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令他們打哆嗦的原因是,在這幾近零度的氣溫之下,他竟然僅穿著一件薄薄的短袖白T恤和牛仔褲,T恤上還有個大大的笑臉標誌,黃色的。

  「老天,你不冷嗎?」宋語白衝口而出,一邊急急起身要脫外套給他穿。

  年輕人笑吟吟地舉手阻止他。「不,我一點都不冷。」

  「可是……」

  「真的,我已經習慣了,根本不覺得冷,但我的確需要兩位幫我一點忙,可以嗎?」

  宋語白與龔嫣然相顧一眼,雖然有點奇怪,但……

  「當然可以,只要是我們能力所及。」

  助人為快樂之本,今天他們幫人家,明天人家才會來幫他們。

  「謝謝。」年輕人露出感激的笑,然後以最輕快活潑的語氣說出他的要求,「請你們幫我老婆自殺。」

  非常淺顯易懂的要求,不是閩南語或客家話,也不是英文或日文,更不是文言文或考古文,保證是非常口語化的標準國語,一點奇怪的口音也沒有,卻聽得宋語白與龔嫣然有點茫然的又對視一眼。

  他在說什麼?

  「對不起,能不能請你再說一次?」八成是聽錯了,在高山上,由於空氣密度的關係,耳朵通常都會不太靈光,這是常識。

  「請你們幫我老婆自殺。」

  幫他老婆……自殺?

  這回,兩人好像被冰雪凍結了似的僵硬了好一會兒,才異口同聲驚叫,「你說什麼?」兩道聲音拉得一樣尖銳高昂,如果這裡是雪山,肯定會引起雪崩,三秒鐘之內就把他們全部活埋起來。

  「請你們幫我老婆自殺。」年輕人很有耐心地又重複了一次。

  兩人兩張綠臉。「你……你在開什麼玩笑?」他們看起來很像兇手嗎?還是他以為他們姓史密斯,專出史密斯任務?

  年輕人搖搖頭,收起笑容正色道:「我不是開玩笑。」

  看樣子的確不像。

  「你你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宋語白嚇得不但臉發綠,話也結巴了。

  年輕人兩手一攤。「沒辦法,她想死啊!」

  女人說想死,多半是在撒嬌,他不懂嗎?

  「那你就該勸她、安慰她呀!」龔嫣然忿忿道。

  年輕人很誇張的歎了口氣。「勸過了,幾千幾百萬次,但我已經受不了她三不五時跑來向我哭訴了!」

  真沒有耐心,聽老婆抱怨是老公的責任不是嗎?

  「那……那……對了,她為什麼想死?沒錯,就從這個解決起,只要解決這個問題,她自然不會想死了。」

  年輕人聳聳肩。「她說她不曉得該如何活下去。」

  這個問題可真籠統,大到核子大戰即將展開,世界末日終於來臨;小到重感冒鼻子不通以至於無法用鼻子呼吸,只好用嘴巴喘氣,結果不小心讓一隻迷路的蒼蠅飛進嘴巴裡頭去了。

  女人嘛,任何芝麻綠豆大的小問題都有可能活不下去了。

  龔嫣然咬牙認真想了一下,忽又大叫起來,「不對,一個真正想死的人用不著別人幫忙,她自己一定死得成,如果她要人幫忙,那就是在向你撒嬌,才不是真的想死。」

  「不,她不是撒嬌,她是真的想死。」

  這個男人真是死腦筋,說了半天他就是不懂是不是?

  「如果真是的話,既然你是她的丈夫,你就該幫她解決問題嘛!」

  「我是想,但……」年輕人又歎氣。「我根本幫不了她呀!」

  是幫不了還是不想幫?

  龔嫣然瞇眼注視他片刻,驀又瞠大眼,兩隻眸子兩把熊熊怒火。

  「我知道了,才不是你老婆想死,而是你厭倦她了,可是她又不肯離婚,所以你要害死她對不對?真無情!」她火花四濺地破口大罵。「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拉別人替你作兇手,你當我們白癡還是智障?」

  見她一邊怒罵一邊揮舞著兩條手臂,好像要拿他當沙包練習一下拳擊,年輕人不由駭得連退兩大步。

  「慢著,慢著,不是我不想自己動手,而是我離不開這裡呀!」他大聲辯解。

  這裡?

  哪裡?

  台灣?

  難不成他老婆住國外?「你們已經分居了?」龔嫣然脫口問。

  年輕人遲疑一下。「算是吧。」

  「啊哈,果真被我猜中了吧!」龔嫣然憤怒地大叫。「一定是你先提出要離婚,可是她堅決不肯,只好先分居,但是你沒有耐心等她簽字離婚,所以想害死她,對不對?」

  電影電視上都這麼演的,連小說上也這麼說,八成就是這麼一回事了。

  年輕人啼笑皆非的直翻白眼。「小姐,你真會編故事,我建議你可以去寫小說!」

  「不然是怎樣?」

  「我……」年輕人欲言又止地看看他們,忽地垂眸深深歎了口氣,並撩起一彎無奈的苦笑。

  不知為何,他的言語說服不了宋語白,那抹奇異的苦笑卻勾起宋語白心中一股莫名的淒楚,直覺事情可能不是如同字面上所說的那麼簡單,這男人或許真是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男人總是比較容易感受到男人的苦楚。

  「等等,我想……我們最好從頭來。」宋語白深呼吸幾回,努力鎮定下來。「這位先生,可以的話,能不能先把詳情告訴我們,然後大家再一起來商量如何幫助你太太比較好?」

  「這個……」年輕人躊躇著。「說來話很長……」

  「沒關係,你慢慢說,我們有得是時間。」說著,宋語白拉著龔嫣然再坐回塑膠布上。「來,先坐下來,我們慢慢說。」

  年輕人又猶豫一下,「好吧!」他也盤膝坐下了,在雪地上。

  「那麼,該從哪裡說起呢?唔,我想想……算了,就從我認識她的那一天開始吧……」

  
《搞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