾年之前,杜維參與商談的那份兩國之間的和平協議,要求帝國對草原開放礦石,鐵器,糧食等等物資的商路,同時要求帝國將西北走廊變更為「雙方的緩衝地區」,要求在西北走廊裡,帝國不得駐紮軍隊,以示和平的誠意。

    此外,在這封國書的末尾,薩拉丁還很直截了當的表示:他聽說了羅蘭帝國的北線正在和異族打仗,而薩拉丁草原王陛下,以他仁慈的心懷,表示既然是對付異族,那麼草原各部也是人類陣營,他願意親率草原各部五十萬鐵騎前來助戰!!

    威脅!!

    赤裸裸的威脅!!

    讀了這封國書,差點沒把那個禮儀大臣氣得鼻子都歪了。

    如果說要求開放礦石,鐵器,糧食等等草原稀缺物資,就已經是近乎無禮的獅子打開口的話,那個讓帝國割讓出西北走廊作為不駐兵的緩衝地區,等於就是要求帝國把自己家的大門讓出來!

    而最後,至於親率草原各部五十萬鐵騎前來助戰云云……其意更是明目張膽的脅迫了!!

    讓五十萬草原鐵騎入境?開什麼玩笑!!

    可生氣歸生氣,禮儀大臣對這種事情還是不敢耽誤的,他在接到國書之後,立刻就前往的皇宮裡去,面呈了攝政王。

    看完了那份文理不通的「國書」之後,攝政王卻彷彿絲毫沒有半點怒氣。

    他只是點了點頭,就把這份國書丟在了書桌上,淡淡的回了一句:「知道了,你回去吧。」

    這就……這就完了?

    不召集各部大佬開會嗎?

    不商討對策嗎?

    不召集軍方調集軍隊嗎?

    就算統統不做,起碼也要起草一份回書去嚴厲訓斥這些草原人吧!!

    且不說禮儀大臣一腦子霧水離開了皇宮……攝政王在趕走了禮儀大臣之後,他才重新撿起了那份國書,又看了一遍,隨後丟下,輕輕笑了笑。

    「薩拉丁這大話說的也沒邊了。前任草原王的舊部還在草原的北方頑抗,他薩拉丁還不曾統一草原各部,他這個『草原王』現在只控制了草原上不到一半的領土而已。五十萬鐵騎?哼……要對付還沒臣服了其他各部,薩拉丁如果真的想和我們動手,他能擠湊出五萬騎兵就已經是奇跡了。」

    歎了口氣,攝政王閉目想了會兒,喃喃道:「杜維啊杜維……你讓薩拉丁故意來鬧一鬧,我就不能調你的鬱金香私軍了嗎?你的下一步棋,又是什麼呢……」

    ?

    「我的下一步棋是什麼?」

    杜維坐在院子裡,冬曰賞雪,那院子裡的大樹上,樹梢依然懸掛著潔白的冰稜,杜維坐在輪椅之上,面含微笑,看著面前的客人。

    李斯特夫人和杜維對面而坐,她可沒有杜維那種怪異的身體,這種天氣坐在戶外賞雪,還是很冷的。

    「公爵大人,事情到了現在……您難道就這麼坐在燕京裡等嗎?」李斯特夫人一臉憂容。

    自己的家族已經和杜維死死綁在一起了,現在就算她想撤也撤不掉了。

    在李斯特夫人看來,杜維的最近一系列的動作,卻是太過魯莽了!

    對,你杜維的確是帝國最當紅的權臣,你有錢,有兵,有威望。

    可是,畢竟胳膊擰不過大腿啊!

    李斯特夫人,也絕對不想真的看到杜維公然謀反!帝國現在整體形勢還算穩定,攝政王也算是明君,這種時候,杜維就算實力很強,但是如果公然和皇室翻臉謀反的話……「我的下一步棋,就是我自己。」

    杜維面色從容,他輕輕一笑,眼神裡帶著一絲淡淡的倦意,可那話語雖輕,卻一字一字,直入人的心肺!

    「我就在燕京,就在這鬱金香公爵府裡!辰他知道,無論鬱金香家族多強大,我才是首腦。鬧得再凶,我就在燕京……如果我真的謀反的話,我早就偷偷跑掉的。而現在……我家門之外,不留一個侍衛,門口只一老僕把門。我就把自己留在燕京……如果他真的要除了我的家族,那麼第一個要做的,就是派兵來,把我這公爵府屠了!!」

    說著,杜維又輕輕一歎:「可是我不走,我就在這裡,我和我的妻子家人,都在這裡!他,到底會怎麼做呢?」

    這是一個問題。

    這是杜維用自己,用一個無聲的聲音,清清楚楚的傳達給攝政王的一個問題!

    魚在案板之上,攝政王,你是刀呢?還是不刀呢?

    ?

    「說到底,我和他,總不是一般的君和臣。他不動,我就不會動。如果他動了……」杜維輕輕抬起一根手指,對著面前樹梢上的一根枝葉一彈,無聲無息,一片樹葉在杜維的一指之下,就化作了數瓣。

    「如果他動了……那麼,我也就只好動了。」

    輕輕一言,彷彿帶著無限寂寥索然.
《惡魔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