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徐徐圖之下

「往何處逃?」時雨秀致的一張臉上甚是陰沉,「你想逃也無妨,他多半不會追究。我元靈半失,逃了也如廢物一般。」

「你先前不曾丟下我,我又豈會棄你於不顧。」絨絨說著,忽而掩嘴一笑:「沒想到你厚顏起來,連我都望塵莫及。那聲『主人』叫得……真真日月可鑒。」

時雨咬牙,「你是女子之身,尚能以色媚之,他或許吃你那一套。我卻無斷袖之好,落到那種田地還能怎麼辦?無事,且徐徐圖之。」

絨絨豈能不知他言下之意。她六百多年前在玄隴山偶遇孑然一身的時雨,兩人一見如故。後來她慕長安繁華暫居於此,時雨也留了下來,說是投靠於她,其實她這裡雖仙妖魔怪無所不有,眾人卻心照不宣地唯時雨馬首是瞻。時雨術法玄妙,心思縝密深沉,從不曾居於人下。以他心性,今日遭此大辱,日後必定會百般尋找機會報復於那白烏人。

「我也覺得他待我還不算太壞。」絨絨聽時雨說那人「吃她那一套」,不由有些竊喜。以阿九的姿容在那人手下尚且討不到便宜,可見他更中意於她。什麼「不喜毛絨絨的畜生」,都是口是心非!她幽幽道:「你瞧見了嗎,他那副樣子還真是討人喜歡,只可惜心性太冷,下手又狠。唉!」

時雨對絨絨至今未消的「邪念」感到匪夷所思,一手扶著廊柱,無力道:「你下回還想送死,千萬別再將我牽扯進來。」

絨絨也不過有心無膽,很快藏起綺思,她問時雨:「你可知白烏氏一族的根底?」

時雨勾唇,笑容中意味不明,「焉能不知,不過是上天的劊子手罷了。」

絨絨若有所思,「我方才在那人足下,好似看到他左足系有玄色鈴鐺,右邊卻無……」

「他恨不得將世間招搖之物掛滿週身。足繫鈴鐺而已,也值得你驚奇!」

絨絨見時雨不以為然,擔憂道:「不。我曾聽聞,白烏人自出生起便在左足上系有玄色鈴鐺。他們成年時必須經歷某種特殊儀式,屆時如果未能將鈴鐺解下,便會是雙足有鈴。」

「你的意思是……」時雨緩緩移目看向絨絨。

「他仍只有單足繫鈴,想必還未經成人之禮。」

時雨良久未語,心中驚駭憂慮益深。他和絨絨都想到了一處——倘若在一個尚未完全成年的白烏人面前他們都毫無還手之力,日後遇上了他的族人,他們還有什麼可「徐徐圖之」的?

「為何白烏氏成年之後,有些有鈴,有些卻無鈴?」時雨對鈴鐺之事很是好奇,暫將心中頹然壓下,欲向絨絨問個仔細。

像白烏氏這樣久遠神秘,又絕跡多年的部族,關於他們的軼事流傳於世上的並不多,無非是他們當年令鬼神喪膽的威名。可絨絨身份特殊,有些上古秘聞,恐怕也只有她尚能瞭解一二。

絨絨眨了眨眼睛,還未開口,內室忽然傳出一聲異響。她和時雨唯恐有變,忙返回房中,正好看到那白烏人將半截橫樑棄之於地,其上還有一枚銀製簾鉤。

原來是那身織金袍過於隆重繁複,穿之費力。白烏人更換衣物時,衣帶不慎纏在了銀鉤之上,他獨自解脫不開,索性將銀鉤連同橫樑都卸了下來。

「別急,讓我來。」絨絨走近,站在白烏人身側,見他並無抗拒之意,才敢抬手為他整理衣冠。

時雨嘴角一抽,冷眼旁觀。

絨絨未說起足鈴之事也就罷了,現在他已知眼前這凶橫的白烏人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再打量對方時,感覺自然大有不同。

《撫生·孤暮朝夕》